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羂索,那个咒术师已经来京都了,要不要现在……”
“再等等。”
里梅不悦地皱起眉:“为什么要等?难道你想拖延两面宿傩大人的复活计划吗?”
“你有把握击杀他吗?”中年男人,或者说羂索回头看了一眼里梅。
里梅沉默不语。
“继续监视。”羂索阴恻恻地一笑,“先让京都的咒灵消耗消耗他,等他虚弱的时候,一击必杀。”
“我知道了。”
一里独翻了翻手里的任务资料,选定了一个在京都近郊烂尾楼里的咒灵,资料里写着最近五年内有几十个人在那座楼里自我了断,咒灵也是因此而生。
而且,这个咒灵,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报。之前来探查的两个情报人员,在进了大楼之后,都失去了联系。因此,这个咒灵并没有被定级。
骑着自行车,一里独来到了这座烂尾楼脚下。
“嚯,好凶的家伙。”看着被咒力层层包裹,几乎变成一团漆黑的大楼,他微微睁大了双眼,“而且咒力还在不断增多。”
咒术师掏出手机:“莫西莫西,禅院先生吗?任务单编号95279,京都东郊一号烂尾楼咒灵定级。”
“等级为——”看着刹那间咒力全无的烂尾楼,一里独缓缓吐出了他的判断,“特级。”
“怎么可能!”电话那头禅院直哉的声音充满了惊诧,“你确定你没有判断失误吗?”
“啊,确定。”一里独平静地回答。
“需要加派增援吗?”
“不需要,一个刚刚进化成特级的咒灵,我要是解决不了,就真对不起你们给我定的等级了。”一里独随手收起了自行车,把纸币装进兜里,“啊对了,我这边有能录像的设备,需要我把录像备份给你们吗?”
“如果可以的话。”
“行,到时候给你们,得加钱啊。”一里独挂断了电话,只身走进了这座寂静阴森的大楼。
被挂电话的禅院直哉皱着眉看着电话:“真是掉钱眼儿里了。”
“独,对不起。”女人用力抱了抱怀里的孩子,“妈妈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妈妈?”幼小的一里独抬起头,看着瘦骨嶙峋,浑身青紫的女人,“我们逃走吧。”请不要抛下我死去。
“逃走?”女人脸上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独,你是想让我更痛苦吗?我们没有钱啊!没有钱怎么脱离他生活呢?你告诉我啊!”
“可是妈妈,你不是有工作吗?我们不把钱给爸爸不就好了?”三岁的黑发男孩儿懵懂地看着妈妈。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啊?!”女人歇斯底里,她宛如枯树枝般的手指掐住了一里独细瘦的脖子,“我不能违抗他,他会打死我的!会打死我的!你明白吗!你明白什么叫死吗?!”
小脸涨红的一里独定定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妈妈,他很想告诉她,自己明白死是什么意思,也想问问她,不想被打死,自杀就可以了吗?
眼眸中映入孩子已经发紫的脸,女人倏地松开手,把自己濒死的孩子抱在怀里:“对不起,独……妈妈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泪水从女人的眼中涌出,滑落进一里独的衣服里,滴在一里独的皮肤上。
他觉得这眼泪很烫,但他不理解女人为什么哭。
明明逃走就好啊,爸爸是没有能力追出横滨的,他的那些债主是不会让他逃走的。
“妈妈,为什么不走呢?”小小的男孩伸手回抱着自己的妈妈,即使抛下我,自己逃离这里,也是可以的啊。
至少,请活下去。
“独,对不起。”女人泪眼朦胧,“妈妈,不够坚强,即使身体逃出去了,心也没法逃走。”
“对不起啊,独。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她抚摸着孩子脖颈上的红痕,“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让你遭受这一切,真是对不起。”
眼泪再次沿着女人的脸流淌。
一里独看着妈妈绝望的眼神,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可是妈妈,活着的话还有以后,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坚持不到有以后的时候了。”女人经过刚才的爆发,虚弱了下来,她轻轻地说,“妈妈,已经没有勇气和力气,去期盼以后了。”
“所以独,妈妈没办法和你一起去以后,放妈妈离开吧。”
一里独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自己的妈妈了。
“该死!”男人带着讨债人回来了,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女人,愤恨地大喊大叫。
穿着西装的男人神色冷淡:“货物已经坏了,你说怎么办?钱什么时候能还上呢?”
“求您再通融通融……”
一里独看着眼前的一切,平日里在家中耀武扬威的男人,在这个人的面前,却是那么的卑微。
“我们港口黑手党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西装男抽了一口烟,“坏了的货我们也收,就是这价格嘛……肯定要打点折扣。”
“能顶债就好,能顶债就好。”男人点头哈腰。
“尸体,我们就带走了。”西装男招了招手,两个同样穿着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还有两亿五千万的债,记得还啊。”
“之前不是说好这个女人值五十万吗?”男人有些着急,“这才顶了十万啊!”
“不是说了嘛,价格会打折扣的。”西装男神色轻蔑,打开了男人试图抓住自己的手。
男人愤恨地踹着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女人:“不值钱的玩意儿,没用的东西!”
一里独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裤脚:“妈妈她还没有死,你们不能带走她。”
男人烦躁地一脚把一里独踹开,小小的孩子禁不住这一踢,被踹飞到墙壁上,失去了意识。
看着倒在墙角边的孩子,男人眼睛一亮:“那个小东西也能换钱吧!他我也抵给你们了!”
西装男冷冷地瞅了一眼男人:“年龄太小了,我们港口黑手党又不是慈善组织,给你养儿子。”
“过两年再说吧。”
说完,就带着手下们,抬着女人离开了。
男人冲着墙角啐了一口唾沫:“赔钱东西!废物!”然后追着西装男出去了。
隐约间还能听到男人谄媚的声音:“能不能再借我一些钱?我这段时间运气可好了,这次一定能连本带利全还上。”
女人死后,男人很快把房子卖了。
“还是找个机会把你卖掉吧。”男人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从此,一里独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他跟着男人出入各种地下du场,见识了各种玩法,也被尝试推销给各种人。
这次,男人玩的是二十一点,已经到了最后一张牌。
一里独看着已经红了眼的男人,叹了口气,拽了拽男人的衣角:“爸爸,不要跟了。”
“爆了。”
“你个小孩懂什么!”男人拿起筹码就要放上去。
一里独伸手挡在前面。
荷官抬眼问:“加不加?”
“加!”
“不加!”
男人怒视着一里独,一里独平静地回视着他,漆黑的眼睛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让男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爸爸,相信我一次。”刚比桌子高一点的男孩儿声音冷静到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
“好吧,不加就不加。”男人莫名地感到恐惧,怂了。
手下的牌翻开,超过了21点,爆了。
男人之前压上的筹码全没了。
“你相信我吗?”一里独抬起了眼,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男人,“我可以带你赢。”
一个月后,男人和一里独被一个西装男找上了。
这个西装男一里独见过,就是当初上门讨债的男人。
二人被带到一个办公室。
男人畏畏缩缩,反倒是还不到五岁的一里独淡定自若地坐在了皮质沙发上。
西装男这次神情郑重了许多,他拿出一套题,交给了一里独。
十五分钟后,看着一里独交上来的答卷,他叫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190,具体智商多少,还得进一步检测。”
西装男点了点头,对畏畏缩缩的男人说:“把他卖给我们。”
“啊?”
“把你儿子给我们,你六亿的债务就可以免了。”
“好好好,我卖我卖!”
“行了,你可以滚了。”
男人一脸喜色地离开了。
留下了幼小的一里独。
“你的父亲把你卖给了我们。”西装男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依旧冷静的小男孩。
“嗯,我知道。”一里独神色异常的平静,“这是迟早的事。”
“卖给了我们,你就不再是个人了。”西装男伸出手,盖在了一里独的头上,“你有一个很棒的大脑。”
“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
玻璃培养罐中,一里独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线。
“好疼啊。”
不知第多少次被抽走脑组织,一里独疼得青筋暴起,但神色依旧平静。
疼痛中,他打量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科研人员,和许多的同样盛放着孩子们的玻璃罐。
“正常的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还依稀记得,妈妈曾经给他讲过的故事。故事里的人们和谐相处,好人得到了幸福,坏人受到了惩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因为所谓的‘钱’吗?”
“那‘钱’又是什么呢?是‘价值’吗?”
“要是眼前的一切,都能变成爸爸需要的所谓的‘钱’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再被卖掉被折磨了?”
“妈妈,也就不用选择死亡了。”
一里独抬起手,金色的光带从掌心蔓延出来,接触到光带的一切,都变成了不同面额的日元,包括仪器,包括建筑,包括人。
站在钱山上,黑发黑眼的漂亮男孩难得的一脸茫然。
“如果钱就代表价值的话,那价值又是谁定的呢?”他喃喃自语。
“所有的价值,都是世界定下的。”少女的声音突然在一里独的脑海中响起,“世界认为它珍贵,它就是珍贵的。”
“你是谁?”一里独警惕地看向周围,好像炸起毛的猫。
“我是神明,你很有趣,我记住你了。”少女的声音远去了。
“你,要不要跟着我呢?”森鸥外冲着站在小巷中,衣衫褴褛的一里独伸出手,“让我来做你的老师吧,带你认识这个世界。”
五岁的一里独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森鸥外的手。
森鸥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龄稍大点的少女。
“我叫与谢野晶子,你呢?”
“我叫一里独。”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啊。”
“啊,是吗?”
战场后方的临时医院里,与谢野晶子神色癫狂:“森鸥外,你为什么要逼我!”
青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独,再不动手,就要贬值了。”
“一里独!你敢!不要碰他!”泪水从与谢野晶子的眼眶中奔涌而出,“不可以!你要是这么做了,我恨一辈子!一里独,你听到了吗!”
青年变成了一尊金塑像,然后化作了一张张钞票。
“啊!一里独!”少女的哀嚎宛如杜鹃啼血。
“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记得这些事。”
“不过你觉得,再让我经历一遍这些过去,就会让我想去死吗?”青年的声音很平静,“你把我看成那些脆弱的家伙了吗,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