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全世界都能像郑乐于那样省心就好了。
带着细框眼镜的社长大人拿着刚刚从架子上抽出来的台词本,看着面前的一切,如是想到。
宁海言第六次穿着巫师赐给他的帅气衣服,然后在走路的过程中把它刺啦出声,这使伟大的社长大人一次又一次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衣服扯坏。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动作幅度小点。”他咽了下口水,很是谨慎地说。
“这本来就挺蠢的了。”宁海言沉默了一会,然后不无讽刺地说。
社长用台词本捂住头,有点崩溃。
宁海言把道具苹果放回了架子上有些落了灰的果盘里,似乎有点嫌弃这衣服当真阻碍他的行动,放完还把袖口扯了扯。
这个原因真不怪他,当时还没定角色的时候,衣服就已经定做出来了,最初的设想就是找个清秀瘦弱的男生来演,结果宁海言清秀是有了,瘦弱和他多少不沾边。
郑乐于坐在椅子上,拿着社里统一发放的水杯慢悠悠地喝水,季柏做他对面,老是趁着看台词本的间隙偷偷看他。
郑乐于微微侧了侧头,权当没有发现季柏的小动作。
社里的人渐渐要到齐了,郑乐于大多数不认识,正好也只有三句台词,乐得在角落里犯懒。
早晨的阳光透过了排练室里近乎透明的灰尘,季柏终于放下了台词本,捧起半边脸地趴在桌子上,没话了般地说:“这部戏女主角是谁啊?”
郑乐于翻过前面的演职人员表,找到了女主角那一栏:“叫路一琳。”
“你应该还是他的哥哥。”
言外之意就是他怎么还没记住自己的公主妹妹的名字。
季柏看向自己的那两句台词,多少有些出神,倒没听出来郑乐于的意思。
郑乐于的指尖在名字上顿了顿。
专业是广播电视,好像有点熟悉。
季柏昨天睡得很晚,不一小会就趴在桌子上打起小盹来,等到郑乐于把视线从词本上移开抬起头才发现。
这家伙,也是真能睡。
他看着季柏睡得很香,把外套半搭在胳膊间就睡了,手里甚至还虚握着词本。
他有些长的睫毛顺着阳光的光线折射处微微颤动,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
郑乐于侧过头,一伸手就把排练室的窗帘往旁边拉上了一点。
阳光被阻拦了,只能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耀武扬威地照射着。
季柏睡着时还微微皱起的眉舒展了些。
话剧社的人很快就来齐了,就算室内很大,人聚在一起也总有些吵闹。
《灰小子》的女主角终于出现了,郑乐于往那里一看,就发现他确实认识这个今天穿了白色长裙的女孩。
他上次在文化广场见到过,在那个红头发女孩身边。
这个叫路一琳的女孩抱着台词本,拿卡子把两边的头发卡了上去,笑起来有点羞涩,正在和社长还有旁边的几个人说话。
他移开了视线。
原来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圆。
他想。
宁海言照旧摆着一副表情,盯着手里的剧本仿佛充满的巨大的不理解。
大概他与生俱来缺少浪漫细胞吧,并且这是一部性转改编剧,他实在理解不了无聊的爱情童话怎么会获得那么多的追捧。
本剧里扮演两个恶毒哥哥的男生站在那里热火朝天地聊天,仔细一看他俩还确实长得很像,连笑起来的嘴角弧度都一样。
因为这是社长的手笔,他特意找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来演,美曰其名让观众更有代入感。
其实如果他真的想这么做的话,不如按部就班演那个格林童话里更纯粹的灰姑娘故事。
角落里手插兜带着耳机正在和人聊天的女生是话剧里的女王,红色的头戴式耳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她本人的黑色皮衣一样招摇。
此外,还有一些扮演npc的学生们在叽叽喳喳地围着大圆桌聊天,眉目间神采飞扬。
郑乐于收回了目光,然后才发现旁边的季柏有要醒来的倾向,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舞会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十二点结束。”
“我认为他并不是你要找的灰小子。”
这是他要说的两句台词。
说完,他换了个方向歪着头又睡了。
郑乐于:……
等到正式排戏的时候,季柏才勉勉强强从睡梦中醒来。
他俩加起来就五句台词,出场时间不超过三分钟,自然轻松,排完戏就在那里坐着了。
宁海言看上去相当看不起这部戏,但是表演起来居然很认真,台词一句不落地背熟了,神情拿捏得也很好,要不是知道他现实里嘴毒成那样,乍一看还真是像个可怜兮兮灰头土脸的灰小子。
路一琳也是,表演的时候虽然乍然看到郑乐于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快收拾好表情,演得也有板有眼,漂亮极了。
羞涩褪去,显得相当认真。
中场休息的时候,郑乐于和季柏好好地坐在那里,郑乐于随手翻起排练室的书,季柏拿着台词本昏昏欲睡。
宁海言没有早占位置,一时之间没地方休息,很随意就走到他们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了。
顺便翘起二郎腿玩手机。
虽然第一次见面和后续都有些尴尬,但是这不妨碍郑乐于没有表情地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书页被他翻得有些沙沙作响。
季柏醒了过来。
他看了眼旁边突然多出来的人,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这是宁海言。
靠,他想干什么?他迟疑地想起来。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有点过激,大概是因为上次宁海言给他留下的印象着实有点恶劣。
他看着对方轻瞥着眼的样子,视线不自觉就转移到对方的帽子上了。
由于剧本改编的原因,社长干脆把水晶鞋改成了帽子。
这个帽子既然在话剧里扮演着无比重要的作用,当然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比如它长得格外精神抖擞,流苏华丽而夸张,虽然很搭灰小子被巫师变装之后的样子,但是它和戏外的宁海言并不搭,在宁海言的头上显得格格不入。
嗯,他觉得更适合郑乐于。
季柏没忍住扬起唇角。
郑乐于有些侧目。
宁海言没意识到季柏的目光落在他帽子上,看到两个人几乎同时看过来,皱了下眉:“干嘛?”
季柏说:“帽子借我玩玩。”
说时迟那时快,在宁海言没反应过来时,他就直接伸过手把他头上的帽子拿了下来,反手戴在了郑乐于头上。
宁海言气结:“你干什么?”
郑乐于摸了摸帽子上的流苏,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季柏得意地看向自己的杰作,又不知道从哪里变魔术般拿出了另一顶一模一样的帽子,反手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是我从道具架上顺下来的了,一共就两顶。”
注意到郑乐于看过来的目光,季柏很是骄傲地解释。
宁海言又不可能做出去抢人戴在头上的帽子的举动,自然只能在位子上心里痛骂狗男男。
郑乐于无奈地说:“好吧,随便你。”
“但是很好看。”他接着扶正了季柏的帽子,真心实意地说。
这小混蛋也就皮相是真没得说了。
嗯,还有他乖乖巧巧的时候。
季柏假装没听见,实际上手指却在裤口袋边蜷了蜷,指尖泛起了一点红。
于是,排练室里唯二的、本来应该属于灰小子的帽子出现在了公主哥哥和信使的头上。
最后被一起摄进了排练的大合照里。
照片上他俩的帽子华丽又夸张,并肩挨在一起,投射出一片阴影,在排练室蒙尘的空气里显出清新的意思。
路一琳把照片洗出来给他们的时候,还笑着对郑乐于开口:“哇,这个帽子你们俩都能戴上去的话,公主可要分不清谁是她的灰小子了。”
因为帽子在这部剧里扮演的是水晶鞋的角色。
郑乐于想到戏里信使和公主的哥哥都能戴上帽子的场景,也没忍住笑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还能演一幕真假灰小子的戏码。”
路一琳不知道被这句话戳到了什么笑点,一直笑,笑得肩膀都有点颤抖。
“哈哈哈,是这样了,我真的、咳咳。”她脸上有些泛红,一时之间像是有点喘不上气来。
郑乐于给她递了一杯水。
“谢谢你。”她平息了咳嗽。
季柏在旁边一早换下了王子的衣服——因为他是公主的哥哥嘛,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子啦——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过来问道:“快中午了,出去吃饭吗?”
他换上的是他自己的衣服,白球衣,运动鞋,感觉下一秒就可以去操场打羽毛球。
“那我们就先走了。”郑乐于朝路一琳点了点头。
等到走远了,路一琳还能听到那个叫季柏的男孩子问郑乐于:“你认识?”
郑乐于的回答有些模糊不清,被风传来时只能听见他说以前碰巧遇见过。
她又咳嗽了一声。
旁边的宁海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看着他们走出排练室,小声嘟囔了什么。
路一琳猛然抬起头:“你刚刚说什么?”
宁海言心想,难道他要把狗男男这个词重复一遍吗?这太蠢了。
他难得平和地反问道:“怎么了?”
“你刚刚、刚刚说的词?”路一琳有点结巴地问。
“哦——”宁海言反应过来,知道她在惊讶什么,“他们俩不是一对吗?”
如果不是,当时季柏在微信上怎么没有反驳?
于是宁海言顺理成章地这么认为了。
路一琳有些瞠目结舌。
什么?
原来、原来他俩是这种关系吗?
难怪帽子都要戴一对的。
以及分明她看见了,郑乐于当时还给那个男生挡光。
原来如此。
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