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算账

    训诫堂前, 四个值守的弟子昏昏欲睡。

    忽而一道问话响起:“掌门可在此?”

    声音过于寒冷彻骨,又蕴含着蓬勃的怒气,犹如即将倾崩的雪山。

    弟子们惊出一身冷汗, 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敢抬眼看。

    有个胆大点的开口:“青、青玉仙尊安好, 掌门和长老们正在偏厅议事。”

    话音未落, 人已不见踪影。

    弟子们舒了口气。

    胆大的那个擦擦额上的汗,感叹道:“一惯听旁人说青玉仙尊气势骇人,今日得见,何止骇人, 分明是能杀人!”

    偏厅中,凌立正与众长老商议赤莲子失窃之事。

    墙壁上贼人留下的那句“小洗,辛苦帮忙解禁,赤莲子我先取走了”, 想必此事定与陈洗和魔域脱不了干系。

    现下陈洗灰飞烟灭,线索中断,为今之计怕是要派人去魔域打探打探。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门开了。

    夏时暖风趁机闯入, 带起满室的温热。

    但这股热意硬生生被站在门口的人压下,来人不怒自威,面色更甚坚冰, 好似劈下寒冬的神使。

    让人从心底生出几丝冷意。

    众人一时被震慑住。

    凌立愣了愣才站起身问:“净染, 你怎么来了?”

    林净染恍若未闻, 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 最终把视线停在掌门身上。

    “是谁杀的小洗?”

    一听此话, 凌立神色大变:“你……你想起来了?”

    林净染冷冷注视着:“刻意封我记忆, 私自处决小洗,掌门也视门规为无物吗?”

    门规中,弟子的处置需先与其师尊商量定夺。

    此番他们略过净染便处罚了陈洗,确是不合规矩。

    凌立自知理亏,说不出话来。

    见掌门不言,方平开口反驳道:“青玉仙尊此言差矣,我们召开散功会以儆效尤,怎算私自处决?况且陈洗乃魔尊之子,又伙同贼人偷走神器赤莲子,动摇灵丰门根基,在散功会上还妄图伤害月儿。灰飞烟灭,死不足惜!”

    “你说谁死不足惜?”

    林净染怒视,顷刻间寻剑已然在手,剑锋直指方平。

    凌立气急:“林净染!你这是为那孽障剑指同门吗?”

    剑指同门,实乃灵丰门大忌。

    林净染反手挥剑,寻剑脱手,直插进偏厅“仁德”牌匾上的“仁”字。

    “他不是孽障,是我的徒弟。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想知晓是谁害的小洗灰飞烟灭。”

    “陈洗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是魔域中人,潜入灵丰门别有用心,你便这般维护他?”凌立气得指着林净染的手都在抖,“你知晓谁杀了他之后呢?为他报仇吗?为那魔头手刃同门吗?!”

    “他本性良善,从未害过人。纵使他是魔尊之子,也罪不至死。”

    林净染握紧拳头:“如今却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作为师尊,我要帮他将这账算清。”

    “混账!林净染,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你要帮一个魔域中人复仇?!”凌立怒斥。

    方平对各位长老使了个眼色,通过气后。

    他清清嗓子道:“净染,你不是想知晓谁害的陈洗灰飞烟灭吗?你进来,我们坐下将事情原委好好说道说道。”

    林净染斜睨方平一眼,还真往前走了几步。

    只听方平喝道:“就是现在!”

    长老们齐齐捏诀念咒,偏厅内凭空而起一道道金色光芒。

    林净染却站着不动,静静等金光落到身上,牢牢将他束缚住。

    这是缚仙咒,传闻只要施术者齐心协力,便是神也难逃一劫。

    林净染冷眼看着众人:“我再问一遍,是谁害的小洗。”

    看人成功被困住,方平冷笑:“林净染,你被陈洗蛊惑到如斯地步,竟还不知悔改?之前我便特意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提及散功会上的事,你来逼问,是因为没人敢告诉你吧。哼,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

    说着,他对掌门作揖道:“掌门,我这便将人关回无寻处,好好查查陈洗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以致于他这般昏头不识大体,不辨是非!”

    “凭你?”

    林净染话音未落,绑住他的金光骤然断裂,消失不见。

    寻剑自牌匾而出,剑风浑厚凛冽,将一众长老掀翻在地,呼痛声此起彼伏。

    见此情景,凌立怒火攻心,施法便朝林净染袭来。

    林净染不避,周身瞬间筑起了赤金色的结界,掌门的术法触至其上,竟被反弹回去。

    凌立始料未及,来不及收术,最终自食其果,吐血倒地。

    十三位长老和一位掌门,无一人是林净染的对手。

    方平手肘撑地,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好不容易喘口气,寻剑已架上了他的脖颈,剑锋森冷无比。

    林净染冷声道:“封我记忆,是你出的主意。”

    “是又如何?林净染,你现在还有人性吗?你居然敢这般对待长老们和掌门?!”

    方平啐出一口血,“师尊将你托付给掌门时,你尚在襁褓,是掌门含辛茹苦将你抚养长大,你便如此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为了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魔头,你竟打伤他?!”

    两码事非混为一谈,林净染并不上当,手一使力,寻剑便划破了方平脖子上脆弱的皮肤。

    感受到刺痛,方平神色一滞,大喊:“你不是想知道你那死徒弟是谁杀的吗?我这便告诉你,害得陈洗灰飞烟灭的恰恰是他的好兄弟——司徒曜!”

    “司徒曜知晓陈洗的真实身份后,便幡然醒悟,主动提供线索,告发月儿要救走陈洗之事。还亲手把提炼过的化怨水泼向那重伤的魂魄,让陈洗魂飞魄散!若是不信,你去问月儿!”

    林净染眸光深沉,下一秒便不见踪影。

    方平忙将凌立扶起:“掌门,净染分明还受着陈洗的迷惑,这可如何是好?”

    凌立道:“此事需从长计议,现下净染怕是已无神智,当务之急需去看看司徒曜的情况!万不能任由净染将他杀了!”

    *

    闲来无事,司徒曜正在庭院中与阿柏切磋剑术。

    林净染忽而飞身前来,满脸盛怒。

    “青玉仙尊,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司徒曜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到了墙上。

    他只觉得一阵剧痛,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

    什么情况?

    发生了何事?

    司徒曜霎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阿曜!”

    阿柏惊呼,见青玉仙尊手中提剑,他拦在司徒曜身前。

    “不知阿曜何处惹到了仙尊,还请仙尊息怒!”

    林净染未正眼瞧,直接将阿柏定身禁言,把人抛到一边。

    寻剑紧紧抵上司徒曜的脖子,像是下一秒便能刺穿。

    “小洗一直待你不薄,你竟恩将仇报,狠心出卖,还害他灰飞烟灭,可有遗言?”

    一听这话,司徒曜惊讶万分。

    什么鬼?

    青玉仙尊居然是来给陈洗报仇的?难不成是刚知晓此事?

    可之前分明说仙尊要将陈洗逐出师门,还有对陈洗的处罚也是共同商议后的决定。

    莫非掌门他们怕青玉仙尊维护陈洗,便故意一直瞒着?

    到底怎么回事?

    嘶,仙尊可真是下死手了。司徒曜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痛出声:“不是的……仙尊……”

    “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你将化怨水泼向小洗。人证皆在,你当如何狡辩?”

    这么一说,司徒曜想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他假意投诚后,方平更改了刺杀陈洗的计划,反而让他用化怨水致人灰飞烟灭。

    敢情是届时青玉仙尊怪罪下来,可以将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司徒曜在心中怒骂:他大爷的!死方平,真他娘的老奸巨猾!

    此时,凌立与方平赶到。

    见林净染已把剑伸向司徒曜的脖颈,凌立大喊:“林净染!你当真要为那孽障残杀同门吗?!”

    林净染坚定道:“我要为小洗报仇。”

    这话听得司徒曜是欲哭无泪,他分明是救了陈洗的那个人,如今竟成了被寻仇的对象……

    没想到青玉仙尊如此在意陈洗,这架势,他若不说出陈洗还活着的事实,今日怕是真要交代在这了……

    现下掌门和方长老在,陈洗的事绝对不能直说。

    司徒曜思忖可以用传音术,但方才青玉仙尊那一掌实在太厉害,痛得他压根无法集中精力念诀施术。

    试了几次皆失败了。

    司徒曜本想缓缓,可仙尊再不给他缓缓的机会。

    感受到脖子上的寻剑一紧,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猛地跳起逃跑。

    寻剑追来,直直袭向他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司徒曜凝神聚力,用尽最后的力气,暗中对青玉仙尊传音大喊:【陈洗还活着!!】

    寻剑生生顿住,剑的顶端刚刚刺破他胸前衣衫。

    幸好,幸好……

    司徒曜冷汗直流,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第082章 孤身闯魔域

    见青玉仙尊依旧凛若冰霜, 司徒曜揪着最后一丝劲传音道:【陈洗之事,有外人在场实不宜明言,仙尊若是不信他还活着, 待我修养一个时辰后, 我会亲自去无寻处将证据奉上!】

    林净染瞟了一眼掌门和方长老, 施法直接将人带走。

    “净染!”

    凌立惊呼, 可事发突然,根本追赶不上。

    他心忧至极,林净染做为修仙界第一人,早成为了顶峰的象征, 决不能背上残害同门的罪名!否则会是对灵丰门声望的重大打击。

    他思量一番,耳语吩咐方平:“如果司徒曜真出了什么事,万万不可让消息泄露,只对外宣告他是忧思过重, 急病而亡!”

    方平道:“是,掌门!我晚些时候再去追查司徒曜的下落。”

    凌立定定地望着苍穹,长叹一声:“唉,只能这般了。”

    *

    听闻小洗还活着,林净染迫不及待地想探明缘由, 哪里还等得了一个时辰。

    他把司徒曜带到一处偏僻的树林中,为防有人撞见偷听,特意设下结界。

    方才那掌他算是手下留情, 只用了六分力, 不过大部分人应受不住。

    见司徒曜面露痛苦之色, 虚弱无力地往地下倒, 他一把将人拽起, 甩在树边。

    本就有伤, 这微小的撞击震得司徒曜浑身散架了一般疼。

    他心里对青玉仙尊如此粗鲁的举动十分不满,又不敢明言怒骂,只得无奈道:“仙尊,好、好歹我挖空心思救了陈洗……你能不能对我客气一点?”

    司徒曜的话有气无力,好似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一命呜呼了。

    林净染看向他,出手隔空一推,一阵赤金色的光芒便笼罩上司徒曜的全身,司徒曜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多谢仙尊!”

    “解释。”

    司徒曜正色道:“彼时方安归来,指认陈洗。陈洗身份被识破关于训诫堂禁室中,那时仙尊你应还昏迷不醒。”

    “掌门传告举行散功会,废除陈洗的修为,方长老则想借机除掉陈洗。同时方安的悲惨经历,致使门人对魔域的反感仇视愈演愈烈,若贸然救走陈洗,只会将他推向风口浪尖,以致仙魔两界争端更甚。”

    “于是我想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我假意出卖陈洗对方平投诚,取得信任。在散功会当日,借无方印之神力设下阵法迷惑众人,偷偷将陈洗送回了魔域。”

    一听这话,林净染面上的坚冰消融了些。

    司徒曜取出随身携带的那枚剑穗:“这能佐证我说得皆是真的,此剑穗是从陈洗亲信处取得,其上附着了魔域术法,能解开南息山处的魔域结界。”

    林净染拿过剑穗,握在手心施术探寻,确同司徒曜所言一致。

    “抱歉。”

    林净染抛了颗治伤良药过去,又道了声“多谢”,飞身离开。

    “不是仙尊,那剑穗你还没还给我呢!!”

    司徒曜大喊,但为时晚矣,人已不见踪影。

    望着青玉仙尊离去的残影,他发觉不对,那不是赶往南息山的方向吗?

    难不成仙尊想去魔域找陈洗?!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至于吧,青玉仙尊应不会做出这般失智的举动。

    若修仙界第一人真孤身闯魔域,那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且陈洗之前心灰意冷,误会是青玉仙尊狠心将其逐出师门,并为摆脱干系避而不见。

    现下仙尊去了,怕是也讨不到好脸色……

    一个时辰后,林净染奔至南息山。

    他毫不犹豫地用剑穗解开魔域结界,一解开,剑穗闪了一下光随即暗淡,一次机会用完,术法消散了。

    守界的四个魔众发现异动围了上来。

    其中有个认出林净染,惊呼:“青玉仙尊?!”

    下一秒,冰冷的剑锋已触及喉咙,另三个同伴皆被定身禁言,他霎时噤声不敢动。

    “魔宫在何处?”

    *

    魔宫,理政殿。

    魔尊心脏被黄金刃刺伤,浑身无法动弹,幸好还能说话。

    在符阵里,陈洗明白自己身世,是初任魔尊滴血成鱼后所化,他问过魔尊是不是去无寻处将他带出来的那人。

    魔尊却说不是。

    他是有一日在寝殿门口发现已化形为婴孩的陈洗,察觉身份不一般,便收下抚养,并不知晓是谁送来。

    那到底是谁将红鲤鱼偷出无寻处,助其化形的?

    线索中断,陈洗只得暂时先将此事抛开。

    如今正值魔域艰险时期,就算魔尊并非是亲生父亲,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自当铭记于心。

    父亲尚卧病在床,陈洗不敢松懈,马不停蹄学着处理政事。

    这三日,他将大大小小的事皆过了一遍,忙得焦头烂额,昨夜更是没合眼。

    多亏有无方印相助,不然凭他那油尽灯枯的身子骨,也没命如此折腾。

    白竹心疼,劝道:“少主,臣明白你迫切想独当一面的决心,但你这般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实在太劳心费神,要不还是让臣先筛选一遍。”

    “你那么着急希望我回来,难不成便是把我当神像供起来,只借一下父亲犹余的声望吗?”

    “少主息怒,微臣并非此意。”

    陈洗摆摆手:“罢了罢了,是我心急语气过重。”

    白竹命厨房熬了些少主爱喝的红豆粥过来,仆从正送上。

    白竹苦口婆心道:“少主,你身子骨本就弱,昨日甚至都不休息,这下去是铁人也撑不住的呀!就连午膳也没顾得上吃,少主先歇息歇息,用些红豆粥好不好?”

    陈洗未抬眼,闷声道:“我不喜欢红豆粥了。”

    “啊?少主是变了口味吗?明明之前最喜爱红豆粥了。”

    陈洗苦笑。

    那日他同司徒曜说要放下青玉仙尊,可哪有那么容易。

    日日相伴近乎一年,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便刻进了记忆里。

    就像这红豆粥。

    他入门当晚,从俗物堂给林净染带的便是红豆粥。

    后来林净染知晓他爱吃,在福禄楼时特意给他捎了好几回。

    原以为忙起来便能自然而然把人忘了,没想到再寻常不过的事物,也能让他想起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陈洗不由得烦躁,撒气道:“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了,哪有为何啊!”

    “好好,臣这便将红豆粥撤了,少主不喜欢,此物日后再也不准出现!”

    “不必了。”

    在这种小事上都讳莫如深,他就是到猴年马月也忘不了林净染。

    现下,他一看见玉便想起传音玉,一看见红色之物便想起红绳上坠着的小金锁……

    难不成还能让相关的全部消失?

    那他周边怕是剩不下什么东西了。

    他才不会因为区区林净染,避讳自己喜爱之物呢!

    陈洗接过红豆粥,“恶狠狠”地享用起来,他喝一口便在心里骂一句——

    【好你个林净染居然敢将我逐出师门!】

    【林净染你大爷的,老子都为你剖心了,你竟然见都不肯见我一面!!】

    【林净染你他娘的明明是红莲所化,怎么心肠比千年玄铁还硬?!】

    “报!报——”

    通传者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随即人手忙脚乱地跑进大殿跪下。

    白竹斥责:“大胆!竟无状至此,发生何事?”

    “青玉仙尊正自北往魔宫袭来!众守卫根本抵挡不住!!”

    也不知被吓到,还是什么,通传者浑身哆哆嗦嗦的。

    陈洗猛地站起身:“什么?!他来作甚?”

    白竹严声道:“速将原委道来!”

    “仙尊今日闯过南息山结界,逼问魔宫在何处。幸好守界将士机灵,指了个相反方向,未料到被仙尊识破!”

    “现下,青玉仙尊正一路往魔宫来,虽未杀人,但派去阻拦的士兵皆被定身禁言!这般下去,他不出一刻便能直捣魔宫啊!而且仙尊还指名道姓说……说……”

    通传者一时不敢开口。

    陈洗心烦意乱:“他说什么?”

    “说……要见洗殿下!”

    什么?!

    林净染居然知晓他还活着,这架势,莫不是亲自来魔域清理门户的。

    陈洗和白竹对视一眼。

    白竹知晓少主在灵丰门金蝉脱壳的原委,青玉仙尊此番作为怕是来要少主的命。

    他当即下令:“快加派更多人手阻拦!实在不行调出魔策营,务必争取到更多时间,好让尊主与少主前往别处!”

    魔策营是此代魔尊上任后,耗费心血与财力暗中构建的精锐之师,不到危机时刻绝不会出动。

    通传者浑身瑟瑟发抖,还是行礼道:“小的领命!但青玉仙尊未伤一兵一卒,只说想见殿下……”

    白竹冷了脸:“无需多言,按我吩咐的传令下去。”

    “不,不能逃。”

    陈洗面色凝重道。

    仙魔两界纷争不断,现今明面上尚未撕破脸。

    堂堂青玉仙尊这般罔顾两界之和,擅闯魔域,摆明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要是真跑了,以林净染的性子非把魔域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白竹欲阻止:“少主!万不可……”

    “不必说了,”陈洗打断劝阻,“既然他并不伤人,宣称只想见我一面,那我便去见他,大不了要命一条。”

    “少主!!”

    陈洗根本不听劝,“大义凛然”、“慷慨赴义”般地往殿外走,白竹拦不住,只能跟着。

    刚出殿门,迎面撞上了一个着急忙慌跑来的侍从。

    侍从看见陈洗,忙跪下求饶道:“奴才无意冲撞殿下,实乃事发突然,奴才一时心急……还请殿下恕罪!”

    陈洗烦死这有事不直说的把事,见来人是父亲寝宫的,问:“何事?”

    “尊上知晓青玉仙尊闯入魔域一事,便吩咐奴才赶紧将殿下请过去!”

    父亲怎么也知晓了?

    还如此急切。

    想着那边应还能拖一阵,陈洗便先去见了魔尊。

    陈洗匆匆入内:“请父亲放心,青玉仙尊之事孩儿会处理好的,若是他真来杀我,我大不了再演一出金蝉脱壳。”

    “如果他并非是来杀你的呢?”

    因为伤病,魔尊的声音有些嘶哑苍老。

    陈洗尚未想过这个可能,脱口而出:“那他这般闯入魔域,还指名道姓要见我作甚?”

    “小洗,你太过天真了。你说贼人偷走赤莲子,还在墙上留下你的名讳,无论如何你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神器失窃,灵丰门最重要之事当是如何?而今他们收到你未死的消息,又当如何?”

    “父亲的意思是……青玉仙尊如此大动干戈,实则是为神器而来?”

    陈洗微怔,当即否定这个猜想:“不可能,赤莲子失窃之事未有定论,灵丰门不可能会派林净染来明抢的吧。”

    “他指名道姓要见你,怕是故意大闹一场,想探寻你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便卖弄往昔情谊,从你口中套出赤莲子的消息……”

    这般揣测,陈洗不敢相信,喃喃道:“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是哪样的人?”

    魔尊反问,连连咳嗽几声,陈洗忙上前帮忙顺气。

    “小洗,灵丰门才是生养他的地方。你在他身边一年,难不成还未看明白吗?他心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灵丰门,为此付出些代价又如何?”

    陈洗懵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无法反驳……

    “报!报!报——”

    又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跪下:“青玉仙尊已快到魔宫正门口了!!!还请尊上和殿下快快撤离!!”

    “魔策营一出动便中了计,近万魔众被困在阵法里!索性还未有伤亡!青玉仙尊不熟魔宫地形,魔宫守卫尚还能拖一会儿,吾等定当誓死阻拦,请尊上和殿下快快撤离!!”

    逃跑根本不是办法。

    陈洗下定决心,站起身:“带我去见他。”

    “这……”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魔尊紧紧握了握儿子的手,“小洗记住,若是他举止出乎意料,任何花言巧语都不能相信!”

    陈洗郑重地点了点头。

    倘若真如父亲所言,他倒要看看,林净染会为灵丰门做到何种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猜猜我是谁~我可是棒打鸳鸳小能手

    好家伙,昨天用手机码字,码着码着睡过去了(捂脸)

    幸好今天能摸会儿鱼哈哈哈哈

    第083章 相见

    天光初晴正好, 暖风喧嚣。

    林净染已到魔宫正门,他手握寻剑,白衣随风微动, 身后是无数魔众被定身禁言。

    四周寂静得诡异, 庄重地像是要迎接一场盛大的重逢。

    林净染的神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霜冷意, 却莫名令人觉得偏执到了极致。

    这一路上, 他听见许多魔众在被禁言前骂他疯了。

    疯了吗?

    他并不觉得。

    司徒曜说小洗未死,还拿出了凭证。但终归是一面之词,有些事须得亲眼看看才安心。

    他不过是想见小洗一面,只要能确认小洗还活着, 魔域算什么,刀山火海他也会去闯一闯。

    这时,有一队人自魔宫而出,直向他奔来。

    林净染定睛一看, 面上寒冰霎时消融,一惯冷傲的青玉仙尊竟破天荒地显露出了几丝失而复得的欣喜之色。

    小洗!

    陈洗见林净染飞身而来,当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就算是来杀他的,他也无话可说, 确是他行欺骗之举,害得赫赫有名的青玉仙尊蒙羞。

    堂堂青玉仙尊的开门弟子竟是魔域中人,此事若传出四界, 定会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反正他已和白竹商议好对策, 大不了再演一出假死的戏码。

    陈洗望见后头被定身禁言的成千上万的魔众, 林净染跨越千军万马来到他面前。

    像是……披荆斩棘, 历经风雨, 只为他而来。

    陈洗当即掐了自己一下, 把这不该有念头抛开。

    瞎想什么呢?!

    确实是为他而来的,而且极大可能是来要他命的。

    思索间,人已在他身前站定。

    待看清林净染脸上的惊喜之色时,他略微诧异。

    印象中,他从未见过青玉仙尊露出这般神情,犹如寻回了最珍贵的宝物。

    是因为见到他才这么开心的吗?

    被那眼中的神采蛊惑,陈洗一时愣住,忘了言语……

    林净染定定地看着,亲眼见到小洗后,躁动不安的心瞬间沉淀下来,一切负面情绪霎时消失不见。

    一日之内,听闻死讯后又见真人。

    大落大起,大悲大喜。

    他无端生出一丝畏惧来。

    唯恐眼前之人只是虚像,他舍不得眨眼,更一时不敢触碰。

    二人便这么静静地对视。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哪管仙魔纠葛、沧桑变化。

    一眼万年,大抵如此。

    “咳咳……”

    看少主怔住,白竹假意咳嗽了两声。

    陈洗的神识被唤回,立即在心中告诫自己,事情不对,看来果真如父亲所料,这林净染怕是故意闹事,实则为神器而来。

    陈洗绷起脸,作揖问:“青玉仙尊千里迢迢赶来魔域,指名道姓要见我,有何贵干?”

    疏离且带有敌意。

    林净染被语气里明显的敌意击中,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

    没等到回应,陈洗阴阳怪气道:“青玉仙尊弄出这么大阵仗,便是来此做哑巴的吗?好了,你说要见我,这下也见过了。你就高抬贵手解了那些魔众身上的禁制,回你的灵丰门去吧!我可没心思陪你玩些莫名其妙的把戏,告辞。”

    话音未落,陈洗转身便走。

    见人要走,林净染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他不想小洗离开。

    他下意识将人拉回,近乎失控地紧紧抱住。

    “别走……”

    事发突然,陈洗根本来不及躲,直直撞进那坚实的胸膛。

    林净染抱得太紧,那声“别走”显得嗓音喑哑又偏执,陈洗怕自己沉湎其中,挣扎了几下。

    林净染却抱得更紧。

    陈洗挣脱不开,欲求助白竹,却发现一起来的人全被下了禁制。

    这人是疯了吗??

    之前他身份一败露,就当机立断将他逐出师门,还避而不见,现在赶来魔域演得哪门子戏啊?!

    如此反常,怕不是真如父亲所说,是为了赤莲子。

    一想起这个可能,陈洗心下便不爽快。

    他索性不挣扎了,熟悉的温热气息袭来,让他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不,他才不会被假象迷惑!

    林净染怕他会消失一般,死死抱住,箍得他浑身难受。

    一想到是因为神器,陈洗的声音不由得染上了几丝恼怒:“青玉仙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了赤莲子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劳烦放开我。”

    林净染恍若未闻,依然抱着。

    看人毫无反应,陈洗不禁怒火中烧:“林净染你还听得懂人话吗?我让你松开我!”

    林净染如同魔怔了,一动不动。

    陈洗又骂了几句,最后彻底没脾气了,唤了声:“师尊……”

    一听这个称呼,林净染如梦初醒,忙将人松开,退后几步。

    “抱歉,一时情急……”

    他竟无法自控了。

    经此一遭,陈洗脾气也被磨没了,他懒得计较,只道:“你先将所有人的禁制解开。”

    听言,林净染一挥手,还真乖乖把魔众的定身禁言全解了。

    魔宫前的将士们重获自由,一个个怒视青玉仙尊,握紧手中武器,只等少主一声令下,便将人拿下。

    他们现今人多势众,没准可以趁此机会活捉青玉仙尊。

    白竹请示般唤了一声:“少主……”

    陈洗抬手示意不可。

    之前林净染将一半灵力凝在小金锁里,只余一半也无人能敌,没想到如今全盛状态居然这般恐怖。

    同时在千人身上下禁制并维持住,魔域中只有未受伤时的魔尊能勉强做到。而青玉仙尊这一路,算下来被禁锢的魔众应已达上万!

    有这能力,别说魔域了,林净染若是想,都能把四界搅个天翻地覆。

    以为人多就能反攻?简直异想天开。

    现在看来,林净染并非是来杀他的,那想必父亲猜的没错,八九不离十便是为了赤莲子。

    陈洗直说:“青玉仙尊,贼人在墙上留下我的名讳,亦可能是掩人耳目之举,我真不知赤莲子的去向,还请莫要再我身上下功夫了。”

    林净染否认:“我来找你,并不是因为赤莲子。”

    陈洗将信将疑,继续说:“至于我隐瞒身份拜入你的门下,令你沦为笑柄之事。你也将我逐出师门了,若还嫌不够,想拿我出气,或是要我的命,随你。只求勿要再侵扰魔域众生。”

    “我从未说过要将你逐出师门。”

    听言,回想起掌门和方平的话,陈洗冷笑一声:“那是鬼说的?林净染,我在好好同你细究,想做个了断,你能不能不要狡辩了?”

    小洗居然不相信?林净染蹙眉解释:“掌门与方长老封了我的记忆,我是今日刚得知……”

    陈洗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笑了两声:“青玉仙尊,你这谎撒得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封你的记忆?就你这以一敌万的法力,谁能封得了?谁敢封?而且掌门也并非是个不择手段、不识大体之人。”

    “你还说你不是为了赤莲子?这般拙劣的谎言居然都能说得出口。我再重申一遍,我真不知晓是谁偷走的赤莲子。”

    小洗为何不相信他?

    林净染着急地抿了抿唇,忽而想起什么,取出从司徒曜那拿来的剑穗。

    “此剑穗是从司徒曜身上所得,我也凭此才能通过南息山结界。你未死的真相和金蝉脱壳的原委,也是司徒曜亲口告诉我的。”

    看见剑穗,陈洗冷了脸:“所以你们灵丰门莫不是发现有异,逼问拷打司徒曜才知晓我还活着,然后让你来演这出戏?林净染,若是司徒曜出了什么事,我同你们灵丰门没完!”

    陈洗已先入为主相信父亲的猜测,林净染来魔域便是为了赤莲子。

    他心中极其不悦,以致于没发现自己只顾着反驳,而太过钻牛角尖。

    林净染第一次体会到百口莫辩的苦楚,以往他才懒得跟人解释。

    “小洗,你便如此不肯信我?”

    “我为何要信你?”陈洗道,“那时方平为了气我,可是将你的话原原本本学给我听了,什么收我为徒是第一错事,帮我挡黄金刃是第二错事。掌门也证实了话的真实性,你让我怎么信你?!”

    “灵丰门派你过来,真不是明智之举,也不先好好做做功课。你以为你否认了,那些事便真没发生过吗?林净染,别演了,回你的灵丰门去吧!”

    怎么解释都不听,林净染有些烦躁,怕自己再做出出格的举动,他深吸气缓了缓。

    他明白现下无论他说什么,小洗都不会相信的,便道:“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便找一个你信的人过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林净染当即拿出一张黄色符纸,手指隔空画了几下,捏诀施咒,符纸一下子消失不见。

    “我已传信司徒曜,但魔宫至灵丰门路途遥远,我与他先前并无联系,以致传信时间会更长,他若赶来,大抵明日才能到。”

    他倒要看看林净染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陈洗道:“好啊,那便等他来再说。青玉仙尊,我就不招待你了。”

    说着,陈洗看向白竹吩咐道:“白竹你看着办吧,给他找个能住的地方就成,饭食不用送了,反正仙尊辟谷之术高强,饿不死的。”

    见宫门前的魔众在窃窃私语,陈洗施法放声道:“今日青玉仙尊之事,若有人敢说出去一个字,杀无赦!”

    交代完所有事,陈洗瞧都没瞧林净染一眼,转身离开。

    *

    魔宫,理政殿。

    看着坐在身旁的林净染,陈洗翻了个白眼,招呼白竹过来,耳语道:“我不是让你把他带到我的视线范围之外吗?他现在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烦死了!!”

    白竹面露难色:“这……是臣无用,臣打不过青玉仙尊……根本拦不住。”

    陈洗长叹一声:“算了,你滚吧。”

    又坐了一会儿,陈洗实在憋不住了,看向林净染:“青玉仙尊,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听言,林净染神情纠结,还真挪远了一点点。

    活像只不愿离窝的雏鸟。

    陈洗直接被气笑了:“林净染,我记得你是莲花所化,不是什么跟屁虫所化吧。你有必要这样缠着我吗?我说了多少次了,我真不知道赤莲子在哪。你能不能离我远点,烦不烦啊?”

    林净染认真回答:“不烦。”

    陈洗直想一脚踹过去,一想他也打不过人家,只得作罢。

    “好,你乐意跟着便跟着吧,我再找你说话,我是狗!”

    夜色深沉,当是安眠之时。

    陈洗回自己的寝殿,林净染还跟着。

    见人跟进来,陈洗揶揄:“难不成青玉仙尊想同我睡一张床吗?”

    林净染不敢相信地微睁双眼:“可以吗?”

    陈洗一把将人推出房门。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4章 缱绻

    出乎意料, 这一夜陈洗睡得很安稳。

    无梦又无惊扰。

    可睡得太沉,反而不容易清醒。

    意识尚未回笼,他口渴得厉害, 迷迷糊糊坐起身, 眼睛也未睁开。

    “白竹, 水……”

    话音刚落, 随即有温热送到嘴边,唇刚一触上边沿,那方瓷杯微斜,水恰好缓缓流入口中。

    陈洗满意地小口小口喝着, 白竹何时开窍了?之前要水只会把杯子递过来,才不会这般细致地喂。

    温水入喉,陈洗好受了许多,瞌睡消了一大半。

    他忽而察觉不对, 站在床前的人带有几分独特的冷冽气息,很熟悉……

    想着,陈洗睁眼一看,一口气没顺上来,被呛得只咳嗽。

    “咳咳咳……”

    林净染俯身轻拍徒弟的背帮忙顺气:“小洗, 别着急,慢点喝。”

    好不容易缓过劲,陈洗使劲把人推远。

    “怎么是你?白竹呢?”

    见小洗还对自己这么大敌意, 林净染垂眸:“我让他先去理政殿候着。”

    陈洗:???

    “不是, 青玉仙尊你还真不客气啊, 把这当自己家了吗?我手下的人你使唤得这么顺口?”

    陈洗无奈地扶上额头, 不满道:“白竹也真是的, 你让他走他居然真走了?哦, 对哎,他打不过你……怎么?他走了,你来照顾我吗?”

    林净染轻声反问:“可以吗?”

    闻言,陈洗冷哼一声:“林净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我已说过多次,我真不知道赤莲子的下落,你爱信不信,再死缠烂打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我来魔域,不是为了赤莲子,是为了……”

    陈洗不耐烦地打断:“呵呵,不是为了赤莲子,难不成是为了我?”

    “对。”

    这一声斩钉截铁的回答,听得陈洗愣了愣,想起父亲的忠告,他不禁冷了脸:“很好,演得不错,若是当初方平和掌门未告诉我你的态度,我没准就信了。”

    听这话,林净染低叹,沉默不语。

    不知当初方长老和掌门同小洗说了什么,搞得他现今怎么解释小洗都不愿相信。

    怕是只能等司徒曜这个人证了。

    见人不再说话,陈洗还以为对方是心虚了。

    他懒得多言,自顾自下床,坐到铜镜前束发。

    夏时天暖,陈洗入睡只着了件薄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格外慵懒。

    墨发如瀑散落,随走动轻摆飘拂。

    林净染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撩,发丝滑腻柔顺的触感在他指间停留了一瞬,滑得心间也痒痒的。

    他失魂般跟着小洗走了几步。

    陈洗随性惯了,若自己动手束发,或是随手系个高马尾,或是用簪子扎个髻。

    可今日他怎么弄都觉得不满意,拆了扎,扎了又拆。

    难不成让白竹侍候了三天便手生了?

    加上身旁杵了块冰,陈洗愈发烦躁。

    “我来吧。”

    林净染拿过小洗手中的玉簪,分明是问询的语气,却又强硬地让人不容推辞。

    陈洗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就是因为林净染将白竹支走了,才害得他连绑个头发都绑不好。

    他索性不管了,透过铜镜偷瞄站在他身后为他束发的人。

    林净染的神情郑重,像是要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事,令陈洗莫名想起话本里为展示男女主人公夫妻恩爱,时常会写到丈夫为妻子挽发的情景。

    他们这般,不就是……

    有病吧!

    青天白日瞎做什么梦?!

    陈洗立即把这不该有的苗头掐灭。

    他居然还将自己代入了妻子那个角色??

    真是够了……

    陈洗对平白无故冒出的念头恼怒不已,见林净染干脆利落地插好玉簪,他不知在同谁较劲,赌气似地一把将玉簪拔下,摔在桌上。

    发丝再度散乱。

    “青玉仙尊千里迢迢从灵丰门赶到魔域,便是来当仆人的吗?”

    陈洗刻意加重了嘲讽语气,这般折辱,他就不信林净染会受这份气。

    林净染挽发的手一滞,又继续。

    他明白小洗仍在气头上,毕竟那般困苦的境地,身为师尊未现身也就罢了,还传出逐出师门、划清界限的流言。

    撒气也是应当的。

    发髻重新梳好,林净染侧身去拿玉簪,沉声道:“莫气。”

    听这略带轻哄的语气,陈洗有些意外。

    青玉仙尊的性子可谓是又冷又傲,看起来对俗事毫不在乎,但也从不任人羞辱。

    就像之前司明出言不逊,司徒曜提出代为受过,林净染直接让人单腿磕地跪下。

    这回都被贬低为奴仆了,居然不生气,反倒劝他莫气?

    陈洗难以理解,不禁又想起父亲的猜测,怒火更甚。

    林净染为了赤莲子竟肯忍气吞声到这般地步?

    目前来看只有这个可能了,那他倒要看看林净染会为赤莲子忍到何南时!

    见头发已梳好,陈洗懒得在一件事上使气两回,起身走到平日换衣处。

    “既然青玉仙尊肯来魔域为奴为婢,在下若不好好接受,岂不是却之不恭?”

    说完,舒展双臂。

    意思是让林净染伺候他穿衣。

    林净染看了“颐指气使”的人一眼,还真走过去取下了衣架上的外袍,帮小洗穿上。

    这下弄得陈洗浑身不自在了。

    他原以为林净染不可能会干这种事,堂堂青玉仙尊侍奉人穿衣,说出去怕也无人会信。

    没想到林净染这么能忍。

    二人离得很近,熟悉的气息在鼻间环绕,绕得陈洗莫名心慌。

    他刻意保持目不斜视,妄图用远处墙壁上的寒梅图转移注意。

    却还是忍不住余光去瞟。

    那修长好看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帮他扣外袍上的南暗扣,细致又认真。

    但还能看出有些生疏,因为手会时不时地碰到他。

    奇怪的是,明明隔了两层布,每每触及,他总会忍不住战栗。

    陈洗板着脸,想控制住那微小的颤抖,可发现根本压不住,不由得愈发烦躁。

    这时,做恶的手又有意无意地碰了他一下,陈洗刚要发作。

    林净染却转身走了。

    怅然若失。

    陈洗深吸一口气,放下手臂,只见林净染拿着玉带回来了。

    原是拿腰带去了。

    林净染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手环过他的腰,想将玉带系上。

    看人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陈洗心里更加不悦。凭什么他不舒爽,始作俑者反倒这般气定神闲?

    就在林净染把玉带绕好,想直起身系扣时,陈洗伸手一把将人搂近。

    猝不及防,林净染下意识扶上小洗的腰。但还是免不了身躯轻撞紧贴,气息纠缠。

    林净染的眸光沉了几分。

    瞧见冷如冰霜的脸上有了几丝慌乱,陈洗故意凑得更近,近到能看清对方鼻梁右侧的那点浅痣。

    “青玉仙尊服侍得可真好啊,在下很满意,只可惜赤莲子不在我身上,若是在……”

    陈洗意味深长顿了顿,附到人耳边:“若是在……仙尊这般姿色又会伺候人,如果愿意做我的男宠,我必将神器双手奉上。”

    林净染的脸上终于浮现愠色:“松手。”

    “我不。”陈洗反而搂得更紧。

    林净染怕推开,会让小洗的敌意更大。

    方才他便一直在忍。

    灵丰门尚白,门派服饰以白色为主,魔域崇玄,他亲手帮小洗穿上的外袍便是玄色的。

    看惯了小洗穿浅色,如今穿起了深色,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又平生增了些气势,别有一番风味……

    现下二人贴得这么近,让他更心猿意马。

    而且小洗为了刺激他,还故意在他耳边说那些不着调的话……

    害怕失控,林净染定了定心神,好言相劝:“小洗,勿被怒火冲昏了头,我不喜你为激怒我,故意装出一副轻浮的模样。”

    “你算个什么东西?谁在意你喜不喜了啊?”陈洗一把将人推离,“林净染你看清楚,我便是这般轻浮的人,受不了就快滚吧,别装出这种很懂我的姿态!”

    一通瞎嚷嚷完,陈洗拂袖而去。

    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心思被识破,习惯借怒火和逃避来掩饰心虚。

    林净染长叹一声,追了上去。

    理政殿。

    陈洗拿着本奏折,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早先那么一闹,林净染居然还死皮赖脸地赖在他身边不走。虽然人在他旁边什么也没做,但他就是被搅得心烦意乱。

    坐得久了,身子有些疲乏,陈洗想去泡个汤泉解解乏。

    思及此,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眉眼也不禁染上意味不明的笑意,好似已预见作弄成功,人被气走的场景。

    这次,他就不信林净染还能忍下去。

    青玉仙尊不是最讨厌轻浮之人吗?那他便好好演一回。

    “都是些屁话,”陈洗扔下奏折,“白竹,你先筛选一遍,有重大事情再来禀告我。”

    说完,他看向林净染:“你,跟我来。”

    陈洗幼时体寒,终日手脚冰凉,父亲便特意在他寝殿旁挖了个室内的汤池,好让他能时常去泡泡,祛祛寒。

    温泉池只能从陈洗宫里的小道到达,池子挖建成了一个大矩形,水引自地下的活水,一边流进一边放出,源源不断。

    林净染跟陈洗来到此处,看着满室蒸腾的热气,他隐约猜到小洗意欲何为,顿时心生退意。

    其它时候,他能时刻保持清醒,但面对小洗,他无法保证……

    “小洗,我去外间候着,有事唤我。”

    “也好,”陈洗并不阻拦,只惋惜道,“可惜了,这池子对解乏有奇效,本想邀青玉仙尊一同泡泡,以慰劳仙尊的照拂之举。既然仙尊不愿,那便算了。”

    本以为小洗又要作弄他,一听这话,林净染略微意外,想起自己方才的猜测,他有些不好意思。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净染并未多留,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他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小洗脱下里衣,要换上专门泡汤的衣衫。

    雾气掩映下,大片白皙肌肤朦朦胧胧地映入眼帘,他呼吸一滞。

    幸好理智残存,他回过头,只觉得受温泉影响脸愈发烫,忙快步离开。

    在外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小洗出来,施术传信也没得到回应。

    林净染纠结一番之后,决定去里面查看情况。

    走到里间,只见小洗闭眼靠在汤池的最里侧,像是睡着了。

    “小洗?小洗醒醒。”

    唤了几声,陈洗犹如睡死了毫无反应。

    难不成伤病发作晕了过去?

    林净染心慌,可人在最里侧,那方未留过道,只能下水淌过去。

    关心则乱,他想也没多想,便跳入温泉游了过去。

    “小洗?小洗!”

    林净染边唤,边轻晃了几下,小洗依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当务之急先将人弄上岸,他搂住人便要往回游。

    忽而被拉住,一回头,陈洗已睁开眼,朝他戏谑地笑了笑。

    “我就等着你自己下来呢,可让我好等。”

    “胡闹!”林净染斥责道。

    见人这般恼火,陈洗不理解。

    之前他出言折辱,林净染不生气,怎么他装个死反而生这么大的气。

    “青玉仙尊,我看这池子不光解乏有奇效,而且还能活络筋骨,你看你一下水,脸色可比平日里精彩多了。”

    林净染浑身湿透,发丝湿哒哒地垂下,面上犹余怒气:“以后勿拿伤病之事开玩笑。”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小洗一眼,回头要走。

    陈洗把人拽住:“仙尊生气了?这下都下来了,你不再多泡一会儿?”

    “仙尊不觉得,你我与水特别有缘吗?化身前在无寻处的莲池里相伴了千年,名字也皆与水有关,而今又共处一汤池。”

    林净染回身面对小洗,看来确实被气到了,脸色极差。

    他看向被抓住的手臂:“松开。”

    听这冷淡严厉的语气,陈洗真松手了,下一秒,双臂便缠上了林净染的脖颈。

    肌肤相触,交混着湿漉漉的温热水汽,林净染全身一僵,面上的怒火霎时挂不住。

    陈洗凑近温声问:“怎么?之前如何言语羞辱,你不是忍得很好,现下为何不忍了?我可精心准备了一出大戏,好歹等我演完再走吧……”

    这温声细语蛊得林净染直发愣。

    他只看见那朝思暮想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压根没听清说了些什么。

    陈洗空出一只手缓缓下移,抵在林净染的心口处。

    “一直困扰你的心疾,是因为我。”

    说完,手指轻佻地慢慢上移。

    林净染抓住冒失的手,嗓音低沉:“别闹。”

    陈洗自是不听,抽出手搭上林净染的肩,借力微微踮脚,唇像是要触及右脸颊,只差毫厘。

    “你鼻梁旁那浅浅的小痣,也是因为我。”

    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净染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被烧断,定定地看着小洗。

    见人毫无反应,陈洗无奈。

    真是无趣,他这么努力变得轻浮了,没想到气人的效果比装死还差。

    他恼怒地将人推开。

    林净染退后几步,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眼眸深沉,已不见清明之色。

    似乎不满被推远,再度走近。

    陈洗发觉不对,林净染眸色沉得可怕,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令他莫名觉得有些危险。

    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地后退。

    分明他才是作弄人的那个,一下子状况好像变了。

    很快,后背触及石壁。

    退无可退。

    林净染逼近,顺势把手撑在两侧,将他围困其间。

    逃无可逃。

    这也太不正常了!

    陈洗心跳如鼓,看人俯下身,凑得越来越近。

    须臾间,两处气息交缠,似受到温泉水汽的感染,呼吸愈发沉重炙热。

    距离近在咫尺,再稍微一抬头便能触及对方的唇。

    陈洗也不避,掐着最后一丝理智,故意板起脸。

    “青玉仙尊莫不是想亲我这个魔尊之子?”

    “想……”

    想得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分两章的,还是放一章好了(*/ω\*)

    第085章 人证

    这声呢喃太轻, 淹没在蒸腾炙热的水雾里。

    那刻意强调身份的话语眼前人恍若未闻,像是被魇住了。

    陈洗的心跳越来越快,不对, 这样的林净染太不对劲了。

    他心生退意侧过脸, 双唇轻擦而过, 吻落在了脸颊上。

    “青玉仙尊, 你知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我想……”

    林净染平日里清朗的嗓音沾染上了喑哑,低沉又偏执。

    似不满他的躲避,双手抚上他的脸庞逼他正对。

    再也无法躲开。

    感受到唇上的轻柔,陈洗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

    许是汤池太过暖和, 侵扰得身上泛起了意味不明的热意。

    沉重的呼吸交缠,唇齿间厮磨轻咬,让陈洗浑身战栗,腿软得要往下滑。

    林净染一把抱牢他, 攻势更凶。

    这时,悬挂在门口的两个大铃铛清脆吵闹地响了三次,此乃魔域各宫殿之间传讯的法器。

    铃铛声唤回了理智,林净染这才神识归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忙松开被禁锢住的人。

    陈洗腿软, 失去支撑根本站不住,林净染又只得去扶。

    “小洗,我……”

    辩解被铃铛里传出的白竹惊慌的喊声打断。

    “少主!司徒恩公求见, 他说有特别紧急之事!让我务必通报三次!”

    “少主!司徒恩公求见, 他说有特别紧急之事!让我务必通报三次!!”

    “少主!司徒恩公求见, 他说有特别紧急之事!让我务必通报三次!!!”

    白竹还真一本正经又心急如焚地大喊了三回……

    不合时宜的喊声, 扫去了满室旖旎。

    陈洗回过神。

    青玉仙尊居然吻了他??!

    他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只见林净染敛眸不语, 神色纠结万分。

    陈洗心中震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室内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温热的水汽在迷漫缠绕。

    门口的大铃铛又响起,白竹急切的声音再次出现。

    陈洗蹙眉不耐地吼道:“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说完,他看向林净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净染心中极度自责懊悔,小洗之前与他说过有喜欢的人,他明明决定要将私情深埋,只作为师尊献上祝福,方才竟无法自控还逼人做出这种事……

    根本不配为师!

    林净染不敢对视,几番挣扎开口:“我……”

    “算了,先别说了,我先去见司徒曜。”

    这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边又着急,陈洗索性打断道。

    见林净染一脸的悔恨纠结之色,陈洗笑了笑,逗弄之心顿起。

    他攀上坚实的肩,凑到人耳边,刻意一字一句缓缓道:“青玉仙尊这般轻薄我,占我便宜,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说完不留恋地抽身拉远距离,不给人推开他的机会。

    林净染呼吸一滞,猛地捂住左耳,全身僵住。

    陈洗满意地观赏完青玉仙尊的反应,错开身游走了。

    林净染僵在原地,手虽还捂着左耳,但脸上和右耳已红得能滴血。

    直到陈洗上岸引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才久梦乍回。

    小洗……

    小洗居然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

    司徒曜表现得太过紧急,白竹已将人带来陈洗的寝宫。

    陈洗刚换好衣衫出去,就见司徒曜站在厅中,身上背着两把剑,仰头大口大口地灌着水。

    “渴死鬼怎么上赶着到这投胎来了?”

    听见动静,司徒曜抛开茶壶,喘了口气:“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足足御剑飞行了两个半时辰,一路上歇也不敢歇,还以为能从亲爱的弟弟嘴里听见一句像样的问候,没想到……死性不改,陈洗,待会儿你可别求我啊。”

    说着,司徒曜刻意转了个身。

    陈洗看清他背上的两把剑,有些意外。

    其中一把是不然剑!

    “你怎么偷出来的?”

    司徒曜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将不然剑卸下放到桌上,然后自顾自坐下也不提:“哎呦,这可着实让我一顿好赶,昨日青玉仙尊传信,吩咐我务必跑一趟,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这不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五天跑两次魔域,唉,真是个劳碌命啊。”

    昨日,林净染说要将司徒曜这个人证找来当面对质。

    见人那般笃定,陈洗原本还担心是灵丰门的诡计,没准到时候派个假货过来。

    现下一看,就这德行,除了司徒曜本人,也没谁能装得这么惟妙惟肖了……

    “林净染的话我不信,他说,你能为他作证。”

    “啊?你为何不信青玉仙尊的话?我跟你说,那天差点……”

    说着,瞥见林净染的身影,司徒曜不由得想起被揍的惨状,心有余悸,忙起身作揖行礼,问候道:“青玉仙尊安好,你唤我前来,是要我为何事作证?”

    林净染已收拾整装好,变回了往日里高不可攀的模样。

    “小洗不信我,以为我来魔域是为了赤莲子。”

    这话听起来,让司徒曜莫名生出一种恋人吵架了来告状之感……

    他看向陈洗:“你这……什么情况?你为何不信仙尊的解释?”

    陈洗瞟了一眼林净染,又瞥了瞥白竹:“你们先下去,我要单独跟司徒曜聊聊。”

    听言,二人真退下了。

    等陈洗移回视线,司徒曜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鹅蛋了。

    “你这什么鬼表情?”

    司徒曜伸手扶回下巴:“哇,陈洗,你出息了啊!用这种语气跟青玉仙尊说话,仙尊居然还任由你这般不敬?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陈洗懒得再贫,问起正事:“他不是让你来给他作证吗?你怎么说,他真不是灵丰门派来想从我身上套出赤莲子下落的?”

    司徒曜直接听笑了:“哈哈哈,陈洗你可太能想了,青玉仙尊这种清高的人,就算是神器,能请得动他出面做戏?还千里迢迢跑来魔域闹一场。”

    “灵丰门在他心里才是最要紧的,来演一出戏又何妨?”

    司徒曜惊讶:“哇,你何时这般钻牛角尖了?你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多,难不成还不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他不可能会为达目的而演戏作秀的,你这样说,我都替仙尊觉得心寒。”

    “你之前不是还劝我不要再喜欢他了吗?为何如今又帮他说话?”陈洗不解。

    “因为那时我以为青玉仙尊这种人,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人。后来我有幸目睹了,他知道你灰飞烟灭之后发疯的场景……不过不幸的是,我还成了他发疯的对象……”

    说起这个,司徒曜来劲了:“你是没看见,他得知你的死讯,直接跑去训诫堂大闹了一场,将掌门和一众长老掀翻在地。哼,然后那老奸巨猾的方平就将我推出来挡枪了,青玉仙尊差点把我杀了!还好我机智!”

    陈洗将信将疑:“真的吗?可他分明知晓灵丰门对我的处置,还将我逐出师门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没有。是掌门和方长老怕他袒护你,自作主张封了他的记忆,那些并非是他的本意……”

    听司徒曜这般说,陈洗木楞坐下。

    是他误会了?

    回想起来,林净染确实一直在解释,可他偏偏不听,只先入为主地认为父亲的猜测是对的……

    “那……我还活着的消息,是你告诉他的?”

    “我不说我就死了呀!你是没看见他那疯样,骂他残害同门,他根本不在乎,只想着杀了我为你报仇。”

    司徒曜边说,边比划着,“当时寻剑都刺穿衣衫抵上我的心口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便刺进去了!幸好我急中生智暗中传音告诉他你还活着,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提起这事,司徒曜是心惊肉跳:“仙尊真是下死手了,人家妖怪被打伤还能现个原形吧,他当时把我打得原形也不用现了,再来一下,直接便能死。”

    “他本来还不信,我只能拿出那附有魔域解界术法的剑穗佐证,没想到他拿了之后便来闯魔域了……啧啧多亏我有远见,之前你给了我解界令后,我又讨了个能解界的东西,不然今日我见你怎会如此顺畅?”

    陈洗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人这副模样,司徒曜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唉,其实也有我的不对,没有去证实,便同你说仙尊要将你逐出师门,劝你早日放下他。”

    “陈洗,我知道你怨他在你最危难时避而不见,才会不相信他,才会钻牛角尖地认为他是为了赤莲子。可那并非是他本意,他来魔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神器,是为了你啊……”

    陈洗心里百味杂陈。

    一面为师尊来魔域是为了他而欣喜,一面想起自己故意折腾羞辱师尊而懊悔。

    他喃喃道:“可我……还那般作弄他,他会原谅我吗?”

    “会的,他对你的放纵真是让人没话说……”

    司徒曜拍拍陈洗的肩,安慰道:“好啦,也不必太过自责,你好好地去跟他道个歉,他绝对不会怪你的。唉,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孤身闯魔域,是出于师徒情谊,还是……”

    “他都来魔域了,我定要弄个明白!”陈洗斩钉截铁道。

    “这才对嘛,若青玉仙尊真喜欢上你了,那我出去可得鼻孔看人,修仙界第一人、万年不化的冰居然对我弟弟动了心,真是太有面子了!”

    陈洗被逗笑了:“你在瞎说什么呢?”

    “对了对了,”说着,司徒曜拿出传音玉和红绳塞到陈洗手里,“他昨日告知我如何解禁,特意嘱咐我把不然剑、传音玉和这红绳偷出来,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陈洗握紧手中的玉和红绳,深深地道了句:“多谢……”

    “与我客气作甚?以后可记得要好好报答我!唉,谁能想到,堂堂青玉仙尊也会失了智,不顾两界之和,闯入魔域只为确认你是否还活着……”

    司徒曜面露严肃道:“不过仙尊这么一闹,掌门他们也得知了你还活着的消息。青玉仙尊乃是灵丰门顶峰的象征,他们绝对不会承认是仙尊自愿来找你的,定会说是你这魔头使计迷惑了仙尊。”

    陈洗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们说便由他们说去。”

    “光知道可不成,还需想出对策。凌大小姐要我提醒你,最好早日劝仙尊回去,若仙尊迟迟不归,掌门怕是要带一众长老去南息山闹了……现下魔尊身受重伤,这个节骨眼上仙魔斗争再起,可不好办啊。”

    “确实,”陈洗若有所思,“我会想办法的,毕竟师尊一直待在魔域,名不正言不顺。”

    司徒曜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想办法让仙尊早点回去。哎,虽然有凌大小姐帮忙掩护,但是怕人发现,我还得抓紧赶回灵丰门去。”

    “辛苦你了。”

    陈洗想起来一事,拧眉问:“我一直记不起八年前受伤那日发生了何事,怀疑是有人故意封印了我的记忆……我尝试过借无方印的神力去寻找破除,但屡次失败、不得其法,你可有法子?”

    “封印记忆?”司徒曜思索片刻,“这样,我帮你引神力入体,你尝试着去寻找被封印的方位,然后我用神力和灵力一并去破解,应能事半功倍。”

    听言,陈洗拿出挂在颈间的无方印,闭目调息,还真被他找出一处不寻常的瘀堵之处。

    他睁开眼,朝司徒曜点了点头。

    司徒曜心领神会,当即引神力到陈洗身上。

    那处封印强劲,二人合力破了许久都未成功,额上皆冒出了虚汗。

    司徒曜奇道:“好厉害的封印,可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灵丰门的术法?”

    陈洗也察觉到了,心中疑惑:“时辰不早了,最后再试一次,若不成,你先赶回去吧。”

    “不行,这不破我还不走了,”司徒曜撸起袖子,较劲道,“嘿?我还不信了,有无方印在,还能有解不了的封印?要不陈洗,你我试试一同借用神力。”

    “好。”

    司徒曜的法子颇有成效,僵持一会儿,终于,封印被成功破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想起那些炽热的纠缠,陈洗始料未及地怔住了。

    “好家伙,成功了!”司徒曜高呼,见人发愣,推了一下,“怎么了,你想起来了吧。”

    陈洗压抑住狂跳的心,点了点头:“你先回灵丰门吧,再晚可就赶不及了。”

    司徒曜不放心:“你没事吗?”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

    封印解开后,陈洗想起的并非是八年前的事。

    而是在福禄楼,司明给他下了妖境媚药红尘劫,师尊帮忙纾解的事!!

    怪不得说像灵丰门的术法,这个封印便是林净染所为!

    那晚的肌肤相触,唇舌交缠,还有师尊亲口帮他泄元阳……

    他全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尘劫的相关内容在58、59章(*/ω\*)

    第086章 明心意(二更合一)

    司徒曜告辞:“既然封印已解, 我便先赶回灵丰门了。”

    陈洗脑海里全是那夜炙热的迷乱,漫不经心地回了声:“嗯……”

    “你真没事吗?你这真的是……”

    时辰不早了,不能再拖。

    司徒曜要抓紧回灵丰门去, 看人状态这般不对, 便特意去找在外候着的白竹, 没想到青玉仙尊也在等。

    司徒曜对二人作揖道:“仙尊安好, 白竹,你家少主应是想起了八年前受伤之事的原委,一时无法接受,你好生劝导劝导。”

    一听这话, 林净染转身朝殿中走去。

    大殿里,陈洗坐在交椅上久久缓不过劲。

    他怎么也想不到师尊会那般帮他解红尘劫……

    忆起方才汤泉池里充满失控与侵略性的吻,他轻抚上唇,陷入沉思。

    一直被盛传冷情冷性的青玉仙尊会不会也动了凡心?

    林净染进殿, 见徒弟失神地思索着,以为小洗知晓八年前受伤的真相后,难以置信,不能释怀。

    他走近,倒了杯热茶递上, 宽慰道:“即已明了,勿太过介怀,自当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

    听见熟悉的声音, 陈洗抬眼看过去。

    师尊面上隐隐显露出了几分担忧, 但通身气派依旧是遥不可及的清冷谪仙, 与福禄楼那晚和温泉里动情恍惚的模样判若两人。

    好啊, 既然说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

    那他要将一切理个清楚明晰。

    不过,首先自然是道歉……

    他使性子不听解释出言不逊,几次折辱作弄师尊,也是师尊大人有大量,没同他计较,现今还来安慰。

    陈洗深深地看了林净染一眼,接过热茶,并不喝,放到了手边的木桌上。

    他轻轻拉上师尊垂落的衣袖,踌躇开口道:“师尊,我错了……”

    “我不该听掌门和方平的一面之辞,便相信真的是你将我逐出师门,还在你来魔域后没有好脸色,固执地认为你是为了赤莲子……还……还故意出言羞辱……”

    林净染轻声回道:“无碍。”

    自知理亏,又得了两声无关紧要的回复,陈洗坐得不安稳。

    他不敢正视师尊,偷偷瞥见师尊仍是一惯的淡然自若,送完茶还退开几步。

    客套又疏离。

    以至于他觉得林净染尚未消气,不满二人之间离得那么远,他蓦地出手箍上师尊的腰把人搂近。

    “小洗,你……”

    “师尊,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为何不罚我,只道了声不痛不痒的‘无碍’?’”

    感受到轻微的挣扎,陈洗硬是不松手牢牢锁住,还靠上师尊的胸膛亲昵地蹭了蹭,活像只温顺的狐狸,耍赖道:“师尊,这回是我错了,我认打认罚,你若不罚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温香软玉抱满怀,娇纵低语犹在耳。林净染浑身僵住,顿时说不出话来。

    白竹送走司徒曜,一回来便看见自家少主抱住青玉仙尊不放、撒娇赖皮求原谅的场景……

    他当机立断退出去,带上了门。

    为了少主的威望,可不消再被人瞧见了!

    殿中二人并未察觉白竹来又走的动静。

    静默一会儿,林净染深深吸气,调整好状态,沉声道:“先欠着。”

    “好,那便先记账上,日后我若再犯了错,师尊一起罚。”

    说着,陈洗抬头看了一眼,收了笑意,一把将人推开,站起身与林净染对视。

    猝不及防,林净染连退几步,怀中温热消失不见。

    怅然若失……

    他不解地看向徒弟。

    “一码归一码,师尊方才也教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误会你的事,咱们说清楚了,那么接下来——”

    陈洗板起脸,正色质问道:“福禄楼,红尘劫,师尊你为何要自作主张封印我的记忆?”

    林净染脸色刷变:“你……你想起来了?”

    “刚才司徒曜帮我解开封印,原以为会想起八年前的事,没想到……师尊,细究此事,你我二人皆有错,是我警惕心不足,中了司明的奸计,而你……我也未料到你会帮我……”

    “别说了。”

    林净染打断,心中最肮脏隐秘的事被揭露,他不自觉地要逃避。

    身为师尊,竟对徒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罪该万死!

    原以为将此事深埋心底,封去小洗的记忆,便能自欺欺人地当做一切都未发生。

    是他太过天真了。

    听见小洗的死讯时,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又闻人还活着,他想也不想便闯来魔域一探究竟……

    如此种种背后,是那罪恶龌龊的念头早已在他心上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现在,陈洗的质问,让他再也忽略不了了。

    林净染畏惧了。

    他可以面对所有人的指摘辱骂,但他无法面对小洗的责问愤怒。

    比起这般,他更宁愿在小洗心中,他不过是冷漠至极的青玉仙尊。

    林净染被自责悔恨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去想那晚的情景,但脑海里偏偏浮现出那些缱绻旖旎的画面。

    身为师尊,如此作为,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做好决定,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林净染避开探寻的目光,道:“对不起……此事责任在我,身为师尊,竟对徒弟怀有不轨之心,以致抵挡不住诱惑犯下错事,还为了逃避私自封印你的记忆……罪该万死!”

    “……但现今神器消息外泄,四界动荡不安,更有小人潜藏暗处散布不明童谣宣战。小洗,你可否再给我一些时间,待处理完神器之事,我必以死谢罪!”

    “谁要你死了?”

    听师尊严肃地说了这么多,陈洗反而忍不住笑了,这下他是再傻也明白青玉仙尊的心意了。

    想听师尊亲口说出来,陈洗装傻问:“师尊,你那不轨之心……是何不轨之心啊?”

    发现徒弟没有丝毫发火责骂的意思,语气里还有几分期待调侃,林净染微怔:“我……”

    看师尊这副模样,陈洗算是明白了,师尊将这心思视为滔天的罪孽,若不纾解,绝对不可能会说出口的。

    他握上师尊的手,那手微凉还在发抖,陈洗安抚似地摩挲着。

    “青玉仙尊向来敢作敢当,怎也会逃避?师尊,你为何要封印我的记忆,只是不敢面对我吗?”

    “一是逃避,二是你有喜欢的人……我竟还……痛苦罪责一人承担便可。”

    听言,陈洗失笑:“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便是师尊。”

    手猛地被攥紧,陈洗不禁蹙眉,又忍痛舒展开。

    “师尊?”

    林净染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可你分明说喜爱之人是女子……”

    “师尊那时是问过我,难不成要我直说我大逆不道地喜欢上师尊了?我还怕被原地逐出师门呢!师尊若是不信,你仔细想想我同你形容的喜欢之人的特征。”

    林净染还真细细地回想起当时小洗的话——

    “那人比我高大……但他家与我家有旧怨……”

    “他啊,身量与师尊一般高呢,性子也有几分像,有时沉闷到让人抓狂,但我就是喜欢他。”

    ……

    霎时豁然开朗。

    见人没有反应,陈洗道:“如若师尊还不信……好啊,我现在直说,师尊,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这话像盛放的暖阳照入林净染愧疚昏暗的心渊,让被迫压抑枯萎的情愫瞬间复苏茁壮。

    小洗也喜欢他!!

    什么仙魔之分、师徒之别全被抛之脑后。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拥人入怀。

    师尊这般倾身紧抱,好似寻回了最珍贵之物,陈洗能感受到这拥抱里的千百情绪,他将下颏抵在那宽厚的肩膀上,想回抱,根本环不过来,只能揪着师尊的衣衫。

    “师尊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现下既然说开了,那我可要跟你好好算账了……”

    陈洗意味深长地停顿,故意装出凶狠的腔调:“记得被封了记忆之后,第二日我醒来看见你脖子上和唇上的痕迹,问你发生了何事,你还说是深山老林里的虫子咬的,居然说我是虫子,我要罚你!”

    林净染笑着应下:“好,该罚……”

    “罚”字的尾音消失在难以自控的轻哼里,林净染面色一滞,抿唇强忍——小洗在他颈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完又像告慰似地轻轻舔了舔。

    逗弄得他禁不住加重手上的力道。

    “师尊,你松松劲,抱这么紧我呼吸不过来了。”

    林净染如梦初醒,松开了些。

    陈洗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在师尊脖颈上的“杰作”,附到人耳边低语:“罚你……将痕迹弄回来,师尊,还有唇上的哦……”

    话音未落,他便趁人不备吻了上去。

    林净染只觉得有股无端的热意将意识逐渐吞噬。

    感受到唇上的柔软,他正要回吻,蓦然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唇齿间霎时弥漫起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惩罚完成,陈洗欲抽身,刚偏头离唇,便被按了回去。

    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下,是杂乱无章的吻,像是野兽一朝捕获心心念念的猎物,无法自控地啃噬撕咬。

    这情感太过澎湃汹涌,陈洗难以招架,挣扎了几下,师尊毫无反应。

    他只得使劲将丧失神智的人推开了些,喘着气解释道:“师尊……我呼吸不了了……”

    林净染把人捞回来,与之额头轻抵,他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眉头轻蹙像是在压抑什么。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

    小洗白嫩的双颊上洋溢起了异样的红,犹如春日初绽的桃花,粉粉嫩嫩的。嘴角沾染上了他的血,平生添了几分妖冶之感。

    他伸手去擦那点血,轻柔又缓慢,手指还有意无意揩过那已微肿的唇瓣。

    陈洗尽力保持平稳的呼吸,那常年练剑的指腹上带着些薄茧,磨得他唇上微疼又有点痒的。

    见师尊的面容浮现红晕,神色像是动情了,又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绪,陈洗莫名心慌,握住在唇边摩挲的手,道:“好了,该去用午膳……”

    发出的声音将他自己吓了一跳,温声温气中带了几分蛊惑,像故意引诱人似的。

    最终,这理智残存的话淹没在热烈似火的吻中。

    吻着吻着,林净染忍不住向下探索……

    忽而碰到小洗脖子上挂着的无方印,冰冷的触感唤回了他一丝理智。

    他直起身,知晓小洗身子发软站不稳,未松手,哑着嗓子道:“小洗,我一时控制不住……方才你是说要去用午膳吗?”

    陈洗早已站不住,整个人攀在师尊身上。

    衣衫都被剥得差不多了,现在说这些?

    他也不管声音是否还那般诱惑,轻声道:“不去,为何要控制住?”

    “我怕……伤到你。”

    “不会的,师尊,我相信你,”陈洗捂上林净染的心口,感受着杂乱无章的心跳,他低笑道,“只要这心……是为我而乱的。”

    这番话将林净染强撑着的最后一丝理智吞没,他再次吻了上去。

    火一触即燃,终成燎原之势。

    夏日午后的天气变化莫测,刚才还晴空万里,现下突然电闪雷鸣,黑云压城,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

    在院中等候的白竹想进偏殿躲雨,却发现整座寝宫不知何时被下了禁制,他根本进不去,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怪不得一直未听闻青玉仙尊和少主的谈话声。

    少主不喜奴仆太多,惯常留他一人伺候,现下殿里是只有青玉仙尊和少主了。

    白竹有些担心。

    虽然方才少主还抱着仙尊撒娇求饶,但林净染毕竟是灵丰门的人,二人独处一室这么久,少主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万一惹怒了青玉仙尊可如何是好?

    白竹心下忧虑,已过午膳时辰,不免饿得慌,眼下暴雨欲来,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最终还是决定先跑去用膳。

    陈洗恍惚得厉害,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他迷迷糊糊瞧见微开的窗边跑过白竹的身影,心中一惊,直往师尊怀里躲。

    林净染当即施法将窗门紧闭,轻抚小洗的背安慰道:“别怕,我早已下了禁制,外人看不见也听不到的。”

    陈洗只听清“别怕”二字,也心安了许多。

    浑身热得厉害,汗涔涔的,他无力地用额头蹭了蹭师尊的颈窝,然后半睁着眼一路吻着摸索到唇上。

    他明显感到师尊僵了僵,忽而屋外雨声大作,殿内好似又掀起了狂风暴雨。

    分明说夏时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今日这雨整整下了一个午后,直到夜幕降临,月影重现,骤雨方才停歇。

    陈洗躺在师尊的臂弯里,伸手去描摹那好看的眉眼,手指描着描着便使坏触上了犹带通红的耳垂。

    “别闹,”林净染抓住作恶的手,“不是说累了吗?”

    一听这话,陈洗顿时不好意思,背过身,嘟囔道:“我……我说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听过,现在又提……过分……”

    听言,林净染低笑,将人搂近。

    陈洗推开凑近的人,佯怒道:“我去灵丰门是不安好心的,成为你的徒弟是个意外,从头到尾,我只是在利用你寻找神器。”

    林净染偏凑得更近,低声道:“好,我要酬劳。”

    陈洗没反应过来:“什么酬劳?”

    “你。”

    陈洗:??!!

    这还是他那冷情冷性的高岭之花师尊吗??

    互明心意后,开窍了?

    陈洗觉得自己被反将一军,他又想不出什么骚话还回去,只得认栽扯开话题,说起了一直不解之事。

    “师尊,灵根的分法是灵丰门独创,我去拜师大会前,父亲分明帮我伪装成了三等天灵根,最后怎么测出来是一等?”

    “灵根天赋若高,便遮掩不住的。你是初任魔尊严凌滴血成鱼所化,是一等天灵根也不稀奇,又或者……”

    “又或者是为何?”

    林净染轻叹一声:“又或者是因为千年前,你吃了我护心的那瓣莲,受其影响……”

    听出师尊语气不对,陈洗问:“怎么了?为何不开心?”

    “我看见了你心口上的伤,”林净染停顿了几秒,“是为救我剖心留下的吧……疼吗?”

    原是为这事,陈洗回过身,依偎进师尊怀里:“师尊放心,掌门明辨是非,很照顾我,剖心时特意为我护法疗伤,还让我吃了麻药,一点也不疼,不然伤口才不会愈合得如此之快。”

    “他若明辨是非,便不会封我记忆,私自处决你,还放任旁人害你灰飞烟灭。”

    “师尊,我灰飞烟灭那是幻象!做不得真的,掌门本性不坏,但在处理这件事上确实欠妥当了些。”

    见人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陈洗笑着轻轻掐了掐师尊脸颊,“好了,怎么我钻完牛角尖,轮到你来钻了吗?”

    林净染紧了紧怀抱,肌肤相触贴合,他才能更感受到当下的真实。

    “若并非幻象,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怕……”

    “好了好了,不许再提别人了,”陈洗道,“只要我们仍活着,便是最好的。”

    “嗯。”

    师尊抱着抱着,便又去吻他的脸侧,陈洗察觉不对,警惕地唤了声:“师尊?”

    没等到回应,他便出手想将人推开。

    “别动,”林净染的嗓音低沉,“方才我说要酬劳。”

    陈洗一脸疑惑:“不是,我神器都没到手呢!哪里来的酬劳给你??”

    “可是你利用我了。”喃

    陈洗:???

    “那是玩笑话,我何时利用你了?师尊你耍赖!”

    “嗯……”

    “师尊……嗯……”

    月色朦胧,夜还很漫长。

    不知何处传来了压抑着的低泣沉吟,吓得圆月赶紧扯来一片云挡住自己。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三日,白竹整整在殿外候了三日!

    他想尽办法,奈何青玉仙尊的法力太过高强,怎么都解不开禁制。

    这功夫,仙尊怕是都能毁尸灭迹了……

    白竹心中焦躁忧虑万分,他不敢向还在养病的尊主禀告此事,更不敢向外界透露,只对大臣们说是少主旧疾复发在修养当中。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内忧也就罢了,偏偏外患又上赶着袭来。

    灵丰门的掌门带了一众长老和几个弟子,盘踞在南息山结界外。

    宣称要为方安讨个说法,还口口声声说青玉仙尊被少主迷惑跑来魔域,若不交出仙尊,三日后便要破结界而入了!!

    现今尊主伤势严重,要是灵丰门真破界进来,魔域如何抵挡住啊?!

    白竹欲哭无泪,天晓得他这几日怎么煎熬过来的。

    灵丰门那些家伙假借为方安讨说法的由头,摆明了是来逼青玉仙尊回去的,明日便是第三日了,他该如何是好啊?!

    是他无能,守不住魔域。

    白竹焦急得眼泪流下来了,此时,吱嘎一声,殿门终于开了!

    青玉仙尊?!

    不对,少主呢?

    白竹连忙迎上去,看见仙尊脖颈和唇上的痕迹,顿时愣住。

    这……是怎么弄的?

    莫非二人打起来了?

    思及此,他愈发心慌,连行礼都忘了。

    “小洗说想喝红豆粥,劳烦去煮一碗。”

    白竹边点头,边应声:“好好,臣这便吩咐下去,青玉仙尊,我可否见少主——”

    接下去的话被关门声打断,白竹无奈,只得先离开。

    下一回他可学精了,趁着将红豆粥递到青玉仙尊手上的功夫,急忙问:“仙尊,我有要紧事禀告少主!”

    “小洗身子有些乏,你晚点再来。”

    林净染看都未看他一眼,拿上红豆粥便走。

    看着又关上的殿门,白竹长叹一声,忽而回过劲来——这里明明是魔域,他要见自家少主,为何要经过灵丰门的人同意啊??

    寝殿中。

    陈洗听见关门的动静,撩了一下眼皮又闭上。

    直到脚步声到床前,他才睁开眼,咬牙切齿道:“师尊,你可真是个……禽兽!”

    他可算是体会到半梦半醒、日夜颠倒、不问世事是何滋味了!

    林净染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红豆粥放到一边,先扶小洗坐好,然后拿上瓷碗,用汤匙舀起粥吹了吹,送到徒弟嘴边。

    陈洗寻思自己也没虚弱到要人喂的地步吧,又不是手不能扛的……

    但转念一想,就是眼前这“罪魁祸首”害他饿了三日,让人照顾一下又怎么了?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享用起红豆粥。

    吃完没一会儿便开始犯困,陈洗安稳地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才醒。

    师尊给他喂完晚膳,将白竹带了进来,陈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魔域,父亲受着重伤,还一堆事等他去学去处理!

    被师尊耽搁了三日,接下来该忙成什么样子了……

    看白竹欲言又止的模样,陈洗心下明了,将林净染支开:“师尊,我想吃之前在人间你亲手烤的兔子了。”

    “好。”林净染也不多问,转身离开去烤兔子。

    “何事?说吧。”

    白竹激动地握上少主的手:“少主!臣终于见到你了,担心死臣了,天知道臣这几日是如何熬过来的!这三日也不见少主出来用膳,臣心里……”

    又开始了……

    陈洗打断道:“说正事。”

    白竹擦去溢出的眼泪,正色道:“灵丰门的掌门带人已守在南息山结界外两日,说若明日再不交出青玉仙尊,便破界硬闯。”

    “方才青玉仙尊在,臣不敢明言,如今尊主尚在病中,若他们真一举进攻,魔域怕是承受不住,事关重大,还请少主定夺!”

    听言,陈洗面露严肃,虽然之前司徒曜来提醒过,他也答应会劝师尊早日回灵丰门,但是现今他与师尊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他着实不想让人回去。

    魔域又不是养不起个修仙界第一人,若说名不正言不顺,那让师尊“嫁”来魔域和亲,岂不是两全其美,又让他和师尊有情人终成眷属,又能维护两界和平。

    只怕灵丰门里那些老顽固受不了。

    同时陈洗也顾虑师尊去见了掌门等人,真会被劝回去……

    于是他吩咐道:“明日,你想办法拖住师尊,我自己去会一会他们。”

    白竹忧心:“少主,此举也太过危险了,万不可……”

    陈洗坚定道:“不必劝了,我自有对策。才不能让师尊见到他们,指不定又要在背地里搞些挑拨离间的勾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完结撒花,啊不是,是终于!

    27万字了欧耶欧耶,感觉写到333333字应该能完结吧!

    想想还是这两章攒着一起发算了(*/ω\*)

    第087章 仙魔对峙

    南息山绵延千里, 为自生魔之诞生地,灵气充沛。

    现今自生魔早已不见踪影,但南息山仍百草丰茂, 树木丛生。

    晨间山林里薄雾弥漫, 带起特有的清爽水汽, 有五人匆匆而过, 打散了雾,沾湿了衣。

    他们直奔出魔域地界。

    穿过结界,再行不远,景象霎时变了——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周围绿意竟无,空余满地荒土。

    此方无结界处乃上古神魔大战后留下的遗迹,属于不受管辖之地。

    是个谈判的好场所。

    陈洗约了灵丰门众人在此相见。

    他束发金冠,还特意换了身红衣, 贵气张扬无比。

    灵丰门的人不是口口声声说他迷惑师尊么,那他自然要摆出合衬的模样,可不能叫人家失望。

    等侍卫布置好桌椅,煮上茶,陈洗安闲坐下。

    那么多人不辞辛劳赶来魔域, 又等了两日,他这地主之谊还是要到位的,免得届时说魔域不懂待客之道。

    他只挑了四个随从, 带得人太多显得像是来打群架的。

    有些事, 若能好好说话解决, 总比动武来得好。

    桌上的小火炉静静燃烧, 茶香淡渺, 飘得蛮荒之地横生了几分别样悠远的意境。

    不消多时, 客人便至。

    陈洗未起身,懒散地看过去。

    阵仗还挺大。

    掌门与十三位长老皆来了,后头跟了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三名小辈,还有相貌被毁的方安。

    看来他们并不想将师尊跑来魔域的事闹大,毕竟对于灵丰门来说,“青玉仙尊”四个字,从某种意义上便是颗定心丸。

    门派中应早已封锁了消息,于是便只带上了几个知情的晚辈,同时带司徒曜他们来是想让他能念及旧情。

    至于长老们全部出动,怕不是即便师尊不愿回去,他们也要将人绑回去。

    陈洗摆起客套的笑,正欲开口寒暄,对方责问先至。

    “怎么是你?净染呢?”方平怒斥,“陈洗你果真没死!居然敢设下法阵欺瞒逃脱,身为魔域中人,你不顾理法,偷学灵丰门术法,偷走赤莲子,还不快快将赤莲子交出来,自裁谢罪!!“

    “我不逃,难不成任由你害得我灰飞烟灭?方长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是非不分蠢顿如猪。”

    “你!”

    “好了好了,”陈洗懒得多言,摆摆手,拿着茶盏站起身,“各位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还让大家等了两日,心里着实过意不去,特设下茶宴。未曾想来了这么多人,幸好命人铺了四张四方桌,你们十八个人挤挤应也坐得下。”

    “陈洗,你仍活着可太好了!”

    凌傲月笑道,与司徒曜对视一眼,还真去拿桌上的茶。

    “月儿!司徒曜!”

    两人被方平瞪回去了。

    一直面色凝重的凌立缓缓开口:“陈洗,你借净染的名义引我们来此所为何事,净染呢?”

    师尊性冷但心善,更何况灵丰门是生养之地,甚至可以说是掌门将师尊养大的。

    怕人真被劝回去,陈洗并未将此事告知。而是暗中下了迷香,使其昏睡,命白竹看着。

    之前方平故意挑拨,同他说师尊心寒至极,已把他逐出师门。

    害得他连师尊追来魔域都没有好脸色,一味相信父亲的猜测,以为师尊是为了赤莲子做戏,还故意作弄折辱。

    也就师尊脾性好,要是换个心气高的,早被他气跑了……

    鬼知道师尊这次回去,方平又会玩什么把戏,他才不给人再次挑拨离间的机会!

    陈洗冷了脸:“师尊说了,你们欺瞒他,他暂时不想回灵丰门,更不想见你们。四界神器之事他会留意,应担的责任他也会承担。”

    “反正只要心中有道,在灵丰门还是在魔域又有什么两样呢?”

    “混账!你在瞎传什么鬼话?!”方平指着陈洗怒骂,“净染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定是被你这魔头给迷惑了!快将人交出来,饶你不死!”

    陈洗不耐烦地抱臂:“又是这副我迷惑师尊的说辞,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你们继续自欺欺人吧。”

    “又不是我求他过来的,是他知晓你们欺瞒之后,自己闯来的,我可是派了魔域万千将士去拦也拦不住……”

    说着,他刻意摆出一脸无辜像:“哎呀,我还想劝他回去呢,可一提起这事他便气得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赶也赶不走,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

    “噗嗤……”

    听陈洗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司徒曜憋不住笑喷了,恰好打断了方长老气急败坏的斥责,被方平低骂了句,才悻悻收笑。

    凌立轻抚长须,严肃道:“陈洗,单你来传话,做不得数,让净染亲自来见我,当着我的面同我说。如果他真要留在魔域,背弃师门,我无话可说,不然就算是硬闯魔域,我也要见到他!”

    “陈洗……”

    凌傲月担忧地出言提醒。

    她爷爷这回让十三位长老一齐来,还带上了秘密法器,并非是唬人的假把式,是下定决心要将青玉仙尊带回去的。

    听掌门这般说,念在其剖心时对自己的照顾,陈洗收了些飞扬跋扈的劲:“掌门的意思是要硬闯咯?你大可闯一个试试,我魔域万千将士并非是吃素的!皆在结界后守着呢!”

    他顿了顿,语气冷淡:“没想到‘如果他真要留在魔域,背弃师门’这种话也会从掌门嘴里说出来。师尊尚未露面,你便先给他扣上了顶‘背弃师门’的高帽!话皆被你说尽了,真是好样的!”

    陈洗不悦地将茶盏扔在地上,清脆响声过后,瓷杯四分五裂。

    “我再跟你们说一次,师尊说了不会见你们的,识相的就赶紧滚!”

    方平提剑指向陈洗:“你这魔头目无尊长,不知悔改!我现在便替魔尊好好教导教导你!”

    说完使剑袭来。

    陈洗并不躲,冷笑问:“你也配?”

    话音刚落,那放着的四张木桌忽而冒出浓密的黑气,陈洗身边的四个护卫齐齐捏诀施术。

    黑气像是有了生命,绕着灵丰门众人翻飞,一个长老不小心触碰到当即昏死过去。

    凌立认出来,惊讶睁大眼:“天魔阵!”

    须臾间,黑气将众人困在一处,最后竟在外层渐渐实质化,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

    “没错,天魔阵,特意为迎接你们准备的,为布下阵法不被发现,真是让我绞尽脑汁。”

    天魔阵乃魔域高级别的秘术,需多人施术,驾驭魔君怨气,此阵法强大无比,相传能够弑神。

    然其需起码四人齐心协力,有一方被攻破,阵法便会消失,而且摆阵时易被发现,往往阵法还未成型便被察觉打断,一经打断,无法再施术。

    对布阵施术要求极高。

    所以,历代魔尊皆会特意培养施术者,这四个随从可都是陈洗精挑细选出来的施法好手。

    他昨夜便命人来布置,今日借桌椅掩耳盗铃,还真没被发现。

    刚刚摔杯便是起阵的号令。

    “此阵需消耗上古魔君留下的魔念怨气,上次师尊闯来都没舍得布阵,便宜你们了,”陈洗笑了笑,“放心,我嘱咐了不伤人,既然好话说尽,你们还是不听,那便只能把你们囚在笼里,扔回灵丰门去!”

    被关了,方平还大放厥词:“陈洗!你竟卑鄙无耻到如斯地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困兽之斗,陈洗并不想理,拿出张符纸吩咐随从:“我已将解阵术法附于其上,送到灵丰门时,先把他们扔到结界里,走远了再催动符纸解阵。不然,鬼知晓这自诩清本正源的名门正派会搞些什么下作的手段。”

    “是。”

    随从正欲上前,那实质化的铁栏竟在逐渐化为黑气。

    这是解阵的象征!

    一旦解阵完成,此阵法便无效了!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次施术!

    随从觉察不对,欲施法加强,铁栏已重新化为黑气。

    来不及了。

    陈洗蹙眉巡视,瞧见角落里的方安正念诀做势,细看其捏诀手势,陈洗脸色一变。

    是天魔阵的解阵法!

    解阵秘法属魔域机密,只有父亲和两个亲信知晓,方安怎么会?!!

    陈洗心中震惊,见黑气慢慢变淡,忙揪起还在施法补救的随从们的衣领,把人往后一扔,大喊:“跑!!”

    余音未落,灵丰门众人已脱离束缚,飞身至半空。

    陈洗躲开方平刺来的狠厉剑法,忽觉头上有道道金光飞来。

    糟了,缚仙咒!

    顷刻间,陈洗被一道道金光附身绑住,无法动弹。

    他死死盯着方安:“你怎会知晓天魔阵的解法?”

    如此级别的密辛都会被外泄,除了于惩那个疯子,魔域定有奸细!!

    方安容貌被毁,戴着帷帽,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听他那破损的嗓子,嘶哑地笑了两声:“你们魔域害我到这般地步,我蛰伏魔域八年,若不能探听到密辛,这么多年屈辱岂非白受了?!”

    方安的扮相让陈洗莫名想起于惩,于惩向来只戴面具,从不露真容。

    他有怀疑过方安便是于惩假扮的,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方安身上没有伤,于惩是被寻剑贯心后逃遁的,寻剑之伤无法遮掩。

    陈洗属实没料到灵丰门里居然有人会解天魔咒,只带了四个随从,现下被缚仙咒捆住,只能听候发落。

    片刻之间,困兽成了自己。

    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应该就是方平。

    方平刚想提剑刺来,被凌立拦住。

    凌立道:“陈洗,你只需将净染交出来,我们便不伤你。”

    即便落了下风,也不能输了气势。

    陈洗冷哼一声:“再说多少次也没用,师尊他是不会回灵丰门的。”

    凌立拂袖:“冥顽不灵!”

    方平趁机道:“掌门,我有的是方法让他说出来。”

    凌立背过身,默认了。

    方平冷笑着将剑凑到陈洗脸上,剑锋冰冷锐利,再一用力便能划破白嫩的脸颊。

    “陈洗,你放不放人?若不放人,我便毁了你的容为我哥报仇!让你尝尝容貌尽毁的痛苦!叫你没脸出现在净染面前!”

    陈洗不正眼看这小人得志的嘴脸:“这就是你们灵丰门的手段吗?”

    方平气急败坏,挥剑要砍。

    陈洗下意识闭上眼,只听耳边铮得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他被人拉着退后,陈洗睁开眼,身上的缚仙咒已解,师尊的身影犹如世上最坚固的城墙挡在他身前。

    接着,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其中蕴含着不容忽视的怒意。

    “谁也不许伤害小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8章 十指紧扣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山间清风看好戏般掠过每个人,带起一阵精彩纷呈的沉寂。

    师尊及时出现, 挡在他身前与灵丰门对峙, 陈洗欣喜, 随即略微犯怵。

    他隐瞒掌门率人来南息山征讨之事, 故意给师尊下了迷香,又引门人来此,自作主张宣称师尊不愿回去……

    现下师尊赶来,想必已对事情有所了解。

    说到底, 此事之错在他,是他私心作祟,贸然引发对峙局面,差点酿成大祸。

    若是师尊怪罪下来, 甚至被劝动要回灵丰门……

    他没脸更没立场阻拦。

    听林净染说出那般不着调的话,凌立抚长须的手停滞,面上再无法保持平和。

    “净染,你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知晓,”林净染答, “一直知晓。”

    凌立伸手指着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平痛心疾首地劝道:“净染!你怎会被这魔头迷惑至此,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啊?陈洗他是魔域中人, 拜你为师是为了偷走神器!”

    “你们相处一年, 他定在暗中给你下了什么法咒, 才会让你丧失理智帮他, 快随我们回去, 让问医堂的长老好好为你诊治诊治!”

    “哼, 迷惑?方长老几次三番说我迷惑师尊,知晓何为迷惑吗?”

    劝人回去也就罢了,居然还当面挑拨离间,陈洗的火气顿时压不住。

    不是说他迷惑么,那他便迷惑给他们看!

    他一步上前,勾着师尊的脖颈,踮脚在人右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下。

    四处传来一阵吸气声,众人脸上是出奇一致的难以置信。

    “我这般迷惑师尊,方长老可满意?”

    被亲上时,林净染的眼里闪过一丝微讶,听小洗这般说后,随即浮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陈洗语气里挑衅意味十足。

    不过其实他亲完便后悔了,何必跟方平一般见识?

    师尊一向最避讳亲密之事,刚才他气劲上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了不雅之举。

    气人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只为出气,不顾师尊意愿便行此举,着实是对师尊的不尊重,也是对这份感情的不尊重。

    如果引发师尊不满责怪,他也无话可说……

    见此情景,凌立惊讶万分,他抖着手指了指陈洗,又指了指林净染。

    “你!你!你们?净染你竟被这魔头迷惑到如斯地步吗?”

    感受到小洗收手,听掌门这般说,林净染冷了脸。

    他反手握住陈洗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我没有被迷惑,一切皆出自本心。”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众人脸上的难以置信,渐渐转化为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一个个盯着林净染与陈洗十指紧扣的手目瞪口呆。

    青玉仙尊这举动是明示了他与陈洗的师徒关系非比寻常!

    “混账!胡闹!!”凌立看着二人相握的手,气得长须像要倒竖,“你们这般成何体统?!林净染,你回不回灵丰门?难不成你要为了这魔头,背弃师门,背弃生你养你之地?!”

    林净染淡淡反问:“心中有道,何处不修仙?”

    “你!!”

    感受着手上沉稳坚定的力道,陈洗会心一笑,重重回握。

    有了师尊的表态,看人吃瘪,他登时更来劲了:“哎呀,我刚才说的皆是真话,你们又不相信,偏偏要师尊现身。”

    “我就说师尊是自己不愿回去吧,我也劝他回灵丰门来着,好说歹说劝了好几次他都不回去,我能有什么办法?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你们若是真有能耐,便将他绑回去。哦,对了,你们谁都打不过师尊。”

    “混账!”方平怒目圆睁,施术御剑攻向陈洗。

    陈洗也不避,看着那剑在半空中被寻剑斩断。

    林净染冷声道:“我说过,谁都不能伤害小洗。”

    方平气急:“净染!”

    这时,凌立抬手制止,他静静注视着林净染,黑着脸问:“净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要留在魔域,不肯同我们回灵丰门?”

    “我答应过的事不会更改,如今神器显现,形势危急,我会护住灵丰门,护住四界。”

    林净染顿了顿,他看向小洗,温和一笑:“只要心有责任,回灵丰门还是留在魔域并无二致,但魔域有我想要守护的人。掌门,我要留在魔域。”

    凌立气极反笑,连道三声“好”,随即拿出一个铜铃,施法震荡。

    铜铃声清脆,余韵悠长,却莫名有些诡异,听得陈洗不禁拧眉。

    忽而,交握的手骤然紧绷,只见林净染踉跄连退几步,面露痛苦,竟吐出了血。

    “师尊!”

    陈洗忙扶人坐到一旁,输送灵力:“师尊,为何会这样?是那铜铃有问题吗?”

    林净染扣住小洗的手,摇了摇头:“没用的。”

    说完,他看向掌门:“束法咒,你从一开始便想控制我。”

    “什么?”陈洗脸色大变。

    束法咒本是上古禁术,可控人心智。

    千年前被明华仙尊改良后,转为控制法力,该咒主要用于心生魔念、尚有挽救余地的弟子身上。

    一般而言,束法咒在体内时间愈长,功效愈佳。

    掌门只一摇铃,师尊便反应大到直接吐血,此咒怕是早在身体里待了几十年。

    凌立冷声道:“是师尊有远见,当年他将尚在襁褓里的你交给我时,便看出你天资绝佳,但灵根只能在十二岁之后测明。”

    “在得知你是一等天灵根后,消失十余年的师尊特意回灵丰门,给你种下束法咒,只怕你日后仗着天赋异禀、法力浩瀚,便不受管教,为非作歹!”

    “一切果真被师尊猜中……上次你大闹训诫堂我以为你还有救,不忍心施展束法咒。今日一看,你是完完全全的昏了头,无药可救!”

    如此说来,师尊十二岁时,就被中下了束法咒!

    “这便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的做风吗?居然忌惮弟子天赋过高,怕最后不受控制,早在暗中下毒手,简直阴狠毒辣至极!”

    陈洗越说越气,质问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师尊当人看?他是人,不是你们收怨灵、立威望的工具!”

    “他是灵丰门的弟子,当一切以灵丰门为先。而不是被你蒙蔽心智,是非不分,偏要留在魔域!”

    凌立话毕,再一摇铃。

    寻剑失去法力支撑,掉落到地上,发出哐啷的闷响。

    林净染蹙眉想强忍蚀骨的痛楚,却根本忍不住,又呕出鲜血。

    他法力全无,意识也在逐渐模糊,血顺着嘴角落到白衣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梅花。

    陈洗慌乱地帮师尊擦血,因他身着红衣,血沾在他的衣袖上并不凸显,只氤氲出一块别样的深红。

    见灵丰门的人上来欲将师尊带走,陈洗捡起寻剑,挥向靠近者。

    不然剑是司徒曜送来的,灵丰门应还不知晓剑失窃之事,防止招惹怀疑牵连司徒曜,他特意未带不然剑。

    “我现在明白了,什么青玉仙尊最冷情冷性,皆是屁话!我看是你们故意将他养成无情无欲的模样,这般他便能乖顺地待在你们构筑的狗屁神坛上,做一个即威慑四界,又听话不争的空心傀儡!!”

    陈洗持剑站在林净染身前,活像个卫道的战士:“师尊不愿回去,你们休想将人带走!”

    凌立眼中杀意已显:“陈洗,我本想饶你一命,可你竟把净染蛊惑得连师门也不认了!留你不得!”

    说话间,二人已被团团围住。

    陈洗紧握手中的寻剑,他身上有无方印,但他借到的神力尚不足以对抗这么多灵力深厚的长老,方才连缚仙术都解不开。

    于是他咬牙强行催动神器,暂时抗衡着。

    以一敌多,陈洗渐驱力竭,他不由得想起司明,当初司明将无方印融入骨血,法力大增到能和师尊打个平手。

    若他也这般,没准能拼死一搏。

    陈洗抓牢脖子上的无方印,看了师尊一眼,就算是会遭反噬身亡,他也绝不能让掌门带走师尊!

    陈洗做好决定,正欲施法强行将神器融进体内,神识中收到了司徒曜暴躁的传音:【陈洗你疯了吗?!你是不是想将神器融入骨血?我哥的前车之鉴你还没看明白吗?会遭反噬而亡的!】

    陈洗回道:【我没有办法了……】

    【什么没有办法?你把无方印给青玉仙尊啊!神器之力莫测,压一个小小的束法咒应不在话下,更何况仙尊天赋极高,没准能参破更多!】

    一语惊醒梦中人。

    此时,一直观望凌立突然出招,加入战斗。

    陈洗被打落地,一阵气血翻涌,吐出了血。

    他趁机将无方印拽下,塞到像是昏迷了的师尊手里,传音道:【师尊醒醒!你试试能否用无方印压下束法咒!】

    林净染眼睫微动,攥紧了手里的神器。

    自小金锁被缴后,陈洗便一直靠无方印压下伤病。

    现今神器离身,病容显露,身体支撑不住,他只能趴在地上喘气。

    看师尊拿住神器,他心里松了口气,随即脖颈上一凉,是掌门持剑相抵。

    “可有遗言?”

    看来是真的不会放过他了。

    陈洗正准备受死,只见凌傲月和司徒曜一左一右拽住掌门的手为他求情 ,阿柏还拦在了他身前。

    凌傲月道:“爷爷!求你饶了陈洗一命!不是带青玉仙尊回去便好了吗?”

    司徒曜附和:“是啊掌门,鬼知晓陈洗还有没有设下埋伏,当务之急是将仙尊带回去!”

    “松手,”凌立怒道,“你们居然为这孽障求情,也是被他下了什么迷魂药吗?”

    俩活宝反而拽得更紧。

    凌傲月振振有词:“不行不行!爷爷你不能被愤怒蒙蔽双眼,现在并非是要陈洗性命的最佳时机,赤莲子失窃,万一杀了陈洗惹怒魔尊,魔尊派人大举进攻灵丰门该如何是好?况且,魔域的神器可没丢啊!”

    凌立像是被说动了,拿剑的手放下了些。

    方平见势不妙,刚要开口劝进,赤金色的光芒倏地大盛,照得荒芜之地像是要展露生机。

    寻剑凭空而起,将一干人等拍飞,待光褪尽后,除了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其余灵丰门的人皆被打倒在地,呼痛声此起彼伏。

    林净染起身,手中的无方印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他冷漠地巡视众人,最后视线停在掌门身上,铜铃从掌门处飞至他手中,顷刻间化为齑粉。

    “滚。”

    凌立不解地看向林净染,瞧见对方手中的东西,他神色一变,陈洗隐藏得太好,他竟一直未发现这物件是神器!

    这时,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白竹带着一千魔域将士前来支援。

    “少主!”

    林净染边抱起小洗,边吩咐:“把人扔回去。”

    “是!”

    陈洗一袭红衣,艳丽张扬地不可方物,他面色惨白,嘴角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林净染轻轻擦去这唇边的血,扣住小洗的手腕输送灵力,他在陈洗额间落下一吻,温声道:“对不起,事出于我,还害你受伤,疼吗?”

    陈洗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有浩瀚灵力相助,陈洗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血色。

    “师尊,好了,不要再为我浪费灵力了。”

    “不是浪费。”

    林净染不听,依然在传输着。

    陈洗的红衣上沾了血迹,留下并不分明的暗红色印记。

    这是他第一次见小洗穿红色。

    待陈洗缓过来,完全恢复时,林净染凑近他耳畔低语:“我还没同你说。”

    陈洗不解:“什么?”

    “好看。”

    陈洗满脸疑惑:???

    “你穿红衣,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9章 想

    你穿红衣真好看……

    细语呢喃, 敲冰戛玉。

    像是阵春风拂过,吹得陈洗心间暖暖的,身上的伤霎时不疼了。

    他本故意打扮张扬气灵丰门的人, 没想到会得到夸赞, 登时不好意思地往师尊怀里埋了埋。

    “师尊若喜欢, 我以后时常穿给你看。”

    “不。”

    这坚定的拒绝声引得陈洗抬头, 正对上那温柔似水的眼眸。

    他不解问:“为何啊?师尊不是觉得好看吗?”

    林净染语气认真:“小洗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切不能受我影响。”

    陈洗明白过来,笑出了声,捏了捏眼前这略带严肃的脸。

    “好。”

    白竹犹豫几下, 还是上前禀告:“少主,青玉仙尊,已安排妥当,臣这便命人将他们扔回灵丰门。”

    听言, 陈洗转过脸,对站在一旁的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点头致意,接着扫视被五花大绑灵丰门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满脸愤恨不甘却仍昂头不服输的掌门身上。

    陈洗冷哼一声道:“白竹,扔的时候小心仔细些, 掌门年龄大了,身子骨不佳,万一磕着碰着讹上我们魔域, 可就不好了。”

    说这话时, 陈洗明显感到师尊抱住他的手一紧, 他不解轻声问:“师尊, 怎么了?”

    林净染摩挲着小洗的肩侧, 一脸讳莫如深, 沉声只回了两个字:“无事。”

    师尊这反应……

    陈洗不由得眉头微皱,难不成是因为他对掌门太不客气,惹得师尊不悦了?

    于是他加了句:“白竹,再怎么说,掌门对师尊有养育之恩是不争的事实,你好生看顾着。”

    “是,少主,微臣明白。”

    白竹行礼完,指示将士们将灵丰门的人全带下去。

    吩咐好,陈洗偷瞄师尊。

    林净染脸上的讳莫如深并未和缓,甚至隐隐显露纠结之色。

    到底会为何事?

    今日他的贸然举动,导致师尊与灵丰门决裂,难不成师尊是为此心生郁结?

    而且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大逆不道”地亲了师尊,引得师尊明示他们并非为寻常的师徒关系……

    陈洗不禁问:“师尊,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

    林净染轻叹一声,横抱起小洗,捏诀带人回了寝宫。

    他将人稳当放在榻上,转身去拿东西。

    陈洗默默盯着师尊的身影。

    绝对有事!

    八九不离十便与灵丰门有关,他细细回想他说的那句话,除了阴阳怪气过头,他分析不出为何会惹得师尊不高兴。

    不行,他必须要想办法让师尊把不满之事说出来,两人好不容易走到这步,绝不能因一些小事生了嫌隙。

    林净染走回榻前,手上拿着早前司徒曜送回来的红绳。

    陈洗明白师尊意欲何为,小金锁离身后,他只能靠无方印压下伤病。

    现下神器给了师尊,身体病容再现,师尊想再用灵力凝个小金锁出来。

    等师尊在榻边坐下,拿起他的手准备将红绳戴上时,陈洗阻止,又问:“师尊你在生气吗?”

    听小洗问了两回,林净染疑惑反问:“我为何要生气?”

    “我、我隐瞒掌门带人来逼你回去之事,用迷香让你沉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你……那些皆是将你捧上神坛的人,还导致你和灵丰门决裂……”

    “我为何要介意他们的目光?”林净染莫名,握住小洗的手,“名头称谓不过虚妄,只有你是真实的。”

    听言,因心虚不敢看过去的陈洗不由得抬眼,师尊眼神认真又坚定。

    互明心意后,师尊虽说不来花言巧语,但从不吝啬表达,每次都直白真诚。

    他反手握住林净染的手:“那师尊你为何郁郁寡欢?像是有心事。”

    林净染敛眸沉默几秒,最后抬眼与小洗对视:“思来想去,♂风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见师尊一脸郑重严肃,陈洗心中难免紧张:“何事?”

    “方才你说掌门年龄大,若按化身后来算,其实我只比他小十三岁……你介意吗?”

    陈洗:???

    他是说掌门年龄大了,身子骨不佳来着……

    可他本意是揶揄凌立打不过师尊,再说了修仙之人怎会在乎年岁?

    敢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居然被师尊听进去了,以为他会在意年纪。

    看师尊如此郑重其事,陈洗恶作剧之心顿起,他憋住笑,刻意板起脸,甚至抽回了手。

    “没想到啊……师尊的年纪都能当我爷爷了,实话实说,我还真有些介意呢……”

    林净染面色一滞,未料到小洗真会退却,他不管不顾地将人抱住。

    许久,才强硬地说:“晚了,不准介意。”

    好似再说介意,便不放。

    这人也太好骗了,每次都会把他的恶作剧当真。

    抱得太紧,像真怕他会因此心有芥蒂。

    陈洗拍了拍师尊的背,哄道:“哎呀师尊,你怎么还真信了呢?我骗你的,刚入门那会凌傲月那大嘴巴便将此事告诉我了,况且,修仙者哪有年岁一说啊?”

    林净染闷声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师尊你快松开我,我还指望你身子骨差一点,少折腾呢!”

    林净染轻笑一声,终于松手。

    陈洗解释道:“师尊,那话我是故意说给掌门听气他的,怎么没气到他,反而被你听了进去?”

    “我怕……”

    林净染再度握住小洗的手,垂下眼眸,专心致志地戴红绳。

    皓腕附余红,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师尊,这次你可不许耗费五重灵力了,我觉得二重便够,日后灵丰门或于惩又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也有足够灵力及时应对。”

    陈洗嘱咐着,靠上那坚毅温暖的胸膛:“我被于惩害得伤病入骨,法力微薄,一些事只能靠师尊了……”

    他并非想真仰仗师尊,他巴不得师尊能置身事外落个清闲。

    只是因为这般说辞最能劝动,不然师尊定又会不知轻重地分一半灵力给他。

    回应陈洗的是额间轻吻——唯恐言语太贫瘠,索性刻上印记以示珍重。

    气氛一时有些低落。

    于是陈洗搂上师尊的腰,装出一副强抢民女的恶霸语气:“好,师尊,这便算你答应了,我日后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了!你要是想跑,我就是绑也将你绑在这!”

    说到这,陈洗感慨地笑了笑:“之前我还时常念叨,若身份败露,师尊不接受我,我绑也要把你绑来魔域,没想到……”

    林净染微笑:“不用绑,我自己来了。”

    谈话间,红绳上的小金锁重新凝好,一如之前精致闪耀。

    世事无常,珍贵之物或会遗失,但只要真情不变,终能失而复得。

    一整个午后,陈洗皆在与白竹商讨政事,经过几日的梳理琢磨,他总算是了解全貌。

    陈洗特意下令,不可将青玉仙尊身在魔域和灵丰门来闹的事流传出去,而且万万不能让魔尊知晓。

    父亲虽然说尊重他的喜好,即便他喜欢的是灵丰门的人也无碍,甚至还会帮忙将人绑回来,但现今形势危急,之前父亲固执地认为师尊来魔域是为了赤莲子,尚在病中只会更为警惕偏执。

    眼下就算把师尊带到父亲面前解释,也不见得会听。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洗决定还是瞒着比较好。

    半天下来,师尊便默默待在一旁,或闭目调息,或静静看他,或找些书读,从不打扰,甚至有大臣来求见时,不用说就能自动回避。

    安静又明事理。

    寝宫,夜色深沉。

    陈洗将奏折带到寝殿来看,林净染便在旁磨墨。

    活脱脱一副贤夫像。

    白日时,陈洗怕理政事太晚影响师尊休息,特意带人去挑了单独的房间。

    奈何师尊不走,偏要陪着。

    夜色差不多了,林净染拿过小洗手中的奏折,提醒道:“该歇息了。”

    陈洗不听,欲抢回来。

    林净染站起身把奏折举得高高的,让人碰不到。

    “磨刀不误砍柴工,万一将身子熬垮了,届时只怕有心无力。”

    这么一说,陈洗消停了:“师尊说得是,好吧,师尊也去安寝。”

    说完他把人往殿外引。

    其实安排林净染住另一屋,他也是有私心的——对那档子事食髓知味后,师尊总会失控,他已经被迫操劳了三天三夜,好歹要歇歇。

    师尊很尊重他的意愿,他若不愿绝对不会强来。如此作为,并非是不相信师尊,而是不相信他自己……

    “小洗,我……”

    林净染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推到了门外。

    “师尊,好梦。”

    “好……”

    问候尚未出口,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林净染不理解小洗为何这么着急赶他走,他还没道安歇呢,于是他敲了敲门。

    “小洗,开门。”

    陈洗以为有什么事,真把门打开了。

    熟悉的气息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吻了吻他的脸侧,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道:“小洗,好梦。”

    这暖意让陈洗一时失神。

    回过神时,师尊还未放开他,他挣扎了一下。

    “师尊?”

    林净染不满他乱动,稍微使劲抱牢,接着亲热地在他颈间蹭了蹭,低低道了声:“想……”

    嗓音暗沉喑哑。

    明白师尊意有所指,这般是在询问他的意愿。

    陈洗深吸一口气,压下涌现的热意,装作不懂问:“师尊想什么?”

    林净染耳朵通红,埋进小洗的肩头,憋了半晌才憋出两声:“想……想要……”

    陈洗使坏地笑了笑,他偏要听师尊清楚明了地说出来,便依然装不懂,故意一本正经地问:“什么?师尊想要什么?不要打哑谜好不好,不直说的话,我还真猜不出来。”

    ……

    “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洗:我可是训狮(师)高手

    第090章 吃醋

    烛火昏沉, 月影晃荡。

    重重叠叠的轻纱如云雾般拢出一方隔绝于世的安宁之地。

    偏安一隅的境地中,正燃烧着不见火光的火。

    火势凶猛,为了维持稳固, 素手只得用力攥着锦褥, 以致五指深嵌其中。

    腕上的红绳倒未受侵扰, 依然红得妖冶艳丽, 衬得肌肤也泛起微红,坠于其上的小金锁在摇曳摆动,像因失火殃及的池鱼。

    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意图消解漫天大火, 终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正酣时,陈洗蓦然被翻了个身,准备直面火势,眼前人却停了下来。

    得不到纾解, 陈洗不安地动了动。

    “别动,”林净染抽气,缓了缓才俯下身与之额头轻抵,没来由地问,“小洗, 你想吗?”

    语气如同诱哄,仿佛羽毛轻飘飘地拂过心间,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陈洗的神识已被热意吞没, 他顺着话叮咛出声:“想……”

    林净染又问:“小洗想什么?”

    关键时刻被磨着, 陈洗浑身上下不舒爽, 急得眼中泪更甚, 晶莹剔透的, 愈加楚楚可怜。

    作恶者却还毫不怜惜地摁住他, 不让他动。

    陈洗挣扎吐气,犹如一尾在大火中孤立无援濒死的鱼。

    “想……想要……”

    “什么?小洗想要什么?不要打哑谜好不好,不直说的话,我还真猜不出来。”

    这话为何如此耳熟?

    陈洗眉宇轻蹙,脑子里浆糊一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瞧见“恶人”眼眸里遮掩不住的得逞笑意,才惊觉,这话不就是刚开始他逗师尊的吗?

    居然被作弄回去了?!

    陈洗恼羞成怒,直接扑到“恶人”颈间狠狠咬了一口,控诉道:“师尊!你欺负我!!”

    语气凶,但不知为何说出来软绵绵的,着实没有威慑力。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笑。

    陈洗恼怒地直想把人踹开,可根本使不上劲,只能言语威胁:“师尊你走开!我才不要!”

    嘴上这般说,但他咬完后,顺着脖颈一路轻咬舔舐,最后故意研磨那通红的耳垂。

    林净染浑身一震,侧过脸便想去吻。

    陈洗躲开,假意出手要将人推走。

    下一秒,不安分的手就被牢牢束缚住,被迫与人十指紧扣,按在两侧。

    腕间坠于红绳上小金锁随之惊起一阵晃动。

    陈洗不服输,欲出言作弄,话来不及说出口,便淹没在炙热的吻里。

    “小洗,乖……”

    翌日。

    陈洗昏昏沉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浑噩起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昨夜着实折腾过了头……

    随即有温热的手附上,施法帮他缓解不适。

    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怎还会疼,我分明……”

    “别说了!”陈洗打断,咬牙切齿道,“师尊,你太欺负人了!”

    “抱歉……”

    忽觉天光不对,陈洗问:“现在是何时辰了?”

    “巳时刚过。”

    “这么晚了?!”陈洗惊呼,“昨日我还约了大臣一早来商讨事宜,白竹竟忘叫醒我了。”

    说着他利落地掀开锦被,翻身下床。

    未料一踩到地面竟腿软站不住,直直跪了下去,幸好师尊及时抱住了他。

    林净染将人抱回床榻上,解释道:“你身子不适,是我让白竹莫唤醒你。”

    听言,陈洗无奈长叹一声:“我不想当不思进取,沉迷美色的君主。师尊,你也不想摊上祸国妖姬的名头吧。”

    “将国之兴亡戏侃于美色上,属实不妥。”

    “我不管!”

    调侃之言还得到认真回复,陈洗霎时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佯怒掐着师尊的下巴让人低头。

    “师尊,都怪你!你必须搬去别屋!”

    在徒弟的强烈要求下,林净染只得搬去之前挑选的房间,过了三日清心寡欲的生活。

    这三日得了安生,陈洗基本寝宫、理政殿和父亲寝宫三点一线。

    好在瞒得紧,魔尊至今不知青玉仙尊依然身处魔宫之事,还以为儿子早就将人打发走了。

    因为伤病,魔尊对灵丰门愈发忌惮,更几次在陈洗面前流露出敌意。

    甚至几次三番说青玉仙尊那时闯魔域就是灵丰门的诡计,幸好识破了。

    这么一来,陈洗便更不敢将师尊留在魔域的事说出来了。

    现下,陈洗在外间与大臣商议要事。

    林净染独坐里间,边思索着神器之事,边把玩手上的剑穗。

    这剑穗是闯魔域那日,从司徒曜手上拿到的解界之物,也不知晓原主是谁,看丑得很有特色,他没多想便留下了。

    白竹一进门,就看见青玉仙尊又在玩少主幼时赠与他的剑穗。

    当初解界令不够,少主吩咐在剑穗上附着法术,交给司徒恩公以防不测。

    谁想到剑穗最后到了仙尊手里。

    这几日,白竹屡次欲出言讨回,但一看仙尊的脸色,便踌躇犯怵。

    今日,他忍不住了,一鼓作气上前:“青玉仙尊,在下有事相求。”

    林净染停下手里动作,瞟他一眼。

    感受到那清冷的视线,白竹低头不敢对视,咽了下口水压住心中紧张。

    “仙尊,这剑穗是在下之物,可否请仙尊还与在下?”

    记得司徒曜当时确实说,此剑穗从小洗亲信处得来。

    原来是白竹的。

    “少主将剑穗赐予在下时,三令五申不许在下弄丢,若仙尊能将此物还回,在下感激不尽。”

    林净染顺势把剑穗递出去,听这情真意切的话,手不自觉一顿。

    “这剑穗,小洗只赠与你,只有你有?”

    白竹不明白青玉仙尊为何这般问,其实当初少主编了好几个,送给亲近的侍卫,但十几年下来,别人的皆已遗失,就他的还在。

    确实只有他有。

    于是,白竹接过剑穗答道:“是的。”

    “这是小洗编的?”

    “是的。”

    听言,林净染递出剑穗的手微收,但已来不及,剑穗被白竹拿走。

    竟然是小洗亲手编的。

    林净染视线忍不住跟随剑穗,小洗都还未送过他东西……

    *

    这三日陈洗忙于各事,虽然除了去父亲寝宫,白日里师尊大多跟在身旁,但是二人统共没说上几句话。

    想着太过冷落了师尊,今日午后,他特意忙里偷闲,邀师尊一同煮茶闲坐。

    白竹备好茶水后退下。

    陈洗发现师尊的目光盯着白竹不放,眼神里隐隐约约透露不满。

    他不解问:“师尊,你怎么了?白竹何事惹到你了?”

    “无事。”

    就知道会得到这么一个答复,陈洗换了个问法:“师尊,你不喜欢白竹吗?”

    “是。”

    “为什么啊?白竹为人老实憨厚,忠心诚恳,是难得的可靠之人。”

    听小洗这般说,林净染心里没来由得不悦,他沉了脸色,许久才缓缓开口:“你给他编过剑穗,我都没有。”

    陈洗反应过来,失笑道:“就因为这件事?我小时候霸道得很,一惯爱作弄人,又喜欢钻研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那时心血来潮编了几个丑剑穗,随手扔给白竹和几个侍卫,勒令他们不许取下来。其余侍卫的剑穗早遗失了,就白竹老实,一直戴到现在。”

    知晓原委,林净染敛眸呢喃:“我都没有……”

    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堂堂青玉仙尊居然因没收到剑穗委屈了?

    陈洗顿时笑得更欢了。

    但仔细一想,这一年多来,他确实没送过师尊什么东西,皆是师尊在送给他,像传音玉、不然剑和小金锁。

    陈洗连忙哄道:“好好,我改天给你编一个。”

    林净染脸色和缓了些,但仍显露着几分不满。

    只听他呢喃出声:“原来给我编还要改天。”

    陈洗一愣,随即笑开了,他捏了捏师尊的脸,感叹道:“哈哈,师尊你这扭扭捏捏的模样也太可爱了!”

    说完,忍不住起身跨坐到林净染身上,重重地在那气鼓鼓的脸上亲了又亲。

    “现在,我现在便去给师尊编!”

    林净染不悦之色烟消云散,他就这么抱住人站起身。

    身体忽而悬空,陈洗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了师尊的脖子。

    三日未拥人入怀,林净染蹭了蹭小洗的颈窝:“我想……”

    感受到熟悉的炙热气息,陈洗被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明白是指什么,他佯怒道:“不许想!”

    “可是,是你先亲我的。”

    “师尊你这是耍赖,”陈洗停顿几秒,笑问,“那好,师尊你是想要剑穗还是想……”

    林净染面露纠结,犹豫一番,抱着人重新坐下:“剑穗。”

    话音未落,陈洗便吻了上去。

    两人痴缠许久,唇瓣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林净染眼眸深沉,他轻轻拭去小洗嘴角的银丝,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嫉妒。”

    陈洗不解:“什么?师尊嫉妒什么,剑穗吗?”

    “他能一直伴你到如今。”

    陈洗笑了,紧了紧怀抱:“可师尊,未化形前,我们在无寻处的莲池里相伴了千年,这是谁都无法可比的。”

    “不一样,”林净染沉声道,“你每次危难时,我都不在身边,八年前或许触不可及,但就连你身份败露,囚于禁室,我也未帮上忙,还令你伤心。”

    “可那时师尊你是因为帮我挡了黄金刃,昏迷不醒,有心怕也无力。”

    陈洗没想到师尊还会对此事耿耿于怀,他抚上那骨节分明的手,师尊的手比他的手大些,指腹练剑的茧也重些。

    他将手指缓缓挤入指缝,与师尊十指相扣,牢牢锁住。

    “师尊,我们不纠结以前的事了好不好?往日之事,或有不满,或有遗憾,但也因着那些事才成就了如今的我们。”

    说着,陈洗在师尊手背上轻轻吻了吻:“之前在符阵中,看着无寻处莲池近千年的沧桑变化,我意识到,在时间面前,无论是人、魔、仙还是神,皆渺小如尘。”

    “师尊,我们永远珍惜眼前,不管前路再艰险困苦,就这样携手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林净染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二人正要吻上去。

    “少主!糟了!”

    白竹不合时宜的慌乱之声响起。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白竹惊慌失措跑进来,看自家少主搂坐在青玉仙尊身上,吓得闭眼转头就跑。

    “站住,”陈洗问,“这般无状,发生了何事?”

    白竹生生停住脚步,背着身道:“尊上、尊上知晓少主将青玉仙尊藏在魔宫一事了!现下正大发脾气,听说心上伤口又裂开了!!寝宫里的人劝不住,求少主赶紧过去一趟。”

    “什么?”陈洗变了脸色,“方才我走时人还好好的,是哪个混账玩意说出去的?!”

    “臣也不知。”

    陈洗赶紧从师尊身上下来,走出几步,回头问:“师尊可愿随我一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剑穗:没想到吧,原来我最后是这功效~

    魔尊:老子要闹了!

    前半部分配合前一章的最后食用更佳哦(*/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