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穿越小说 > 隋瓦 > 第二章:麻烦
    御驾亲征……高丽?高句丽?两者应该能画等号吧……



    李昭飞快思索着,本已稍稍平复的心情再度压抑下去。三征高句丽的具体过程怎样他当然记不得,但结果是很清楚的——战争以失败告终,隋朝损兵折将国力耗尽,阶级矛盾激化、农民起义风起云涌……



    明年东征……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准备么?李昭下意识有些慌乱。



    小厮见李昭面色严肃,小声关切道:“大郎,你……没事吧?”



    李昭回过神,看着眼前十三四岁目光还满是纯真的少年,冲他笑了笑,随意说道:“当然没事儿,你刚刚说的让我想起了不少事情,我感觉头都没怎么疼了。”



    “真的?那某再跟大郎你说说!对了大郎,某叫李宝,是家主赐的名字。你唤某阿宝就行!”



    “哦阿宝!我说怎么和你这么熟悉,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李昭一脸律师标准的职业微笑,对他说:“来,我问,你答。你说的越仔细,我恢复的越快……”



    问答持续的很久,过程中赵芸茹还带着一位留山羊胡的郎中进门,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对李昭一通摆弄。认清处境的李昭倒是全力配合,可与小厮李宝的问答却始终未停,心无旁骛。那郎中在一旁听着他们问答也没多话,看了李昭一会儿,点点头便引着赵芸茹出去了,也不知看出了什么。



    门外的阳光愈发强烈随后又渐渐偏转,终于当门外日光偏暖时院中有人来唤两人去用晡。



    李宝松了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自家这位大郎像是换了个人,口齿突然伶俐起来,问的问题还环环相扣,自己记不太准确的几个问题都被他通过几个回答的不同对比发现了。这脑后挨了一下难不成还能因祸得福变的聪明?



    李宝很满意,觉得自己立了功。



    李昭不太满意,他觉得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这小半天时间而已,也就勉强拼凑了原主的家世背景。



    李昭乃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今年十六岁,母亲早亡。父亲李昱是当代洛阳李氏的三房,但所谓的洛阳李氏并没什么了不得的根脉或背景,整体上还要归入这个时代的“寒门”之列。李昱四处行商走贾挣下了一份家业,供养宗族的同时还能勉强维持自家的小康生活,可见能力不低。



    不过,去年底随着杨广先生的一份命令,一切都变了样。为了整理军备,朝廷要求天下富人按财货多寡采买战马以完“课”,否则官府将直接抄查家产论罪下狱。



    到正月底而已,洛阳的一匹下等战马已飙升至十万钱,还得是用品相更佳的“肉好”钱来交易才行,马市里根本不收“白钱”。李昱因为早前与铁勒行商的缘故屯了两匹下等战马,其中一匹特勒骠本是李昭的最爱,但为了家族完“课”献了出去,只给李昭留了几捆马尾毛聊做念想。



    饶是如此,最后到自家完“课”时除了战马连家财也去了大半,李昱本人也终于在正月病倒。



    人虽然病倒,但行商不能停,否则就不止是家道中落那么简单。谁也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会不会再来一次“课天下富室”。



    不得已,只能由自己这位读书读到“焚书坑儒”水准的李家长子带队来涿郡行商了。



    而据李宝所说:二月时杨广又发了一封诏令,正式明确了东征高丽的计划,而李家一行也因此陷入了麻烦之中,原主后脑也挨了一下狠的。只是其中具体缘由、经过他还没来得及问。除了最后把自己背回来外,李宝也只知道个大概。



    回忆着原主生平,李昭到了东侧一间小院里,院中深处有一排灶,此刻灶上锅里正炖煮些什么,散发出一阵并不算浓烈的香气。天气此时还很冷,可护院、马夫们早已在灶棚外排成了一队,各自捧着碗筷,连小厮李宝也寻了处空位时不时舔舔嘴唇。



    看看天边的日头,李昭本以为所谓的“晡”是类似下午茶一样的环节,见此情景才发现这就是正餐。据此推算此时人们一日最多也就两餐,这让习惯了一日三顿的灵魂有些不太适应。



    作为主家唯一的公子,李昭自然不用排队,在女婢的引领下他进了屋子,被安排与李雪琪、赵芸茹同桌。此时他已知道两人一个是自己芳龄十三的妹妹,一位是自己母亲过世后父亲续娶的妾室,前年时为自己生了另一个妹妹。



    据李宝说:赵芸茹乃是涿郡赵氏的远支,虽然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但自己却该称呼对方“姨娘”的。



    “也难怪那声‘美女’把她叫生气了……”李昭暗自提醒自己谨言慎行,面对不同身份时遣词造句都要仔细才是。



    屋中面南的位置被空了出来,赵芸茹作为另两人的姨娘坐在左手边,李昭与之对坐,年幼的李雪琪坐在背门的下首处。待饭菜上齐,赵芸茹眼见李昭举止正常暗自松了口气,她展颜一笑,对两人说了声“用饭吧。”李雪琪待赵芸茹夹菜后方才拿起筷子,李昭有样学样没再弄出什么是非。



    桌上的饭食看起来是蒸熟的小米,菜多是炖煮出来的,没有什么油水,只有中间大碗中飘着几片肥肉。李昭扫视一圈没急着动筷子,而是斟酌着开口道:“姨娘、大姐,某昏睡多日劳费心了。如某先前和大姐所说:一觉醒来恍若隔世,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有时言语冒犯还请多多海涵。”



    两位女子的动作都僵住了,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她们看着李昭的表情就好像见了鬼一样,随后面面相觑。这让李昭心头有些发毛,先是审视了自己的言辞,觉得没啥大问题,而后才反应过来怕是原主平日举止言谈与自己是有较大差别的缘故。



    “但是这种细节没见过原版不好表演啊……”李昭有些苦恼的想着,但也不等两人多想,他抢先开口接着问道:“只是不知家中现在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某又为何会受了外伤?还请见告,一来让某尽快恢复记忆,二来某也好帮忙参详一二。”



    听到这番话赵芸茹才回过神,有些不自在的捋了捋鬓边头发,挤出一丝微笑道:“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我作为家中长辈受夫君嘱托看顾大郎,所做都是分内事。上午时孙郎中已给大郎开了些安神补脑的药,饭后两刻服用为佳,也已叮嘱我们多与大郎说说旧事,利于大郎恢复记忆。不过……眼下这件事就先不劳大郎费心了,我与董账房等人来应对就好……”



    李雪琪也放下碗筷,语气不善道:“阿兄还是别再操心这等事了。若非是阿兄胡来,这些天咱家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你自与阿宝多聊聊过去斗鸡走狗的事情也就罢了。”



    李昭嘴角忍不住有些抽动,自己原身究竟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啊?



    他念头转了转,却也不再多言。心中想着:看自己妹妹和这位姨娘的意思——事情还在掌控中,不需要自己操心。这是好事,自己可以有更多时间去了解下时势,多去做一些规划和布局。



    想到这他便干脆放下心来,夹了口看起来像是莴笋的菜。嗯……没有味精,也没什么精细做法,味道十分寡淡,不过倒不难吃。李昭没怎么品尝,赶忙扒了一口饭。



    就在这时,账房模样的中年人忽然跑到了门口,他顾不得几人还在用餐,急忙道:“如夫人!大姐……哦,还有大郎,刚刚赵府派人来通知,说:非但牲畜要不回来,连我们寄存的那些货物也要被官府征用了!”



    “什么!?怎会如此!?”赵芸茹惊得站了起来,李雪琪则忍不住蹙眉问道:“董生,来人是怎么说的?上次他们不是说已经凭借涿郡赵氏的人脉打通了官府关节么?”



    李昭没有出声,一边咀嚼着小米饭一边静静倾听着,缓慢拼凑着事情的脉络。



    姓董的账房紧张的搓了搓手,说:“来人是上次见过的赵家家仆,他说此时府衙已接了陛下诏令,除了要囤积牲畜以备转运军需外,还要在蓟县兴修大片官宅,来往客商都会被征收课赋,咱家的货物便是被官府派人征用了。”



    李昭想了想忽然开口询问“可有文书?”,可其他三人各自紧张着,都没理会他。



    “这……这可如何是好……”赵芸茹听闻解释后颓然坐下,面色已是煞白。



    李雪琪也有些慌乱,但她此时飞快盘算道:“这次家中出了本钱五万五千三百二十钱,‘肉好’近半,驮运用的驴子二十头,而今蓟县市价每头已是三千钱,即便按洛阳行价也至少是一千钱。若算上车架、马夫、护院等的酬劳需上交宗族的供奉……某等此行至少要卖出八万钱才算回本。



    “可现下已经分散卖出的货物不到八千钱,我们手中的货物仅有一万钱,大头全在赵家寄存,即便把我们手头的货物全部卖掉也不会超过两万钱,这就彻底折本了……”



    李昭忍不住瞥了自己妹妹一眼,暗道这姑娘心算能力好牛啊!



    董账房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姐少算了一点,某等一路北行粮价涨得厉害,去年糙米一斗不过三钱,而今斗米已有三十钱。某等此行十八人,每日耗粮至少两斗五升,折粟的话至少四斗二升,某等来时行了近两月,滞留蓟县已有十日,回程虽然没有货物但还有钱币需要负重,若失了牲畜怕是要走至少仨月,光是粮食损耗便至少要一万两千钱。这还没算沿途投宿、菜蔬等开销,若算起来的话……”



    “董生!且先打住……”赵芸茹揉着太阳穴起身,脸色发白。她故作镇定的对李雪琪、李昭道:“大姐、大郎且先用晡,大郎若是还有什么不适及时告知我,我去请孙郎中再看看。”语罢,她对董账房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了屋子低声讨论。



    从赵芸茹的表情看事情怕已是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联系到李家现在的处境……自己这穿越生活的前景貌似不太妙啊。



    李昭思索一阵,斟酌对李雪琪问道:“那赵家是姨娘的娘家?货物寄存在他处算是惯例?”



    李雪琪眨了眨那双灵动的眼睛,有些怜悯的瞥了一眼自家兄长,一边夹菜一边叹气道:“用饭吧阿兄,一会儿该凉了。”



    还真是彻底无视啊……李昭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他心中开始盘算是不是要装个头痛来套话,不过自打穿越开始头痛却是在逐渐减弱的,也不知是那郎中的药在起效还是自己穿越带来的福利。



    饭桌上一时安静了下去,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直到李昭碗中饭尽,李雪琪才放下了筷子,坐在位置上想了想,认真道:“阿兄,我将前因后果仔细与你说一遍,但还请阿兄务必答应我,莫再自作主张。而今事事艰难,家中已再经不起什么风浪了。”



    李昭松了口气,赶忙答应了下来。他看得出李雪琪对自家这位“智障”哥哥虽然满是嫌弃可到底还是有亲情在的。



    而后李雪琪便将起因经过娓娓道来。



    一直以来他们父亲李昱都运营着两条商路:一条北经太原、楼烦、马邑交通突厥,一条东经涿郡交通奚、霫、契丹。



    “但自前年开始阿耶便说北线走不通了,别问我缘由,因为我也不知道,阿耶并未告知于我,总之李家只得改为东线行商。而这等长途行商势必要有当地势力照拂。”李雪琪毫不客气的堵死了李昭可能的问话,继续说着。



    在涿郡,赵氏虽然算不得门阀,可也是根深蒂固,与契丹、奚族多有联络,且是少有能与霫族部落搭上话的地方士族。在蓟县本地算是仅次于范阳卢的地头蛇了。虽然与李家交易的也不过只是赵氏一支偏房,但对李家生意的助力已不可小觑。这也是李昱续娶赵芸茹的原因之一,按李雪琪隐晦透露的内容:赵芸茹作为赵家远支的庶出女原本算不得自家父亲的良配。



    想想赵芸茹极为耐看的样貌身段,李昭不由得暗自咋舌,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当下时代门第背景的重要性远非后世可以比拟,不能犯经验主义的错误。



    而说到这,李雪琪方才终于切入正题:“往常咱家将货物运抵蓟县后都会将大部分货物交给赵家代售。对,便是赵行本家,他也是涿郡赵氏偏房,其祖父的从弟与姨娘家是堂兄弟。出售所得与赵家七三分账,这便是行商的利润。据阿耶说已经不下十次了,从未有过意外。剩下小部分货物咱家可以直接在蓟县寻找其他卖家出货,这部分主要用来充抵往来运货的损耗和给随员的报酬。只是今年又有了波折……碰上了征辽东。



    “为了赶上开春霫族迁徙的档口,咱们二月初便赶到了蓟县,当时并不知晓陛下的诏令,照例把牲畜货物都交给了赵家。可紧接着便是诏书下达,赵家便派人来说牲畜被朝廷征用了。



    “没了牲畜我们返程便艰难太多,因此一直在通过赵家去与府衙协商,某与姨娘都觉得哪怕让利几分也不能失了牲畜,赵家已经说有了些眉目,可……结果便是阿兄惹出了是非,在府衙与人起了冲突。



    “据赵家人说朝廷此次不止要征涿郡本地兵,而是要征调天下兵马汇聚涿郡,此时连河间、渤海、平原、北海诸郡都在转运粮草,役夫牛马此时在官道上已经络绎不绝,且一旦抵达涿郡便会被扣留,咱家也不得例外……”



    “等等!”李昭忽然蹙起眉头,问道:“你是说,朝廷征用咱家牲畜这件事也不是朝廷直接发话,而是赵家转达的?”



    李雪琪点头道:“是。”



    李昭顺着那一丝灵感似问似梳理道:“而刚刚董生说‘货物被征用’这也是赵家派人转达的?”



    李雪琪没有动作,看向李昭的眼神愈发复杂。她放下碗筷道:“事情始末便是如此,刚刚账目阿兄你也知道了,小妹便不再赘述。只盼阿兄能吸取教训,朝廷发的诏令你去府衙讨得了说法?你已挨了一棍,留得性命便已是侥幸,还请阿兄多多顾念家中……”说罢不等李昭再说什么,她便要离开。



    “你去哪儿?”李昭下意识问了一句。



    李雪琪瞥了眼自家兄长,叹气道:“阿耶在蓟县还有些人脉,姨娘忙得脱不开身,自只有我去交游一番了……”



    “额,我……”



    “兄长好好静养便是,千万!千万不要劳累着了!”李雪琪不客气的打断了李昭的自荐,转身便走。



    我只是还有些事没问明白而已,不必这么戒备我吧……李昭摸着后脑仔细思索片刻,心中已决定要做点什么。倒不是多管闲事。虽然他现在仍对整个世界有种抽离的第三人称视感,可他如今就在这个家中,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就当是开了一个新手任务吧……



    李昭下了决心,忽然冲着院中嚷道:“诶那个谁!那个谁!过来!”



    李宝嘟着嘴进了屋子,对李昭叉手唱喏道:“大郎,说过了,某唤作阿宝……”



    “行阿宝,我问你件事”李昭双眸泛光对李宝问道:“刚听大姐说当日我挨打是因为去了府衙,去的是哪家府衙?”



    “自是蓟县府衙……”



    “是县府不是郡府?”



    “额……对。”



    “带了几个人?”



    “只有某一个,还是某拼命把大郎背回来的,耿护院他们可不会陪大郎你胡闹的……”



    “是不是我等还没走到府衙门口便被打了?”



    “对,大郎你记起来了?当时突然跳出几个人拦住某等去路,要某等回去。大郎你不愿,还要往前闯,后面便突然来人打了一棍。是某护住大郎把大郎背……”



    “我挨了一棍晕了过去,那些人是不是再未追打?说实话!”



    “额……是,但确实是某把大郎背……”



    “果然如此……”李昭勾了勾嘴角,心中登时有了底。他想了想道:“那个谁,你去给我拿笔墨纸砚过来,另外再去买一本《大业律》,一本陛下登基后诏书的汇编回来。”



    李宝苦着脸劝道:“大郎,咱别买书了,上次你让某买的那本《冯小怜魅战齐后主》你还没看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