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白川:“嘶……”
心道:好了,权持季也得骗人了。
因子虚眯眼假笑:“我们还是去等消息吧。”
两人熟练地到权持季和阳长暂住的客栈里候着。
庄琔琔早在门口翘首以盼,不见权持季,倒等到了因子虚,不禁脸色一僵,僵硬道:“先生呢?”
因子虚一手抵着庄琔琔的脑袋把挡门的人儿往边上一扔,忙大咧咧地走进去,讨好笑着对庄琔琔道:“你先生要给你找个师娘了,是个小哑巴。”
庄琔琔:“啊?”
他倒是晓得昨天因子虚被先生拖去阳长那里了,今天因子虚要和先生去找许沉今。
今日因子虚进门的样子太不客气,他竟没生半点疑就让因子虚往权持季的椅上一躺,挑三拣四地吃着茶点,又吩咐着小二点两碗菌汤,账记到权持季那里,颇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喻白川不安稳地捏眉心,半点没有因子虚的理直气壮。
庄琔琔问他:“先生呢?”
因子虚阿巴阿巴两口菌汤灌下去,似在沉思该如何逗弄小孩,半晌后,他亲切地一拍掌心,亲亲热热道:“你先生该快回来了,你若是急着知道消息,在下可以提前告诉你,你那个死鬼师娘,丢了!”
庄琔琔:“???”
什么小哑巴师母,死鬼师娘。
他是半点也听不懂。
因子虚哄骗小孩时没生半点罪恶感,俯身到庄琔琔耳边叫喳喳:“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你家先生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事情。”
庄琔琔眼睛都亮了:“哦哦。”
因子虚点头哈腰,忙向庄琔琔敞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挤眉弄眼:“在下可是担着风险和你说这些话,嗯……人情世故表示表示总是要的。”
庄琔琔忙推开因子虚,冷笑三声:“滚。”
“好吧好吧。”因子虚忙失落地假意抽泣两声,陪笑道:“你家先生没找到许沉今的尸,但他先找到了他命中注定的续弦~”
庄琔琔一听因子虚胡说八道就要把因子虚推搡出去,因子虚却在椅子上粘得结实,腮帮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糕点,一张口,糕点碴子乱飞:“呜,呜,在下,呜呜呜……”
因子虚一声“绝无虚言”和一嘴的糕点一起喷了出去。
喻白川:“……”
喻白川抖了抖衣服上的糕点渣子,猛地站起来,拎起因子虚的衣领就要左勾拳。
因子虚小眼神乱飘,生硬地把喻白川的手掰了下来,讨好笑笑:“不要打打杀杀。”
他苦口婆心:“权持季都要回来了,在别人这里打打杀杀,不好!”
果不其然,半日的光景转瞬即逝,因子虚就等来了满脸火气的权持季。
权持季大刀阔斧地走过来,看见因子虚倒愣了一下,然后不屑地走过来摸了摸庄琔琔的脑袋:“你先出去。”
庄琔琔拔不开腿。
他想知道死鬼师娘和哑巴师母的事情!
因子虚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没个正形的身子骨架直了些,笑态可掬:“先生,可得了什么消息?”
权持季见过的人该比他吃过的盐还多,没皮没脸好比因子虚却不多见,上午他执刀抵着因老板,下午因子虚竟还有勇气在他这里蹭吃蹭喝。
权持季夺了因子虚的碗,将手上的文告卷作一团,斜目示意因子虚接过:“这是县里的老头给的消息,那块地儿还有件案子没断,因老板真是为许沉今找的一块好坟地。”
“嚯!”因子虚细细看了那纸一眼:“地方官就是奸,这两起案子明明八杆子打不着,硬套在一起扯上同一个地名,诓你呢。”
权持季却没反应:“我告诉他们,这案子我亲查,你猜我什么想法?”
因子虚不抬头,道:“借个幌子把凉都翻个底朝天罢了,若真不能找到那尸,乱翻一通也未尝不是好计策。”
权持季揉了揉太阳穴,撑起的半边臂膀一歪,咧齿笑道:“因老板果然是清醒。另外还有别的理由,这案子诡异得很,让我很感兴趣.”
因子虚定睛一看。
凉都今年仲夏,饮春坊的小娘子忍冬与恩客私奔。
却被樵夫发现忍冬死在那片忍冬花海中。
漫山遍野的忍冬花黄得灿灿,美人尸首还带着笑意,衣裳解开,白皙皮肤上都是沟沟壑壑的红痕,深可见森森白骨,香消玉殒,尤为可怜。
“凶手是她的情夫?”因子虚问:“这满是情爱的痕迹,未免让人生疑。”
权持季抬了抬眼睛,似是嗤笑:“他的情夫是凉都大户梁家的儿郎,若不是因为这个,这里的无能官府早就该定案了,那小子他们动不得。”
权持季顿了顿,就像说书先生挑逗听客好奇一样,道:“你猜猜,他的情夫现在怎么了。”
因子虚端详半天也没看到文告里有关的记录,便胡乱猜了:“逃了?”
权持季见他猜不到,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他傻了,天天喊着:忍冬不是他杀的。”
因子虚皱眉:“那也就是说,官府现在不仅要给逝去的忍冬一个交代还要给梁家那小子一个交代,尽管他们怀疑的是梁家的公子,他们也不敢这么说,怪不得先生说这个案子有趣了。”
庄琔琔也来凑热闹,小声道:“会不会是遇到歹徒劫人钱财?”
因子虚看庄琔琔实在是清澈,笑眯眯的指点到:“那倒不会,忍冬姑娘和梁家公子私奔,梁家公子可不缺钱,那姓梁的怎么不一起死?”
“等等。梁家公子可不缺钱。”因子虚恍然大悟:“如果梁家公子真的和忍冬姑娘心意相通,那他有的是钱财替忍冬姑娘赎身,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私奔?”
权持季把茶杯一扣,漫不经心地,道:“所以才说这个案子有点意思。”
许沉今可没有这个案子有意思。
阳长这时候才回来,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绣着繁密花纹的布料上是发黑的一片血迹,血腥味顿时弥漫,令人作呕,
阳长把包袱打开,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拿了出来。
里面是时下女子闺房流行的衣裳,血迹斑斑,该是忍冬姑娘死的时候身上有的。
阳长:“夏天尸体臭得快,梁家怕尸体一直不处理影响到他家公子的病症,也是荒山野岭怕遭狼,就早早将忍冬姑娘埋了,没办法了。根据她衣服上的口子应该也可以判断她的伤势,哪些伤口应该是致命伤。”
因子虚的视线落到了阳长身上。
喻白川的目光清澈之中还充斥着满满的赞赏。
阳长会意,呵呵冷笑:“我不是仵作。”
他是大夫,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将死之人他有主意,已死之人就别来叨扰他阳长了。
因子虚和喻白川的目光顿时落了回去,该看天空的看天空,该数蚂蚁的数蚂蚁。
权持季蹲下来,不耐烦的用刀尖扒拉这那几块碎布条,道:“真正致命的伤口在腹部这里的位置,该是胞宫的位置,衣服正面都是泥土血迹,是忍冬姑娘捂着胞宫匍匐爬着,中间被恶意补刀,刀刀只是疼痛但不致命,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因子虚:“……”
喻白川:“……”
原来这才是活仵作。
权持季肯定道:“仇杀。”
因子虚也凑过去看着阳长带来的那包东西,翻翻捡捡,喃喃道:“忍冬姑娘该是一个读写诗书的女子,看看她的这条帕子,忍冬花旁提着诗,花开忍冬花,翠起向阳竹。等等,里面包着的是什么?”
但那条浅绿褪蓝的帕子被挑开,露出里面一只玉簪之时,因子虚错愕了,呆呆垂下脑袋,眼睛里不知不觉就有泪水流了下来。
幸好他的刘海厚重没让权持季发现什么异样。
玉簪雕的是团成一簇的忍冬花,这是许沉今画的样儿,亲手送去首饰铺子打的,原来是男子戴的样式,后面让一个女娘拿了过去。
忍冬就是三年前被抄斩的邹家的女,许沉今儿时的玩伴:邹念。
因子虚记得,邹念捧着一团姹紫嫣红的绣球花,两脚一叉拦了许沉今的下落,轻佻泼辣:“许君,许我可好?”
太子远勋在身侧以扇掩面,肩膀都笑抖了。
许沉今反而垂眸,比邹念更加轻佻地揽着远勋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道:“那可不成,我和远勋可约好了要打一辈子光棍。”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逗弄邹念就被远勋轻轻一扇子抽到了后颈,太子温和斥道:“沉今,你净胡说。”
……
邹念怎么变成了忍冬?
原来鲜活烂漫的绣球花原来也会落泥凋零,成为红颜枯骨吗?看样子,诚挚美好的永远都是……因子虚呆笑,心里悲道:诚挚美好的永远都是短命的。
有时候就是这么好笑,原本只是被当作一个幌子的案子让因子虚突然就重视了起来。
他是不重感情,但他有感情,不是猪狗。
因子虚甚至想到:会不会就是那个掘了他尸体的小人故意在这里杀的人来挑衅他。
但他向来记仇。
权持季没发觉这块玉簪有什么特别的,看过一眼后就把东西收了回来,吩咐手下人道:“联系县令,仵作之前做的文告拿过来再看看。”
他又看因子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因子虚笑眯眯道:“那在下要查出了这个案子,先生可有什么奖赏?”
权持季觉得好笑:“因老板莫不是怕自己找不到许沉今。所以还要这个案子拿奖赏?”
因子虚:“先生真是了解我。”
权持季想了想,道:“送因老板一座宅子,再给因老板谋个活计,比卖棺材强,够不够?”
阳长都吓了一跳,干巴巴道:“不是……真送啊?”
权持季道:“一言九鼎。”
因子虚满意:“谢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