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我被污染物狂热崇拜 > 10、我拒绝
    舒莫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前的人身上传来一股异常好闻的香味,但却并不像是花香或熏香,更像是一种类似于在阳光烘烤下才会产生的、带着温度的气息。

    那股暖意从鼻腔内涌入,接着往他的脑中钻去,希的声音从耳膜内灌入,他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围绕在舒莫的身边,让他生出了一股几乎要被溺死般的窒息感。

    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弦几乎被触动,舒莫在那一瞬间有种不顾一切答应对方所有要求的冲动,但他却在最后一刻想起了一件事,也就是那件事让他迟疑了,转而说道:“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升级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近在咫尺,舒莫现在遇到的事情几乎就像是在做梦似的,不如说就连梦里他都不太可能想到这些。

    成为日柱的信使,这已经不是跳槽加薪,而是一步登天。舒莫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下滑,但他并不是对此感到不满,而是感觉太震惊了,太过天方夜谭。

    “你并非想要拒绝我,而是对此心有顾虑?”连舒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希还握着他的手,男人的指节修长,骨节却突出,像玉做的一般,在右手的食指上戴着一个纯银的戒指,希整个人身上似乎都散发着温暖的温度,而那枚戒指上传来的温度却如此冰冷,带着冷硬感,磕碰着舒莫的肌肤。

    希的手掌很宽,整体摆在那里,就像个艺术品。舒莫不是觉得待遇不好,实际上他很想直接抱住希的大腿,然后说一句:大人,带我走吧。

    希就那样伸出手,握住了舒莫的手指。舒莫一时半会没回过神,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牢牢抓着。

    希说:“实际上,像你这样拥有才能的人获得这样的地位,是很普通的事。”

    希转过脸,终于第一次侧脸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十二,接着说道:“像我身边的这位星柱信使,她的职责就是作为星柱的使者,在各个区域寻找‘空洞’现象的诞生,或是寻找到新的猎人,又或者是寻找到新的污染物。”

    当然,很多东西希没有完全说出来,例如信使同时也是支柱的眼线,当初在高塔建立之时,旧世界各地的区域被高塔吸纳,剩下的各类种族搬迁进入高塔内继续繁衍,躲开了旧世界的毁灭。

    到了现在,就连高塔的神都不能完全知晓当初进入高塔内的人究竟带来了什么,这也是信使们为什么会在各地巡查的原因,因为他们作为支柱的鬣狗,当然要为自己的主人寻找到新的人才和宝物。

    ……又或者是,新的实验品。

    希的眼瞳颜色是暖色,像柔软的奶油般。舒莫不由自主地去信任他的话,而一旁,一直被忽略的十二也终于抬起头说道:“是的,我们的职责就是为支柱寻找更多的使者。”

    说起自己的主人时,十二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锐利:“就像是我的主人:星柱·斐世,她就是一位身份尊贵的支柱,她掌握着火焰的权柄,多么伟大的大人……”

    说到这里,十二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一些,她眼中对主人的忠诚是无法动摇的虔诚,支柱就是信使的一切。

    “你这样介绍,”希说:“倒是像要跟我抢人一样。”

    十二这才从对斐世滔滔不绝的夸赞中回过了神,她愣了愣,然后低头恭敬道:“请宽恕我的失礼,大人。”

    “但每一次空洞现象出现时,有能力的人才被挖掘出的时候,闻讯而来到达现场的信使和支柱都有招募新部下的权力。”女人笑起来:“斐世大人还缺少两位信使,您将其他人拦在外面了,却不能阻止我为大人寻找部下呢。”

    十二的眼神落到舒莫身上,像是在看着一个香饽饽。女人镜片下的眼睛颇有些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舒莫不太习惯这副样子仿佛在审视他价值的眼神,他往后缩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男人握着,舒莫悄悄看了希一眼后,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希的手顿时一空,他脸上仍然带着和煦的微笑,像是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回去,男人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身上就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势:“那也得看舒莫的意思。”

    舒莫。

    而不是y-210。

    舒莫听见自己的名字在希的嘴里滚了一圈后,心中生出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因为他在这个地方、在这里待了整整半年,却从来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只称呼他y-210,久而久之,就连舒莫自己,都快要遗忘自己叫舒莫而不是那个冷冰冰的编号。

    名字是一个代称,一个称呼,编号和他的姓名本身应该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舒莫却不由自主地有些欣喜起来,像是意识到自己被人重视。

    “y-210,”十二说:“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请求。”女人说着,一边再次夸耀起自己的主人:“斐世大人也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无论你是想要成为猎人,还是想要成为信使,只要你愿意……”

    虽然这么说,但十二知道自己她只是在努力维护星柱的威仪罢了,若是其他人在此,她也可以像之前的一位月柱和星柱的信使争夺一位人才一般和人竞争将人抢过来,但希亲自坐在这里,她真是一点想法都没了。

    舒莫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然后转到了希的身上,希仍然静静地看着他,男人只是浅笑着说:“我可以为你实现你的所有梦想。”

    希的声音空灵,他并没有保证什么,也没有吹嘘自己,只是坐在那里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十二在旁边听着,都感觉有些古怪,招揽下属是这么开条件的吗?

    不过这位日柱大人从未有过自己的信使,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这样的身份和许诺前,没人可以拒绝。十二低头等待着舒莫的应答,也许她有荣幸作为旁观者目睹一位日柱的授印礼。

    然后,她听见舒莫声音沉默了许久。

    希静静地等待着,但是舒莫仍然在沉默。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十二甚至都要认为舒莫是要得寸进尺的时候,黑发青年才抬起脸,眼神闪烁地说:“我恐怕……”

    “不值得您这么对待。”

    舒莫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平静。男人说完这番话后,像是一瞬间用尽了全力,坐在椅子上瘫软了身子。

    当然,舒莫非常心动,并且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就是因为这样的彩票已经扔到他的面前,他只需要走过去把彩票捡起来的时候,舒莫才突然发现他做不到——因为他的这条腿。

    “为什么呢?”希的表情仍然温和:“你拥有才能,拥有能力,你值得这些。”

    他的这番话听在舒莫耳中,越是倾听,就越让人难以介怀,但无论如何,一颗埋在地下的炸弹都有被挖出的那一天,更何况是如同希这样身份的人,与其之后发现自己被欺瞒,还不如现在就宣布一切。

    “因为我是一位‘不洁者’。”舒莫的眉头皱起,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仅有对自己身份的嘲讽:“抱歉,我不想隐瞒这件事,但这就是我拒绝您的原因。”

    舒莫这么说着,伸出手,拉开了自己右腿的裤子。

    他的手指掀开宽松的布料,拉起一截:从下方显露而出的,就是从被袜子包裹的脚踝一路延伸而上,甚至几乎到达小腿上方的黑色纹路。

    那些纹路散发着莫名的光泽,从舒莫出生开始就跟随着他,直到他成年后也无法除去,因为这是铭刻在他身上、在他身体内部的东西,就算把这条腿砍断,这些纹路也会随之转移,哪怕把皮肤撕开,最深处的骨头上也会印刻着意味着不洁的痕迹。

    这条腿无时无刻都在给舒莫带来细微的隐痛,隔段时间甚至会让舒莫剧痛到无法呼吸,从出生开始,舒莫就一直在忍受这种噬人的痛苦。

    无需任何言语,仅仅只是露出这条腿,舒莫就回答了希的所有疑惑:

    为什么拥有能力,却只能一直留在实验所内?做一名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清洁工?

    “因为你是个怪物。”记忆中的女人对刚刚仅有几岁的孩子说:“不要怪我,你的存在就会引来麻烦,你不可以留在这里,也不能再留在我们身边。”

    “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去到哪里,最后的下场都是被人驱逐。”

    希的眼珠微微转动,舒莫的手指在颤抖,他抬起脸,准备迎接面前男人愤怒或嫌恶的表情,然后他看见了一张浅笑的脸。

    希仍然在微笑。

    那笑容多么温暖啊,舒莫有些恍惚起来,男人的眼神如此宽容、温和,舒莫甚至无法从他那双暖白色的眼眸中看见一丝一毫的厌恶和抵触,希浅笑着凝视着他,连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有任何变化,看着那自青年纤细脚踝处延伸而出的不洁纹路时,神色也宽容地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很普通的东西。

    舒莫甚至开始认为自己的这条腿只是一条最普通的腿了,直到他听见了一旁的女人突然发出的、熟悉又刺耳的尖叫声:

    “——亵神者!”

    十二瞪大眼睛,她看着舒莫腿上的纹路,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像是看到了极其憎恶且不祥的东西一般,光是想到自己刚刚还和面前的这个人有过交流,就让她感到了一丝作呕。

    “如此不洁,如此肮脏。”女人的眼神落到舒莫的身上,从一开始的震惊,再到之后的嫌恶,最后化为了满腔的怒火。

    一想到她刚刚甚至还想要替自己的主人招揽一位不洁者,十二就感觉自己近乎要昏厥过去,若是这件事传出去,那么斐世大人将会受到何等的质疑和审视?

    一想到这里,她的手中升起火焰,想要直接出手抹除面前的不洁,那股杀意来得异常强烈,但作为星柱的信使,看见一位活生生的亵神者时,十二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反应。

    那道火焰甚至已经开始燃起,却并未真的飞出,因为希的话:

    “跪下。”

    女人的身体一紧,一股威压从房间中心传出,她几乎是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上,低下头,近乎贴在地面上。

    “别太胡闹了。”希说。

    不需要任何解释,也没必要解释。十二只能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感受着那股难以形容的压力,希则转头看向面前的舒莫,青年原本就已经显得十分苍白的脸现在变得更加苍白,摇摇欲坠地像是下一秒就要破裂开来。

    然而希的眼神落到他的脸上时,才发现舒莫的眼中并没有痛苦或绝望,黑发青年的一双绿眸仍然闪闪发亮,犹如一片幽暗的森林,又像是一片碧绿色的、反射着粼粼波光的海洋。

    那是多么漂亮、又坚定的眼神,他明明像是要被压垮,但却又拥有极其旺盛的生命力。

    舒莫只是坐在那里,脸色发白。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仍然对着希露出了一个真诚的、温和的笑容:

    “谢谢你,希大人。”

    他慢慢弯起眼睛,露出一个下一秒就要被风熄灭的笑容,却又异常坚韧:

    “但请允许我拒绝您。”

    舒莫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说:“只可惜,我没有资格,成为您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