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谈蕾蕾不想问的但架不住心底的好奇,忍不住道:“……是什么?”
“喂养蛊虫和黑祭祀的解析与用法。”
郁宸垂帘,手指细细摩挲掌心里的匕首语气轻柔但泛着阵阵冷意:“而其中一项,是只要在皮肉下种植一种蛊虫,便可让普通人拥有异徒的能力。”
“我当什么呢。”谈蕾蕾呼出一口气露出一抹略带得意的笑颜:“领主大人早就告诉过我们了我们也早就知道了岚栖大人不也用这种方式变成异徒的吗?亏你神神秘秘,还以为你懂得很多……”
“啧,岚栖天赋高,怎么可能用蛊虫才变成异徒。”
郁宸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过还是继续说了一下去:“大多数蛊虫喜欢把人体当作滋养孕育后代的暖床。”
他顿了顿等谈蕾蕾回过味来脸色愈渐惨白琥珀色的眸子闪过意味不明的暗光,继续道:“你以为自己获得了它带来的异能其实它已经在你的体内繁殖了无数虫卵这些虫卵喝你的血,吃你的肉遍布在你所有血管里把你身体里的养分掏空后再爬向你的大脑你猜届时的你,会如何?”
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谈蕾蕾咬着牙倔强道:“别想骗我,领主大人身体好着呢。”
郁宸不屑:“身体好,还需要每年举办神祭?”
谈蕾蕾不甘心地反驳:“身体好不好,跟神祭有什么关系……”
郁宸挑眉,视线浅浅地划过她。
顷刻间,谈蕾蕾只觉得周身犹如被毒蛇缠上般冰冷,立即打了个战栗,不敢再放肆,语气里多了几分胆怯:“郁、郁宸,我想不明白,您能再解释解释吗?”
郁宸不悦:“……恩?”
谈蕾蕾硬着头皮道:“郁宸大人。”
大人二字不是她真心喊出来的,显得有些发虚。
“那还差不多。”
郁宸重新换上一副笑盈盈的面孔。
只有和唐边雅彻底决裂,岚栖才会乖乖跟他回巫冥城,决裂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让他知道神祭是怎样一种不详的仪式,郁宸本有告诉谈蕾蕾的打算,好借助她的口告诉岚栖,于是讲解起来,难得极有耐心:“所谓神祭,说明白点,其实就是普通的养蛊仪式,利用冥烛将体内的母虫驱赶出来,蚕食祭坛上早已准备好的祭品,母虫把祭品嚼碎吞入肚后,再回到温床喂给自己的孩子,每年一次,母虫和自己的子嗣得以果腹,倒也不会时时想着驱动温床出去吃人。”
谈蕾蕾愣住了。
这和领主大人口中的神祭完全不一样。
不是可以增强异徒的能力,让焦土族人平安顺平吗?
郁宸一边说着,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卷长的睫毛轻颤着,清秀的脸庞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与轻蔑:“你们神祭举办很久了吧,恐怕很早以前,他就被血液里遍布的虫卵吞噬了。”
“对了。”郁宸抬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善意地提醒道:“这种仪式一般只会在母虫驱使温床狩猎几次,被温床发现,不得已想出的下下策,而且违背天意,一直举行会有报应,洪灾、旱灾、瘟疫,都是上天回馈的惩罚,所以最近你们才会又是旱灾又是连连暴雨。”
谈蕾蕾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量骇到了:“我、我……”不信。
比起现在一本正经的态度,她更希望郁宸恼羞成怒,像之前一样威逼利诱,迫使她相信,但郁宸没有,只是托着下巴,嫌弃地拎起一只烤羊排挪至一旁:“嗯,信不信随你。”
谈蕾蕾张了张嘴,人坐在位子上,身体好像被定住,思绪也飘远了。
直到看见远处那位穿金带银、年过花甲的老太太,一边跟唐边雅攀谈、一边又被几个巡逻兵围着,穿过人群,从远处走向篝火会中央。
那方向,好像是冲着郁宸来的。
……
原本唐边雅已经打算放弃了。
他心知良城的祭司见过市面不好糊弄,魏若温蠢笨,不堪大用,做好了倘若今年无法顺利进行神祭,便只能抓几个体质羸弱的族人藏进地洞中,喂给身体里那不安分的怪物,即便如此,一想到要亲手割族人的肉放他们的血,承受他们一点一点接近死亡时怨恨的目光,心头便止不住涌上一股恶寒。
等魏若温真正用从藤凌斐住的帐篷里搜出的音蛊和老太太联系上,才知道她愿意来焦土并不是因为跟藤凌斐的关系如何如何好,而是对无端端踏上焦土的巫者感兴趣,唐边雅暗骂藤凌斐奸诈,惯会给自己的脸添光,同时也庆幸他好爱吹牛,好歹让这盘死局留下一线生机。
思及此,他不禁朝着身旁一直保持着居高姿态的老太太瞥去。
老祭司姓福,良城的人都尊称她为福夫人。
福夫人身着华丽的绸缎长袍,目光如炬,眼睛炯炯有神,虽已经半鬓花白,但精神很好,下盘稳健,举手投足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贵气。
她对唐边雅道:“那名巫者呢?”
良城曾经在五冥大陆中,也是实力强劲的一座城池,可惜自从被巫冥城城主只身闯进城中攻打以后,死了诸多能兵干将,新一代的孩子里,也没几个能力拔群的,便渐渐衰弱下来。
福夫人还是中年时,当过新任城主的奶娘,她居住在主城,亲眼看见那巫冥城城主跟良城里的左右护法打了一天一夜,直到他们精疲力竭,才把将他们绞杀。
那时起,她突然意识到,异徒对巫者的了解知之甚少,而巫者似乎对异徒了如指掌,这如何赢敌?
然而巫者人少,不喜出门,平时相见,都是两城交涉派来的使者,试探不了什么能力,正满腹忧愁,却受到她一个游离在各种蛮荒之地当行脚商的远房亲戚发来的信息,说是焦土的领主唐边雅抓到一个巫者,便顾不得什么,匆匆赶来了。
唐边雅不知福夫人心中所想,生怕她一不高兴,一走了之,于是露出一抹讨好得的笑容,指向郁宸坐的位置,道:“就是他。”
福夫人应了一声,顺着指的方向望去,起初,只见到一抹纤长瘦高的身影,接着,她以为自己年老昏花看错了,苍白的脸庞,与肤色极不相符的鲜红嘴唇,漫不经心却带着隐匿的狠戾……等真正意识到位子上的男人是谁的时候,浑身猛震,苍老的手指像鹰抓似的牢牢抓住唐边雅的胳膊,声线哆嗦:“你、你说的那个祭品巫者是他?!”
“对啊。”唐边雅不明所以,依然用尊敬地语气问道:“福夫人,您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办不了。”福夫人生怕远处男人发现似的,踉跄了一下,飞快地往回走:“唐领主,请回吧,老婆子没本事,这祭奠恐怕没办法帮你完成了,你另请高人吧。”
唐边雅心下一沉,不甘心地追问:“怎么会办不成呢?您在良城德高望重,也是连城主都尊敬三分的祭司……”
“没错,我是。”福夫人转身,唐边雅这才看到她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像是过于害怕导致的冷汗:“但你知道他是谁吗?”
唐边雅脚步微顿,隐隐感到一丝困惑:“……谁啊?”
他想,不就个走不动路的瞎子吗……能是谁啊?
却听福夫人嗫嚅着嘴唇,颤抖着回答:“巫冥城城主,时宸。”
她永远忘不了良城被入侵的那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气好得不得了,却遮挡不住蔓延在空气里的、无穷无尽的血腥气。
无数高阶异徒死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年轻的巫冥城城主时宸着一身白衣,苍白清俊的脸颊上挂着肆意病态的笑容,绝美艳丽,却也叫人寒毛直立,看他模样,仿佛并不是在袭城,而是在完成一件有趣且愉悦的事,随后,他闯入宫殿,用白到几乎透明,纤细修长又有力的手穿过良城城主的胸口,抓住了他跳动的心脏。
白衣沾着点点红色,宛若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福夫人当时就站在旁边,看到他眼神阴狠,却神态轻柔,收紧掌中的心脏犹如掐死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直接吓软了身体,两条腿犹如绑上千斤铁石,动弹不得。
第32章
“您是不是看错了?”
唐边雅迅速瞥了一眼脸上毫无血色的郁宸怎么看都像是推一把就会摔倒,再也爬不起来、濒临死亡的虚弱男人,跟传说中强大、狠绝、阴冷的巫冥城城主大相径庭:“他叫郁宸并不叫时宸啊。”
说罢,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点傻了。
城主想出门,怎么会把真实名字暴露给他们。
福夫人惧怕道:“老朽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他!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举办祭奠到时候谁把谁绑成祭品喂你身体里的虫子都说不准!”
“但焦土是一片荒地。”
唐边雅也是面色一白一方面想不到他真正举办神祭的原由竟被老太太一眼戳破,另一方面见她又欲盖弥彰地自我安慰:“他来这里意义何在?”
“我怎么知道!”福夫人已经甩开他的手,往焦土边界走去,她脚程很快,周身带起一股劲风唐边雅根本追不上一着急也发了狠四肢如藤条般扭动延长一下子卷住了福夫人的脚踝,惹得福夫人脸色难看地质问:“你干什么!”
“老夫人您就帮帮我吧若是今年神祭办不成,恐怕我体内的虫子无法安宁啊——”唐边雅死死卷住福夫人的双腿愣是不让她离开。
争执愈演愈烈被一些族人看到了纷纷停下舞步好奇地望向他。
“走开!”福夫人也急了她来焦土不过想研究巫者的能力谁知道能研究到巫城城主的头上,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策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迅速驱动异能,将唐边雅的树枝弹开:“你举办这种不详的祭祀,受点反噬也是理所应当,唐领主,老婆子不奉陪了,日后你若还有命,我们再相见吧。”
说罢,便想跑。
福夫人是天生使用风的五级异徒,对付连丁兰娅都能轻松碾压的唐边雅绰绰有余,她脚下生出一股风,推开了唐边雅。
一转身,却迎上了一双犹如海洋深渊的眼眸。
她的神智险些被卷进去,幸好那人没有取她性命的打算,福夫人的意识在一瞬间回笼,但依然感到一阵心悸。
细细的打量,深邃眼眸的主人竟是一名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相貌也极为漂亮的红头发少年。
福夫人岁数大,阅历丰富,一看便知眼前的少年是个高阶异徒。
不知为何,她心中微微一动。
焦土可是荒地,在二十年前鲜少有人居住,也就近两年才发展起来,然而即使发展了,来此居住的也都只是最劣等的犯了事的普通人,现在倒热闹,前有巫冥城城主,后有高阶异徒,统统踏进了这片土壤……
未等她思索完,便听唐边雅惊喜地喊道:“岚栖,快帮我抓住她,她是今年举行神祭的关键——”
岚栖却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穿过福夫人,在唐边雅诧异的注视下,缓缓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问:“阿吾在哪里?”
自他抬起手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
族人们停下唱歌跳舞的动作,不明所以且困惑地望向岚栖。
——如果唐边雅是领主,岚栖便是当之无愧的副领主,他们共同进退,关系一向很好,怎么这会儿看上去快打起来了。
“阿吾?他不是已经离开焦土了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边雅涨红了脸,怒斥道:“岚栖,快放开我!你想杀了我吗?”
岚栖放了手,冷冷道:“阿吾死了。”
“是吗?真是可惜,怎么死了呢?”唐边雅眼神闪烁,心底却是一沉,刚才没注意,但确实没看到岚栖,难不成他找到自己书房后的地洞,找到了阿吾的尸体?他心中涌起惊天巨狼,表面还是拿出长辈的态度施压:“既然死了,也是悲事一件,我会安排给他后续做丧事的。”
火焰照耀在族人们的脸颊上,寂静一片。
寂静过后,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岚栖看着他,平静的语气实际夹杂着压抑的怒火:“不仅阿吾的尸体找着了,菲婶的尸体也找着了,还有焦土所有失踪的族人,他们都在里面。”
“在只有你,和老祭司知道的地方。”
此话一出,犹如一粒石子坠入平静的湖心,激起千层巨浪。
族人们看向唐边雅的神色变得恐惧和质疑。
唐边雅顶着压力,摆出茫然的姿态询问道:“怎么可能?他们的尸体怎么会在那里……”
“如果你不愿承认。”
岚栖淡淡道:“我可以直接进入你的潜意识里看个清楚。”
唐边雅这才深吸一口气,没了狡辩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发现族人们已经浇灭了燃烧着的火焰,以围圈的方式朝着他聚拢过来:“领主大人,岚栖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杀死了阿吾和其他失踪的族人?您也杀死了菲婶?”
菲婶的男人,吴叔站在人群里,他大病初愈,还在咳嗽,神情却格外愤怒、不敢置信,他喊道:“岚栖大人,我不相信阿菲会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您在哪里看到她的,能带我过去吗?”
“是啊是啊。”族人们互相对视,纷纷点头。
他们实在不能接受唐边雅竟是杀害族人的凶手,而且,也没有杀人的理由啊……
岚栖犹豫了一霎,道:“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临行前,天气忽然变得阴沉,密密麻麻下了雨。
起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想不到越下越大了。
一干族人举着芭蕉叶制作成的伞,包围了唐边雅,跟岚栖一起,绕过蜿蜒曲折的石林,最终,在一座及其平庸的石洞口,停下脚步:“就在里面。”
吴叔还未进去,已经浑身轻颤,用怨恨地目光看向唐边雅:“领主大人,我家婆娘跟您无冤无仇,一直敬重您、爱护您、您为什么要杀了她?!”
其余族人的眼神里,也蕴含了对他的失望与恐惧。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唐边雅从深受敬仰的领主变成了人人唾骂的杀人凶手。
岚栖打开洞窟的机关,持着火把,带领族人们走下台阶,台阶陈旧,空气更是浑浊,腐烂和血腥味交织混合,使得一些体质弱小的族人泛起阵阵恶心。
走到洞窟深处时,岚栖将固定在四角的烛台点燃——
等烛火的亮光照亮整个洞窟,族人们看见室内空旷一片,什么都没有。
阿吾、菲婶、诸多失踪的族人。
岚栖所说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吴叔的心里状况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波澜:“岚栖大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沉默良久的唐边雅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说话了:“岚栖,我知道你一直虎视眈眈我的领主之位,没想到今天终于出手了。”
族人们一片哗然,原本望向唐边雅的后怕与质疑,变成了不知所谓。
他们看看岚栖,又看看唐边雅。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岚栖见他不仅不承认,还栽赃污蔑,好不容易压制的怒气如洪水般涌上心头,想拔出匕首,却意识到匕首在自己去石窟前已经给了郁宸,只好揪起唐边雅的兽衣,冷冷地质问:“尸体去哪了?”
唐边雅似乎打算死不承认了,大剌剌迎着他的目光道:“我看,人都是你杀的吧,你是高阶异徒,想杀死他们,岂非轻而易举?杀了这些族人,再先下手为强,嫁祸给我,好让我在大家面前失去威信,岚栖,你打得一副好算盘啊……”
一道惊雷轰隆隆的劈下。
掩盖不了唐边雅的声音,他冲着族人们朗声道:“岚栖根本不会为了我们着想,他早已经跟我抓来的巫者苟且,他们产生了禁忌的感情,要不然也不会处处阻拦我举行神祭,不信的话,你们自己问问他,在此之前有没有偏袒过巫者?”
第33章
岚栖愣了愣在明白唐边雅话中含义后,漂亮的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
什么苟且,什么禁忌的感情他跟郁宸根本就没什么!
“义父!你怎么污蔑我?!”
四周沉静了一霎。
紧接着,便听到族人们犹豫的质疑声:“岚栖大人确实对那巫者很好……”
“我还看到岚栖大人背着他出去散步。”
“这次篝火宴,好像也是岚栖大人主动带他过来的……”
“可岚栖大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刚认识一个月不到的巫者背叛我们?”
“……那就是领主大人在胡编乱造?”
“这……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究竟怎么回事我也看不明白。”
“我我看见岚栖大人脸红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话,族人们猛然惊醒一般,朝岚栖望去。
果然他双颊微红,像两朵彩霞浮在脸庞上。
这副模样无异于不打自招,族人们惊呆了:“不会是真的吧……”
见局势扭转唐边雅才松了一口气他提防岚栖不满岚栖却需要他,暂时不想与他反目成仇谁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只好将一盆脏水破到岚栖头上,好明哲保身。
刚才岚栖深邃如深海的眼眸望向他时险些把神智扯走幸好自己本就知道他的能力及时转移了视线只是不知道为何体内仍是一阵莫名的躁动,让他的心脏跳得沉重又迅速几乎要冲破胸膛了,便只好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岚栖,你想与我争夺领主之位,人人都希冀至高无上的地位,义父不怪你,只要你……只要你……”
说着说着,他的呼吸似乎更困难了。
好像喉咙口有什么沉重的物体把声音堵住了。
“只要你向我和族人道歉……”
唐边雅使了吃奶的劲才将后面的话说完:“这事就此揭过——”
一语毕,他发觉不仅喉咙有些不适,连大脑都越发浑浊,手臂很沉重,让他无暇思考任何事,只有眼睛,眼睛还看得清楚,他看见族人们越来越惊恐的表情,一些胆子小的跌坐在地上,胆子大的也面带恐慌。
他看见岚栖甩开了自己的衣领,对着族人大喝:“快散开!”
渐渐的,一股股肉香蔓延至鼻尖,实在诱人,叫他无法忽视,怎么回事,明明今晚刚吃过烤肉,肚子也饿极了,口干舌燥,唐边雅环视四周,奇怪地想,族人怎么都不见了?倒是无数香喷喷的肉食和茶水摆在眼前。
就像那天也是雨夜,电闪雷鸣,他遇见了菲婶。
她穿着自己裁制的兽群,手腕挎着竹篮,明明前一秒还看见她窈窕的身影,下一秒,映入眼帘的却是美酒好肉。
他饿极了,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将美食吞服如肚。
饱腹后,便呼呼大睡。
等苏醒过来,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阿吾和菲婶的头颅。
而美酒和美食,却不翼而飞。
奇怪,美酒和美食呢?
大概,统统被他吃掉了吧。
……
谈蕾蕾很早便注意到岚栖和唐边雅在争论了。
她害怕事情会往郁宸说的方向发展,当岚栖要带着族人前往石林时,便想跟上去一起一探究竟,却被身旁羸弱的男人一把扯了回来:“坐下。”
郁宸看上去病怏怏的,力气却不小,谈蕾蕾被他一扯,险些后脑勺着地摔了一跤,便憋着一口气道:“……干什么。”
没礼貌!没素质!及其讨厌!
有本事把真面目暴露给岚栖大人看啊!
“我困了,而且快下雨了。”郁宸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命令道:“热闹有什么好看的,你先推我到旁边的帐篷避雨吧。”
谈蕾蕾被他的无耻惊得目瞪口呆:“你、你……”
这个瞎子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差遣她的?!
“怎么?”待在岚栖身边,状况虽缓解了一些,但也只是不那么快变成真正的瞎子,这两日看四周,越来越模糊了,思及此,郁宸心情便不大美妙:“你有意见?”
“……没有。”谈蕾蕾嘴上说没有,心里却很憋屈。
她想知道郁宸的话是不是真的,领主大人到底有没有心怀叵测。
郁宸低低地“啧”了一声,似乎对她的不怎么灵活的脑子嫌弃得很:“静观其变嘛,多学习一下你尊敬的领主大人,都快暴露了,还能那么冷静。”
起先,谈蕾蕾还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反应过来后才一愣:“你认为领主大人为了脱罪,暗地里搞小动作吗?”
郁宸不置可否,勾勒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静观其变嘛。”
刚说完,便咳了两声。
咳出来的,除了唾沫,还有血丝。
郁宸抿了抿唇,心情更不好了。
谈蕾蕾心情复杂。
……一直以来,领主大人都是她敬重的领袖。
若是真的,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就崩塌了,然而郁宸最会蛊惑人心,说话半分真半分假,她表面立场坚定,实则已经半信半疑了。
不到片刻,一望无际的荒地上乌云密布,下起了雨。
感受到落在头顶的雨珠,郁宸明显恢复了一些气色,仰着头,伸出修长苍白的手臂接住雨珠,笑眯眯地:“我最喜欢下雨天了。”
每到下雨天,阿岚疏离淡漠的脸蛋便会露出害怕的神情,也会半推半就地允许自己抱着他睡觉。
不知道这样清冷漂亮的脸,在开花时,会是什么样子。
郁宸咬着指甲,心里计算着红发少年张开自己主动喂他喝下花汁的概率。
好像,还蛮大的。
阿岚主动递上来,和自己巴巴上去讨要,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所以,在此之前,一定要小心翼翼,乖乖的,不能露馅。
谈蕾蕾神经紧张,无暇顾及他说了点什么,又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才安心道:“亏你还一惊一诈地,什么也没有嘛。”
话音刚落,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看体型并不高大,应该是个男人,很年轻,约摸三十岁不到,他拖着沉重跟人差不多大小的麻袋,在雨中艰难地行走着。
谈蕾蕾瞪大了眼睛:“祭司大人!”
早在岚栖质问唐边雅,便用眼神示意魏若温清理掉洞窟里的尸体,魏若温也是刚得知内情,想起自己站的阵营,不得已才帮他处理烂摊子,看到那一颗颗狰狞可怖的头颅,却让他想起前几日处理的两具行脚商人的尸体,不禁幽幽叹息,自己原算半个医者,如今竟被唐边雅当成送葬人来用。
魏若温拿起铲子,挖开土壤,抹去额前雨珠,正打算将包袱内的尸首埋进去,一边挖土,一边念念道:“阿吾,菲婶,你们一路走好,别怪我……要怪就怪唐领主吧……”
说着说着,一抹阴影笼罩下来,抬首看见一双瘦弱的小脚,和清脆的女孩子的询问声:“祭司大人,你在做什么?”
……
岚栖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怪物。
它四肢膨胀,被无数藤条包裹着,身体变得高大笨重,脸部的位置长出锋利的尖牙,吐出绿色粘稠的液体,贪婪地看向四周的族人们。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盘中餐而已。
“怎么会这样……领主大人竟是怪物……”
唐边雅在他们面前活生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神志不清,族人们哪里还会怀疑岚栖的说辞,纷纷从地窖里往上逃。
一个年轻女人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被藤枝卷住脚踝,从上至下吊了起来,那藤枝把女人卷至高处,便松开了,下坠的方向,正是血红带着利牙的深渊巨口——
曾经跟着唐边雅左右的巡逻兵还发着颤,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一样,未反应过来,手中的长刀被岚栖夺了去:“借你佩刀一用。”
岚栖把粗壮的藤条齐根砍断,救走了女人。
那怪物见自己的食物被掠夺,再次暴怒地驱起无数藤条朝着岚栖袭去。
岚栖躲开后,瞥见身后的几个来不及闪躲的族人已经中招,胸膛被贯穿成一个大窟窿,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下,气息一口进一口出,像是没救了,便对身旁发楞地巡逻兵道:“赶快把他们带出去救治!”
巡逻兵点头应下,扶着重伤的族人缓缓朝着洞口走去。
待剩余的族人走得差不多了,岚栖才停下砍断胡乱飞舞藤条的动作。
藤条可以再生,这样的举动本是浪费体力的无用功,但为了确保族人的安全,他不得不做。
划开遮挡唐边雅面部的藤条,看见他猩红的双眼,岚栖意识到,眼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早已失去了意识,他的躯体宛如一具空壳,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没有意识,岚栖无法进入到他的大脑,破坏他的神经,想让他停止暴动,只能用长刀刺入脆弱的喉咙。
刺破喉管,唐边雅也活不成了。
十几年来,他似乎一直在追求名利,追求强大的实力。
最后害死他的,依然是这强大的实力带来的莫须有的名利。
第34章
喉管被挑破随着喷涌溅出的鲜血的,竟是一条粗壮的猩红长虫,它堪堪露出肉嘟嘟的脑袋便缩了回去,即便如此,还是吓了岚栖一跳。
他想起自己在唐边雅书房里看的那本薄册他的症状和那名为了王国种入蛊虫却在三年后变成怪物的将军一模一样。
正当岚栖愣神时一双保养极好仍留有岁月痕迹的手伸进唐边雅的喉管里,抽出了这条足足有二十五厘米长的胖虫子,原来是良城祭司福夫人,她看情况有变,便没有马上离开没想到撞见了这等好戏。
红虫一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福夫人手中拼命挣扎。
福夫人似乎经验老道快准狠掐住了红虫命脉,紧接着一些小虫便从唐边雅的喉管中鱼贯而出密密麻麻,宛如一张巨网看得岚栖头皮发麻:“这都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唐边雅身体里?”
福夫人把红虫收进自己的容器中解释道:“它叫赤螭你看它像虫实际却是一条没有角的龙祖先被人的血肉供养,周身便染上了一层红色可惜后代没有祖先那般运气,喝不到人血,食不到人肉,于是想出一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引得贪婪之人上钩,成为它们的温床,人若不想死,只得去外面帮其觅食,就是你们所谓得神祭。”
岚栖蹙眉:“您是?”
五冥城的规矩便是不管年龄老少,低阶者必须恭敬高阶异,徒福夫人朝他行了个礼,回答道:“老朽自良城而来,原是帮唐领主完成祭祀仪式,如今唐领主已死,算白跑一趟了。”倒不算白跑,养育赤螭母虫极难,这条赤螭在唐边雅体/内窝藏了十年,算极品中的极品,日后带回稍加训练,正好解了良城战士不够,兵力不足的燃眉之急。
岚栖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层:“你来之前就知道神祭只是喂养母虫的仪式?”
“没错。”福夫人倒也坦荡荡:“不过你不能怪我,老朽自当上祭司起,举办过无数祭祀,登上害人危险的黑祭坛更是数不胜数,若次次都提前说明,岂不累死,况且,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听一个陌生人的话。”
岚栖沉默了。
他看向唐边雅,喉咙还淌着鲜血,不知道死前是否恢复了神智,是否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福夫人见状,摇摇头:“既然会选择举办神祭,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唐领主肯及时坦白,他应该在十多年前就死了,那条赤螭也长不到今天的长度。”
说罢,又用苍老而锐利的眼神细细打量岚栖:“你应该是高阶异徒吧?”
岚栖用火把烧死了余下小虫。
福夫人不被理睬并不感到尴尬,继续道:“领主死了,这里的族人很快就会散去,我看你实力拔群,却不愿抛头露面,虽然不晓得什么原因,但可以随我一起回良城,凭你的实力,大可待在主城,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
“不用。”
岚栖没有离开的打算:“我从小就在这里,已经习惯焦土的生活了。”
“好吧。”福夫人点点头,既然不愿意,也不能强求。
眼前的红发少年虽相貌艳丽,但不是侵略性的美,浑身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气息,叫人忍不住亲近,即使是福夫人这种看尽世态炎凉的老太婆,也愿意同他多说几句:“方才老朽踏进此地,见到一位故人,他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灾难一般的存在,既然你打算留在焦土,切记事事当心,小心提防。”
福夫人口中的“我们”,指的是异徒。
然而岚栖碰到的异徒太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您的故人是……?”
“咳咳,你不激怒他,他倒不会无端端地取人性命。”
福夫人不敢多说,含糊其辞:“小心就是了。”
岚栖听不明白,但也颔首应道:“谢谢,我会的。”
福夫人又寒暄了几句,才跟他别过,不愧是使用风的异徒,只要想走,顷刻间便能飘至几百米开外,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不见了踪迹。
福夫人一走,周遭安静下来。
岚栖缓缓踏上石阶,对着石洞外仅剩的一群紧张观望的族人说道:“唐边雅死了。”
曾经焦土是荒地里人丁最兴旺的部族。
丁兰娅带领外族闯入攻打,没了一批,行脚商来了,连带着领地里的年轻男孩女孩遭殃,再后来,唐边雅失去神智,重伤了所剩无几的族人,阿吾死了,二影无法苏醒,如今,热闹的土地却一片萧条颓然。
唐边雅原是同他们说,举办篝火宴是用来助兴的。
现在别说助兴,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为他的入土而助兴了。
岚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以为唐边雅疑心重重,喜欢名利,却绝对不会拿族人的性命开玩笑。
实际上,大错特错。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和他联系最深的几人,都相继去世了。
一时间,岚栖站在原地,神情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负责在焦土边界看守的巡逻兵持着芭蕉伞,满头冷汗地跑来:“岚栖大人,岚栖大人不好了!丁兰娅死了!”
……
巡逻兵本是专门看守地一名牢狱吏的同胞兄弟,见哥哥连续几日没回家吃饭,心慌意乱,便忍不住独自去地牢查看。
这才发现地牢的狱吏全部都死了,而囚犯丁兰娅竟也成了一具尸体,便知大事不好,顾不得伤心,连滚带爬地跑去向岚栖报告。
丁兰娅已经死了有几日了,尸体面目全非,连巡逻兵都有些看不下去。
“杀了就杀了,怎么还被凌/辱成这副模样……”
岚栖撇开脸。
即使自己恨不得将丁兰娅千刀万剐,也同样难以接受她惨不忍睹的尸体,岚栖忍不住回想起那个曾经被三个行脚商侮辱的男童。
情况类似,几乎一模一样。
岚栖想起藤凌斐一直不知所踪,再重新打量尸体,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魏若温呢?过来做尸检。”
一个巡逻兵回答道:“祭司大人好像不在这……”
“那先把狱吏的尸体清理出来吧。”
唐边雅一死,岚栖必须代替他履行领主的职责。
巡逻兵已经不够了,只好让族里年轻体壮的中年男人们一起帮忙。
“岚栖大人——”
尸体装到一半,族人发出一声惊呼:“好像还有一个活着的!”
岚栖一喜,赶忙上去查看,等真正看清混入尸体中苟延残喘的人是谁时,脸立即沉了下来。
眼前的男人满口黄牙,穿着和狱吏截然不容的华贵衣袍,只因为染上肮脏的血迹而变得极为丑陋,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腐臭的地牢里活下来的,他似乎渴极了,看到有人过来,眼睛冒出火一般的光芒,祈求道:“水……给我水……”
“藤凌斐。”
岚栖手持佩刀,对准他,冷冷道:“一直在找你,原来躲在这。”
第35章
藤凌斐好像因饥渴浑身脱了力此时看见岚栖,却一脸痛快。
岚栖意识到了什么:“是你杀了丁兰娅?”
藤凌斐得意洋洋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岚栖拧眉,手起刀落砍下他一条胳膊鲜血四溅,藤凌斐痛得大叫:“还有遗言吗?”
“丁兰娅死了。”
藤凌斐捂住流血的半边胳膊,疼得在地上打滚浑浊的眼珠子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辉苍白沙哑地说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罗城的异徒过来做清理,小东西,你是七阶又怎样?外面的天空宽广着呢,罗城高手如云,丁罗随便一个属下就能将焦土铲平到时候你们全都得给我的兄弟陪葬。”
岚栖攥紧了手指。
各种迹象表明丁兰娅的父亲丁罗是个喜欢连坐、滥杀无辜又残暴的城主藤凌斐几乎放在脸上的快意也说明了一切丁兰娅堪堪三级便能让焦土不得安宁,倘若他真派来几个高阶异徒岚栖不认为自己保护得了族人。
藤凌斐阴笑道:“你也害怕了吧?五冥大陆像我这类喜欢男人的数不胜数丁罗就是其一,他可是十级异徒你被他抓到跟被我搞又有什么区别?”
心中愁云密布面上却无法露怯。
“闭嘴我会不会给你兄弟陪葬另说。”
岚栖冷冷道:“你先下去陪丁兰娅吧。”
说罢一刀砍下了藤凌斐的头颅。
血溅四方,他的表情永远凝固在畅快淋漓的振奋中没了声响。
……
丁兰娅死了五天。
五冥大陆离焦土遥远,若是普通人需走上整整一月,异徒却不一样。
像福夫人使用风异能的,不也是只用了几天就到了?
岚栖没有把握保护焦土族人,只能让他们收拾行礼,去外地避难。
一开始,只有小部分年轻人愿意离去,有一些从五冥大陆逃来此地的,对焦土没有太大的感情,渐渐的,一个一个家庭带着儿女向岚栖告别。
芸蚕也来告别了。
焦土落后的医疗治愈不了二影,她想去别的地方寻找救治弟弟的方法。
她对岚栖道:“丁兰娅的舌头是我割的,我只想报复她,没想让她死。”
岚栖摇摇头,事情已经发生,没必要再追究过往。
藤凌斐逃进地牢,不管杀死丁兰娅还是将她放出,对于焦土来说,都是灭族之灾。
“岚栖。”芸蚕低低唤了一声:“有缘再见。”
“嗯。”岚栖垂下眼帘,一股惆怅涌上心田:“有缘再见。”
其实他知道,离开以后,便很难再见面了。
短短几日,焦土只剩下土生土长、不愿迁家的老人,还有一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他们去外面难以生存,不如顺其自然,留在原地等死。
岚栖有些迟疑,不如把他们带到迷林谷去,暂时躲避一段时日,他马上就要开花了,如果有闯入者,没办法迎敌,然而暴露迷林谷的位置又对他本身有极大危害……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自己也在收拾去迷林谷的行囊,身边还携带了一个唐边雅留下来的拖油瓶……唐边雅一死,便也没了神祭,加上岚栖已向族人说明,所谓神祭,不过是“养虫仪式”,听完之后只有悲愤恼怒的,哪有想继续举办下去的。
身旁的病秧子“祭品”,也没了用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岚栖看郁宸的脸庞,发现他的面色比从前越发苍白,经常咳嗽,比起刚来的时候,症状似乎更严重了。
脆弱得像易碎的水晶。
岚栖实在放心不下,生怕郁宸在自己开花期间,眼一闭脚一登没了,便在收拾行囊的时候对他说:“你跟我一起回迷林谷吧。”
郁宸轻轻问道:“去密林谷,是不是就能治病了?”
他的声音像朵棉花,飘飘忽忽轻柔得宛若浮在空中。
岚栖心软了,承诺道:“会治好的。”
“到时候……”
他迟疑了一下,耳垂烧了起来:“你就会喝到那个了。”
郁宸虚弱的脸庞涌上奇异的红晕,声音软绵绵地,又带着几分感激:“阿岚哥哥,你对我真好。”
说罢,就要起身,谁想到一起身,又开始剧烈地咳嗽,然后喷出一大口血来,吐血之后,他不害怕也不恐惧,反而目光下垂,去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地上是不是脏了。”
岚栖脑袋“嗡”地一声,替他擦去手中的血块,一着急,下手有些重:“脏什么脏,先管好你自己吧。”
郁宸仰起头,冲他一笑,嘴角仍挂着一抹未抹干净的淡红:“噢。”
一张嘴,嘴里又是血淋淋一片:“……”
岚栖又递了温水漱口。
漱完口,郁宸好像终于缓过来了,懒洋洋地卧在床头,睁着一双清莹秀澈、含着水雾的桃花眼,有气无力地注视着岚栖清扫屋子。
扫完屋子,岚栖拿了一块剪裁过的兽皮,蒙住了男人的眼睛。
郁宸乖乖地让他绑好,才委屈道:“我看不见的。”
岚栖瞬间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感,打结的手指颤了颤:“我知道!”
郁宸生得俊美,蒙上眼,本就羸弱的模样更显得人畜无害,红润饱满的唇瓣因为仰头微微张开,带给人一种水盈盈的诱惑。
现在,还是鲜活的,会说话的。
如果不治好他,说不定明儿一早,便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月,岚栖经历了太多失去和离别,已经不想再从自己手里死去任何一个人了,然而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克服心中的别扭,郁宸的眼睛刚见到时,明明空洞又茫然,最近却恢复了几分神色。
岚栖不愿那样羞耻的地方被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注视着。
即便这双眼眸完全看不见。
岚栖解开腰带,兽裙沿着白皙的大腿滑落在地。
明明强悍到徒手便能扼杀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皮肤却意外的软嫩,白里透红。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做心里建设。
过了好一会才爬上床,生硬又小声地说道:“我没有很多的。”
郁宸柔柔道:“嗯,我知道。”
接着,他又笑眯眯地说:“古蔓藤草珍贵无比,它的花汁,一定也很稀有吧,阿岚,你对我真好。”
第36章
原来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打算。
他知道自己有古蔓藤,却不知道古蔓藤就是他本身。
被戳破心思的那一刻,岚栖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彷徨他以为男人天生乐观,得过且过,实则并不愚笨。
愚笨点才好就什么都不会发现了。
岚栖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深呼吸地下定决心。
郁宸感觉有一双手捧住自己的后脑勺缓缓往下,直到闻到一股独属于草木的清香,才停了下来,和其他花草类的香不同,空气中除了甜香还掺杂着一股化不开的靡靡麝香越是靠近越是浓郁。
“好香啊。”
郁宸凑近闻了闻鼻尖触到了柔软的细绒,痒痒的好像正欢迎自己亲昵地在皮肤上跳动,他勾勒出一抹之前从未绽放过的、一个得逞的笑容:“阿岚哥哥我可以尝一尝吗?”
岚栖侧着脸根本看不到郁宸是怎样的神情闻言只是轻轻颤了颤心想他果然不知道古蔓藤草的花汁到底是什么不然也不会问出如此冒犯的问题。
正因为不知情,才害怕他直接做了于是紧张道:“不可以。”
花瓣遇温热的气息便会受刺激,受到刺激会分泌露水,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了,他本没有跟郁宸亲密碰触的打算。
郁宸最近一直很乖。
他很听话,不闹也不似以往那样爱哭。
以至于岚栖忘记他刚住进来时,稍微觉得哪里有些不适,就变得极为柔弱,直到达到目的了才肯罢休。
岚栖听到他像个顽劣的孩子,说:“不嘛。”
“我听说古蔓藤草的花瓣像五冥大陆里的水晶膏一样美味,就给我尝尝嘛。”
岚栖怔愣,羞恼地想训斥他哪里听来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想到郁宸还未等他做出回应,便一头扎进了微润的花瓣里。
岚栖弓起身子。
冷淡的脸庞蒙上一丝媚/态,眼神涣散。
霎那间,花香四溢。
古蔓藤草刚刚发芽,尚未盛开。
郁宸却尝到了这世上最香甜的甘露,也听到了最美妙的嘤/咛。
一旦咬住,便不会轻易松口。
郁宸将脸颊紧紧贴在花瓣上,一点一点碾过去,细致地品味,声音缠绵,蛊惑动人:“阿岚哥哥,花露比水晶糕还甜呢,以后这里只给我尝,好不好?”
……
明明小漂亮只需躺着、不用动,偏偏累得睡着了。
郁宸坐起身,遮挡眼睛的兽皮被自己扔至一旁,他发现自己的精神比往日都要好,眼睛也清明了些许,看来做不到立即恢复,但也差不多了。
真是惊喜。
他瞥向身旁的小人儿。
小漂亮的脸庞比任何时候看得都要清晰,红色柔顺的长发被汗浸湿了,黏/糊/糊地落在脖颈上,他把自己裹得很严实,脖颈以下完全被兽皮遮挡起来了。
与之形成反差的,是没有兽裙遮掩的世界。
毫无防备地呈现在郁宸面前,犹如剥去蛋壳的水煮蛋,光洁白嫩,一览无余。
郁宸歪了歪头,用手指拨开欣赏了一会,由衷道:“好漂亮。”
哪里都漂亮。
眉眼漂亮,皮肤漂亮,连花苞都漂亮。
他第一次产生强烈到几乎把身体点燃的占有欲。
想要小漂亮对他一个人笑,对他一个人哭,只对他发出方才那种甜腻到浓稠的声音,只给他一人喝花汁,为他放下羞耻心,张开花瓣,承受自己的凝视。
郁宸低低地笑了,狡黠的桃花眼渗出几分疯狂和宠溺:“阿岚,跟我回巫冥好不好?”
问完,他忽然意识到古蔓藤草天生偏宅,不爱去离出生地太远的地方,便赌气似的蹂/躏掌心里的花瓣,直到小漂亮蹙眉几欲苏醒,才恋恋不舍地松手,不曾想一松开,便涌出大量的水,止都止不住。
“你都把我弄脏了。”
郁宸愣愣盯着湿透了的掌心,忧心仲仲道:“怎么一欺负你,你就哭了,你答应我,我不就不欺负你了吗?”
话虽这么说,却依然不辞幸苦地将湿润清理得一干二净。
清理完后,便拾起兽皮,系在眼睛上,接着,顺理成章地躺进岚栖怀里。
坦然自若地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沉沉睡去。
……
岚栖做了一个绵长可怖的梦。
梦见尚未盛开的花瓣被强劲而有力的枝叶紧紧缠绕,花瓣娇弱,不堪折磨,只能用哭泣表达不满,然而不管逃到哪里,背后的藤条都紧追跟上,不让它留有喘息的余地,正当它害怕自己永远无法逃离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咚咚咚。”
近日好些族人向他道别,岚栖正昏昏沉沉,迷糊的时候,想也没想地应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束亮光照耀进来,将神智照得清醒几分,一旦清醒,就发觉了怀里的人和花瓣上的力度,原来梦中的紧紧缠绕自己的,竟是郁宸。
顷刻间,昨晚所有记忆涌入脑海。
他咬了他,还舔了他,甚至——
红霞瞬间遍布脸颊。
回想起来,郁宸趁他敞开最脆弱不堪的地方,对他做了许多放肆的事,自己却因为太过疲倦睡了过去,要是换成从前,一定不会如此放松警惕……
岚栖掀开毯子,入眼处便是自己裸/露的双腿紧紧跟男人纠缠在一起,顿时气恼万分,一脚把郁宸从床上踢了下去。
谈蕾蕾一打开门,便瞅见神态狂妄、总爱漫不经心嘲讽人的讨厌鬼骨碌碌摔到了自己脚下。
第一反应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会不会被灭口。
幸好郁宸睡得沉,完全没有迹象苏醒。
谈蕾蕾松了一口气。
谈母不知其真面部,见状惊愕地捂住了嘴,还好心地将他搀扶回床上:“岚栖大人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呀?”
“他活该。”岚栖将毯子在腰际围上一圈,正好遮住下面的部位,仿佛在掩盖尴尬,他的语气不似往日那般淡漠,而是带了几分娇柔:“你们也打算离开了?”
谈母点了点头。
其实她很犹豫,蕾蕾却意外的坚定。
有时候总感觉女儿在焦土有惧怕的东西,却一直不肯告诉自己。
岚栖看向谈蕾蕾,眼前的小女孩比起焦土被入侵时,好像更机灵可靠了。
“本来想教你用匕首的。”
岚栖揉揉她的脑袋:“可惜没机会了。”
谈蕾蕾赶忙摆了摆手,心虚道:“我没那个天赋的。”
将匕首用到出神入化的是郁宸,她却被拿来顶包,就如同抓住魏若温的也不是自己,偏偏郁宸虚弱的体质深入人心,愣是把她当作了大功臣。
谈蕾蕾并不想要莫须有的荣誉。
她只想赶快离开焦土,免受那个苍白恐怖又爱装柔弱的男人折磨。
离开后,谈蕾蕾的愧疚到达了顶峰。
直到走她都没敢告郁宸的黑状,明明最危险的是完全不知情的岚栖。
她看到岚栖大人的眼尾带着微微的红,像是前一天晚上哭过了。
一定被欺负了,被谁欺负,不言而喻。
谈蕾蕾越想越害怕,岚栖大人被欺负了,却没能杀死郁宸。
难道被胁迫了?跟自己一样,条件反射地恐惧。
“阿娘,我们快走吧。”
好像生怕身后草房的郁宸会突然醒来一样。
她不敢再往后看,揽住母亲的手臂,直接加快了步伐。
第37章
目送谈蕾蕾远去岚栖才把注意力集中在郁宸苍白的睡颜上。
他的视力会不会已经好了?
他会不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全部看见了?
幸好他的眼罩没摘,即使嘴唇碰到了应该也只会当做普通的花瓣吧。
成功把自己说服,岚栖才起身洗澡。
他想洗去郁宸留下的痕迹,其实也没很多只有浅浅的牙印但牙印仿佛跟自己融在一起了怎么也清洗不掉,更像一道曾经被踏足过的证明。
意识到这点,岚栖便感觉到一阵躁热。
他有点害怕,不敢再擦拭了,装作无恙穿好衣服回到屋内。
离真正的花期还剩五天他一向准时然而刚才的感觉好像正是开花的前兆,本来不可能但昨晚受到的刺激太大便有点吃不准了。
忍耐至半夜,直到外衣被汗水浸湿岚栖终于确定自己要开花了受不住了便踉跄着背起打包好的行囊准备回迷林谷。
每年开花他都会回迷林谷。
只有出生的家乡才会带来安全感。
临行前,岚栖的目光瞥向一旁依然沉睡着的男人一时犹豫不决,竟迟疑了半晌。
本来想着,如果不被发现就等郁宸康复放他离开,倘若被发现,就只好绑进迷林谷哪里都不准去,到了做决定的时刻还是心软了。
经过昨夜,岚栖对配/种产生了逃避心理。
他好像一被触碰,就变得不是自己了,他的意识会逐渐恍惚,沉浸在一种极乐又危险的状态里,浑身任由被另外一个人掌控,却无计可施。
岚栖总觉得郁宸还对自己做过什么,不然不会一看见他,便下意识地产生一种恼羞成怒、落荒而逃的心理,但任凭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
“放过你了。”
他轻声嘟囔着,把绘了焦土出口的图纸放在木桌上,推门而出:“有缘再见。”
岚栖知道,等郁宸苏醒,腿疾和眼睛都会痊愈,届时用他拿给的图纸走出焦土,回到故乡巫冥,而自己会一直待在迷林谷,以后很难再相见了。
想到这里,岚栖竟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将近一个月,也是唯一一个喝过他花汁的人,岚栖揉揉眉心,心中有种奇怪的情绪搅合着,微微地刺痛,他不太懂,也不太明白,不过在还未发芽之前,被及时掐断了。
“出去后,不许让别人知道你碰见过古蔓藤草了,也不许告诉别人,你是……怎么痊愈的,知道吗?”岚栖低低地叮嘱,表面在跟郁宸说,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似是一种将来一定不会暴露的自我安慰。
说完,才关上了屋门。
换做往常,从焦土走到迷林谷,根本不会感到吃力。
如今浑身虚汗,每走一小步,布料的磨蹭感便能使他饱受折磨。
途径平原,岚栖诧异地发现尽管许多族人向他告了别,依然剩下不少,把族人带去迷林谷的事,原本还在考虑,谁想到自己提前进入花期,便也无暇顾及了。
可倘若在这期间罗城的人寻到焦土,他们统统会命丧于此。
包括刚刚恢复的郁宸,他也会死……
腹中的灼热不断冲击着大脑,岚栖没法冷静思考,只能听天由命。
凭着肢体记忆步行,不知过去过久,似乎已经走出焦土。
一道阴影自眼前笼罩下来。
岚栖愣了愣,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避开阴影。
然而阴影如影随形,竟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漂亮弟弟,你好。”
他听见一个温润如玉,且礼貌的声音,悠悠问道:“我在找一个地方,明明应该就在附近,可怎么也找不到,附近也没什么人,只有问你了。”
岚栖被体内乱窜的热气刺激得双腿发软,无暇顾及其他,便摇了摇头:“我不舒服,你问别人吧。”
谁想到温润如玉的声音并不打算放他离开,先行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等等小兄弟,是这样的,我家主人的女儿被此地的某个流氓夺取了性命,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我家主人有诸多儿女,数不胜数。”
见岚栖停下脚步,青年才笑了笑,继续说:“谁让我家主人要面子,女儿死在异地,若不追究,岂不是有损他老人家的面子?故特地派我前去报仇,可我到这已经小半日,别说部族,连人影都见不着,你说怪不怪?”
敛起心中躁动,岚栖轻喘了一口气,缓缓抬眸,眼前青年的样貌倒是跟声音很匹配,年轻尚轻,身材颀长,应该只有二十出头,明眸皓齿,立如玉树,唇角浮现似有若无地、得体疏离的笑容,是周正俊朗的相貌。
他周身的衣着金贵奢华,一看就不是本土人。
越是这种人,越是危险。
指尖不动声色地握住匕首,岚栖的声音带了几分冷冽与防备:“那么请问,你家主人的女儿叫什么?”
青年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丁兰娅小姐。”
话音未落,岚栖宛如一阵风般,抽出腰间匕首向眼前男人刺去,他动了杀心,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用了十成十的功力,然而在刀锋即将划过脖颈的时刻,男人一仰头,竟轻轻松松躲了过去,不仅如此,也捉住了他的手腕,把整个人提起了起来。
青年挑眉,并不感觉到诧异,只是上下打量他半响,才了然道:“丁兰娅小姐说这里的位置难找,而且有个七级异徒尤其危险,看来就是你吧。”
也多亏了红发少年极为惹人注目的外表,不然也不会让他心生警惕。
只是……这七级异徒真的危险吗?
似乎也太弱了一点,手腕纤细,像女孩子一样:“说吧,入口在哪?”
身上的兽衣已经湿透。
岚栖挣了挣,发现自己完全挣脱不开。
一方面,青年的手劲确实大,另一方面,正值开花初期的他虚软无力,根本不适合跟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既然这个男人拦住他,便是对他为何出现在此地有所怀疑,如果不先下手为强,恐怕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别枉费力气了,你是七级异徒。”
青年手指微微使劲,很快听到了骨头揉碎的声音:“我是九级,凭异能你打不过我,凭身法……”
异徒最高十级,越高级别之间的相距越大。
七阶异徒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恐惧的存在,对他而言,不过徒手便能掐死。
他的视线在岚栖白嫩纤细的身段上转了几圈。
虽不轻浮,依然让岚栖浑身冰凉,一种被冷血动物缠上、危险到极致的窒息,青年淡笑,眼中含着似有若无的轻蔑:“也是天差地别。”
第38章
岚栖蹙眉撇开了脸。
手腕上的阵痛刺激着神经,再这样下去,他的手可能会被折断。
青年自认为是怜香惜玉的人。
眼前红头发少年生得实在好看眸光荡漾含着泪珠,兽衣被汗浸透勾勒出完美的锁骨,散发着奇异花草一般的香味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这样的极品放在俊男美女众多的罗城,也能出类拔萃。
“告诉我入口在哪。”
青年捏起岚栖的脸颊,望进他浅色湿润的眼眸里:“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待在我身边。”
岚栖冷淡道:“你做梦。”
说罢,水润眼眸蓦地散发出淡淡的金光直冲青年神智青年正是松懈的时候竟在霎那间被突破防卫任由这股意识闯进了脑海里。
青年只感觉颤栗般的阵痛,身体不能动了。
大脑不听使唤一般被迫回想起出城前的一个个片段。
片段支离破碎岚栖只看到一个被虐待毒/打的美妇,和一个高大暴躁的男人而青年充满无助和彷徨对着眼前一幕疯狂哭喊道:“不要打阿娘!不要打阿娘!”
男人暴躁红了眼自然不愿停手闻言用得力道更狠更重嘴里还骂骂咧咧:“臭小子叫什么叫?!老子的婆娘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管得着吗?不满意你替她挨打!”
青年的童年回忆并不美好。
能感受到浓浓的悲哀与痛楚也使岚栖轻而易举地催动心魔击垮他的神经。
除了童年记忆,岚栖还看到了他和丁兰娅的联系。
原来她身上的子虫不单单只有死亡才会驱动主城里的母虫,丁兰娅甚至能通过子虫跟母虫隔空对话,她在被软禁时已经向罗城发出求助,青年也早已出发,就算藤凌斐不把她杀死,也有罗城的异徒来铲平报复焦土。
岚栖不由生出一丝后怕。
藤凌斐想报复,没想到无形中帮了他,不然青年踏入焦土之时,便是灭族之日,如今大部分族人离开焦土,即便往后他死了,焦土被青年寻到了,那些已经走的人,至少不用面对死亡。
青年被侵入了神智,好歹是九阶异徒,精神和意志都极为强大,他很快意识到周遭令自己恐惧的回忆全是幻境,想要驱赶心魔,便要直面心魔,他不敢怠慢,潜心潜力地逐一突破。
青年的等级要高上许多,但潜意识是岚栖最擅长的领域,也是对方脆弱不堪的软肋,双方较劲,岚栖没落得下风,反而险些摧毁了青年的神经。
正当岚栖胜券在握的时候,青年狠狠拗断了两根手指,用痛觉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潜意识里若掰断手指,现实中一样会断,断了手指也好过丢了性命,岚栖从未见过对自己也如此狠绝的人。
瞬息间,天空一道惊雷劈下,擦过岚栖的肩膀打落在身边的土地里,把他的精神力弹了出去。
青年呕出一口血,神情不似方才那般游刃有余。
他可以操纵雷,那道惊雷打的不是岚栖身旁的泥土,而是朝着他头顶劈去的,可惜自己站不稳,偏离了方向。
青年敛去嘴角的笑容,任谁的隐私被窥见都高兴不起来,手里滋生的雷电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打算认真对付红发少年,鼻尖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甜香,蛊惑冲击着自己的神经,引得他喉咙发紧,身体变得酥酥麻麻。
原当岚栖使了什么另外的招数,却见他沾了水光的薄唇微张,染上一层艳丽的靡红,浅色眼眸也蕴含了不一样的春/色,这样一看,竟比之前还要漂亮几分。
第39章
青年心中一动。
一些异徒的能力是将四肢转化为猛兽的爪子拥有动物一般的敏锐度、惊人的爆发力和破坏力,若是高阶,更能自由地转化状态迷惑对手,从而在危急关头逃脱,当然这种异能的缺点也显然易见他们拥有动物的特性例如,发/情。
眼前男孩的症状,正是发/情前期的症状。
怎么看,他的异能都不像禽类。
也没有哪个禽类发/情,散发出的气味能蛊惑神智让人心生荡漾。
“你很古怪。”
青年探究地看着岚栖道:“禽类异徒发/情与谁交/媾便对他忠贞依赖一生,你也会吗?要不要试试看?”
平日里青年倒也不是深陷情/欲的人只是这空气里蔓延开来的甜味着实浓郁粘稠,加上岚栖面上清冷不屈眼底却散发着难以忽视的荡漾媚/色鲜明的反差感惹得心里痒痒便升起了一种想要迫切将他占有的欲/望。
岚栖的意识有些迷茫轻轻的吐气就要热得把自己烧起来了自然没办法顾及到谁在说话,又回答了什么只是觉得手腕痛得不行,周围蔓延着的陌生气息也让他不太舒服:“滚开。”
“啪——”青年的脸颊被不痛不痒的扇了一巴掌。
果然已经发/情,青年被打得侧过了脸,却丝毫不见生气,眼中闪过一抹玩味,换成之前,力道恐怕是现在的十倍,他笑了笑,手臂朝岚栖纤软的腰肢揽去,然而还未碰到,便感受到身后吹来一股似有若无的微风。
这风不正常,有人要袭击他。
换成普通异徒可能上当了,他身经百战,迅速反应了过来。
谁也不愿被打扰雅兴,青年转身的瞬间,已将掌心滋滋作响的雷掷出,他自认为用了八成的功力,换成任何一名七阶以下的异徒,都躲不过这道强劲的雷击。
然而在他出手的瞬间骤然感到一阵无力感。
无力感蔓延全身,竟直接抵消了雷鸣,让那人近了身。
罗城人才诸多,高阶异徒数不胜数,青年之所以能脱颖而出,除了九阶的异能,还有不凡的身手和敏锐的第六感,他在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自己胸膛的一瞬间,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飞速后撤着。
即便如此,胸前仍是留下一道血痕。
青年的脸色凝重起来。
刚才脱力的感觉不似徒然滋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碰到巫者了。
可是巫者体质偏弱,怎么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青年心下一沉,紧接着发现好像缺了点什么。
很快便意识到,原本擒住的岚栖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身边了。
抬起眼眸,发现眼前站着一名瘦瘦高高的男人,他面容清俊,脸色惨白,嘴唇却染着艳丽的红,形成鲜明的反差,一脸病态,身子摇摇欲坠,仿佛快不行了。
他披着松松垮垮的兽皮衣,肩膀半露,黑色的长发瀑布般散落至腰部,歪着脑袋,神情寡淡如墨,又带着几欲坠入地狱的阴凉。
男人紧紧抱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徒然失踪的红发少年。
第40章
郁宸睡了一个比往日都要安神的觉体内属于巫者和异徒的气息不再乱窜,好像化成轻柔的棉花拥着自己,软软的很舒服。
醒来后,眼前一片清明,可以看到窗外明亮的太阳也能看见木桌、床榻、板凳他恢复视力了。
他走下床双腿灵活轻盈,再也不似曾经犹如捆了千斤重担似的动弹不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郁宸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漫不经心地歪了歪头,什么都恢复了就是毫无血色的面容依然惨白这是巫者的特质与生俱来无法湮灭。
以前他很讨厌,现在却很喜欢。
他爱死这张苍白羸弱的脸了。
郁宸无声地笑着肩膀抖动得厉害桃花眼浓密羽翼下遮掩的,好像是拼命抑制住的兴奋与回味。
舌苔上还流淌着阿岚的味道好香好甜……
郁宸沉浸在甜美的蜜糖里下一秒振奋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他看见放在桌台上的图纸上面绘着焦土的出口细腻又贴心。
郁宸盯着图纸看了一会,便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指把它揉成一团,扔了出去,花汁都喂他喝了,还想着跑。
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不就是回迷林谷吗?
“迷途。”郁宸冷冷道:“我知道你在附近,滚出来。”
他手里浮现出一条白色胖嘟嘟的蛊虫,这话,像是对蛊虫说的。
不到片刻,草屋的房门被踢开。
身穿黑色斗篷的青年如疾风一般冲了进来,他迫切地打量自家城主,欣喜道:“您的眼睛康复了?”
郁宸盯着门上的脚印,不悦道:“谁让你踢门的?这是阿岚的屋子。”
迷途讪笑着摸了摸鼻子,许久不见城主,还以为城主把他给忘了,听到呼唤自然欣喜若狂。
郁宸起身道:“收拾一下去迷林谷。”
“啊?”迷途几乎将下巴惊掉在了地上:“不回巫冥城吗?您的病不都……”好了吗?
郁宸面色阴沉,语气也极其不耐烦:“阿岚不跟我回去,难道要我一个人回巫冥城给你们当奴隶?”
迷途不敢再说话了。
他发现城主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临行前,郁宸冷冷地瞅了他一眼:“等等。”
迷途站着一动不敢动:“怎、怎么了?”
郁宸嫌弃道:“把门上的脚印擦干净再跟过来。”
先前就能感觉到阿岚快开花了,要不然在他小心翼翼敞开自己时,郁宸也不敢如此地放肆。
如今离开,必然是一声不吭回迷林谷准备开花了。
阿岚只留下纸头,不当面告知,到底没对他彻底敞开心怀。
原本郁宸只是稍稍有些不悦,如果没有撞见不远处陌生男人,把自己视若珍宝的阿岚像鸡崽似的提起,还企图伸出手,去揽他腰肢的话。
……
夺回岚栖时,郁宸发现他已经开花了,睁着一双迷茫湿润的眼眸,任何地方被触到便轻轻发着颤,凶巴巴道:“放手……”声音却很软糯杀伤力全无,颇有欲拒还迎的味道。
“阿岚,是我。”郁宸温柔地拨开他汗淋淋的刘海,意识到岚栖神态迷糊,脸颊绯红,根本认不出自己,却忍不住去蹭他的身体,蹭完之后又觉得不能这样,便用小猫一般的力气推搡,推他也只用左手手腕,右手手腕好像不能动了,一碰就喊痛。
“你骨头碎了?”
郁宸眸光一冷,原本心里气他不告而别,没认出自己还往他身上蹭,如今却不禁心疼,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便只能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帮忙擦拭治疗,然后阴恻恻地威胁道:“等会再找你算账。”
说罢,抬眸看向捂着伤口的青年,语气轻佻又危险:“你捏碎了阿岚骨头,我杀了你,不过分吧?”
想不到这个会发/情的漂亮异徒,竟是个有主的。
而且这个主,还是一名巫者。
青年并不惧怕巫者,巫者之间也有能力之分。
越是虚弱的巫者,爆发出的抑制异徒的气场越强大,几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便能让高阶异徒浑身虚软,无法使用自己的异能,可也因为过于虚弱,一般这种巫者,往往活不过四十岁,加上巫者本就稀少,便也不足为惧了。
青年捏紧手指,朝着郁宸站的方向劈下一道雷。
雷鸣声尚未在预想里响起,双腿却摇摆不定,几乎站不稳,他苦笑起来,心道今日时运不济,恐怕碰上了钉子,丁罗的任务还得完成,不过不会有想象中的那般轻松了。
一些异徒深深依赖着自己的异能,一旦遇见巫者便容易自乱阵脚,但他不是。
青年松开捂住伤口的手,任由鲜血流淌浸透了昂贵的绸缎,他摘下背部的长形布袋,从里面抽出一把纯黑雕花古刀,古刀在他手里迎着阳光散发出明亮的光辉,巫者羸弱,最怕敌人贴身,小地方的异徒尚且不知道。
可惜,他是罗城出来的异徒,见识宽广,自然也晓得巫者的弱势。
青年步伐敏捷,顷刻间便抵达到郁宸面前,宛如瞬移。
他望向苍白清秀绮丽,脸庞没有半分血色的男人,露出半分轻蔑,半分惋惜的神色,好似在怜悯一个谁也保护不了的弱者。
郁宸动作慢条斯理地,好像来不及反应,又好像故意的,堪堪在他来到身前时抬起了手臂,然后,轻而易举地穿破了青年的胸膛。
“我还在发愁怎么办。”郁宸淡淡道:“没想到你自己送上来了。”
青年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不痛不痒,也没有感觉,为什么,这怎么好像是……
“急什么,还没开始呢。”
郁宸琥珀色的眸子犹如掉落了冰渣子,寒冷得像冰窖一般,他语气表面轻柔,仔细一听,却带着无穷无尽的冷意:“我说杀了你,就不会留你苟活。”
话音刚落,青年只觉得身体炸开一般,蔓延着难以忍受的疼痛,而自己的胸口平坦完整,似乎根本没有东西穿透进去,郁宸的手掌却握着一个红色跳动的东西,看模样,正是他的心脏——
这个虚弱的男人,竟把他整颗心脏从身体里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