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许侍郎踩着斜阳回府,一进主院,就看见老大老二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抛着玩,一见他进来,便把两个孩子放在地上,朝他行礼问安。
许侍郎笑着点点头,走近两步揉了揉两个小孩儿的脑袋,刚想问问他们今日在家做了什么,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清香。
“哪来的香气?”许侍郎顺着味道寻了寻,最终将目光落到堪堪到他膝盖的两个孩子身上,他一手抱起一个。
两个孩子不算重,许侍郎平日里也会注意强健体魄,射箭骑马也不在话下,如今抱起两个孩子也是轻而易举。刚一入怀,许侍郎便觉得刚才闻见的气味更浓重了些,只是他一时实在有些想不起来是什么的香气,他看看怀中的两个孩子,颠颠手臂,唬的两个孩子连忙抱住他的脖颈。
“爹,”许安珩抓着许侍郎的衣领,“放我们下来。”
许侍郎充耳不闻,径直抱着他们往自己走去,嘴上还说道:“刚刚和你两个哥哥不是玩的开心,怎么到爹这抱也抱不得了?”
许明川跟在身后,笑道:“爹,那你可是误会了,我和二弟是在‘逼问’他们两个今日又做了什么新鲜吃食。”
“哦?”许侍郎饶有兴趣的问道:“可问出来了?”
许辰文跟在大哥身边,闻言撇撇嘴:“还没呢,嘴可严实了,一开始被抛的嗷嗷叫都不肯说,后来还玩上头了,央着我和大哥再抛高些。”
许侍郎闻言,看向怀里的两个小孩儿,许安珩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最后一脑袋扎进他脖颈边,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另一边的郑清衍见了,也有样学样,把脸埋进许侍郎颈边。
“夫人。许侍郎走进屋内,许夫人正坐在桌边收拾着桌面上的账册,看见他这么抱着两个孩子进来,一时也是有些被逗笑了。
“这是怎么了?”许夫人搂着两个一下地就朝自己身边跑的小团子,捏捏他们俩的脸,笑着问道。
两个糯米团子看看在桌边坐下的三人,踮起脚凑在许夫人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原是这样,”许夫人点点头,笑着顺了顺两人有些凌乱的头发,抬头对上父子三人的目光,道:“行了,也别逗他们俩玩了,马上要用膳了,待会就知道了。”
夫人发话,许侍郎自是点头应下,许大许二也不在多话,各自回屋里整理去了。
人都回走了,屋里剩下许夫人和两个小的,她捏捏两人的鼻尖,笑道:“你们俩啊。”
待到用膳时,天边只剩下几缕残阳。
“原来是槐花,总说这香气熟悉的很,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许侍郎恍然大悟。
“若不是今日安珩和清衍,我也都忘了现在是吃槐花的季节。”许夫人也有些感慨,“想当年,还是老爷你告诉我槐花也能入食,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许侍郎也感慨万分,这槐花那些富贵人家自是看不上的,可对于他们这些农人来说,这槐花既能充饥,也能甜嘴,算的上是顶好的东西了。
相比爹娘的怀念感慨,许大许二则是满心好奇,毕竟在许大哥出生时,许父已经考中了举人,加之有岳家的帮扶,根本不必再为吃食上的东西费心思,也因而他们俩是没有吃过槐花这等东西的,如今闻着这淡淡的香气,和两个小孩儿身上的如出一辙,这槐花又叫爹娘一脸怀念,一时也是勾起了肚里的馋虫。
“真是好味道,”见爹娘动了筷,许明川也尝了口碗中的槐花饭,“软糯香甜,唇齿留鲜,花香混合着饭香,味道很是独特。”
许安珩吃的脸颊鼓鼓,听此不由抬起头来看了大哥一眼,心中暗暗腹诽,不愧是探花,不过一碗槐花饭,还挺能夸。
坐在他身边的郑清衍倒是开心,他咽下口中的饭食,笑出两个酒窝,往许安珩身边凑了凑,小声说道:“哥哥好厉害。”
许安珩眨眨眼,戳了戳小哥儿凑过来的脸蛋,也低下声来,笑道:“好好吃饭。”
两个孩子说小话,自是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许二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们俩一眼,也不打算说什么,夹了筷槐花炒蛋吃了。
“怎么样?”许大哥好奇道,虽说槐花饭滋味不错,但他着实有些想不出来这槐花炒蛋的味道,迟疑间,看见二弟夹了一筷,忙凑过来问了一句。
“自己不能吃,非得我来试试味道?”许二哥撇了他一眼,“味道不错,入口清香鲜嫩,吃到最后还有些回甘。”
许明川早就习惯了自家二弟的刀子嘴,倒也也不恼,知道槐花炒鸡蛋味道不错后,便乐呵的吃了起来。
晚膳过后,天色渐暗,许夫人照旧牵着两个孩子回房。今儿晚上郑清衍倒是没哭,只是还是有些低落,许夫人把他哄睡后,又把睡着的小儿子安置回屋,这才安心的回了院子。
“都睡下了?”许侍郎拿着本游记在手中翻着,听见门口响动,抬眼一看,许夫人抬步走了进来,他倒了杯茶,递到许夫人面前。
许夫人在椅子上坐定,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都睡下了,只是清衍还是有些不踏实。”
许侍郎皱了皱眉,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还这么小,骤然离开生身父母,定是会有些不安,只白日里倒是不显。”
“白日里怎的不显,安儿说,有几次清衍不知怎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安儿可是哄了好一会。”许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为了这,安儿才成天的带着清衍没个消停,说是有新奇的东西勾着他,便也没空去想别的事儿了。”
许侍郎听到这,眉头倒是舒展了些,他笑道:“这话说的不错,清衍年纪还小,心思容易分散,带他玩着新奇的东西,确实能分散他的注意,只是,安儿怎么就爱带着人往厨房里头去?”
许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了想,有些犹疑的说道:“我记得是清衍来时,说了嘴山楂树,我便让安儿带清衍去吃些点心,只是山楂不是这个时节的东西,安儿便做了形似山楂球的红糖糯米丸子给他吃,今儿也是说想用槐花做饼来吃,便又带着清衍往厨房去了。”
“安儿还小,也并未开蒙,他是怎么会做这些吃食的?”许侍郎也是疑惑至极。
夫妻俩面面相觑,半晌还是许夫人开了口:“罢了,不管安儿是从何学会这些吃食的做法,既然他喜欢,也就随他去了,左右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且看以后吧。”
许侍郎也点点头,一手揽过许夫人,手臂环过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抚道:“我看安儿是喜欢这一道的,如此也好,平日里也没见他对什么有偏好,如今他爱带着清衍往厨房去,也不能说是件坏事,左不过以后就扎进灶房中,他上头还有两个兄长,也不求他来撑起家中门楣。”
许侍郎说完,又拿过放在桌上的香囊,笑道:“这两个小家伙还有些巧思,知道把地上捡的品相略次些的槐花制成香囊,如此看来,倒是更有些经商的天赋,爹知道了,定然欢喜。”
许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眉眼间的愁绪也消散大半:“他们俩是知道物尽其用,说来倒也是,安儿确实是更像我一些,说不准,家中的这些铺子,以后都得交给安儿来经营。”
许侍郎见夫人展露笑颜,心下也欢喜,他把玩着手中靛青色的香囊,又看看夫人腰间挂着的丁香色的香囊,笑道:“他们这是家里人都给做了一个,还水还端的挺平的。”
“这可是他们做了一下午才做出来的,”许夫人也爱惜的摸摸腰间的香囊,“听夏荷说,这些颜色都是他们自己挑好的,然后又找了院中会针线的丫鬟绣了着简单的花样,又自己一个个的把花给装进去,可是花了一番心思,只可惜这花还未干透,过不了几日,这里头的香料便用不了了。”
许侍郎拉着夫人的手,起身去洗漱,边走边说道:“这又何妨,我看他们俩点子可多着呢,过几日说不定又做些什么出来,夫人只需担心腰间挂不下这么多东西。”
这么说着,许侍郎话头一转:“明日上衙,我可得把儿子的心意挂在身上,让他们好生羡慕一番。”
许夫人失笑,却也未出声劝阻,看老爷这样子,就是要在交好的同僚面前炫耀炫耀,这倒也无伤大雅,随他去便是。
洗漱过后,夜已深,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夜风拂过,激起一片凉意。许侍郎搂过自家夫人,安稳的睡了过去。
次日,天还未大亮,许侍郎便已起身,按下想跟着他一道起身的许夫人,让她再多躺会后,许侍郎起身下榻,收拾一番后,在膳堂两个儿子一起用过早膳便一道出门了。
在马车里又眯了会觉,等到了宫门口,天色已大亮,从马车上下来,步行到衙门口,正要进去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往后一看,张侍郎正从身后走近。
“张大人,早啊。”许侍郎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早,早啊,许大人。”张侍郎刚才走的有些快,一停下来,不免有些气喘。
时辰还早,有些同僚还未到,屋里的官员也不急着这会功夫就开始办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些闲话,见许侍郎和张侍郎一同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许侍郎和张侍郎还礼后,其余官员便预备着回工位,上峰来了,总不好继续聊闲,只是还未来得及迈开步子,便听见许侍郎说道:“张大人,你瞧瞧,今日我是不是格外气宇轩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