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宿是在一套隔音奇差的房子里醒来的。

    “砰、砰、砰——”

    跟昨天一样,时钟刚一指向凌晨十二点,小区每隔十分钟就会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击声。

    持续且有规律。

    秦宿起床走到窗边站了片刻,没看见有人高空抛物,但声音一直没停,就干脆录了一段音频,发到物业群。

    “麻烦处理一下。”他艾特物业安管。

    这是他穿来的第二天,说实在的,还没太习惯,暂且不说居住环境差劲,就是落在他身上的一堆破事,便十分让人无语。

    “主角什么时候过来找我复仇?”他盯了屏幕几秒,见物业安管半天没回复,就拉上窗帘,转身看向屋内栽在花盆里的一株植物。

    【怎么,急着找死了?】

    那颗植物会说话,虽然声音听起来像是不知名物质发出来的波段,冰冷僵硬,但它的颜值很高,两片小嫩叶,晶莹剔透,像极了品质好到极致的天然玉石。

    秦宿拿着手机,在床沿边上落座,“什么死不死的,又不是我干的。”

    两天前,他还在另外一个世界,当时刚做完一个十位数的大项目,在车上休息,不料一个做梦的功夫,便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拉到了这里。

    那会小绿叶一口一个异界生物,恨不得马上将他弄死,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一顿猛虎操作之后,忽然改变了主意,把他留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记忆,除了生活品质大幅度降级,他还是他。

    【是不是你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世界意识已经默认这份因果是你的了。】小绿叶平静地说。

    秦宿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他坐在床边沉思几秒,“之前那个‘秦宿’呢?”

    【投胎去了。】

    “……这个世界没有法制吗?”秦宿在想对策。

    【有,但不完善。】

    秦宿听着这意思,就是指望不上公仆了,“你再把前因后果给我讲一遍。”

    先前他以为自己能凭本事回去,没有仔细听,但是这两天他净手沐浴烧香做好了一切准备,依着之前帮别人做的大项目做气场,没想到折腾了几次,这个世界的磁场都一动不动。

    秦宿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很显然,他现在是回不去的。

    【你是被谢家资助的贫困生之一……】

    小绿叶刚开个头,秦宿就提醒它,“不是我。”

    【……是是是,不是你。】小绿叶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小事,反正结果不会变,【‘秦宿’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不管是在被资助期间,还是毕业以后,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出人头地。】

    秦宿觉得还挺正能量的。

    【他功利心强,只跟比他优秀的人玩,如果得不到好处了,便会马上翻脸不认人。】小绿叶不偏不倚地说。

    【如果只是忘恩负义,主角其实不会报复他,因为那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各种白眼。】小绿叶一向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到主角,似乎多了一些唏嘘,【错就错在,他给了谢上砚一张符。】

    秦宿听到个陌生的名字,“谢上砚是?”

    【主角的弟弟。】小绿叶说。

    秦宿没有‘秦宿’的记忆,所有信息来源,都依靠小绿叶的叙述,“亲弟弟?”

    【同父异母。】

    秦宿便明白了,这是一宗涉及财产分配的内部争斗,“什么符,造成了什么后果?”

    他看有没有办法弥补或者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

    【什么符不知道,但结果嘛,那就是谢父生死不知的躺在医院了。】

    秦宿:“……”

    他本来以为‘秦宿’顶多算个帮凶,现在这么一看,对方可能还是造成主角黑化的主要原因。

    小绿叶见他不吭声,就安抚他一句,【你也不用太着急,毕竟以你的天赋,只要赶紧提升能力,主角是奈何不了你的。】

    秦宿心情微妙,“你还怪好的。”

    【那是。】

    等到小绿叶的声音褪去,秦宿就闭目靠在床头,思索着下一步怎么办,虽然他出生玄门世家,理论知识也还行,但他的实践非常少。

    如果需要概括的话,那大概就是没有卖过一张符,没独立做过一个大格局,没帮人算过一个命……

    反正在过去的二十二年里,他一直属于被爷爷保护的范围,除了那个一时兴起的大项目,他几乎没有粘过什么因果。

    所以对于现在的处境,秦宿其实挺不能理解的,怎么他就要遭这份罪了呢?

    秦宿正想得入神,先前发完信息就一直没动静的手机,这时忽然响了一下,是物业安管的回复。

    “处理什么?”对方发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秦宿动了动手指,“你没听音频?”

    外面那么大动静,就算没有音频,应该也听得见吧。

    “听了,什么都没有。”物业安管觉得他是在没事找事。

    秦宿就纳闷了。

    他点开音频,把音量调到最大。

    【……】一分、两分、十分钟过去,确实没有砰砰砰的声音。

    秦宿关掉音频,沉默片刻,然后就在群里跟物业安管道了一声歉。

    “没事,以后确定好在艾特我。”物业安管还算有耐心。

    秦宿放下手机,再次走到了窗前,现实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非常清晰且间隔越来越短。

    秦宿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直到差不多凌晨一点,间隔时间拉近到三十秒一声的时候,他便套上外套,拉开了自家的门。

    【等等,带上我。】小绿叶拖着沉甸甸的花盆飘过来。

    秦宿:“……”

    漆黑走廊,一人一盆栽,每走几步就要跺一下脚,把感应灯唤亮。

    “怎么这么麻烦。”秦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不合理的设计。

    小绿叶沉默如金。

    秦宿走到电梯门口等了一小会,电梯门便打开了,他抱着盆栽走进去,按了一楼。

    电梯里的灯光倒是正常,没有一时明一时灭的搞人心态。

    8、7、6……不到十秒,电梯便停在了一楼。

    【咔咔咔——】两扇沉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外面黑咕隆咚的像深渊,没有一点光亮,也没有一个人。

    秦宿走出电梯,抬眸看了眼自家方位的窗户,“我刚才关灯了吗?”

    【没有吧。】小绿叶默默把自己的根往土里扎深了点。

    秦宿也记得没有,“这里可能不是很正常。”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继续朝着发出声音的位置走。

    【如果不正常,你会处理吗?】小绿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

    秦宿对此很坦然,“不会。”

    【那你不怕?】小绿叶看他稳的一批,还以为他会。

    秦宿:“……”

    他原本没想到这一层,因为以前明里暗里的横着走,都没人没东西欺负他。

    但这回,他好像没有护身符了。

    秦宿意识到这一点,脚步就慢了下来,但没有彻底停,毕竟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而且看现在的情况,即使原路返回,也不一定回得去。

    “你要不要先待在这?”秦宿走了几步,然后低头问。

    小绿叶身上的叶子一抖,【不要。】

    它的语速又快又急,似乎还带着点惊悚情绪。

    “……”秦宿被它这么一带,心脏也微往下一沉。

    “砰、砰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恰在这时,秦宿蓦的一下,好像看到一个什么影子从手机光芒中闪过,然后紧接着,他的四面八方,便都响起了剧烈的砰砰声。

    秦宿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喊他的声音。

    “你在这干什么?”

    *

    大半夜的,又是这种环境——

    谁会喊他?

    秦宿第一反应就是脏东西的套路,然后便立即护住了自己身上的三盏灯。

    “?”

    蒋文宇见秦宿不搭理自己,便打着手电筒饶到了他的前方,“怎么回事?不会是在梦游吧?”

    他盯着秦宿打量了两秒,忽然心升起了一点疑惑,秦宿有这么好看吗?他记得以前……以前秦宿长成什么样来着,好像没有这么出色吧?

    秦宿见对方的手电强光都快怼到他脸上了,便在脑海里问小绿叶,“他是谁?”

    【蒋文宇,你朋友,也是主角的左右手。】小绿叶至今没搞懂为什么不能传输记忆,弄得它现在必须跟在秦宿身边翻译。

    秦宿:“哦。”

    他再次确定好对方有影子,然后才露出了一副恍然看到对方的表情,“没有梦游。”

    声线平常自然,就好像先前当作没看到对方的不是自己。

    “……”蒋文宇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刚才怎么不出声呢?”

    “想事情想入神了。”秦宿拿出对待朋友的态度,“你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走过来的。”蒋文宇给他一个那还用问的表情。

    秦宿点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他想确定一下。

    “听到了。”蒋文宇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怎么这么晚还有人开震楼器?”

    而且这个震楼器的声音也有些诡异,像无数个人打球、又像是多个柔软重物同时从高空坠下,感觉整个心脏都被震的哐哐直荡。

    “……不清楚。”秦宿羡慕对方的钝感。

    因为不知者无畏,在特定环境中,真的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它或许还是保命的关键。

    蒋文宇觉得这个小区的管理也是绝了,“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说起正事他的表情便多了几分严肃。

    秦宿没有立即应声,他听着快要贴到自己后背的动静,直到蒋文宇再一次开口,才回神看了对方一眼,“行,走吧。”

    怎么老是慢一拍。

    蒋文宇疑惑的看向对方,“你今天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可能有点。”秦宿说完便没有再出声。

    漆黑环境,无法辨别方向和距离,蒋文宇走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秦宿?”

    他的声音微有些颤。

    “怎么了?”秦宿正全神注视着前方,他记得以前爷爷通过磁场就能找出正确的路,怎么到了他这,就不太管用了呢。

    蒋文宇心慌地咽下一口口水,“手电筒的光…好、好像被吃了。”

    即使很离谱,他最后还是看清了——那一堆完全拼凑起来的烂肉,张着一张稀碎的嘴。

    “哦,没事,我手机还有电。”秦宿觉得只要不恶心到他,就基本不是什么大事。

    蒋文宇脸上煞白,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不,不是,这里……我们是不是走很久了,怎么还没出去?”

    他边说边往秦宿身边靠。

    “应该还要一会。”秦宿没有爷爷的本事,也没有磁罗盘,现在只能通过右手法则试。

    蒋文宇腿都软了,“快点,我感觉……”

    他话还没说完,忽的声音就带上了剧烈的颤抖,“秦,秦宿,掉下来了,地上,好、好多好多……”

    血淋淋的,像碎掉的蚯蚓,一坨一坨的在往这边涌动。

    秦宿先前没看见还好,现在看到这一幕,他也有点崩溃,真的好脏好臭好辣眼睛。

    “赶紧的,跑。”

    他一手拿着手机花盆,一手扯着蒋文宇就往刚才感应出来的方向跑。

    小绿叶的两片叶子全部卷缩到了土里,好怕好怕。

    “越来越近了,秦宿。”蒋文宇一个一米八的大男子汉,愣是被吓得带上了哭腔。

    秦宿也感觉到了,“好像一时半会跑不掉。”

    他脚步没停,脑子里也在飞速运转。

    “……符,符呢,你不是会画符吗?”蒋文宇已经顾不上后面的计划了。

    秦宿面色沉重,“没笔没纸没朱砂,怎么画。”

    “那这个呢,有用吗?”蒋文宇手忙脚乱从口袋摸出一张符。

    秦宿分神看了一眼,“没用,这张符是假的。”

    “……”蒋文宇一时就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了。

    *

    同一时间。

    黑色越野车内。

    【没……符……假的。】微型摄像头实时传输过来的画面断断续续。

    谢尽渊屈指弹掉烟上的灰,然后才终于抬起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