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阴灵之路 > 379. 第 379 章 开堂
    颍川庾氏的动作很快。

    就在孟彰点头的第二日,庾氏在阴世帝都洛阳这边的当代掌事人便往上递呈了奏章。而晋武帝司马檐也没有如何阻拦,应也是颍川庾氏先行做好了铺垫和准备。

    所以第三日,奏章就过了朱批,被发去了尚书省,着尚书省处理。

    一番默契的兜转之后,这奏章最后落到了庾家人的手中。

    也不是旁人,正是庾筱的嫡亲伯父。虽然不是庾氏在阴世天地中的当代族长,可也是庾氏如今数得着的掌事人。

    奏章落到他手上的那一日,庾筱就直接找到了孟彰,将进度通报于他,最后还做下了保证:“孟彰同窗,你放心,接下来不会有哪个涉足这件事的人逃出去的。”

    孟彰也只是笑着颌首:“就烦劳庾氏的诸位费心了。”

    庾筱眼皮一跳,连忙道:“份内之事,自当尽力。”

    都不曾等到第四日,就是留着朱批、盖着大印印章的奏章落到那位庾氏郎官手上的那一日,便有将官带着曹部手令,率领部下部曲纵马而出。

    不过两日的工夫,庾筱递送到孟彰手中的那本簿册留名者,尽数被收入了曹部大牢。

    这一连串动作简直如同秋风扫落叶,可谓是干净利落。更重要的是,不论是被抓捕的那些人,还是在边上围观的,都没有掀起太大的反抗和阻挠浪潮。

    朝廷曹官,或者说庾氏的抓捕无比的顺利。

    不过相比起来,道门三清法脉那边的效率甚至还要强上几分。

    也是,道门法脉这边甚至在孟彰都还未点头之前,就先着手查找案件相关人员的行踪。

    如果不是那些案件相关人员的分布太过零散,行踪更隐蔽也更有警惕心,道门法脉这边的效率还会更高几分。

    其实,天下世族若有似无的阻挠也是他们的效率最终跟庾氏那边差不了多少的原因之一。

    大概正因为如此,道门法脉那边,即便是远远观望他们动静、未曾真正和他们有过太多接触的孟彰,也觉出了些郁闷。

    在童子学学舍里的时候,孟彰撞见过李睦和明宸安慰心思平白多了些浮躁的林灵,也撞见过林灵恼怒瞪着庾筱的眼神。

    庾筱倒是更稳得住,每次都能将从林灵那边剜过来的眼刀当做拂面春风。

    孟彰不大在意他们之间的较劲。

    ——只要效率不差、结果不错,孟彰没有心思管这些。

    李睦和庾筱这一众人等大概也是很明白孟彰的态度,所以基本上没有如何打扰孟彰,只在簿册上有名的那些人被抓捕妥当,他们才过来请孟彰去做“见证”。

    孟彰没有当即应下,只说考虑。

    当日孟彰就入了无边梦海,去见了陈平安。

    “要抓的人都抓住了,明日就该正式开堂审判了,”孟彰对陈平安道,又问他,“他们邀了我去做个见证,你可也要去走一趟?”

    陈平安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了。

    “我去。”

    应下后,陈平安又看了看孟彰。

    孟彰问:“你还有问题要问?”

    陈平安点点头:“除了我以外,其他遭了那些人毒手的人,是不是也会到场?”

    与其说陈平安在意其他受了迫害的人有没有到堂观看审判过程,倒不如说是他在问那些人的补偿情况以及他们的现状。

    可莫要忘了,颍川陈氏布置的那些阵禁效果非常很辣。入了那些阵禁走过一遭的,除了陈数得了自家祖宗遗泽庇护,勉强在那座梦境岛屿岛灵的帮助下护住魂体,才坚持到孟彰、李睦、明宸和林灵来救。

    陈数都是那样的凄惨境况,其他入阵的小童难道就会好了?

    孟彰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你说的是陈数的话,他不会到场。”

    陈平安更是沉默,许久以后,他才道:“只剩下一个陈数了吗?”

    孟彰道:“其他人到了阴世天地以后的状态都太差了,没撑到有人来救。”

    看了陈平安一眼,孟彰又道:“若不是你,这件事情只怕还会被遮瞒下去。”

    陈平安面上的,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茫然。

    “我以为,”他道,“那些人拿出来的簿册上没提起他们,是因为那些人默认不必提起,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没人剩下了……”

    颍川陈氏这一桩案子里,活下来的小童只剩下两个。一个生人,一个阴灵。

    生人是陈平安。显然他已经由孟彰接手了,而且因为陈数替陈平安丢了一条性命、陈平安又带走了陈氏一件异宝的这些缘故,世家的补偿,尤其是陈氏一族的那份,还在争吵之中,尚且未有结果。

    阴灵是陈数。陈数就是颍川陈氏自家的小郎君,还是嫡支小郎君,他的补偿惯来该是在陈氏族中处理,不会特意宣扬于外。

    所以关于补偿这一层,道门法脉那边也好,世家望族这边也罢,都没想要特别罗列。

    而陈平安……

    他就是一个平民子,年岁也不大,恐怕还不能理解这些成人的“默契”。

    陈平安自己埋头坐了一阵,才想起了什么,问孟彰:“那,他们的家人呢?”

    “他们的家里人会到场吗?”

    孟彰道:“若是能够找到人的话。”

    陈平安皱了眉头:“什么意思?”

    孟彰叹了一声:“你觉得,摆下那套法阵的陈氏,会没有考虑过阴灵这一个破绽吗?”

    陈平安浑身发冷。

    “是那套阵法?”还未等孟彰解答,他自己就先摇头了,“不对,不只是那套阵法,我当时身上也有过布置。”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那陈数能留下……”

    颍川陈氏是望族。不论是在阳世,还是在阴世,他们都是。所以,他们也很了解要怎么才能让死人闭嘴。

    而在那套法阵之外,为了杜绝意外,他们也在选定的入阵之人身上留有了布置。陈平安身上就有,如果他真入了那套阵禁,等到阵禁正式开始运转,陈平安也会步上那些连阴灵都没留下的小童的后尘。

    至于陈数……

    早说了,他就是个意外。可即便如此,陈数落到阴世时候连魂体几乎都要湮散了。

    孟彰给了陈平安一些时间,才又道:“你们身上的因果曾被清洗过,所以要循着脉络找到你们的来历,再找到你们的家里人,短时间之内很难,还得后续慢慢来查找。”

    陈平安定定看住孟彰,问:“会有人负责处理这件事吗?”

    不会是在大众们的目光离去以后,一切就不了了之,再没有下文了吧?

    孟彰一眼就看出了陈平安心中所想。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自己看着。又或者,托给我也行,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惦记着这件事,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够将事情抹去,不是吗?”孟彰道。

    陈平安点了点头:“那好,我看着。”

    年岁不大的小童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这桩案子,最后在阴世颍川州郡公堂上开审。

    开堂的那一日,除了作为颍川郡郡守的庾氏郎君在场以外,各方都有人到场观看审案过程。

    包括孟彰,包括陈平安和陈数,包括陈氏阴世、阳世两方天地的族长,包括庾氏、王氏、谢氏和桓氏这些大大小小世族的人,也包括道门法脉那边的道长,孟彰在童子学学舍里的那几个同窗也被带了过来。

    而除了他们这些人以外,就连阴神中的崔判官,也带着两位无常过来见证。

    只不过,相比起那些直接出现在公堂上的人来,崔判官和两位无常则相对低调了些。

    祂们就只露出了一分气机,压根没有正式露面。

    也只有孟彰,能听到祂们的声音,看到祂们的身影。

    对于这件事终究交给了颍川庾氏,交给了晋朝的阴世龙庭这件事,诸位阴神显然接受良好。

    “如果真由我们接手,”判官遥遥对孟彰道,“恐怕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且还会有很多阻挠。倒不如还就交给他们去。”

    或许是各位阴神们也有这样的考虑,但更多还是因为祂们为孟彰多顾虑了几分。

    当日孟彰找到陈数的时候,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身边还跟着李睦、明宸和林灵这些道门法脉的子弟。而且,陈数所以会得到那座梦境岛屿的岛灵的救助,也是因为陈氏先祖的缘故。

    陈氏先祖跟道门多有渊源,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能抛开道门去。

    孟彰当时的想法是,既然撇不开道门,既然陈数所在的陈氏一族也是世族中的一员,倘若将事情交付阴神审判处理,公正倒是能够保证了,但未必能给阴神们带来多少好处。

    相反,阴神插手说不定还会触碰到炎黄人族族群内部诸多世族的敏感神经,给阴神们正位天地的动作惹来阻碍。

    倒不如索性就将这件事留在炎黄人族族群内部,由道门和世族两边同时负责。他们的各种较劲、不服输,先就保证了效率;他们之间的相互挑刺,亦就保证了公正。

    效率有了,公正有了,事情也就差不多解决了。由哪一方来负责主理,真的还重要吗?

    孟彰低头:“但说到底,这件事总是有我的几分私心。”

    崔判官就笑了:“你说的是由炎黄内部来处理的事?”

    孟彰点了点头。

    不独独是崔判官,连两位无常也都笑了起来。

    崔判官清了清嗓音,说道:“这有什么?哪怕是涉及到阴世、阳世两方天地,这天底下的案件也不是全都要交付到我们手上来的。”

    祂想了想,又道:“就像阳世里的那些官府公堂。很多事情不也都是先由本族的族老或者本地的乡老过问?都是有人对族老、乡老的审断不满,心怀怨愤才上报官衙,让官衙处理的……”

    “你们这事儿,说来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一个性质。”

    崔判官最后总结道:“民不举官不究,就是这个道理了。”

    孟彰心里的最后一点犹疑被斩去,他放松了许多。

    崔判官和两位无常面上眼底笑意更深。

    白无常谢必安也道:“阿彰你着实不必挂碍,我们这边其实也正忙着呢。”

    黑无常范无咎点头:“只要主理这桩案子的人能公正,谁来主审都是一样的。”

    “正是这个道理,我们是想要扬名,想要尽快完成正位天地,但也不是非得要什么事情都由我们来做。”崔判官告诉孟彰道。

    一众人等各自闲谈之际,开堂的时间也到了。

    “咚!咚!咚!”

    安置在公堂一角的惊堂鼓被皂吏重重敲响,声传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