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雾山是祁云国京郊最美的一座山,物产丰沛风景秀丽,春日可赏樱,夏日可纳凉,秋日有红枫片片,冬日还有壮丽雪景。
没来灵雾山赏过景,吟过诗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文人雅士。
都说靠山吃山,这座山养活了山脚下大大小小好几个村落,京郊的小村子都靠着山里的资源过活,猎人,渔民,药农,木客们全都离不开这座山,所以这灵雾山总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
其实灵雾山本没有雾,只是因为半山常有云霞飘过,远看似雾又像烟,才得名灵雾山。
但最近,这座山没人敢去了,因为它起雾了。
起初只是笼着一层薄雾,能见度有个三,五米的,若是为了生计还是有人上山的,近日里雾气却越来越浓郁了,浓到向前伸出手臂,连手掌都隐在雾中的程度。
也有人继续冒险进山,无一不是白日进山,傍晚被人发现,身上无丝毫伤痕,或昏迷在山脚下的大路上,或昏迷在路旁的草丛中。
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再也无人敢进山了。
此时山顶一片空地上,浓的化不开的雾气里,居然凭空掉下一个人。
这人名叫徐灵鹿,少年模样,穿着一袭利落的黑衣,乌黑的长发被一个素银发冠束成马尾,高高的扎在头顶,背后还背着一个书生们常用的竹制书篓。
他落下来时,没有站稳,屁股先着了地,整个后背硌在书篓上,还没等他稳住重心站起来,又有一个乳白色的毛团,直直的砸在了他怀里。
被这十来斤的大毛团子一砸,少年忍不住‘呜’了一声,仰面朝天瘫在书篓上,彻底放弃了挣扎。
“要了命了呀,润公公,你怎么这么沉了?”差点被砸吐血的少年忍不住抱怨。
怀里的毛团,抬起脸来,它几乎全身都是乳白色,只有耳朵连着眼睛周围是深咖色的毛发,碧蓝的瞳孔盯住少年,粉红的鼻头微微皱起来,露出一个臭屁的表情,奶凶奶凶的‘咪呜’了一声。
再叫公公就抓花你的脸呀!人家可是健全的小猫咪,不仅健全,能力也很强悍!
少年竟像是听懂了猫咪的话一般,低头闷笑了两声,在柔软的猫脑袋上撸了两下,柔声哄道:“是是是,我家阿润最厉害,等安顿下来,就给你找只最漂亮的小母猫,再生一窝可爱的小崽子。”
“咪!”来自小猫咪的肯定。
少年笑着起身,将怀里的毛团子向上颠了颠抱牢,“出发喽!”
然后便走入雾气中,向着山下的方向去了。
可越走徐灵鹿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雾里含着灵气,也有一丝丝妖气,但在山中这样的雾气实属正常,尤其是在山顶上,起初他并未在意。
按理说越往山下走,雾就应该越稀薄,可这雾依然均匀的缠在徐灵鹿身边,不像是自然所化,反倒像是人为的,而且吸久了,他居然开始犯困。
“这雾有点意思啊。”徐灵鹿低头朝着怀里的猫儿嘟囔。
猫咪没有他这么强的抵挡能力,此刻漂亮的眼睛已经眯在了一起,眼看就要睡过去,徐灵鹿在它下巴和脖子之间的肉褶中,找到一个完全隐没在乳白色毛发里的金铃铛,葱白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
铃铛声音不大,但极其清脆,穿透力很强的传出去老远,犹如一支箭矢般将前方的雾气生生劈了开来,留出一条一人宽的道路。
铃声一响那昏昏欲睡的猫儿也醒了过来,它在主人怀里缩手缩脚的伸了个懒腰,舔了两下前爪,洗了把脸,接着大概是怕主人抱得辛苦,轻巧的从少年怀中跃出,跳到了书篓最上端的隔板上,乖巧的缩成了一坨。
徐灵鹿一边向山下走,一边继续对着猫咪嘟囔,“师父说必须要回来攒功能才能活命,可是真的好累呀,还得到处去找,我要是把这雾给解决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换到功德,不过今天还有正事,改天再来看看吧。”
他似乎是身体不大好,走上一段路就要停下喘息一阵,略显苍白的面色上,也泛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红晕,“呼……马上就到山脚下了,加油,再支撑一下。”
徐灵鹿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声给自己打气。
忽然,竹篓上的阿润,一跃跳了下来,冲到路边的草丛中,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开始嗅闻。
“怎么了?”徐灵鹿看向不断嗅闻的猫咪。
“喵!”猫咪发出短促的叫声,示意他跟上来。
徐灵鹿走过去,拨开前面的杂草,只见草丛里面躺着一位老翁。
这位老翁衣着整齐,体表也没有什么伤痕,胸口微微起伏着,看上去只是昏睡过去了,徐灵鹿松了一口气,上前用手指摸了摸老翁的颈侧,脉搏跳动平稳,想来没什么大事。
接着徐灵鹿从腰间精致的百宝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罐,用指尖从里面沾了一些浅绿色的膏体,抹在老翁的人中上。
那老翁轻咳两声,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正俯身查看他情况的徐灵鹿,呐呐的说:“老夫这可是已经上了天庭,遇到了仙家?”
眼前这个少年,面庞白皙如玉,就巴掌大小,眼睛是狭长凌厉的单眼皮,可偏偏右边的下眼角生了一颗泪痣,让这双本来清冷的眼睛,霎时多情了起来,如今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眼下鼓起了形状好看的卧馋,仿佛那仙人座下,莲花化的童子,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无比舒心。
“这位老人家,为何躺在这里呀?”
这少年的声音也是清脆悦耳,老翁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清明了一些。
“对呀,我为何躺在此处呀?”老翁喃喃自语,“孙女生病了,再不来这山里采药,怕就要活不了,药!采药!”
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坐起,大概是因为起的过猛,眼前一阵发黑,眼看着就要再倒回去,徐灵鹿赶忙上前扶住他,“老人家,您要什么药呀?可是这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这老翁身侧赫然放着一把草药。
草药的枝叶都还支棱着,看上去像是新鲜采下来没多久的样子,老人看着身侧摆放整齐的药材,眼睛越睁越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这正是老夫需要的药材,可是这位仙家可怜我,帮忙找来的。”老翁说着就要起身,跪下给徐灵鹿磕头答谢。
徐灵鹿哪里受得了这个呀,一把掺住即将下跪的老翁,赶忙解释,“不不不,老人家,不是我采来的,我也是刚刚才看见您,这草药本来就放在您身边的。”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仙人。”说着他将自己白嫩的小手,塞进了老翁满是茧子的粗黑大手中,“您摸摸,热的,软的,我是个活人。”
老翁搓了搓掌中手感细腻柔滑的小手,嗯,热的,软的,确实是个活人。
接着在徐灵鹿没有防备的时候,挣脱他的搀扶跪倒在地。
徐灵鹿:唉,这朝代的老人家都是什么毛病,难道是膝盖不好?
“一定是山神大人显灵了!”老翁一脸激动的神色,朝着大山的深处,虔诚的磕了三个头,“多谢山神大人!多谢山神大人呀!”
山神?
徐灵鹿在心中默默念叨,所以这座山,已经生出山神了吗?那这雾气倒是有来源了,可是什么缘故让山神降下了这么多雾呢?
徐灵鹿帮老翁收好了草药,脚边的猫儿看主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用脑袋顶蹭了一下徐灵鹿的小腿,发出一声又粘又甜的“喵呜~~~”
是我发现的人,要奖励!要抱!
徐灵鹿无奈又宠溺的捞起地上的小猫抱在怀里,和老翁结伴朝山下走,反正也没几步路就彻底下山了,累不到哪里去,抱着就抱着吧。
山脚下的雾倒是不浓,几乎是感受不到了,雾气仿佛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而这老翁正正好昏睡在分界线处。
老翁得了草药,想到自己孙女有救了,心情大好,倾诉欲爆棚,不等徐灵鹿开口打听就主动讲起了灵雾山的事。
“看小哥的样子,应该是从别处来的吧,既然能安然的从山里走过,应该也是被山神大人宠爱的人呀。”
徐灵鹿心说,并没有好嘛,其实是因为我有清心铃。
“唉,这灵雾山呀,是座好山。”老人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怀恋之情,“我家祖祖辈辈都住在山脚下。”
“靠着这座山,我爷爷养大了我爹,我爹又养大了我,等我大了,也在这山中采摘草药和菌子,养大了我的孩儿们。”
“孩儿们大了,有的进山当了猎户,有的跟着我做采药人,又养活了孙子孙女们。”
“山有山的缘法,靠山吃山就要遵守山的缘法,于猎户们来说,三月不可猎,有孕带崽的不可猎,幼崽不可猎。”
“而于木客来说,不成材的树不可伐,即将开花结果的树不可伐,住满鸟雀的树也不可伐。”
“这雾气,是天罚呀!”老者长叹一声,“若不是有人惹怒了山神大人,这好好的灵雾山,又怎会被锁在雾中。”
老翁正待要继续讲述,忽然被一声严厉的责问打断了。
“何人在此行走?”
徐灵鹿和老翁这才发现已经行至山口,而发出责问的,是一排凶神恶煞的官兵。
还不等徐灵鹿和老翁开口回答,其中一位似是领头人的官兵,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们二人,就直接沉声对身边的人说:“带走!”
他话音一落,二个手按在刀柄上的官兵分别走到了徐灵鹿和老翁身侧。
年级稍长一些的那位开口说:“二位,请吧。”
徐灵鹿无奈的揉了揉怀里的猫咪,啧啧啧,古代人真野蛮怎么动不动就要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