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凌榆自然清楚那条对他的惩罚, 今天他跟着那些负责人走了一天,他知道的时间比这则公告出来的时间可还要早了许多。
甚至这个结果的具体金额,还是那位叫唐迟的主要负责人跟他商量的。
不过说是商量, 实际上其实就是调侃。
要不是他和那几位负责人还不是特别熟, 凌榆还能勉强绷住,不然在他看到那几位眼底的笑意的时候, 可能就逃跑了。
短道一哥还是有点包袱在身上的, 虽然他怀疑自己大概率已经被看穿了。
总之, 在回来的时候, 凌榆已经做好了被柯苑泽那损嘴贴脸输出的准备。
只是万万没想到, 开口调侃的居然是池惊澜。
高大的青年顿在了门口, 看向开口的少年,神情幽幽地开口:“乐乐, 我可是替了你。”
“嗯。”池惊澜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笑得狡黠:“我可以替你交钱哦。”
“不不不,不用!”凌榆吓得都有点磕巴了。
“凌榆, 你没反应过来吗?”在一旁看戏看得愉快的柯苑泽突然出声道。
“?”凌榆疑惑地望去。
“就算小师弟给你交了罚款, 青史留名的也是你哦。” 柯苑泽慢悠悠地开口, 语调上扬, 笑得很是腹黑。
凌榆:……
好像, 好像是哦?
池惊澜听到师兄的话, 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眼尾流露出了一点坏,生动鲜艳,流光溢彩, 刹那间惊艳极了。
凌榆不由得愣了愣,然后左看看右看看, 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乐乐和某损友联合起来逗了。
其实池惊澜和柯苑泽刚刚看到公告凌榆就回来了,只是师兄弟两人比较默契而已。
嗯,尤其是在逗狗狗这个方面。
“所以你们是不想知道这件事还有曹正德到底怎么回事了吗!”凌榆愤愤开口,语气饱含着威胁。
这是恼羞成怒了。
池惊澜和师兄对视一眼,然后配合地作出了侧耳倾听的姿态。
“当然听,凌榆,坐下来慢慢说?”池惊澜看向凌榆,眨了眨眼,好看的眸中带着浅浅的笑。
少年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着邀请。
“好。”
某只狗狗炸了的毛瞬间被抚平,他睁大眼睛有点愣愣地看着对他笑得很好看的池惊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坐下了。
使美人计啊,小师弟?
柯苑泽给池惊澜递了一个眼神,目光调侃。
池惊澜晶莹的耳垂微微红了红,神色平静,不理会师兄。
好在这时候凌榆开口开始讲了,不然也不知道我们的传奇还能坚持平静多久。
“我不是给那几位调查人员带路加帮忙吗,本来是打算找机会提一嘴曹正德让他们查一查的,不过后来这个打算泡汤了。”
“泡汤了?”柯苑泽皱了皱眉,思索道:“但是曹正德的惩罚还是下来了,而且是最严的一个惩罚,难道有别人提到他了?不然那几位的调查重点应该是放在裁判和主办方身上,而不是在曹正德身上,毕竟今天那几位查了监控和视频也说了没拍到什么东西,!曹正德摘的很干净。”
“我们知道曹正德有问题,但是那几位调查人员远道而来,应该不能那么快知道,总不能是曹正德自投罗网?”科苑泽耸了耸肩,开了个玩笑。
凌榆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这下柯苑泽都有点惊了:“别卖关子了,快说!”
池惊澜打量着凌榆有些奇怪又显得很愉悦的表情,联系之前的聊天思索了一下,开口猜测道:“是曹正德留下破绽太多自己暴露了?”
“乐乐,怎么你什么都能猜到?”凌榆惊讶转头看向池惊澜,语气震惊。
池惊澜抿唇笑了笑,不语。
他总不能跟凌榆说是他想嘚瑟的小表情太明显了,于是他就特意往可能性小的方向猜,没想到一猜就中了。
嗯……说出来可能某只刚哄好的狗狗又要炸毛了。
不过就算这样,某人还是有点蔫了吧唧的。
本想卖个关子,没想到没卖成,凌榆甩甩脑袋,正了正神色,开始讲述起来。
“没错,是曹正德自己暴露的。”
“之前他负责调查裁判公平与否的时候,确实把自己摘的干净,那几位负责人去调查那些监控为何只给裁判席的方向留了一个死角,而转播方也都安排在了拍不到裁判具体动作的位置,在那边费了不少的时间,但并没有调查出什么很有用的东西。”
凌榆冷笑了一声,“监控裁判席有死角的原因是能拍到裁判席的那个监控在前一阵系统维修的时候因为一个工作人员的失误损坏了,又因为监控太多没发现,等到这次出了事才发现,然后主办方不想让人发现他们的失职怕遭到惩罚,便直接装作没有那个监控,给曹正德的监控视频就不包含那个损坏的监控,还让人连夜把那个监控拆了。”
“而对那些转播方的安排,我们去调查的时候主办方也很懵,按他们的说法,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转播更好的视角,看比赛观众们自然是看运动员的,不会去看什么裁判,谁会想到会出这种事,所以对转播方的安排的调查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柯苑泽皱了皱眉:“这也太巧合了。”
池惊澜沉思片刻,开口:“一次巧合是巧合,但如果都是巧合,就很奇怪了。”
“是的,但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对那些隐瞒监控状况的相关工作人员进行了一些惩罚,而在这个过程中,完全没有曹正德的身影出现,甚至某种意义上他还是受害者。”
“那他是怎么暴露的?”柯苑泽挑了挑眉问道。
“去调查那几位裁判的时候,有个裁判直接供出了他的名字。”凌榆笑着开口,眉目飞扬。
“啊?”
这是来自池惊澜和柯苑泽异口同声的惊讶。
“没错,就是这样。我看着那几位调查人员查看了那几位裁判的各个设备,有一位精通程序,挖了很多聊天记录出来,那几个裁判知道自己逃不过制裁,干脆狗咬狗,把他们知道的都供了出来。”
能担任冬运会的裁判,就算可能走了点后门,在国内的地位也绝对是第一梯队的。
而这次的裁判里,有一位是国内花样滑冰裁判界的领头人物。
他不是打手势的两位裁判之一,隐藏在一旁,但仍然没有逃过那几位总局派下来的调查人员的火眼金睛。
底子被翻了个底朝天,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场比赛上翻车,惊慌之下他慌不择路地开口——
“我可以说出我知道的,我能立功,不要开除我!!”
凌榆把那人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 ,把池惊澜和柯苑泽都逗笑了。
“借助自己职务等所知道的信息供出来可不叫立功。”池惊澜轻笑了一声,“是最右面那个裁判吧,年龄最大那位,他信了?”
虽是问句,说出来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凌榆点了点头。
是的,唐迟他们面对那个裁判的话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那个裁判就以为他们是默认了,为了减轻自己的惩罚一股脑地交代了。
他确实是受贿了。
那个裁判叫钱建,他自述,他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像别的人有父母铺路,他只有靠自己,如今的官场,没有背景的人根本走不下去,他只想让他的家人过上好日子,所以在有一天他无师自通,走上了一条受贿的路。
钱建有能力,又走了捷径,因为生性谨慎不敢加入什么团体,所以之前扫黑除恶的时候很多大官倒了台他都没事,几十年下来也慢慢走到了如今的位置,虽然不是大官,但也衣食无忧,还有点权力了。
还有两三年他就要退休了,本想金盆洗手,但是这次曹正德又找上了他。
没错,是“又”,钱建和这位国家队的双人滑主教练合作过不止一次了,虽然那位和他交流的时候有用假身份,但伪装并不高明,他走了点关系就查到了曹正德的真实身份。
钱建很少见到这么不谨慎的“卖家”,但是这种不谨慎反而让他更加放心,这种人要么是真蠢,要么是背后有更大的势力给他善后,前者他可以反过来拿捏,后者不用担心对面轻易倒台牵连自己。
虽然不知道曹正德作为双人滑的主教练还要摧毁自家的运动员,但是给的钱太多了,钱建愿意给这种人打交道。
而这次,曹正德都没让他出手,只是仅仅让他配合给个低分,给的钱还跟以前一样,曹正德还跟他说别的都安排好了让他放一万个心,钱建就想着这是最后一单,还是接了。
没想到就是这一次,让他翻了车。
钱建知道自己一切都完蛋了,于是把曹正德供了出来。
于是曹正德也完蛋了。
“很显然,曹正德背后还有人,而且势力很大,唐迟想顺势钓出来大鱼,加上暂时从曹正德那里找不到别的背后之人的信息和证据,就双开了他,打算看看后续。”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到不了让曹正德进监狱的地步。”凌榆摇了摇头说。
至于他们为什么想让曹正德进监狱,这就要说到他们最近一段时间里一直在调查的东西了。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突然又响了。
谁?
能进休息室的只有h省的人,但是之前柯苑泽就让陈志国带其他运动员们去开会了,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除非……
“晚上好,介意我加入你们的聊天吗?”
一个愉悦的女声在三人耳侧响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听到熟悉的声音, 柯苑泽豁然站起身,看向门口的方向,惊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心。
“阿卓?”
没错, 正是卓凝珍, 她的出现让几人都感到了十分意外。
“卓师姐?当然不介意,快请进。”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点轻快接着响起。
这是在回答卓凝珍刚才的那句话, 池惊澜看了眼已经愣住了的师兄, 好笑地摇了摇头, 起身, 朝门口走去。
他看到门已经开了一条缝了, 不过不知道卓师姐为什么还不进来, 池惊澜打算过去看看。
“是小池吗?”卓凝珍听到了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开口问道。
“是的, 卓师姐,您不进来吗?”池惊澜有些疑惑的问。
“暂时还不行,需要你们帮个忙。”卓凝珍的语气平静, 借着门的遮掩, 没有人看到她此刻的神情有多么郑重。
“什么忙, 卓师姐, 你说。”池惊澜愣了愣, 仿佛从卓凝珍平静的语气中读出了严肃, 他停下脚步, 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凌榆和柯苑泽见门口这边似乎出了什么事,对视一眼也走了过来。
而他们一过来,就听到了卓凝珍的请求。
“电视机里那个发红光的点不是电源, 而是一个迷你的监控,你们找点什么东西把它挡住, 我才能进来。”
池惊澜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不可置信。
他们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开关电视多次后发现那个红点确实没有任何应该有的变化,甚至电视拔了电源,那个红点还在闪光,冷冰冰地,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在暗中窥伺着一切。
没错,很明显,这的确是一个监控。
找东西把它挡住之后,池惊澜才抿着唇,去给卓凝珍开了门。
卓凝珍不急不缓地走进来,反手带上门,看到几人有些凝重的眼神,忍不住轻笑一声,开口。
“不用慌,这种小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是他们用来监控我的,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不用担心你们的讨论泄露出去。”
不……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监控你的?”柯苑泽拉着卓凝珍到沙发上坐下,闻言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苍蝇,担心得不得了。
担心的是人啊,卓师姐。
池惊澜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和凌榆一起看向卓凝珍。
虽然他们之前就猜测卓凝珍在双人滑的境地可能不是很好,但没想到,情况好像比他们想象地还要差上许多。
“不用这么看我。”卓凝珍摆了摆手,明明她是当事人,脸上却带着无所谓的笑容。
“我什么事没有,只是他们发觉我可能察觉到了一些他们的秘密,又没有证据,加上我平日素来‘乖巧’,才只是用这种手段监控我的行踪,隔绝我与你们的接触而已。”
“有事的……是别人。”卓凝珍声音放得很轻,仿佛一旦声音大了,就会打碎什么似得。
池惊澜看着她神情变得严肃,下定了决心般开口。
或者说卓凝珍这次选择过来,就已经代表了他的决心了。
“我确实发现了他们不少的秘密,但之前一直被监视着行踪,加上之前告诉你们也只会把你们拖入泥潭,我就一直等待着。”
“长久以来的顺利让曹正德太自大了,现在他终于为这些自大付出了代价,当然着其中少不了你们的功劳,谢谢你们。”卓凝珍很认真地对池惊澜几人说道,没有给他们摇头的机会,很快接着说道:“现在他们忙的一团乱麻没时间管我,我才有机会出来找你们,他们也不清楚我知道监控这件事,画面最后显示是你们挡上的话,应该没什么关系,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
“抱歉刚才偷听了一些你们的对话,不过你们说的没错,曹正德上面确实还有人,那些人隐藏在最深处,能量大到一种不可想象的地步,说实话,我其实不认为那位唐迟小姐能对抗的了那些人。”卓凝珍摇了摇头轻叹着说。
“为什么这么说?”池惊澜不由得开口问道。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疑惑。
“她或许察觉到曹正德背后有人了,但是那并没有用,从曹正德身上调查是很难调查出来什么东西的,有些重要的秘密很早就转移了,全程,你们有发现齐文光的身影吗?”
“没有对吧,他隐身了,只要他还在,这些事就不会结束。”
“那不能直接告诉唐迟他们齐文光有问题吗?”柯苑泽忍不住开口说道。
卓凝珍看向柯苑泽,轻轻摇了摇头:“你们应该也猜到了他有问题,但是阿泽,别急,我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告诉他们,打草惊蛇,让他们再自断一臂吗?如果最后的重要联系断了,我们手头又没有太多证据,就很难彻底揪住那些人了。”
道理其实柯苑泽都懂,现在唐迟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曹正德身上,还正好能起到一个迷惑的作用,只是人难免会关心则乱。
“冷静点,让卓师姐把话说完。”凌榆伸手把柯苑泽按了回去。
卓凝珍弯了弯唇角,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想了解双人滑的事情……只不过太乱也太多,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要不你们问吧?我相信你们应该也已经调查到了不少东西。”
“卓师姐,那些在最好的年纪却选择了退役的选手们……他们最后去哪了?”
卓凝珍说让他们问,池惊澜便直接问了,开门见山,直白无比。
这也是他们最在意的一件事情。
根据这些日子柯苑泽和凌榆的调查,他们发现双人滑队里有一个数据及其奇怪。
花样滑冰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运动,很多挺不过发育关,或者到了年纪成绩却仍然上不去的,有不少会选择回去读书,所以退役的运动员中其实有不少是只有十几岁的。
但这个数目通常来说每年都维持在一个相差不大的比例,毕竟已经进了国家队,只要能撑下去,都会选择努力撑下去。
而在双人滑国家队这边,从柯苑泽和凌榆的调查结果中来看,双人滑中年纪小却选择退役的运动员数目常年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数据,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的少年天才,并且大多数性别都是女孩。
现在双人滑国家队里面的运动员,断层严重,良莠不齐,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在科苑泽看来基本都是歪瓜裂枣,尤其是那些不好好训练整天浑水摸鱼的男运动员。
仅有的几个好苗子,这一次冬运会上曹正德还对他们出手了,是冲着毁灭他们的心态去的。
这已经不是曹正德不喜欢不听话的队员这个理由可以解释的了,稍微一想,就能得出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结论。
问卓凝珍,更多的只是确认他们的猜测。
而后,池惊澜几人,从卓凝珍口中,知道了一个血淋淋的故事。
“你们能想象到的所有肮脏腐败的事情,双人滑队里面都有。”
卓凝珍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贪污腐败,贩卖参赛资格,黑暗又巨大的产业链,欺骗队员免费代言,实际上捞遍了油水,而产品的风险却全让运动员来承担,如果实在无法掌控就弄出点意外……等等,只要想得到,他们就做的出,那些人无往不利,却又藏匿得极好,似乎是有一套成熟的制度和规章维持着那样一个庞大的机器运转。
人们一开始被他们许诺的好处和规划出的美好未来蓝图吸引进去,等他们察觉到问题,便已经深陷泥潭,无法回头了。
要么加入,要么被“流放”。
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上当受骗,但卓凝珍知道,她自己的确是。
而大多数人,早在被审核“不合格”的时候,就被放弃了。
“像这次虞灵灵赵瑞嘉他们经历的事,就是一次审核,或者说那群人高高在上的审判,审判他们听不听话,能不能任由他们摆弄,不合格就被放弃,等待他们的结果可能就是退役去读书,这还是算好的。”
“他们需要听话的,性别为女的工具人,给齐文光物色未来新的搭档,给他们当敛财工具人,他们会被明码标价,任由那些购买比赛资格的富家公子哥挑选。”
“而这个时候,如果再反抗,就不仅仅是被退役回去读书了。”
“我是幸运的,可能因为要制衡你们的缘故,齐文光最后选了我成为他的搭档,但我的朋友却少了这一份幸运。”
卓凝珍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出身普通,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背景”而逃过一劫,即便这个“背景”让她成为了被用来制衡的工具,可总比……好。
有时候半夜惊醒,她也会想,如果她没有这个“背景”,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但其实她知道这个假设的结果,无非是再多她一个人遭殃。
“其实也不能说是朋友,一开始我们甚至还是针锋相对的对手。”
“你们知道王馨彤这个名字吧。”
几人愣了愣,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们查了双人滑那么多东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只是池惊澜对这个名字却不是最近才知道的,他知道得很早,早到他在这个世界刚醒,查阅资料研究这个世界的花滑情况的时候。
直接池惊澜还记得那则报道的题目。
——“可怜韶华,天妒英才”。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是三年前的一则网络报道, 池惊澜无意间看到,因为名字点了进去,就此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那则报道讲的就是王馨彤, 和卓凝珍一样, 一个同样从国家花样滑冰队女单转双人的一名运动员。
但从报道的名字也可以看出来,讲的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被寄予厚望的天才选手, 在去比赛的路上遭遇了意外的交通事故, 幸运的是没有丢掉性命, 不幸的是她也失去了再次参加比赛的机会, 成了植物人, 被困在了病床之上, 余生醒来的机会都渺茫。
王馨彤是谁,这个名字说出来, 只要是关注冬季项目运动的人都有所耳闻。
那可是14年索契冬奥会,花样滑冰的女单殿军。
当然,赛事并没有设立“殿军”这个称号, 但是冬奥会的女单第四名, 足以让冰迷们自发为王馨彤带上这枚冠冕。
但那时人们在她身上寄予了多么大的希望, 后来就有多么可惜。
2014年索契冬奥会结束的一个月后, 王馨彤突然宣布自己要转项, 转到双人滑去。
她并没有解释原因, 一切都显得那么突如其来, 而当时的她,已经20岁了,对于转项来说, 显得太晚又不合适,每个运动项目都有自己的运动习惯, 20岁,之前的项目习惯都定型了,想改太难。
因此许多人不解,还有许多人反对,但王馨彤面对舆论的不看好,也不曾改变自己的主意。
她的确是个天才,即使20岁转项,也迅速适应了新的项目,半年后,她重新出现在了双人滑的赛场上,一举夺冠,震撼了所有人。
那时她的搭档是双人滑国家队里之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选手,因此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能夺冠都是王馨彤的功劳。
于是他们又对王馨彤重燃起了希望。
就算不滑单人了,双人能多拿几个奖牌也好。
14年冬奥结束,齐文光的搭档状态下滑严重,比赛看久了的冰迷知道他可能又要换搭档了,于是很多人就在贴吧里分析,齐文光的新搭档换成谁比较好,而其中王馨彤得到了最大的呼声。
毕竟,在冰迷们看来,王馨彤刚刚转项,正好没有固定的搭档,不用担心换搭档的磨合期,加上王馨彤在女单的实力,和转项之后表现出来的惊人天赋和适应力,也称得上一句强强联合。
可是意外总是会抢先一步,一场天降横祸摧毁了一切希望。
即使已经过去了三年,人们回想起这件事,还是会忍不住唏嘘地感叹一句,天妒英才,就像那报道的题目一样。
池惊澜之前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也只是感慨可惜,可如今,他却隐约有种感觉,当年的意外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卓凝珍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王馨彤和我不太一样,我是因为发育关,不太适合女单了才转的双人,她是因为受了伤才转的,但除了她的教练和队里的医生,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当初在冬奥会的时候伤病就很严重了,当时的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一开始其实不太服,为什么她刚刚转项,就能竞争齐文光的搭档位置。”
卓凝珍如今回想起当时的种种也知道自己当时幼稚又可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双人滑国家队里惯用高压政策,从上到下令行禁止,报团严重,不同人之间信息差很大,但腌臜的那些事,曹正德齐文光他们藏的很好,那时候我们都以为齐文光的搭档是个绝好的机会,竞争地头破血流。”
“王馨彤跟我年纪相仿,比我还小一些,某种意义上,我们的人生轨迹重合度特别高,但我在双人滑已经磨炼了好几年了,自认并不比她差,所以我一直把她当成最重要的对手,王馨彤转项也是为了往上走,齐文光的搭档位置对她来说也势在必得,那一段时间我们互相竞争得特别多。我们脾气都不算温柔,当时年少轻狂,每次见面我们都争锋相对,所有队员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
“到后来竞争齐文光搭档的人基本就只剩下我们两个,那时候虽然表面上还针锋相对,但我们都有点针对出感情来了,对彼此都有点惺惺相惜。我是真的很佩服她,永远第一个来训练,最后一个走,在转项之前,她是女单最闪耀的一颗星星,在转项之后,在双人滑,她依然是。”
“不过佩服归佩服,对于齐文光搭档席位的竞争我仍没有放弃,但当我开始享受起我与她竞争的这个过程的时候,当快要到上面宣布齐文光的搭档究竟会是谁的时候,她却猝不及防出事了。”
卓凝珍的表情变得沉痛无比,眸间隐约能见到泪光:“我当初也以为那是一场单纯的意外……直到一个礼拜之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快递里面是王馨彤寄给她的东西,一些……的罪证,某些人丑陋的真面目就此展露在卓凝珍眼前。
“原来那时候,那些人已经内定了她是齐文光的搭档,在“驯化”她了。”卓凝珍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一只手轻轻搭上卓凝珍瘦弱的肩膀,温柔轻缓地拍了拍。
“阿卓,别慌,冷静,我们都在。”
卓凝珍沉默了一会,平静了一下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手伸进领口里,指尖缓缓勾出了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水晶项链,设计简单,但内里却别有洞天。
池惊澜他们看着卓凝珍不知按了哪块地方,中间的水晶缓缓打开,竟露出了下面一小块空间,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芯片。
“这是当年王馨彤出事之后,一个礼拜之后从L省寄过来的快递。”
卓凝珍恢复了往日的大姐头模样,眉目冷凝,气势极盛。
“L省是王馨彤的家乡,她还没出事的时候有一次早上训练,我们两个最早到那边,训练馆的门还没开,大冬天里门外只有我们两个,等着保安开门的空隙,她主动找我闲聊了几句,还偷偷给我看了看她的项链,和这条样式很像,也有小空间,是她自己做的,她说她家境一般,家里就靠着这些手作维持生计,她空闲的时候也会帮忙,脖子上这个是她做来给自己带的,还做了一个类似的,有机会下次带过来送我。”
“我当时以为那是我们冰释前嫌的标志,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机会,竟然是那样……”
苍凉又悲壮。
卓凝珍现在仍然能够无比清晰地回想起当时那个早上的情形,当时还年轻的她沉浸在激动中毫无察觉,可后来的她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总觉得王馨彤眼中带着点义无反顾的决绝。
她当时已经察觉到了很多东西,也同样被严密地监视着,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暗示卓凝珍。
好在卓凝珍足够聪明,在看到那条项链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在他人询问的时候没有把这条项链的真实来历说出去。
“当时就有人来问我那天早上王馨彤和我聊了什么,这项链怎么又和王馨彤那条有点像,我立马感觉不太对劲,用我看上了她的项链问是哪家买的搪塞了过去,还好他们对这种珠宝没有什么警惕,只以为是小女生的爱美心理,便没有多在意,被我搪塞过去了。”
那个时候曹正德他们刚刚损失了一个之前物色好的工具人,这个工具人还给他们搞了不小的麻烦,所以跟卓凝珍这个“备选”只是刚刚开始接触,对她还没有到严格监控的地步,卓凝珍便在一次假期回了一趟家,在她觉得最安全的一个环境里,按照那天早上王馨彤跟她说的方法打开了项链,里面果真有东西。
一枚小小的芯片,记录着一切。
卓凝珍特意去买了个读卡器,终于知道了一切。
这个项链,原本王馨彤寄存在她家附近的一个自动快递柜里面,预约一定时间后寄件,寄件地址填的她亲戚家的一个电商店铺的地址,收件地址填的卓凝珍的号码和地址。
如果没出事,王馨彤就会叫人帮忙把这个快递取出,取消预约,再重新预约一个四天后寄件的时间,但她出了事,就没了这个步骤,于是一到时间,快递员寄件,在她出“意外”的一周后,到了卓凝珍手上。
收货地址甚至还是国家队的地址,这是一步险棋,赌得就是那些人的自负和灯下黑,还好她赌对了。
“有些事这里面记录得比我嘴上说更直观也更清楚,你们之后看就知道了。”
卓凝珍小心翼翼地把那枚芯片拿出来,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池惊澜的手心。
柯苑泽的目光跟过去,眼神幽幽。
卓凝珍忍不住被逗笑了:“小柯,拿出你刚才安慰我的冷静来,都是当队长的人了,别耍这些小花招。”
“之前不交给你们也是怕你们莽撞,但最近的几次对他们的精准打击,都是小师弟主导的吧?小师弟让我看到了契机,交给你我比较放心哦。”卓凝珍有些俏皮地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池惊澜腼腆地笑了笑,手上倒是没有一点推脱,果断把那枚芯片收进了手心。
“师姐,我会好好保管的。”小少年认真地开口说道。
“几年来我也没机会去看她,在曹正德气温光他们面前,我必须扮演好对她的厌恶以及不屑,只有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对立的,他们才不会把我和她联系起来……希望事情结束之后,我有机会能去看看她,成为植物人,至少比彻底失去醒来的机会要好。”
卓凝珍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几人:“更详细的那枚芯片里面有答案,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池惊澜摩挲着手心那枚芯片,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翻到那个图案,递到卓凝珍面前。
“师姐,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卓凝珍定睛看了看,瞳孔微微放大,惊讶道:“见过,我还真见过。”
她很快回忆了起来:“在齐文光那边,还是我刚成为她搭档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出去比赛的时候,在他行李箱里见过印着这个图案的平安福,当时那个平安福快要掉出来了,我就提醒了他一下,没想到他当场呵斥了我,反应特别大。那个时候我已经从王馨彤寄给我的芯片里知道不少东西了,不过王馨彤也不知道齐文光有问题,但我当时对什么都很敏感,因此多留了一个心眼,把那枚平安福记了下来,跟这个图案绝对一样。”
“后来证明,齐文光才是藏得最深那个,关于他的事情,我也在芯片里留了东西,你们看了就能知道,我也有研究过这个图案,感觉像是他们那群人的身份象征,或者说是通行证之类的东西。还有一点,曹氏体育的logo和这个图案很像,曹氏体育就是他们背靠的一个大资本,逼迫运动员们免费代言的也都是这些旗下的产品,但他们的产品质量很差,还有安全隐患,有些人用出了问题,他们就轻易把锅一甩,甩到了代言的运动员身上,然后出了事的新闻,都被他们花钱镇压下去了。”
“他们的logo看起来就像这个图案的简化版,我认为是有一定联系的。你们是从哪里见到的这个图案?”
卓凝珍也很惊讶,这东西很隐秘,她也是蛰伏在他们身边那么久,才发现了这点联系,小师弟是怎么知道这个图案,又是为什么觉得这个图案跟那些人有联系的?
池惊澜笑了笑,直接切了那张沾满泥土的平安福的照片给卓凝珍看:“师姐,和这个一样吗?”
卓凝珍看了看,更惊讶了,她点了点头,给了池惊澜肯定的答案:“没错,一样。”
池惊澜坦然道:“这是我在卡尔加里的比赛的时候,在那里发现的,嗯……当初池澜出意外的那个地方。”
为什么会去那里,这个池惊澜没打算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不过他没想到凌榆居然主动背了锅。
顶着柯苑泽一脸“是不是你把我家小师弟带坏”的狐疑目光,凌榆挑了挑眉,坦然承认。
“是我好奇去看的,怎么了吗?”
“没什么。”柯苑泽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牛。”
凌榆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典型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柯苑泽扭头不去看这二货,也因此错过了自家小师弟和凌榆的默契对视。
“哦~对,池澜是小鱼偶像,我知道,看来几年过去,你对你偶像的狂热程度不减,还更上一层啊。”卓凝珍也笑着调侃了一句。
凌榆的脸“蹭”得一下变红了。
其他几人顿时笑出了声。
几人都默契地略过了平安福的话题,几十年前就出现了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些人的根系深不可测,他们是知道的,如今只是多了一个佐证而已,说出来平添不快,这难得团聚聊天的机会,没有必要。
而且那么多年过去,都快腐朽在土地里的东西,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重要的证据,池惊澜问出这个问题,更多的,只是想解开自己的执念而已。
如今还多了一点意外之喜,对手是谁更加明确了,这还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池惊澜见师姐面前的茶杯已经快见底,重新为她续上了一杯,然后抬起手肘,默默怼了怼自家师兄。
他知道自家师兄有问题想问,也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但池惊澜可不想代为其劳,还是让师兄自己问吧。
他给自己也续了一杯茶,默默喝了一口,抿唇悠悠地想道。
柯苑泽无奈地看了眼自家白切黑的小师弟一眼,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不,这回被小师弟算到了。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一直躲在后面让小师弟帮他开口。
柯苑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卓凝珍,认真开口道;“阿卓,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你是不会把这枚芯片交给我们的吧。”
卓凝珍看着柯苑泽认真的神色,迟疑片刻后,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呢,阿卓?”
柯苑泽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却没有停下,直指问题中心。
“是……牺牲自己吗?”
“……”
卓凝珍好像沉默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面前颜值都很出众,都担心地看着他们的两个大男孩一个小男孩,展颜笑了。
“是,但又不完全是,放心,我大概还是能保证自己的安危的,不用这样看着我。”
卓凝珍掀去平日里在齐文光面前伪装的面具,笑容不是伪装出来的在队员们面前的强势,而是真正自由的恣意。
“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的大姐头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在他们面前向来装的自负无脑又见钱眼开, 那些人始终觉得一个女人不可能有多大的能耐,当年王馨彤摆了他们一道,他们自觉轻易镇压了, 就更看不起女人了, 因此我很容易骗过了他们,这几年努力下来, 我一直很配合他们, 他们也算把我当成了半个自己人。”
当然, 即使是半个自己人, 也仍然需要被全方位无死角地监控着。
卓凝珍冷笑了一声, 目光凌厉。
“到现在我也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 但是关于王馨彤的车祸,还有其他类似的事情, 明知道不是“意外”,但涉及到法律道德底线,他们非常谨慎, 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 现在有的那些证据不足以让所有人绳之以法, 但他们做了什么, 就应该承担相应的代价。”
“所以, 我原本的打算也很简单, 和你们这一次的做法其实还挺像的。”
如今时代发展迅速, 国家对体育运动的支持力度越来越大,许多运动员也不再是因为学习或者走别的路没有出路才被迫选择的体育这条路。
越来越多的人是因为爱好选择成为运动员,也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了更多的运动项目, 人们关注的运动,不再局限于夏天的那几项热门项目, 很多在以前都算得上冷门的冬季运动,都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线里。
卓凝珍相信,如今越来越百花齐放的时代,不可能再是那些人的一言堂。
“这一次体总局对明年冬奥的宣传力度空前大,我并不想让那些人再潇洒一个冬奥,所以本来是想在今年年底的奥运会名额选拔赛的时候送他们一个大丑闻,借助上面对冬奥会的重视程度和舆论,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到时候有那么多人盯着,他们应该也不会对我下手,所以我的安全还是能保证的,我一个人能解决,也就不用告诉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其实归根结底,卓凝珍只是不想把更多的人牵扯进这个泥潭里面来,想要一个人承担那些后果而已。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柯苑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看池惊澜,又看看卓凝珍,又无奈又自责,心想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想着要牺牲自己,让他这个男单队长当得都像是个摆设,他干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躲在谁的后面吃软饭啊。
柯苑泽自觉兢兢业业许多年,也肃清了国家队里不少乱象,但和眼前这两位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行,真行。
池惊澜看到师兄脸上和善的笑容,默默地挪了挪位置,悄悄离师兄远了一点。
师兄露出这种表情,那说明他是真的气到了。
池惊澜略有些心虚地伸手挠了挠脸颊,又很快挺直了脊梁,现在的他可是已经改了,师兄可不能秋后算账。
于是小少年端正了坐姿,随大流地看向卓凝珍,神情乖巧,就怕惹祸上身。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卓凝珍身上,有些灼热的被注视感让她回了神。
说实在的,她很惊讶。
即使她偶尔有在别人口中了解科苑泽的情况,甚至有时候比赛遇上,也会跟他点头简单交谈几句。
可那都是带着面具的,带着隔阂的。
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才最真实。
如今卓凝珍才真正发现,当年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的小男孩,也已经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啊。
卓凝珍能感受出来柯苑泽在生气,但她并不后悔。
就像池惊澜虽然如今做出了改变,也不会后悔他曾经的决定一样。
因为那时候的情况,他们的决定是最好,能牺牲最少人的办法。
只是现在有更好的办法了,卓凝珍也不会执拗地不去做出改变。
“小柯,别急,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们了。”顶着柯苑泽的目光,卓凝珍笑眯眯地开口道。
她会把曾经的想法说出来,自然也代表着那些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不过我说的也是一个方法,你们可以当做参考。”
柯苑泽沉默片刻之后,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
见师兄一副拿卓师姐没办法不敢反驳的模样,池惊澜忍不住惊奇得看了好几眼。
可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师兄还有被制住的一天。
池惊澜在柯苑泽恼羞成怒瞪过来之前施施然收回了视线,看向卓凝珍,神色认真了起来。
“卓师姐,你确定要在明年冬奥之前揭露他们吗?”
现在形势已经越来越明朗了,这次他们制裁了曹正德,至少能够让他们安分收敛很长一段时间。
而以卓凝珍和齐文光搭档的双人滑实力,在明年冬奥拿冠军的希望很大,如果选择在冬奥之前揭露,那么就意味着卓凝珍必须放弃近在眼前的无上荣耀。
奥运会的冠军,那可是他们身为体育运动员,一辈子都在追求的荣耀。
卓凝珍是有那个实力的,池惊澜亲眼见过,而她今年24了,正是花开的年龄,在花样滑冰这项运动里,却已经不算年轻,这次冬奥会大概也是她的最后一次冬奥会了。
正因如此,才更可惜。
卓凝珍听到池惊澜的话,沉默了一会之后,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神清亮地回答:“是。”
“现在体育明星影响力越来越大,我不想让他们利用偶像效应蒙骗更多无辜的人,齐文光不能,也不该成为人们的偶像。”
真的不可惜吗?
怎么可能啊……奥运会的冠军,那也是卓凝珍一直以来的梦想,从小到大的梦想。
她当然很可惜,可惜在这样的双人滑国家队,在和齐文光搭档之前,她甚至没有遇到过一个可靠的搭档,可惜自己只差临门一脚,却不得跨入。
说来可笑,在阿猫阿狗花钱都能进来的花样滑冰双人滑国家队,齐文光居然是她碰到的最靠谱的一个搭档。
卓凝珍是带着王馨彤给她的秘密成为了齐文光的搭档的,要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齐文光有问题,她恐怕也会被蒙骗。
齐文光的表面功夫做的太好了,身为双人滑国家队的队长,他也一直都是最努力的那个,能力和勤奋都是队内毫无争议的领头人物,表现出来的性格也谦逊开朗,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有问题。
可事实的确如此,一开始卓凝珍还以为齐文光可能只是个参与者,可后来,她发现有些事最后甚至是齐文光做下的决定,而不是曹正德,那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明明有夺冠的实力却选择放弃是个很艰难的决定。
可卓凝珍想了很久很久,她过不了心底那道坎。
王馨彤,还有和她类似的很多女孩的意外背后,少不了齐文光的身影,卓凝珍无法忍受这样的人再一次站上奥运会的赛场,享受众人的敬仰。
“所以,还是让这一切在明年冬奥之前结束吧,就算代价很大,甚至这一次可能都没有奖牌,但总是充满着希望的,比现在好。”
卓凝珍这般说道,语气平静,其中蕴含的坚定却重如泰山。
……
“好。”池惊澜挺直着脊梁,用最认真,最严肃的语气承诺道:“师姐,放心,会结束的。”
会结束的,一切的黑暗,池惊澜坚信。
卓凝珍能溜出来的时间不多,给池惊澜他们几人带来了几枚重磅炸弹之后,很快又匆匆离开了。
然后三人凑到了一起商量了一下,最终看向那个被他们挡住的监控,让凌榆联系了唐迟。
卓凝珍在离开前已经跟他们说了那枚芯片里面的所有东西他们都有处置的决定权,但那小小的芯片所含的分量太重了。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人士,但前提是这个专业人士要足够靠谱,虽然唐迟今天表现出来的调查能力足够高,池惊澜他们还是决定再等一等,先不把这里面的东西交出去。
让凌榆联系唐迟,主要还是为了处理掉那个监控,这样监控出了问题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调查人员干的,不会怀疑到卓凝珍身上。
顺便还能多观察一下唐迟,是不是值得他们托付信任。
如果能那就最好了,有了专业人员的帮助,他们会轻松很多,不过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池惊澜他们也不着急。
唐迟收到消息之后很快带着人赶了过来,凌榆是以觉得休息室里这个红点似乎是监控的理由找的唐迟,她过来之后检查一番,就明确肯定了那的确是监控,并且直接让她带过来的人把那监控拆掉了。
期间还进行了一番看起来像是查ip的操作,池惊澜不懂这个,不过唐迟看到他们疑惑的表情,主动说了,他们其实是在查这个监控开始运作的时间,反推监控安装时间,好调查来源,ip地址的话现在很多监控都可以自己设置,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然后没等池惊澜他们开口,唐迟就自发把监控的来源怀疑到了曹正德身上,并且跟他们说查明结果后会告诉他们,就带着手下的人,浩浩荡荡地去检查别的休息室有没有监控了。
按照卓凝珍说的,这个监控是监控她的行踪,让他不跟柯苑泽他们接触的话,那应该只有一个。
没想到,池惊澜他们之后从唐迟那里得知,居然还在别的几个休息室发现了监控,并且曹正德主动承认了这些是他安排的,原因么,他说很多队员年纪小需要他帮忙盯着,还能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增进对队员的了解,好因材施教。
安监控的休息室确实都有参赛的双人滑国家队的队员,不过谁都知道曹正德这个理由是在放屁,他赛前还用要给队员们更好的休息空间,申请了一个专门的双人滑休息室,他的队员们基本不会回自己省队的休息室。
不过曹正德不说,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理由,唐迟只好再给曹正德记上了一笔,又继续投入了忙碌的调查之中。
这一个晚上,全运会的场馆里动荡得像是天翻地覆,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拍手称好,还有心里有鬼的人疑神疑鬼心慌地想要逃跑。
唐迟拆了监控离开之后,池惊澜他们也没有闲着,他们没继续在比赛场馆里面待着,而是带着那枚芯片,直接回了酒店。
路上柯苑泽直接找到一个便利店,买了一个读卡器。
他们出来比赛没带电脑,但是陈志国身为教练是带了笔记本的,最后柯苑泽一个电话过去,他们借用了陈志国的电脑,聚在池惊澜的房间里。
吃一堑长一智,他们认真检查了房间里所有可能隐藏着监控的地方,还好没有,那些人还没有嚣张到如此地步,也可能是他们觉得没有必要,总之没有监控是最好的。
不过凌榆还是非常谨慎地拉上了房间的窗帘,然后三人严肃正经地坐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把芯片放进读卡器里,插入电脑。
加载的短短几秒钟,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终于,一些被小心翼翼保护了许久,才有机会坚持到此刻的证据,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里面有很多视频和照片,显得有些凌乱,视频的名字也是默认的时间数字,卓凝珍往里面添加证据已经是很找到的机会了,实在没有时间去整理里面的东西。
但那满满当当的文件夹,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满满的艰辛了。
池惊澜不由得抿了抿唇,而操控电脑的凌榆神色也再次严肃了许多,鼠标右键按创建日期排序,拉到最下面,点开了文件夹里的第一个文件。
那是一个视频。
点击播放,镜头晃动片刻之后,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女孩。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就是王馨彤, 有了刚才卓凝珍的铺垫,池惊澜他们很快就认出了视频中女生的身份。
柯苑泽看着视频里的王馨彤,有些惊讶:“在她还在女单的时候我跟她打过一些交到, 转项之后就很少再见到她了, 印象里她没有这么憔悴过。”
是的,憔悴。
屏幕中的王馨彤刻意打理过自己, 但即使衣衫再怎么整齐, 也遮掩不住她眉眼间的疲惫, 看起来就像是好多天没合眼, 不仅没合眼, 而且还高强度地忙碌着什么事,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透支了一样。
发现视频开始录制了,王馨彤赶紧端坐回了书桌前, 她身处的环境看着些逼仄,像是那种廉价的小宾馆,但那都无所谓, 无论是身体的疲惫, 还是环境的恶劣, 都无法压住王馨彤身上爆发的气势。
冷冽又坚定, 一往无前的气势。
即使隔着屏幕, 也能轻易让人感到震撼。
意识到王馨彤要开口了, 柯苑泽也停止了口中的话, 准备好了认真聆听的准备。
“尊敬的各位领导们,还有也许会看到这条视频的所有人,你们好, 我叫王馨彤,是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 如今向各位投递这条视频,是为了实名举报双人滑国家队的总教练曹正德以及他手下等人私下结党营私、贪污贿赂以及诸多恶劣行径。
我曾参加过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成绩是女单的第四名,而后因为伤病转项,如今是双人滑的一名选手,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和所获得的所有荣誉起誓,我接下来所言一切属实,恳请诸位予以重视,解救更多无辜之人。
……”
接下来就是王馨彤的详细叙述了,跟卓凝珍告诉他们的差不多,却要更加详细。
那个时候正值齐文光需要换搭档的时候,曹正德他们需要一个听话的人,王馨彤明明看起来并不符合条件,但也许是因为她刚刚转项,在新的环境表现得比较乖巧,实力也正好能够配合齐文光,她还是被那些人找上了。
王馨彤是一个很敏锐的人,曹正德他们惯用的哄骗手段在她身上并不好用,可能是从小到大经历得多了,她很快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对劲,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边深入调查,发现事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许多。
“他们物色人选的方式有一套专门的标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家境,或者家境贫困,或者父母年迈生病需要大量钱财,至少也要没有任何背景,若是欠了债的,他们就更喜欢了,因为这都是他们可以拿捏的把柄,然后利用这个,把人驯服成他们所需要的工具,有的用来讨好别人,有的用来增益自身。女孩子们被明码标价,比赛资格也同样被明码标价,给那些小少爷们铺上了镀金的康庄大道。”
王馨彤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找上她不仅仅是因为她转项之后表现出来的乖巧,还因为她的家庭。
好巧不巧,曹正德他们喜欢的那些点,她家一个不落,全占。
她家本来就并不富裕,父亲是开大车的司机,母亲在家做些手作,父母工作强度都很大,收入也不稳定,平常也只够勉强温饱。
索契冬奥会前夕,父亲突然昏倒被送去了医院,动手术花了很多钱,因为拿不出那么多存款,还去借了一部分,好在后续恢复得不错,不过身体也比不了以前,开不了大车了,只能和母亲一起做点手工,家里也变得比以前更穷了。
王馨彤会选择成为运动员除了天赋,也有家里不富裕的原因,在商业比赛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时期,很多运动员都是因为这种原因走上体育这条路的,而就算王馨彤这种在一个项目几乎在国内走到了巅峰的运动员,也赚不了多少钱。
钱的命脉被某些人把控在手中,底层的运动员就更难过日子了。
而至于家庭富裕美满,不能被他们掌控的队员,当然是找个机会打击他们,让他们“主动”退出体育这条“艰辛”的道路了,当然,如果他们表现的特别乖巧好骗,也不是不能利用。
这次冬运会上的虞灵灵和赵瑞嘉就属于这种情况。
视频中王馨彤的讲述逐渐接近了尾声,到了最后,她又很严肃地扔下了一个炸弹。
关于曹正德他们为了毁灭证据,不择手段违法灭口那些事。
王馨彤说的那些其实主要是她推测出来的,她偷听到一次曹正德和人的谈话,虽然他们的谈话里什么具体的名词都没有说出来,但他们语气中的危险意味让王馨彤不寒而栗。
回去之后她思考了很久,开始往回调查,然后发现花样滑冰的历史上,“消失”过很多人。
王馨彤甚至为此专门整理了一个名单,名单上记录着她认为意外有蹊跷的所有名字。
第一个名字无比瞩目,让凌榆都忍不住回头偷偷撇了一眼池惊澜。
池惊澜看着那个名字,神色也有些许复杂。
没错,在名单的顶端,赫然记录着“池澜”这个名字。
王馨彤查到的“消失”开始的历史,追溯到源头上,确实是19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池澜的车祸。
虽然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但是车祸的整个过程都和别的“意外”很像,甚至王馨彤查询资料,还得知当年那个车祸的司机也同样是华国人,就更加怀疑了,于是她还是把池澜的名字写入了名单。
名单最后还空着几行,沉默的空白,像是王馨彤给自己留的位置。
她会不会就是下一个?
王馨彤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些事情,总得有人站出来让众人了解,让他们得到应得的惩罚。
既然她发现了这些事情,她就有责任,王馨彤也不想见到更多无辜的女孩子陷入泥潭,于是她站了出来。
很明显,这个视频,王馨彤不是只寄给了卓凝珍。
或者说卓凝珍那里大概是王馨彤最后的保险,王馨彤应该是主要把这些视频投给了花样滑冰上层的领导,或者体育局的人。
但是……很明显,那并不是一个好结局。
池惊澜他们此刻站在三年后回头望去,显而易见地得到了一个信息,官方里果然有内鬼。
实名举报的视频投递不久之后,王馨彤就出了“意外”,而据柯苑泽和凌榆所知,三年前的那段时间,花样滑冰国家队内没有发生任何动荡。
没有人过来调查,曹正德他们也没有任何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像这个实名举报的视频和后面跟着的一些证据根本没有投递出去一般。
虽然说这个结果早在池惊澜他们的意料之中,但是真正被确认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
为那些遭遇了磨难的女孩子们难过。
还好,还好,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这些证据没有彻底消失,在卓凝珍手中保留下了一个火种。
第一个视频结束,屏幕恢复了默认的黑屏。
几人沉默了片刻,凌榆轻移鼠标,点击退出了这个视频,继续往下看去。
后面有几条是王馨彤偷偷录下的音,不过曹正德他们那群人似乎自成一套暗号,明面上听不出什么问题来,录音只能作为参考,无法成为铁证。
除非能够找到他们暗号所代表含义的实体记录。
但这些不是池惊澜他们现在要考虑的。
再继续往后,除了一些零碎的记录和证据,就是卓凝珍后来又补充进去的东西了。
像王馨彤一样,卓凝珍同样录制了一个实名举报揭露黑暗的视频,但很明显,这个视频,卓凝珍还没有找到机会投递出去。
如今,她把投递视频的决定权交到了池惊澜他们手里。
“我还算得上幸运,齐文光只对比赛和钱感兴趣,对男女之事并无兴趣,但据我所知,队里有些经常花钱买名额的小少爷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很多女孩子都有命脉被那些人抓在手里,他们无法反抗,不仅要遭受心理上的压迫,还要遭受身体上的折磨。”
“我在队里的人设是恶毒大师姐,所以我并不好接触他们,如果你们有机会,可以试着接触一下他们,我能看出来,有些人眼里还有光,也许会有人愿意站出来。”
“柯苑泽,凌榆,应该还有池惊澜师弟,如果你们看到了这个视频,说明我已经完全信任你们了,王馨彤赌输了,我们不能再赌输了,一起加油吧,希望我们能博得一个美好的未来。”
最新的一个视频,是卓凝珍专门录给他们三人的一个视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的机会,录得很匆忙,但屏幕里的人脸上笑意却很灿烂。
那是充满了希望的神情,朝气蓬勃。
几人拔出读卡器,互相对视了几眼,长长地吐出了几口气。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们新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他们需要时间去思考,并且整理这一切。
但有一点是始终不曾改变,并且越来越坚定的。
他们一定会让那些犯了错的人都得到相应的惩罚,他们要让那些受到胁迫被迫妥协的人重获自由,再也不用担心,再也不用害怕,他们要让花样滑冰,甚至整个冬季项目运动,从此月朗风清。
并且时间还要在明年冬奥之前。
“师兄,给老师打个电话吧。”池惊澜闭眼冷静了片刻之后,睁眼转头看向柯苑泽说道。
“好。”
他们也需要商量之下之后的对策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事”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比赛很快恢复了正常。
正好下一次的花样滑冰比赛是在两天之后,新的裁判紧赶慢赶,还是在比赛开始前抵达了场馆。
可惜的是之前的成绩已然无法改变, 虽然他们承受的不公是实打实的, 但因此出现的失误也不可能因此抹去,竞技体育的比赛就是如此真实又残酷。
而且如果专门为了他们去改, 那工作量太大, 也很容易让之前的成绩乱套, 新过来的裁判几乎是不眠不休赶过来的, 他们没这个时间, 也没这个精力。
这个结果众人早有预料, 也没什么不满的,过去的已经过去, 既然不能改变,不如多看看未来,罪魁祸首已经落网, 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曹正德被革职, 陈志国作为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暂时接管了双人滑, 同时召集了双人滑参赛的运动员们, 告诉他们, 不必为这一次比赛短节目的成绩不佳而担忧自己的未来。
这一次短节目的不公平因素太大, 没有了对运动员实力考评的参考价值, 而且陈志国之前就不赞同用这一次比赛的成绩决定明年的资源分配。
还有好几个月呢,并不用着急,如果现在就堵死了运动员们的努力空间, 那也太残酷了。
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放松,基本的比赛考评还是要有的, 陈志国约了那间最大的会议室,给所有花样滑冰的参赛运动员开了个会,笑眯眯地给他们画了一堆大饼,把小运动员们唬得一愣一愣的,池惊澜和柯苑泽都看乐了。
“是,总教练,自由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双人滑的小朋友们眼睛亮晶晶地,无比激动地举手发誓。
这次参赛的很多双人滑搭档都还不是国家队的队员,之前曹正德管他们管得很严,他们其实挺怕的,虽然这一次事情发生得整个过程他们都很懵,但还不至于到看不懂的地步。
曹正德不是一个好人,他收到了制裁,陈志国总教练这几天为他们忙前忙后,现在还鼓励他们,是好人!
小朋友们的思维就是这么得简简单单,觉得陈总教练又厉害又亲切,都服帖得不得了。
春日渐近,暖洋洋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温暖无比,就好像是希望照了进来。
齐文光大概是知道这个会议不适合自己,请了假没有来,于是卓凝珍也没有来。
卓师姐没有来有些可惜,不过齐文光不出现在这种欣欣向荣的场景里,可真是让人心情舒适。
池惊澜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弯着好看的眉眼,悄咪咪地往旁边位置上的师兄歪了歪头。
“师兄,早退吗?”
“咳,什么?”科苑泽闻言呛了一下,忍不住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师弟,惊讶地开口。
“老师这看起来不是一时能结束的吧?”池惊澜笑眯眯地开口。
“那确实。”科苑泽赞同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也动了心:“嗯……那走?”
他们的比赛基本结束了,表演滑在最后,也不用着急,凌榆的比赛在明天,比赛保持状态需要的训练量不多,他今天的训练也结束了,刚刚给他发的消息。
问他开会开完没有,要不要出去逛逛。
那当然……要了。
最近紧绷太久,偶尔放松放松也不错。
池惊澜低声和师兄说了这事,原以为师兄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立刻愉悦地应了好。
凌榆那小子什么心思科苑泽能不知道?他当然要加入。
今天陈志国要讲什么他们之前就知道,进来特意找了一个角落的地方好摸鱼,没想到现在还成了他们的便利。
首位上陈志国讲得兴高采烈,他坐下的两位得意弟子却眉来眼去一阵后愉快地打成了一致,在他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就出门去了。
陈志国瞥了他们一眼,以为他们是去上厕所了,没管他们。
没想到后来想拎他们两出来展示的时候,发现这两人居然还没回来,才发觉他们是跑了。
这两个臭小子!
而池惊澜和柯苑泽从“会议室”偷偷溜出来之后,对视一眼,愉悦地笑了出来。
当科苑泽看到凌榆见到他后黑了许多的脸色之后,他就笑得更开心了。
“好玩吗?”科苑泽转头问自家师弟。
“好玩。”池惊澜微笑点头。
只有凌榆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后来他们三人去景点逛的照片被同样去看比赛的冰迷们发到了网上,被众人调侃一番。
也有人担忧比赛还没结束就出去玩会不会不太好,当然,担忧已经是很友善的说法了。
不过很快,凌榆就用绝对的成绩打消了众人的担忧。
预赛,半决赛,决赛,五百米,一千米,还有接力,来自h省的短道一哥凌榆,一骑绝尘。
凌榆的比赛这一次池惊澜都在现场,池惊澜总觉得,好像之前曹正德那件事结束之后,他气势就提升了许多。
可谓是锋芒毕露。
不过科苑泽觉得那是孔雀开屏。
纪云星哼哧哼哧,拿了几个银牌回来,本来有点蔫哒哒的,穆子宁安慰了片刻之后,又精神满满地复活了。
之前和凌榆他们的约战他们算是输了,这次他们省队好像成了银牌专业户。
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未来。
池惊澜看完凌榆的节目,也准备起了这一次最后的表演滑。
表演滑的节目是最近才报上去的。
没有再选择之前滑过一次的《化身孤岛的鲸》,又是一个新的节目。
这次表演滑池惊澜的选曲在之前的比赛里面出现过,不过并不是一个片段。
就是虞灵灵和赵瑞嘉他们滑的短节目的曲目——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的视觉盛宴。
池惊澜这一次的服装和他平时比赛中的表演服有很大的不同, 比赛时的服装比起美观,其实更加重视实用性,为了方便做旋转、跳跃这些高难度技术动作, 有时候会牺牲一点美观性, 比如男选手的裤型,基本都是比较修身的, 因为如果太阔, 比赛过程中不小心卡到冰刀就完蛋了。
但是表演滑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池惊澜这一次也不打算上高难度的跳跃, 在服装上的选择范围就更大了。
比赛开始之前, 也有很多人在猜测池惊澜表演滑的服装, 但等到池惊澜真正上场,人们才发现, 他们的猜测在少年面前显得那么黯然失色。
很多人原以为会是偏西方的风格,毕竟表演的曲目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但是并不是。
池惊澜踩着他的冰刀上场,滑进众人的视线里, 一袭红衣, 衣袂飘飘, 活脱脱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即使那么多次比赛下来, 冰迷们知道池惊澜很少会去走寻常路, 可他们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叹服少年给他们带来的惊喜。
尤其是华国的冰迷,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 差点忍不住激动站起来。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这是刻在华夏人民骨子里的骄傲, 可他们多久没有在花样滑冰的舞台上见到这样的华夏传统服饰了,记不清。
大概是因为这项运动源于西方, 华国又弱势已久,为了迎合大赛的风格和裁判,这种华夏传统风格基本不会出现在赛场上。
可如今池惊澜广袖飘飘,带着银色暗纹的黑色锦带紧紧束在少年的腰上,更显少年的腰身劲瘦有力,而垂下两根飘带随着少年的动作潇洒摆动,和他的红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既有潇洒的少年意气,又有泱泱华夏的磅礴大气。
让人心底只剩下了惊艳二字,池惊澜太适合这种风格了,就像是从国画里走出来的少年郎一般。
音乐起了。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的片段响起,节奏十分紧凑,没有一丝停顿,钢琴的音符倾泻而出,像是连贯的鼓点,又像是沸腾的火焰。
池惊澜就是那抹焰心,灼热、耀眼。
来自西方的音乐和来自东方的服饰无比丝滑地融合在了一起。
因为穿的是长袍式的服饰,也不适合跳四周,但是跳个二周三周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许多直立旋转和躬身转也都可以做。
池惊澜没有做看起来就很高难度的动作,却在细节上挖得很细,只为表演能够更加流畅,某一瞬间,恍惚间他好像觉得自己回到了曾经刚刚站上比赛赛场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还不像现在有着那么厚的技术力,会的旋转和跳跃和赛场上其他人比起来都显得薄弱,他能做到的,就是一遍一遍地去抠细节,一遍一遍地练习,一遍一遍的纠正自己。
他永远不是一开始动作就标准的那个,在陌生的土地上,作为一个外来者,他的学习资源永远比不上别人,但到最后,只要提起谁的动作最美观,最教科书值得学习,永远都是池澜,只有池澜。
这就是他,那个永远不服输的传奇。
胸膛中沸腾的热血让他坚持了很久,也走了很远,但太远了,远到他差点弄丢了一开始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虽然稚嫩无比,但也是真的最风发意气。
好在现在找回来也不算晚。
红色的身影在洁白的冰面上展现出了最鲜艳的光彩,池惊澜没有炫技,但就是最简单的动作,都和别人做出来的不太一样,那是时间沉淀下来的厚度和流畅度,与他身上的少年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和致命的吸引力。
少年恣意的舞蹈热烈又张扬;和曲调一样的激昂,红色的宽大裙摆随着少年越来越快的旋转,如同烈焰般在无暇的冰面上绽放,夺目耀眼,灿如烈阳。
他跳的是自己走来一路坎坷终见曙光,跳的是众人齐心协力披荆斩棘胜利在望,跳的是自己的过去,也是未来。
这一次他们的胜利不会是偶然,也不会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
池惊澜用他的舞蹈这般张扬地昭告全世界。
这就是池惊澜,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池惊澜。
即使这一次比赛池惊澜没能拿到冠军,但无人会忽视他的光芒,他是华国花滑的希望,注定会成为华国花滑耀眼的太阳,无论是现场的观众,还是网络上、电视机前,通过屏幕看到这一幕的观众,都是这样坚信着的。
毕竟,他现在已经展露了许多锋芒,不是吗?
翻墙去看国外的网站,在关于花滑的讨论上,时不时能看到池惊澜的名字,外国网友们对他又爱又恨,爱他的比赛风格,又视他为未来的强劲对手,甚至有些日媒在报道中,已经将池惊澜称为了未来大魔王,中二得不行,在日留学的留学生看到这些报道很快就翻译完搬回了国内的网站,国内的网友们看到,别提有多爽了。
但是池惊澜自己知道,他不是太阳,太阳是热烈的,能感染周围的,他不是,凌榆那样的人才是。
他性格并不热烈,也不擅长主动社交,若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更愿意做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去体验生活中的一切细节。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抵触站出来,池惊澜很愿意,只是性格注定了他做不到凌榆那样永远风风火火活力四射,上辈子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相对也是内敛的,池惊澜挺满意自己的性格,但跟凌榆相处的久了,看到他在赛场上夺冠之后意气风发光芒四射的张扬模样,也会偶尔羡慕,会在心底想,如果自己也能够这样,会是什么模样呢,也会像太阳一样灼热耀眼吗?
会的。
池惊澜大胆尝试了,尝试出了自己最好的模样。
花样滑冰比赛每个运动员都是单独表演,竞技性不像别的运动那样激烈,池惊澜一般不会在比赛之外展露他的锋芒。
但性格内敛不代表没有锋芒,没有锋芒也当不了那么多年的世界第一,池惊澜这一次只是在平静的时候尝试着释放一点锋芒而已。
效果还不错,毕竟那么大一个学习对象天天黏在他身边晃悠。
在冰场上,池惊澜永远都是最自信的,他相信自己的光芒,也相信自己收集他人光芒的能力。
或许月亮这个词更加适合他。
太阳和月亮,唔,听起来还不错?
镜头突然悄咪咪地给到了冰场上少年的正脸,他精致的脸庞上挂着平常很少能看见的灿烂笑容,看着正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
场馆本就安静,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鸦雀无声,池惊澜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抬眸,没什么意外地在大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虽然上辈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脸和现在比也只是消瘦了一点,但那时候设备不行,可没有如今这种效果,经过了这几次的比赛,池惊澜才对自己脸的杀伤力习惯了一点,不过池惊澜有些意外自己的笑容,灿烂到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那他会因此收敛自己的笑容吗?
当然不会。
少年甚至迎着镜头挑了挑眉,wink了一下,调皮中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勾人,勾的人们呼吸一滞,感觉自己仿佛都快要落入那双澄澈的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
凌榆这次不在观众席上,他用自己运动员的身份刷脸跑到了后台入口处,虽然没有国家队的专属观众席上的俯视全局,但优点是距离赛场很近,近道不用看大屏幕,他就能看清冰场上少年的所有表情。
巧合的是刚才拍到池惊澜的镜头正好在靠近凌榆的冰场这边,那么近的距离,他受到的冲击可比观众席大太多了。
但和观众们纯粹沉浸在池惊澜带来的美貌冲击不一样,心动、开心……甚至还有些难过,交杂在凌榆心底缠绕成一团乱麻,让他瞬间有点想要落泪。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池惊澜的开心和放松,落入他眼底的少年舞姿轻快张扬,带着韶华正好的青春恣意,在众人眼中这就是少年该有的模样,他本就该无忧无虑,锋芒毕露,可整个场馆,也许只有凌榆知道,池惊澜是艰难地越过了多少刀山火海,才有了这一刻的张扬恣意。
那不单单是少年人的恣意,还是一个走过低谷的传奇在过尽千帆之后返璞归真的恣意。
那需要太大的魄力,凌榆虽然不站在池惊澜的位置上,可同样身为顶件的运动员,他太理解池惊澜了。
何况池惊澜还一直是他的偶像,其实凌榆一直认为自己并不能算是“池澜”的粉丝,粉丝这个词很好,但凌榆认为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太轻。
从小他就听着长辈们给他讲“池澜”的故事长大,在长辈们口中,池澜是他们最骄傲最放心的孩子,凌榆憧憬向往着像池澜那样荣誉加身,于是也走上了专业运动员的道路,但很快他就遇到了许多困难。
那时候的小凌榆很困惑,为什么大人口中的传奇哥哥听起来轻轻松松赢了冠军,到他这边就这么难呀?
每天训练好累好累,队里有些人好奇怪,他不拿第一说他小屁孩,他拿了第一,那些人又用令他不舒服的眼神远远看着他,没人跟他说话了。
那时候凌榆因为天赋空降进的市队,年纪是最小的一个,又有长辈在这个圈子里,过一阵还正好是省队下来选拔苗子的时候,其他人会讨论些什么可想而知,凌榆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能感受到那些不是什么好话。
小凌榆很难过,哭哒哒地回家找了妈妈。
“鱼仔,怎么回来了,想妈妈了?”那时候的凌母开门看到自家哭花脸的儿子又好笑又心疼,蹲下身拿出张纸边给他擦脸边温柔询问。
小凌榆抽噎着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委屈巴巴地盯着张小花脸问妈妈:“妈妈,当运动员好累呀,为什么池澜哥哥那么轻松,是不是我太笨了……”
长辈们给小凌榆讲的故事,是没有苦难坎坷的,那些太沉重,不适合小孩子,他们也不希望凌榆懂,所以在小凌榆心底,池澜哥哥比电视上他最喜欢的奥特曼还要厉害。
凌母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家孩子走上了运动员这条路,也要经历这些了。
那时候的凌榆年纪太小,光顾着哭了,没注意到在他问出那句话之后,妈妈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悲伤,他只知道妈妈沉默了一会,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说:“谁说池澜哥哥没有经历这些的,只是他很厉害,厉害到把欺负他的人都打败了,就像你喜欢的奥特曼那样,因为他特别坚强,特别努力,所以才能拿冠军呀。”
“妈妈……所以我要打败他们?”小凌榆似懂非懂地问,眼底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光。
“嗯,你要打败他们,用你的成绩,或者气势,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还想继续当运动员,鱼仔,你还想坚持吗,不坚持我们就不学了。”凌母的语气温柔平淡,却很霸道。
小凌榆小小地纠结了一会,最后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妈妈,我想的!就是,就是……”
“怎么了?”
“晚上我能抱着这枚玉佩睡觉吗!”小凌榆抓住从妈妈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声音小小,眼睛亮亮地开口。
抱着这枚玉佩睡觉很舒服,能做很厉害的梦,小凌榆很喜欢。
凌母失笑着答应,第二天小凌榆就精神抖擞地返队训练了,类似的苦恼再也没有阻挡过他的脚步,直到他一跃成为华国最年轻的世锦赛短道冠军,当年曾带给他小小困扰的人还是在原地踏步,却再也不会在凌榆的脑海中占据任何位置。
凌家的长辈,还有陈家,从来不会动用自己在圈子里的能力去为凌榆扫清什么障碍,在那个时代,那些事情是每个运动员都会经历的事情,小的时候他们还能帮忙,但当凌榆走得更远了呢?
他们拎得清,因此向来只教凌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现在已经能够独身支撑起国内短道的国家队队长。
某种意义上来说,池澜是凌榆身为运动员在赛场上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大心脏的启蒙,后来凌榆经历得越来越多,也会去自己收集关于池澜的资料,他才发现,原来世人对池惊澜的评价是这样的。
年轻气盛的凌榆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偶像被这样对待,曾经敲着键盘和网上的喷子大战了不知道多少多少回合,那些人的话有多难听就不说了,他们认为凌榆崇拜一个已经不在了的,虽然有点荣誉但同样黑点满满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于是把凌榆的id高高挂在了贴吧里的耻辱柱上,谈到池澜的时候总得把这个id也拎出来骂两句。
后来凌榆不回复他们了,他们还沾沾自喜呢,其实只是凌榆醒悟过来和这些人争论没有任何意义而已,他们永远不会在一个水平线上。
凌榆后来只是默默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池澜的资料,然后稳扎稳打地走好自己的运动员路,就这样,池澜这个名字陪伴了他走上这条路到现在成为国家队队长的所有时光。
凌榆刚进国家队的时候,短道队的情况也就比池惊澜来之前的花滑队好上一点,队内资源倾轧严重,各种教练派系斗争不止,只是隔壁棒子队够恶心,在国际赛场上还能勉强保持一条心。
整顿是一件很麻烦很漫长的事情,且对凌榆自己弊大于利,他有他的教练在,明明可以做到什么都不去管,只管拿自己的冠军,但他没有那样做,他牺牲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和自己的教练一起,把短道国家队“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
凌榆被自己的教练,也就是林恒劝过很多次这些事他不用管,他只要专心比赛,别的是他会慢慢解决的,可如果缺了自己这样一个被人忌惮的天才,师父就靠他自己,得多累,要花多久呢,而且越早解决,或许就能再多救一个人。
“师父,放心,我是天才嘛,你说的。”凌榆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是这么说的,“要是成绩下滑我就退出,试试吧师父,万一我真的很有用呢?”
林恒最终同意了,后来事实证明凌榆确实很有用,一个嚣张却又天赋极高的天才,在华国短道低谷的时刻根本无人能够制裁,这样的挡箭牌实在是太好用了,林恒看凌榆心态也一直不错,训练少了,成绩有些波动但不严重,也就没让凌榆退出。
就这样师徒两配合着,最后一个成了短道队的主教练,一个成了短道队的队长兼一格。
但只有凌榆自己知道那时候他的压力有多大,成绩波动,网友们的谩骂自然少不了,自从出道以来凌榆基本都是在赢,没经历过这些,他原以为自己会不在意,可是当那些谩骂的主人公真的变成自己,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意的。
舆论的压力如同大山,但已经是最轻的一山了,白天和那些人斗智斗勇,到了晚上,为了保证自己的训练量,凌榆还会偷摸去自己加练,运动状态保持哪有那么容易,可他只有是最天才的那个,他才能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刀。
那时候,他一个人在深夜里翻着他收集起来的关于池澜的一切,突然就从更深的层次上理解了池澜,他的偶像。
他不是池澜的粉丝,他们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他们是同行者。
但那个深夜的凌榆永远也想不到,真的能有一天,他们可以并肩同行。
表演滑的时间不长,节目的最后,高昂激烈的音乐戛然而止一般突然沉寂,却不显得突兀,如同片头曲一般,氛围仍然热烈,仍有余音回荡。
这首曲子没有真正的结束,就像他们所做的一切也远没有结束,这就是池惊澜的理解。
场上的少年用清脆的冰刀跺冰声收尾,在观众席热烈的欢呼声中优雅地鞠躬谢幕,平缓着呼吸下冰,给冰刀套上冰刀套走向后台。
在少年身影没入阴影的那一刻,他猝不及防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第一百五十八章
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他, 凌榆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池惊澜感觉那一块的皮肤都在发烫。
抱得太紧,池惊澜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推了推面前的人, 没推动。
一墙之隔, 几步之外就是光芒璀璨的比赛场地,观众席上冰迷们的欢呼声仍不绝于耳清晰无比, 这种仿佛下一瞬就有灯打过来被全国人民注视的感觉让池惊澜整个人都快要红透了。
“凌榆……?”池惊澜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都因为害羞变得有些缠绵。
“让我抱一会会。”凌榆无意识地蹭了蹭少年柔软的头发, 轻声说道。
池惊澜感受到了青年胸腔的震鸣, 眨了眨眼, 敏锐地察觉到凌榆的情绪和平常不太一样, 于是真的没有在说话, 安静地窝在了青年的怀里。
作为表演滑单人滑的最后一个,离下一场集体节目还有一段时间, 后台没什么人经过,对时间的感官都仿佛被放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惊澜感觉头顶有轻柔的触感一瞬即逝, 然后凌榆轻轻地放开了他。
无人看见的昏暗角落, 青年虔诚地轻吻了少年的发顶, 像是在对待他的神明。
少年似乎是没有察觉青年的动作, 带着点担忧抬眸望向青年的眼, 认真又郑重开口问道:“凌榆, 怎么了?”
他感觉青年好像有点难过, 但似乎又不是难过,那种感觉很难去形容,但足以让池惊澜感受到其中的郑重, 并且回以同样的郑重。
“没什么,我很开心。”
凌榆这样回答道, 然后在少年皱起的眉眼下投降,说了实话。
“真的,乐乐,我很开心能看到你如今的变化,你终于可以在赛场上尽情享受,而不是每一次都要逼迫自己一定要达成某个目标,只是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忍不住有些难过。”
池惊澜愣了愣,伸手拍拍凌榆的背,好笑道:“难过什么,都过去了。”
“难过你现在的云淡风轻,难过在那时我不在你身边陪伴,乐乐,我……很心疼。”
凌榆轻声说道,忍不住再次轻轻拥抱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头埋在少年肩头,掩饰住了自己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说的确实都是实话,只是没有把实话全部说出来而已。
刚才凌榆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过去的这二十来年,才发现原来“池澜”这个名字早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就充斥了他的生活,他的职业,方方面面。
池澜对他来说早就不是单纯的偶像,他是他的启蒙者,是他的引路人,是他想触碰却触碰不到的月亮。
直到池惊澜的出现,为一切带来了转机,或许他很早就图谋不轨了,只是开窍太晚。
早在他想到池澜的经历,情绪从崇拜变成心疼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了,那哪是对单纯的偶像该有的情绪呢?
凌榆轻轻喟叹了一声,在心底想。
乐乐,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爱你,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还没到合适的时机,凌榆不想让自己的情感影响到池惊澜的状态,明年就是至关重要的冬奥会,等到那时候也不迟。
而且乐乐把他的第一枚奥运金牌送给了他,他如今别的大赛冠军奖牌不少,四年一度的奥运会冠军奖牌确实还没有,得再加把劲才行,若是因为沉迷情爱怠惰了训练,没拿到奥运会的金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心上人表白。
那也太逊了。
所以下了很大的决心,凌榆才终于掩饰住眸中太过直白的情绪,笑着松开了环着少年的手臂,开口道。
“乐乐,放心,有我在,你再也不会经历曾经那些事。你可以永远像今天这样,恣意地享受赛场,真的,今天赛场上的你非常好看。”
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但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即使池惊澜听过太多各种各样的夸奖,但都没有凌榆这番话颤动他的心房。
真是……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
“好啊,我相信你。”少年闻言眼睫轻颤,黑曜石般的瞳中含上了清浅的笑意,柔和地笑着回答。
“当然,凌榆,这次我也要谢谢你。”池惊澜这句话发自内心,当然,也确实存了一点点逗人开心的意思。
“啊?”凌榆瞬间茫然。
意料之中的反应,池惊澜轻笑一声,开口:“谢谢你的张扬恣意,成为了我的参考标准。”
说完,也不等青年反应,抬手拍了拍青年有些扎手的脑袋,弯着好看地眉眼道:“走了,回去休息会。”
“诶?哦,哦……”凌榆楞楞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笑了一会,跟上了少年的步伐。
*
最后的集体滑是所有人的狂欢,等到夕阳落幕,这次全国大赛也终于落下了尾声。
这是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赛事安排,冬运会结束了,也就意味着这个赛季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告别温泽教练还有省队的小朋友们,坐上回国家队的航班的时候,池惊澜看着飞机穿过白云,才终于有了一种赛季结束的实感。
几个月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又短暂,从刚醒来时的茫然飘摇,到现在他能够重新放平心态脚踏实地对待一切,池惊澜想,他好像真的就是重新经历了一场名为“青春”的成长。
上辈子这个年纪也算不上遗憾,只是早早担起了太重的责任,太累也太忙,但曾经他无暇体会的,都在如今收获了。
他可以不用再一个人承担一切,因为有了可以永远站在他身后当他靠背的亲朋;他可以去享受赛场,享受自己,他可以尽情地去拼搏赛场上的那个最高荣誉,却再也不用被“冠军”这个头衔裹挟,被“池澜怎么可以不拿冠军”这样的言论裹挟;他也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对抗想对抗的人,因为曾经只有他孤单一人走的路,如今也有了同行者一起前进。
他不会再害怕失败,不会再害怕跌倒,因为他知道永远会有人接着他。
真是……让人期待啊,未来的一切。
单是想到这,池惊澜就感觉一股情绪充斥了自己的胸膛,这股情绪的名字叫做“激动”。
可能是被身边人传染得心态都变得年轻了,这种有些毛头小子的心情感觉居然也不错。
看了眼身旁已经呼呼大睡的青年,池惊澜笑了笑,替凌榆拉了一下快要从他身上掉下去的毯子,然后拉上舷窗的帘,也闭眼休息了。
航班平安落地,这个赛季还有最后一小段的收尾工作,国家队的队员们还不能离队,但显然,很多人的心已经飞了。
凌榆作为队长,一下飞机就被召唤走了,池惊澜点头跟他告别,也朝自己的队友们走去。
“阿澜,晚上出去玩吗,听说附近万达里开了一家新的电玩城。”朱承业笑嘻嘻地勾搭上池惊澜的肩膀,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旁边还跟着同样鬼鬼祟祟的崔晟睿。
显然,这两人是一起来邀请他的,池惊澜有点好笑。
看他们的表现,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当时在训练营的时候两个热血中二的少年还争锋相对得很呢。
成长了不少,但不多。
池惊澜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他们的身后,可惜朱承业和崔晟睿没能看懂他的暗示。
“诶诶诶,痛痛痛!”下一秒,两人同时捂头,慌张地向后看去。
柯苑泽一人赏了一记响栗,温和的声音带着威胁:“你们几个,可别带坏小师弟,还没放假呢,别太浪。”
“哦……”两人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当然,适当的放松还是可以的,但出去玩记得打报告,也不能玩太晚。”
“好的!”
柯苑泽语调一转,稍稍松了口,换来了两个小孩无比激动的点头。
不愧是师兄,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两人治得服服帖帖的,池惊澜默默给柯苑泽比了一个大拇指。
柯苑泽看着两小孩蹦跶着离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自家乖巧的小师弟,顺手揉了一把小师弟柔软的头发,开口闲聊道:“师弟,赛季结束放假你打算做什么?”
池惊澜想了一下:“回家一趟吧,回去处理一下学业的事情就马上回来,毕竟下个赛季很重要,还是早点回来训练吧,而且七八月份是不是会有军训?”
“是的,去年你们那时候还在集训营,不过今年军训规模会大一点,明年冬奥会,上面等着我们今年军训做表彰呢,所以今年集训营的时间应该会提前,假期可能会少一点,具体还要等通知。”柯苑泽摸着下巴回答,说完才反应过来师弟的前半句话。
“学业?也是,十六岁应该是高中,高一吗?”
学业这个词对于柯苑泽来说实在有些久远,平常一直都在训练,他都要忘了这些少年们都是还在上学的年纪了。
高中生,啧啧,这样一想,某人的罪孽好像更深了。
“没那么小,师兄,我下个月就满十七了,正常来说明年高三,但我没那么多精力,打算回去办一年的休学。”
少年人说自己年纪不小总是没什么说服力,柯苑泽被小师弟的一本正经逗笑了,开口:“所以师弟你之前难道一直学习训练兼修?”
“嗯,大考回去参加就行了。”池惊澜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认真回答道。
这下柯苑泽真的震惊了,毕竟众所周知,他们身为运动员,保持比赛成绩的同时就很难兼顾学业了,训练本身就已经很累很累了,柯苑泽自己已经算是成绩不错那一档了,高中时代也经常用后脑勺见他们的文化课老师。
指上课补觉,究其原因还是训练精力太大。
更别说在高强度训练的时候还能保持学习了。
“可以啊小师弟,不像凌榆那小子,全靠他的比赛成绩才勉强有了个大学要他。”柯苑泽偷偷给小师弟上眼药。
“夸过了师兄,我成绩也不是特别好,只是觉得文化课不能丢而已。”池惊澜连忙摆了摆手说。
而且,凌榆的大学是国内top级别的名校体育学院,也不能说是“勉强”。
“要是我成绩很好,也没必要休学呀。”池惊澜弯着眼睛道。
“没事,挺好的,等明年冬奥会的时候你拿个牌,国内招花滑体特生的大学虽然现在不多,但等冬奥之后可能就不一定了,而且无论如何,奥运会的奖牌他们可不能不承认。”柯苑泽拍拍小师弟的肩膀,表达了高度的支持。
“嗯,那就借师兄吉言了。”池惊澜乖巧答道,却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对冬奥会奖牌的野心。
“花滑队的,集合!”
不远处响起陈志国中期十足的声音,池惊澜便也停下了闲聊,跟在师兄身后列好了队,上大巴车回到了国家队的基地。
“今天坐了飞机,就不训练了,大家好好休息,当然,还没有到放假的时候,接下来的训练不能松懈,听到没有!”陈志国把队员们都集合了起来,充满了总教练的威严沉声总结道。
“听到了。”
“听到了……”
众人的回答不太整齐,有几个声音稀稀拉拉得过于突出,陈志国威严的目光一扫,冷笑着点了名。
“朱承业,崔晟睿,你们两个这么没精神,那么想上照片墙被人'瞻仰'吗?”
照片墙,别名“刺头榜”,就在进来的大门口旁边最显眼的那块地方,每个月更新,各种各样的奇葩上榜理由都有,上一次得被队友嘲笑半年。
若是再不小心流传到了网上,那可能就经典咏流传了,比如隔壁的“场馆内不得赤裸上身”。
两个“刺头”听到就缩了脑袋,池惊澜站在他们身旁,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的嘀咕声。
“也不是没上过……”朱承业嘀咕了一句,一抬头发现好友们都在调侃着看着他,默默红着脸闭上了嘴。
崔晟睿脸皮更薄一点,看着脸都要埋进缝里。
前方的陈志国又问了一句“听到了吗”,这下终于整齐洪亮了。
陈志国满意地点了点头,宣布了解散,顺便把几位队长都叫走了。
剩下的小队员们没了能压住他们的大山,全都欢快地散开了。
池惊澜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哀嚎。
“啊,总教练是不是在杀鸡儆猴啊呜呜。”
“呜呜呜,我们成了那只鸡了。”
没了教练也没了队长,朱承业和崔晟睿那两活宝立刻假模假样的鬼哭狼嚎起来。
“谁让你们顶风作案呢。”
“嗷!谁踢我屁股!”
“我。”穆子宁从后面走上来,微笑道。
“啊,穆穆,你变了!”朱承业捂住胸口,做作道。
这下崔晟睿也受不了了,假yue了一声,嫌弃地开口:“你别太做作。”
被围攻的朱承业只好将目光投降一旁含笑看戏的池惊澜,目光中带着三分求救,三分弱小,还有三分对旁边损友的谴责。
于是少年轻挑了挑眉,配合地加入了这场戏,十分诚恳地点评道:“阿业,你这演技如果放到赛场上,表演分一定能暴涨十分。”
“什么表演,青春疼痛文学吗?”
“哈哈哈哈哈哈闭嘴啊!”朱承业忍不住破功了,给了崔晟睿一锤。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回了宿舍。
吃完晚饭池惊澜再次收到了好友们问他要不要出去玩的邀请,本来想答应,没想到正好收到了师兄的消息。
[小师弟,有空吗,师父喊我们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的,来了。]
等到了陈志国的办公室,池惊澜才发现原来不止是他和师兄,凌榆居然也在。
那就不是师门的事了,难道……
陈志国见他们三人到齐,招呼他们坐下,才缓缓开口。
“有关于曹正德的消息,有好也有坏,你们想听吗?”
池惊澜三人对视一眼,沉默了一瞬,而后齐齐答道:“听。”
“好消息是他的罪行板上钉钉,还牵扯出来了不少人,上面还在调查,不出意外双人滑教练组要迎来一次大洗牌。”
“坏消息呢?”凌榆问。
“没抓到他,最后查出来他是借用了□□和签证逃出国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曹正德逃出国了, 在他被调查出切实证据的那天。
因为那时候比赛还没有完全结束,陈志国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池惊澜他们,但等比赛结束, 赛季也要结束了,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池惊澜他们有知情的权力, 于是陈志国便找了时间, 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几人对于这个消息也很惊讶。
在刚刚出事官方宣布要介入调查的那两天, 曹正德虽然嘴上骂骂咧咧, 但直到结果出来被双开, 据池惊澜所知, 他甚至是非常配合调查的。
那时候池惊澜他们都很震惊曹正德的配合,但如今的事实告诉了他们, 某些人果然是本性难移,短暂的配合也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配合。
等到有足够把曹正德送进去的证据刚提交上去,要去抓的时候却发现他刚刚逃跑甚至还逃出国了, 这样“巧合”的时机也足够耐人寻味。
这个“巧合”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但池惊澜他们并不打算太过去关注干涉, 他们只是负责点亮契机的那根导火索, 专业的事还是需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如果没有任何专业人士能做好这个事情, 那他们身为职业运动员, 无论身上有多么大的光环,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陈志国原本以为几个小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些气馁, 其实并没有,相反, 池惊澜他们反而感觉压力小了一点。
这次虽然最终让曹正德跑了,但池惊澜他们确实看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答卷,毕竟有人通风报信让曹正德及时逃跑这件事,就算是专业人士也很难及时反应过来。
只要他们是在真的做事,那么光明总会压过黑暗的,所有人都坚信这一点。
至于曹正德逃出国会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这件事……池惊澜他们不怕,虽然生气曹正德借此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他们相信,曹正德不可能永远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就要交给国家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努力往上面加砝码。
怎么加砝码?当然是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让人能更加重视他们队。
只有自身强大了,才不会畏惧任何风雨。
剩下还有最后几天的训练,队里的队员们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年纪小的,不过陈志国也理解他们,纵容着小孩们放松了几天。
和蔼得都令人害怕了起来。
休息之余朱承业他们跑过来找池惊澜聊天,还提到了这件事。
“总教练是变性了吗,最近温和得让我害怕,我3A一直在摔居然都没骂我,不可思议。”
几个活宝夸张地说道,甚至还做作的展示着手上的鸡皮疙瘩。
崔晟睿已经在一旁美滋滋地安排起了休赛期的安排。
“诶,这次放假应该能放挺久吧,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哪里玩,去张家界滑雪如何?”
“冬季项目咱天天接触啊,需要特意去张家界滑雪吗?不如咱去三亚看海吧!”朱承业也停下了做作的行为,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来。
“休假应该不会很久吧,不是有集训和军训吗?”穆子宁抓了抓头发开口道。
“啊?集训?不是选拔训练营吗,跟我们应该关系不大吧?”朱承业和崔晟睿茫然了。
“明年冬奥,要加大强度,之前老师训练的时候提过一嘴,你们走神了吧。”池惊澜在一边擦着自己的冰刀,闻言抬头笑着调侃道。
“是,是吗?”朱承业的目光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还有某个姓崔的小孩在那嘟嘟囔囔地嘴硬:“不知道正常嘛,冬奥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池惊澜擦着冰刀的动作一顿,看向崔晟睿,唇角淡淡的笑意消失,认真道:“为什么没有关系?”
崔晟睿被池惊澜的认真严肃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我们上国际赛场才,才一个赛季吧,而且还是青年组啊,难道阿澜你下个赛季就想升组?”
“当然,为什么不升呢,不仅我要升组,你们也要升组。”池惊澜平静地开口,吓了众人一跳。
“啊?”崔晟睿和朱承业睁大了眼睛。
池惊澜放下手中的冰鞋,站了起来,走到了穆子宁的身边,看向众人:“这两天老师应该会统计升组的事情,既然正好聊到了,你们要听一下我的想法吗?”
“听听听!”几人疯狂点头。
“升组和在上一组待了多久并没有什么关系,看成绩就足够了,首先这个赛季我们所有人在国际赛场上的成绩都不差,其次,你们没有发现吗,现在青年组的水平和成年组的水平并没有相差太多。”
“不可否认,在这个四周跳伊始的年代,我们因为年龄占了时代红利,单论跳跃难度,我们甚至能有超越不少成年组的运动员,这是我们的优势,要对这一点有自信。和成年组相比,我们差在经验,差在熟练度,差在表演的流畅性,而这些主要都是在赛场上磨炼出来的,就算不管明年的冬奥会,成年组的比赛机会依然比青年组多太多了,你们不想登上更大的赛场吗?”
想啊,身为运动员,谁不想呢?
经过池惊澜这么一说,朱承业他们觉得好像确实很有道理。
之前没想过升成年组是因为脑子里就没想过这件事,传统进国家队青年组都得待两年历练历练,再考虑升组的事情,但如今不同以往,没了欺压新人占名额混日子的毒瘤,没了压新人不升组的教练,还有足以能和成年组一较高下的难度,他们为何不能升组?
“而且今年青年组和我们水平相当的对手,下个赛季大部分也会升到成年组,我知道的,伊万、班奈特,还有韩国的朴承希,都已经在推特上说了下个赛季会参与成年组乃至冬奥会名额的争夺,他们能争,我们为什么不能争呢?而且没了他们的青年组必定会迎来大换血,那该是小朋友们的战场了,不会再是适合我们的战场。”
那样的青年组比赛当然非常容易拿奖牌,可虐菜拿的奖牌有什么意义吗?
众人都不是打算来赛场混日子的人,那样的奖牌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升组我原本也是打算升的……不过,阿澜,冬奥会名额的选拔我们应该没什么机会吧,那不是按积分排名的吗,明年我们升组,就一个赛季不到,积分肯定比不上别人吧?”穆子宁有些疑惑地开口。
“这个不用担心,这次冬奥会的选拔规则改了。”池惊澜气定神闲地开口。
“改了?阿澜你怎么知道的,总教练告诉你的吗?”朱承业好奇地问。
“说什么呢,总教练不是会开后门的人。”崔晟睿不客气地给朱承业的脑袋来了一巴掌,然后同样好奇地转头看向池惊澜:“所以阿澜,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政策规则的大改动都是需要公示走流程的,基地大门外面的那一排公示栏上都写着呢,我有关注,流程基本已经走完了,应该过两天具体的新规则内容就会通知下来。”池惊澜笑着开口。
“至少一个名额我们是可以去竞争的,不试试吗,就算没得到最终的名额,我们也能得到极大的锻炼。”
池惊澜语气平静从容,却无比轻松地勾起了少年们心中的热血,嗷嗷叫着放下了豪言壮语。
“好,升升升!下个赛季我必然把那谁,啊,班奈特,给打趴下!”朱承业还是没有忘记当年酒店门口之仇。
“阿澜,升组我们再比一次!”这是崔晟睿。
“一起加油。”毫无疑问,这是最稳重的穆子宁。
“好啊。”池惊澜弯着眼睛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伸出了手,少年们手搭在了一块,是属于他们的又一个约定。
“啪啪啪。”
身后掌声突然响起,几人转头,发现是柯苑泽,撑在冰场旁边的软垫上,闲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看了多久。
“好啊,小师弟们,我在成年组等着你们,我很期待。”男单队长鼓着掌,看着少年们笑着开口道。
“该下一场训练了,想升组的话,可不能那么松散了,走了,小朋友们,上冰!”
池惊澜第一个换完了冰鞋,跟上了柯苑泽,空气里只远远飘来一两句师兄弟两的交谈。
“师弟,给自己增加竞争对手呢。”
“有竞争才有趣,不是吗,师兄?”
……
池惊澜说的没错,就过了两天,关于冬奥会名额选拔规则改革的通知就下来了,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国家队里,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一个名额依旧按积分决定,截止至17年12月,积分最高者获得一个冬奥男单名额,另一个名额通过直通赛以及下个赛季的国际比赛成绩决定,会安排四场直通赛,同样对每场直通赛的不同名次赋予相应的积分,每人选取两场积分最高的直通赛积分乘以百分之六十,加上国际比赛的积分乘以百分之四十,最终积分最高者获得剩下的那个名额。
除了男单之外,其他项目的规则改革也类似。
第二种方法,就算是下个赛季刚升入成年组的选手,也有机会拿到冬奥会的名额,这就是规则改革的意义所在。
网上几乎推翻了原本对于冬奥会名额的讨论,新一轮的讨论热火朝天地展开了。
而国家队内,陈志国来统计下个赛季想升组的人数,也收获了满满一沓申请。
池惊澜迅速回了趟家办完他要办的事就再次回了国家队。
封闭式集训、军训,本来一切都应该是按部就班地进行,但总有人不想让池惊澜那么顺利。
“要采访我,只采访我吗?谁来采访?”池惊澜惊讶地看向陈志国。
“中国体育报报社总社长,马正豪。”
……马正豪,不,马建国?
第一百六十章
冬奥会在即, 国家队里各个队基本都安排了封闭训练,只不过时间可能不太一样,封闭训练的地方也不一样。
唯一一致的就是都不在国家队训练基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怕小朋友们在一个地方封闭训练久了有阴影吧。
总之,很不幸, 短道队和花滑队封闭训练不在一个地方, 短道队去了L省, 而花滑队则去了H省。
封闭训练池惊澜直接就是一个查无此人的状态, 凌榆憋了好几个月, 好不容易等到封闭训练结束, 回国家队军训了,才在第一周的周末挤出来一个大家都休息的晚上能聚一聚放松一下, 一则打到陈志国手机上的电话就打破了轻松的氛围。
之前池惊澜和凌榆以及柯苑泽三人谈起马正豪的时候陈志国并不在场,因此他并不清楚那些事情,所以陈志国从电话里知道要采访这件事之后, 正好池惊澜在, 就顺口告诉了他。
没想到刚说完, 包间里就瞬间陷入了沉默。
凌榆皱了皱眉, 有些不快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马正豪, 陈志国不清楚, 他们还能不清楚是谁吗?
当年那个败坏池澜名声的那个三流记者, 如今是怎么敢再次凑到池惊澜跟前的,而且为什么只采访他,难道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吗?
想到这凌榆就更生气了, 也更担忧了,他拧着眉, 直截了当地开口,语气还有点冲。
“为什么只采访乐乐,一看就居心不良,不能拒绝吗?”
这话在陈志国耳中着实有些离谱,虽然他也不太喜欢采访这种东西,但也不能说别人只采访池惊澜就说他居心不良。
陈志国嘴上很少夸自己的小徒弟,可在他心中池惊澜确实就是今年,甚至扩大到这一个奥运周期,都是最闪亮的那颗紫微星,就算是体育报这个国内体育行业第一的新闻社总社长来采访池惊澜,他也觉得自家小徒弟当之无愧。
所以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太了解凌榆了,这小子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也不会离谱到这种程度,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再看自己的两个徒弟,一个同样皱着眉,一个平静过了头。
“马正豪怎么了?”陈志国看着他们直接问道。
凌榆正想长篇大论地控诉马正豪的罪行,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拍,他知道身边坐的是谁,立马转头过去,顿时哑然。
少年的表情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静而又磅礴的力量,让凌榆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他也不嚷嚷了,乖巧地闭上了嘴,身体往后一挪,把空间让给了池惊澜。
“没什么,就是马正豪曾经诋毁过某人的偶像,我们很生气,所以想帮这位总社长失个业。”
少年轻描淡写,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把众人吓了一跳。
“某人”听到偶像这两个字,猝不及防呛了一下,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一点出息没有。
还好,另外两人没时间去关注他,陈志国惊讶于池惊澜话里的内容,柯苑泽知道马正豪做过什么,他是惊讶于小师弟带着玩笑的语气中透出来的巨大魄力。
不过想想小师弟之前的行为,他还真相信,小师弟说到就会做到。
详细讲解的任务最后还是落到了口才了得的柯苑泽身上,陈志国听完,也皱起了眉,认真思索了一会,认真地看向自家小徒弟。
“小池,你想接受这个采访吗,如果不想,虽然麻烦一点,但也不是不能拒绝掉。”
马正豪退居后台已久,已经很久没有出山采访了。
陈志国不知道他这次为什么会出山,也不了解他以前采访的风格,但如果真如自己徒弟所说,就算就体育总报给马正豪背书,陈志国也不想让池惊澜冒任何风险。
这是他身为师父的责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志国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们受任何委屈。
但池惊澜的回答很坚决。
“当然要接受,师父,别担心,最不好的情况也就是舆论上的风波,我不在乎那些东西,也影响不到我。”
池惊澜铁了心地要答应,马正豪这个人很危险,他当然知道,但是富贵险中求,既然有这个机会,他就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在上次推断出马正豪在那个庞大的组织里地位必然不低之后,他本来就想找机会接触马正豪,没想到他主动撞到了他枪口上。
如果马正豪这次真的是冲着他来的,那最好,这人一贯擅长利用舆论这个工具摧毁人的心态,跌的最大的跟头就是在上辈子的他身上,换成别人不一定能应对。
但来采访他,池惊澜会让他再跌一个更深的跟头,再也翻不起身。
所以在池惊澜坚决的态度之下,采访还是定了下来,在周三的下午。
但实际上,从周一新一周军训开始之后,有大人物要来参观采访这个消息就飞遍了整个国家队,在陈志国还没有公布这个消息的情况下。
“相应国家号召、推广冰雪运动、缔造缤纷生活”——自从16/17赛季结束之后,随着四年一度的冬季奥运会的靠近,这句口号也飞入了千家万户门口的广告牌上。
很多人因此第一次了解冬季冰雪运动,相关的讨论度翻了一倍,就算是国家队的运动员,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大的宣传度和重视。
而这次大人物要来采访的势造得很大,国家队的运动员们都因为这个消息兴奋了起来,连军训站的军姿都挺拔了不少。
但这势从何而起?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若是大家知道这大人物来采访只采访池惊澜一个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池惊澜会成为众人的矛头。
人还没有驾到,恶意却已经埋下了种子,池惊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果然是故人,那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熟练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这一次,马正豪惯用的计谋可是得逞不了了。
池惊澜不再是当初没有人护着的孤狼,陈志国一直关注着国家队内的动向,发现这件事之后,紧急利用自己的人脉,联系了好几个自己相熟且信任的记者,同样定在了周三下午进行采访,然后把这些消息一起公布了出来。
既保证了公平,也保护了自家徒弟。
这样就算采访池惊澜的人地位高,也没有那么突出了,毕竟只要不是“独一份”,就不会出很大的风头。
加上池惊澜的成绩大家本来也有目共睹,公告出来之后没人不服,人们看到池惊澜还会夸一声牛逼,然后喜滋滋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两天很快过去,周三中午,基地大门打开,一群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声势浩大地走了进来,加上国家队里一群爱凑热闹地小年轻,把大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池惊澜正好吃完饭从食堂出来,隔着远远地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方,站在记者群中央黑着脸的“故人”。
少年唇角上扬,看向身旁的柯苑泽,开口问道:“师兄,马正豪采访我的会议室是哪个?”
“办公楼525。”
“好,那走吧。”
“嗯?师弟,你不换身衣服吗,来得及。”科苑泽有些惊讶地看着池惊澜。
“为什么要换。”池惊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军装,弯着眼笑道:“这样不好吗?”
穿着军装的少年,配合着他挺拔的身姿,永远都笔直的脊梁,就算笑起来也气势逼人,和平常的沉静模样完全不同,就像是真正的军人一般。
凌榆知道,那是在军营里长大养出来的独特气质。
他星星眼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嫌弃地推开了损友,对池惊澜的话表达了高度赞同。
“对,就这么去!”
最好还能吓那马正豪一跳。
幼稚,池惊澜好笑地看了眼凌榆,却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于是几人就穿着军装直接去了会议室,那个会议室“正好”有个小隔间,池惊澜在外面等着,而科苑泽和凌榆则去了一旁的小隔间里窝着。
过了一会陈志国也过来了,他熟练地打开隔间一看,里面两个人无比自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陈志国:……
他无语一瞬,也加入了他们。
本来陈志国是想在外面陪着小徒弟的,但小徒弟说他在马正豪可能发挥不开,科苑泽又给他发了消息,他只好暂时和这些小年轻同流合污一次。
又过了十几分钟,下午一点,非常准时,马正豪带着他的下属,踩点进了会议室。
最近国家队的事闹得太大,双人滑的曹正德又没了,马正豪只是得到了命令,过来处理一下双人滑的事情,顺便看看之前引起动荡的那个小崽子,能不能顺势“封杀”掉。
虽然身为体育报的报社总社长,但马正豪其实已经很久不关注这些东西了,就像这次采访,虽然说是他来采访,其实还是交给他的下属来,他只知道要采访的人叫池惊澜,别的没了。
这个名字马正豪不喜欢,所以他还特意叮嘱了一下属下,采访稿再过分一点。
因此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马正豪还一脸毫不在意。
直到他看到坐在首位上的少年。
少年穿着军装,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马正豪却瞳孔骤缩,血液倒流,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他狼狈地趴在脏污的泥里,青年居高而下地冷睨着他的那个冬夜。
余光瞥到下属要上去交接,马正豪伸手拦住了。
下属疑惑:“社长?”
“稿子给我,我来。”
那时候他就发誓,他要永远让池澜坠入泥里,而眼前的少年,长得像,气质也太像了,马正豪看不得。
那么他也要让他坠入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