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条街道位于嘉应的知春里。
知春里中,有一座引人注目的大型绣坊,名为‘韵华坊’,坐落于街道的交汇处。
韵华坊的外墙由红砖砌成,正门高大宽敞,客人源源不断。
韵华坊作为嘉应最大的绣坊,汇聚大量的刺绣工匠,制作王庭御用的刺绣品、贵族服饰以及各类精美的装饰。
不仅如此,少有人知,韵华坊还会为特殊的客人纺织傀儡的人工皮。
林以纾走向韵华坊,心想无怪乎王兄会来此搜查皮囊之事。
毕竟韵华坊的生意,做的又大、又杂。
走近韵华坊,她发现门口已然聚集不少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多都是身着华衫,携手来购丝线、刺绣的妇人,少有的,也会出现几个陪妻子来的男子。
在这群人,复金珩长身挺立的身影便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他站在门庭外的台阶上,淡淡地瞥来眼神,显然在等她。
林以纾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地想绕道而走,身后的侍卫随着她一起停下脚步,“殿下?”
林以纾:“”
对不起,条件反射了,她一见到复金珩,就像老鼠见到了猫,总有一种被教官抓包的感觉。
而她这次,确实是因为在街道上举止不正,被抓来的。
陈娘:“所以,我真好奇,你们是实打实的、那种亲过嘴的夫妻么。”
因为有更慌张的事来了。
连同嘉应的地方官员们,一齐请了。
她生性爱八卦,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
店家拔剑四顾心茫然。
陈娘认识罗盘,“探祟气的罗盘?”
林以纾:“?”
显然是赫连子明在梨花糕加了东西,让她无法将他的事说出口。
二楼应该会有更多种类的刺绣,至于人造的傀儡皮那就要看,是否合店家的眼缘,让他带他们上去了。
煞气飘散完,红印很快便消失。
不远处的韵华坊中,陈娘一拍大腿,站起来,“完了!”
“你不能总是这般放任煞气控制你,我知道你是一心想为宋家报仇,可如果一直这样受煞气控制,大仇未报,还有可能被煞气给吞噬了。”
林以纾:“!”
这位老板娘,总不可能和柴桑那个卖花灯的一样,让他们现场亲一个试试。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这么小小一块皮,为什么会让罗盘转动地这般厉害。
她道,“店家,你适才明明答应我,会应允我一个请求。”
既然要混进去,和王兄装成寻常来挑选绣品的客人,最好就是入坊随俗,和他人做同样的事。
架子旁边的柜台上摆放着颜色各异的颜料和刷子,用于给人工皮上色,使其更接近真实的肤色。
不过宋知煜的牙口可真尖利啊,揉着的地方确实丝丝地泛痛。
林以纾一回神身边多出一个人,眼中充满八卦求知欲地看着她。
陈娘解释道,“我们三楼,是参考东洲的那些傀儡坊建造的,你们去东洲,应该能看到更正宗的工坊。”
店家之所以愁容满面,就是因为受了老板的敲打。
林以纾:“不支持,你知道为什么不支持么?”
复金珩抬起手,从皮料的缝隙抽出一块有巴掌那么大的皮。
复金珩:“我的心中确实也有疑惑。”
林以纾:“我随手带出来的,并不是针对韵华坊。”
说到一半,声音从林以纾的喉咙中消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她的口舌,让她无法继续往下说。
少女纤细的身影被宽大修长的袍服遮盖,复金珩的手捧住她的脸,弯身‘吻’了过去。
店家:“两位客人,请随我到二楼。”
‘私奔成功’的林以纾已经回到梅府,她将碎皮交给了踏云会。
林以纾:“我因为这件事在祠堂前不知道跪了多少遍,我在佛前苦苦请求都没有用,最终,在一个月黑逢高的夜晚,我和他咳嗽,私奔了。”
林以纾:“兄妹。”
复金珩:“殿下不是很疼吗?”
说到这个,林以纾就来气。
陈娘:“我们这里的每一片皮料都经过精心的挑选和处理,确保它们最终真的能逼真如人皮。”
宋灵儿如此说着,宋知煜抿紧唇线,一言不发。
林以纾猛然抬起头,看向复金珩,用眼神使劲儿怎么,怎么这么没有默契啊?
但为了迎合陈娘的心思,林以纾斟酌地回答,“我想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希望他和我是亲兄妹。”
林以纾:“好。”
她脸色凝重地将碎皮递到林以纾手上,“这块皮可以给你,但你们搜出缘由后,一定要告诉我,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种事,我不放心。”
林以纾:“”
林以纾颔首。
林以纾:“王兄,作为天都林氏的王女,衣裳褶子乱了都要被训斥,难道被人咬了,王兄你不在乎么?”
她实在想不通到底该怎么去找到那个绣娘。
她道,“东洲虽然擅器修、擅制傀儡,但是他们制作出来的傀儡,要想栩栩如生,还是需要我们嘉应的刺绣工艺,所以我这里的人工皮,基本都是东洲的客人来买。”
林以纾的脑袋,越埋越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羞耻来。
复金珩已然踏入韵华坊。
林以纾大为震惊,跟上复金珩的步伐,站到他身后。
梅夫人在府中摆茶水宴,年轻的修士们脱下了校服,在梅府中游园、赏花、嬉戏。
复金珩垂眼瞥着胡编乱造的少女。
半响过后,少女被松开,双靥通红地后退,用手撑住屏风。
复金珩的手指伸向林以纾脸上的红印,冰凉的指尖揉搓她的脸,箔粉融入红印后,冒出一缕微弱的黑烟,往外飘散。
陈娘:“姑娘,你若是能证明你们是真的夫妻,我二话不说,立马带你们去三楼看傀儡皮。”
看到一对道侣都要让人家亲一下?
林以纾:“是”
林以纾看着这些皮,恐怖谷效应犯了,头皮发麻。
林以纾:“没有,幸好我反应快,他只咬到了我靠耳朵的这块脸,留下一个蚊子包,到现在都没有消肿。”
黑符越飞越快、越飞越快、发出口哨被吹响的声响,‘嗖’得往远处的地面砸去。
复金珩:“好,既然受殿下所托,我回去后,就下令处死他。”
复金珩:“殿下在想什么?”
造型作用么?
说起这件事林以纾有一肚子的委屈,这个赫连子明,他、他简直无法无天,无耻无羞。
女子不是她人,正是韵华坊真正的老板。
够了,这是要查户口吗!
复金珩轻描淡写道,“适才灵力没控制好。”
温热的呼吸在鼻尖交错,林以纾的唇离复金珩的只有咫尺之远,两人近到林以纾的眼睫毛几乎是在复金珩的脸上翕动,鼻尖错着鼻尖。
林以纾:“老板娘,你要是想听后面的事,不如就答应我的请求,带我们去看看傀儡皮吧。”
复金珩:“结束了。”
林以纾捂向自己的侧脸,终于能说出话来,“竟然留下了个红印儿。”
复金珩:“身为天都的王女,衣冠乱了自己都不知道?”
宋知煜:“我说过,和复金珩合作,无异于在与虎谋皮。”
林以纾:“店家,若是因为我们买的东西不够多,你就再多包上一些,我有钱,买的起。”
店家:“能请问,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么?”
林以纾紧忙去拽半空的青丝,没抓住半根,她抬起头,委屈地看复金珩。
林以纾知道,她手中的罗盘之所以响动,肯定不是因为这些寻常的布匹,而是因为那些藏在韵华坊不知处的傀儡皮。
复金珩看着茫然的少女,“什么事如此急迫,让殿下都说不出话来?”
陈娘来回打量:“郎才女貌。”
她突然觉得刚才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疼痛,起码没有被这般揉擦着脸疼。
林以纾闻言,走过去,抬起了脸,很信任复金珩的能力。
林以纾心觉可惜,她朝陈娘问,“这块皮,老板娘可否卖给我。”
在店家和陈娘的带领下,林以纾前往去三楼的路。
林以纾:“”
复金珩手上拿着的黑符被用完箔粉后,转为深黑色,它脱离复金珩的手间,随风飞向远处,先是慢悠悠地在空中飘荡,而后加大劲力,破空而去。
林以纾的唇色鲜艳欲滴,是因为刚才王兄用手指在她的朱唇上按了好几下。
这个可怕的男人一脸面无表情,冷静到几乎像是没有感情。
林以纾:“定然。”
二人再次重新回答。
陈娘:“姑娘,你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店家:“姑娘想要什么?”
这世上竟然有复金珩一个人不敢去的地方?
陈娘挺美的,不过她现在对团扇有些PTSD,一见到团扇,就想到赫连子明。
他们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复金珩身后,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韵华坊的主人呢。
工匠们面面相觑,互相摇头。
复金珩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看她的侧脸,原本的红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适才揉擦出的痕迹,红如一片被熏红的晚霞。
柜台上,从简单的手帕、扇面,到复杂的屏风,挂毯,一应俱全。
林以纾:“?”
陈娘:“”
木桌前,工匠们全神贯注,他们手持细小的刀具,轻柔而精确的裁剪特制的皮料。
厅堂的另一侧,有几排巨大的架子,上面整齐地排列半成品人工皮,这些皮料光滑细腻,散发光泽。
他抬起头,为难地看向林以纾和复金珩。
林以纾:“比打我还过分他咬我!”
林以纾快编不下去了。
林以纾:“也没有很疼,小痛。”
林以纾谎话硬说。
陈娘急切地将工匠聚集起来,审问他们,到底是谁制作的这块皮料。
她攥紧罗盘,四处地走。
林以纾:“夫妻。”
陈娘重新拿起团扇,“放你们进去也不是不能,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是真的夫妻。”而不是来作乱的对家探子。
林以纾:“等等”
陈娘把耳朵怼过来,“然后怎么了?”
手中的碎皮烫手,被林以纾塞进纳物囊。
不是,在天都做生意的,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务么。
林以纾:“绸缎、刺绣、布匹,手帕、扇面,屏风我都缺,你派人给我挑,我全都会买下。”
林以纾:“是因为”
林以纾:“那定然是不亲的兄妹。”
她笑道,“这位小友,你竟然怀疑我们工坊用祟气制作人工皮么?”
复金珩:“我没办法独自进去。”
林以纾被吓得往复金珩身旁退一步,复金珩撑住她的腰,将她扶正。
少女的脸颊肉在复金珩的手下泛红,盈润被打着圈得揉捏、收紧,他的手指作力,似乎要将那块地方给擦拭到不留任何痕迹。
怎么可能?她的工坊里,到底何时混进来了祟气?
林以纾赶忙抓住复金珩的胳膊,“王兄,不、不至于如此。”她撤回自己刚才说的话。
陈娘:“那你们亲一个试试。”
复金珩看向她,“我到底何时同殿下一起私奔的?”
林以纾:“”
店家走来:“姑娘,这是我们家的老板——”
林以纾揉着自己的脸颊肉,“微痛。”
复金珩:“兄妹。”
陈娘好奇地凑来耳朵,“为什么?”
她开口,“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不用在意我,唤我陈娘便好。”
吓、吓死了。
林以纾脸皮厚,不过是说一句的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林以纾非常心动,但总不可能跟自己王兄真的亲嘴,那该多罔顾礼法啊
复金珩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确实是真的人皮。”
三楼和一楼的热闹不同,冷清而安静,连气温似乎都低些。
林以纾:“!”
也许是复金珩周身的气质太容易让人信服,那些侍从、店家,甚至是老板娘都跟在他身后仔细巡起工坊。
一排排整齐的木桌排开,每个木桌上都摆放有各种制作人工皮的工具和材料。
复金珩:“站到我身旁。”
她想去找找有关血契的书。
林以纾:“那过会儿回梅府后,我让医修帮我看。”
宋灵儿担忧地蹙眉,“复金殿下为何”
韵华坊外,林以纾驻足于在台阶上,她忽而想起自己还有一项踏云会的课业没有完成,不能在外逗留太久,想先行离开。
一楼出了专供达官贵人的刺绣外,基本在兜售家用的绣品和布料。
林以纾不会振奋人心,但是她有钱,她决定出钱包下明月楼,请大家去嘉应最大的宴楼游玩、享宴。
林以纾趁着休沐,去了梅府的书阁。
林以纾很委屈,“这么轻轻一碰,都疼。”
一个修士道,“你们东洲人不知道,其实王女早在三年前就对宋公子情根深种,对她而言,宋公子不可能只是个炉鼎,我打个赌,王女最后肯定会和宋公子结契。”
林以纾:“”
不仅仅踏云会的修士们,梅府也邀请了嘉应当地的一些的官宦之后,世家子弟。
林以纾小心翼翼地重复一遍,“我们两,一开始是兄妹,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变成了夫妻。”
她道,“宋知煜被煞气冲昏了头,故意要咬我的嘴。”
另一个修士道,“我倒是觉得王女更喜欢北境少主,他们毕竟有婚约,如果你说她喜欢宋公子,那她为何不为了宋公子去解除和北境的婚约。”
却是伸出手,揽住了林以纾的腰。
因为她在那群人的议论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墙‘砰’得被砸出一个洞来,皲裂的裂缝中,深黑的符扎在正中央。
陈娘在身后插话,“你这小姑娘,还想看傀儡皮,胆子真大。”
王兄的手劲儿不小,让她的脸颊也有些疼。
梨花糕果然有问题!
“林姑娘毕竟是王女,你何必总是与她针锋相对”
坊内熙熙攘攘,大多数都是女眷,偶尔也能见到男子,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陪同在夫人身后。
两人亦步亦趋,还真有些寻常人家来韵华坊的模样。
名字后,描写了她是个三十多岁的绣娘,居所不定,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描述。
店家:“”
林以纾迈着小碎步,跟紧在复金珩身后,她觉得,王兄应该比她手中的罗盘管用。
但话就是这么流畅地说出来。
林以纾:“王兄,煞气还没有被逼出来么?”
就这么薄薄一块皮,都没法用搜尸摸骨术。
陈娘:“你们以前当兄妹处的,后来是怎么动心的?”
她转过头,盈润的眸子嗔怪地看向陈娘,看得陈娘都不自觉地愧疚起来。
王兄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拿她的脸撒气呢。
林以纾:“呃小时候家住的近,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陈娘短短一句话,一整本违规题材脱口而出。
复金珩:“过来,我帮你。”
复金珩:“何事让殿下如此慌张,在街道上不顾礼制地狂奔?”
问那位知情的女匠,她摇头,“她经常埋头刺绣,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住哪里,也不知道她离开韵华坊后,到底去了哪里。”
林以纾:“王兄想知道什么?”
而今日,则是踏云会难得的休沐日,长老们不再布置课业和任务,年轻的学子们也能喘口气。
宋灵儿:“玄色的符,这是”
没有控制好,能这般整整齐齐地正好斩断这些青丝?
复金珩:“他打你?”
三年前那追查起来,可就更难了。
“是这样的,”林以纾睁眼说瞎话,“我们先是兄妹,然后变成了夫妻。”
但没有忘记正经事。
林以纾:“亲过、亲过。”
少女露出狡黠的笑。
店家:“什么?”
复金珩垂眼看向林以纾侧脸的红印,淡淡地瞥了一眼,转动自己右手的扳指。
复金珩:“别急。”
林以纾:“王兄,我能先回府么?”
梅夫人说梅府的书阁书籍种类齐全,林以纾此次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解开血契的经书。
店家:“都挑拣好了,已经放在楼下的柜台处,两位随我下去,我替你们结账。”
林以纾手中的罗盘对着这块碎皮用力地摆动。
林以纾用起说书的语气,“因为我们两人曾各自都有婚约!”
林以纾往复金珩身旁一站,“老板娘,你看我们不像么?”
谁曾想,陈娘突然走到她身旁,抬起她的手,“姑娘,你不可以带外物进工坊。”
这句话落下,陈娘手中的罗盘一颤,指针左右地猛烈晃动。
陈娘:“你们是亲兄妹,还是不亲的兄妹?”
搜着搜着,陈娘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起来。
她的眼睛珠子急迫地转了转。
店家:“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嘉应之大、之安宁、之繁荣,衬得他们这群忙忙碌碌的踏云会修士们像一群无头苍蝇。
复金珩冷淡地开口,“带路。”
复金珩:“这不是普通的伤口,只是揉没有用,需要去除伤口上的煞气。”
林以纾本来因为梨花糕的事心绪繁杂,可一对上复金珩冷静的眼神,她似乎也随之平静下来,不再为赫连子明的事而慌张。
他们身上的袍服华贵,很快便吸引来店家的注意。
林以纾:“啊机缘巧合看对了眼”
林以纾看向复金珩。
毕竟制作傀儡,耗钱又耗力,只有富庶如东洲,才消耗的起。
陈娘显然是一个非常热衷于猎奇八卦的女娘,她原本懒洋洋的气质消散,陡然非常有精神气。
复金珩:“过来。”
造成不小的损失。
头毛,她的头毛。
她用手指戳碎皮的表面,柔软的、细腻的,和真正的人皮确实十分相像
复金珩走过来,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掠过她的侧脸,捋起她脸颊侧面的青丝,露出青丝下的红痕。
那必然不能的,如果真成了,就要被送去德国看骨科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复金珩已然往韵华坊的门庭走去,林以纾只能跟上。
林以纾努力地动舌头,可舌头并不听她的话,定在口中,无法作声。
都怪赫连子明,坐个马车每次都把她往角落挤,衣裳不乱了才怪。
为了振奋士气,崇林王传音到嘉应,建议林以纾,作为天都王女,将大家召集在一起,鼓舞人心。
复金珩:“不能。”
林以纾:“我修为又没有你高,我进韵华坊,起一个什么作用?”
复金珩的视线转向林以纾的嘴唇,“殿下被他咬了嘴?”
陈娘让店家拿来韵华坊的名目簿,往三年前的名目翻,在一群名字中,找到‘明红霞’这三个字。
宋知煜和宋灵儿并肩走在明谱街上,宋灵儿对宋知煜提及煞气的事。
复金珩看向他,“殿下的意思,是让我替你出手?”
年轻的郎君、女郎们各自聚拢,嬉笑声错落地响起。
林以纾:“想要套消息,肯定要付出点东西来。”
林以纾:“王兄,我同你说,是因为”
林以纾上前一步,与复金珩并排。
只有东洲的器修们才喜欢制作傀儡,其他地方的修士,更喜欢召灵。
不是到底谁才是老板?
林以纾:“”
二楼比一楼更宽敞,大量的精美绣品堆砌于厅堂,散发丝绸的华美,就连顶上,都罩有大幅的刺绣画。
复金珩的视线扫向林以纾的衣裳,“殿下,正衣冠。”
陈娘:“如果你们是亲兄妹,你们还愿意违抗世俗,在一起吗?”
古往今来,要想要VIP服务,总得配点货的。
宋知煜冷声道,“复金珩。”
“得嘞!”店家脸上涌起笑容,态度更为恭维,连忙随人一同去挑拣货物,并承诺回来后会答应林以纾一个请求。
她眉头紧锁地随王兄离开韵华坊,回梅府的马车上,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三楼被一扇厚重的木门封住,推开后,迎面吹来一种类似于油脂燃烧的气味。
林以纾:“王兄,你不疑惑么,从刚才走进韵华坊,到现在走出来,我心中全都是疑问,总感觉人皮的事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日子定在明日。
书阁空旷,只有十来个修士在里面找书、看书。
复金珩:“那道箭射向我的时候,殿下是如何护住我的?”
林以纾申请退场,她编不下去了。
她无法用任何言语、动作,来表明自己着了赫连子明的道。
老板已经落座于不远处的椅子上,身体靠在檀木桌旁,懒洋洋地用团扇给自己扇风。
虽然她的脸皮是有些厚,但还没有厚到什么都不怕。
店家说这话的时候全程低着头,莫名觉得很紧张。
绸缎、刺绣、布匹,陈列在厅堂,也售有发簪、手镯和灵器。
陈娘手上的团扇掉落在地上,和店家一起目瞪口呆。
王兄怎么这么淡定?
林以纾:“对。”去敲打敲打那位姓宋的小祖宗,最好将他身上的煞气全灭一灭。
店家如临大敌,“怎么了?什么完了,怎么完了?”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她比林以纾还急着找出源头。
林以纾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知道煞气有没有被祛除,只知道自己的脸颊被这般揉搓,有些痒。
她现在的感觉,和之前在马车上无法说话的感觉一模一样。
林以纾:“”
林以纾:“”
林以纾眼神震动,若有所思。
黑符‘呲啦’往外冒白气儿,很快融化在墙的缝隙里,变成黑色的熔浆流下来,如同一个显眼而刺目的警告。
陈娘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卡在了正中间。
林以纾:“店家,我的绣品呢?你可有给我挑拣好了?”
不久后,店家回来后,却是愁容满面。他的身后,跟来一个笑容满面的女子。
正找着,不远处传来修士的议论声,林以纾驻足。
他面前这位姑娘温柔可爱,漂亮得跟画上人似的,可这位姑娘的身后站着的男子,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皮料质地柔软细腻,几乎与真人肌肤无异。
林以纾重新获得自己的脸,欣喜地捧住脸颊,“王兄,这个粉真的有用,我这块的伤口,确实不疼了欸?”
人走后,复金珩垂眼瞥向林以纾:“殿下倒是很会打点。”
她本人十分害怕邪祟,对这方面尤其提防。
林以纾转身,朝复金珩使眼神,无声地道,‘我们走罢’。
陈娘用巧劲儿收走林以纾手上的罗盘,“这是什么?”
宋灵儿吓得连连咳嗽起来,她随宋知煜去看墙上的符。
二楼的人很少,基本见不着人影。
柜台后方的柜架上,还摆有待售的布料、饰品和小件绣品。
林以纾:“宋家的那小子今日犯了煞气,因为一件小事同我置气,好歹不分地攻击我,王兄不说,我都忘了,我的侧脸被他弄伤了。”
复金珩:“找到了。”
陈娘:“小友你放宽心,只要你拿的不是害人的东西,我不会责怪于你,相对的,我们工坊,也不可能用害人的祟气。”
林以纾:“我不想要什么,我千里迢迢从柴桑而来,就是因为听闻韵华坊做傀儡皮做的极好,我想来瞧一瞧。”
她问,“你们是真的夫妻么,举止不怎么亲近。”
陈娘:“你们怎么认识的?”
店家:“?!”
宽敞的堂厅露出真容,三楼的傀儡皮坊四周悬挂厚重的帘布,隔绝外界的视线。
林以纾编累了。
林以纾吸了一口气。
复金珩应该是看懂了她的眼神,朝她走来。
踏入韵华坊中,林以纾这才明白为什么复金珩让她一同进来了。
林以纾:“!”
却还不是他们最想去的地方。
林以纾走到复金珩身前,呈老实状,“王兄,我来了。”
她道,“三年前,有个和我共事的绣娘离开了工坊,她的绣技十分精巧,和这块人皮的绣法非常相似,我想,也许是她遗留下来的。”
红印是不疼了,但是红印旁原本遮盖着的青丝,被灵力整齐地斩断,她的手一摸脸颊,这些青丝晃晃悠悠地从半空垂落,往下掉。
林以纾:“刚才跑了一会儿,没留神,王兄一喊我来,我便来了,哪有功夫看自己的衣冠正不正。”
复金珩:“因为什么?”
他收回自己的手,手指上留下一阵柔滑、细腻的触觉,久久地缠绕在指尖。
陈娘:“忘了问问那位小姑娘,他们最后到底是如何私奔成功的了。”
二人异口异声。
林以纾没能反应过来,腰身一紧,她被揽入了复金珩的怀中。
林以纾走入排排的书架间,去寻找经书。
陈娘:“你们的爹娘支持你们在一起吗?”
林以纾:“”
不等陈娘问,林以纾继续说,“我们二人私奔后,当晚就被发现,被我家里人派出来的侍卫追到了悬崖边,逃无可逃,我爹他不容我们二人在一起,下令让侍卫对我的郎君射箭,当时我看到箭飞过来,一个飞扑就扑向了他,然后”
林以纾想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的嘴,可这回,她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复金珩的手上多出一张黑符,他的手指在黑符上点了几下,指尖沾上箔粉。
林以纾立即看向自己的衣裳,好好的华衫,被她穿出了一道道的褶子,衣襟都歪了。
陈娘用团扇掩住嘴,笑出声。
林以纾反客为主。
与此同时,林以纾腰间的罗盘转动起来,林以纾惊讶地摘下罗盘,看了看罗盘上转动的指针,又看了看复金珩。
复金珩:“夫妻。”
店家一头雾水:“到底是夫妻,还是兄妹啊。”
宋家想做的事复金珩一清二楚,那他呢,他到底想要什么?
林以纾短暂地闭上了双眼。
林以纾有理有据。
复金珩:“这是什么?”
陈娘起身道,“是我错了,原来是真的年轻夫妻,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
复金珩的手指蹭过脸颊上的红痕,林以纾‘嘶’了一声。
在袍服的遮盖下,少女的脑袋后仰,像是真的被吻到了一般。
林以纾:“老板娘既然不信我,那我也不必在此强留了,郎君,我们还是走吧。”
林以纾出言安慰:“老板娘,我们一起找找吧。”
厅堂的四壁,悬挂琳琅的刺绣品。
林以纾放下手中的扇子,对复金珩对视了一眼,随店家去二楼。
女子徐娘半老,气质干练,手上拿着把有她半张脸大的团扇。
韵华坊生意做的大,经常有对家装成寻常客人来打探行情,扰乱生意,前不久就有一对出手阔绰的假夫妻,装成买家的模样,混进韵华坊的后堂,对颜料投毒。
陈娘一拍手掌,“那可怎么办啊。”
店家朝林以纾躬身:“这位姑娘,您是来买什么的?”
林以纾:“这世上哪有不真的夫妻。”
林以纾环顾四周,心中有了打算。
林以纾被迫抬着下巴,“怎、怎么样?”
林以纾飞快地缩回自己的手指。
都到了这个时候,陈娘也算是知道林以纾和复金珩,绝对不是简单来买东西的人物。
林以纾低下头,用手掌轻轻地在裙衫上拍了拍,抚平不规则的褶子。
连日来没有收获,修士们垂头丧气。
店家:“?”
林以纾小心提醒道,“王兄,这是我的脸,人肉做的。”
最终一个女匠举起手,“陈娘也许,我知道。”
“什么?”陈娘手中扇动的团扇停下,她立即走了过来。
她装模作样地去挑拣扇子,复金珩跟在她身后。
陈娘确实没有骗人,韵华坊一直管控严格,从未出现过祟气这样的害人东西。
他正往前走,突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而后猛然往后退,向右避开身,一道急速飞来的东西以可怖的速度蹭过他身旁,劈向了身后的墙。
她加码,“寻常人要去三楼,至少要提前三天预约才行。”
接下来的数日里,她一直随踏云会出去搜查皮囊之事。
林以纾:“?”
八卦的求知欲暂时离开她的躯壳,理智再次回到她身上。
林以纾:“”
林以纾咬住自己的嘴唇。
她不可置信地环顾自己的工坊,召来侍从,让他们立即前来排查祟气。
陈娘:“之前有一对夫妻来过韵华坊捣乱,后来查出来,两人来韵华坊之前,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婚约哪有这么好解的,手续繁杂。”
“宋公子和王女总是水火不容,我才不信他们会在一起。”
几个修士聊的热火朝天,比王奉成的嘴皮子还碎,甚至开起赌来。
“我赌王女最后会和北境少主解除婚约,和宋知煜在一起。”
“我赌王女最后会抛弃炉鼎,和北境少主成婚!”
各方争论不止。
这些声音通过听音铃铛,清淅地传到林以纾耳中。
林以纾:“”
踏云会地课业还是太少,大家竟然还有闲心思关心这个。
林以纾努力忽略这些声音,踩上小凳子,去瞧最上面一排书架上有哪些经书。
挨个地看过去,往右边探出身子。
最上面一排并没有,林以纾摇头,踏下小凳儿,一只手从后方撑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子。
林以纾惊讶地往后转,对上一双清冷的眼。
北境少主?
两人对视。
景寅礼:“殿下,你听到他们的赌约了么?”
林以纾:“听到了”
她还愣着神,景寅礼凑近,他抬起手,将一支发钗簪到林以纾的发髻中。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殿下,你赌谁会赢?”
第32章
这、这是能问的吗?
林以纾装作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从小凳子上走下来,“多谢景公子。”
她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发髻,“景公子怎么想起来给我送发钗了?”
她道,“上次从我这里拿走一个,这次又还给我一个,还真是有来有往。”
极限一换一?
林以纾的发髻上,多出一根精致的珍珠发钗。
象牙的钗体轻盈而典雅,钗头是一颗小巧玲珑的珍珠,纯白无暇,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珍珠的周围点缀几片细小的银质花瓣,可见花纹肌理,给发钗捎带一丝可爱与生机。
佩戴在林以纾的青丝上,愈发显得这个珍珠般的美人盈润而可爱。
景寅礼:“确实是有来有往。”
他道,“这个发钗很衬殿下。”
“是吗?”林以纾笑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钗,“那我就收下啦。”
毕竟是景寅礼送的,林以纾很相信北境人的眼光。
毕竟是阳春白雪之地。
林以纾又挑出几本书,没有一本是关于血契的,惋惜地放回书架。
林以纾:“景公子,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总不会是专门来送发钗的。
宋知煜:“是啊,林大小姐。”
景寅礼:“殿下找这些书,是为了宋知煜?”
两人立于书海之中,屏声敛息,并肩查验每一本书籍。
林以纾:“!”
景寅礼:“殿下,我看到了。”
非常细小而长的一块碎皮。
景寅礼的唇角不明显地提起,“那殿下就一直不要喜欢别人吧,等等我。”
额角被闷出汗,林以纾用手给自己扇风,哀嚎道,“梅府的书阁怎么这么多书啊?”
梅府中因为今日召开茶水宴的缘故,比往常热闹多了,时不时能听到夹道间、假山后的欢谈声。
宋知煜靠近林以纾,“我的东西,从来只能是我的东西。”
问缘签上,‘腹中有喜,早生贵胎’这八个字,是对她刚才的话最大声地打脸。
林以纾:“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灵儿姑娘逼你说的?”
林以纾受到振奋,继续仔细地查找起书。
林以纾抬眼,回顾起自己母胎solo的人生。
林以纾:“宋知煜,你怎么还戴着我的听音铃铛,我不是说了,让你转交给灵儿姑娘么?”
死直男!
人生最大的心动,就是穿到《破道》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受到了来自唯心主义世界的暴击。
少年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他跟在林以纾的身后,眼神冷冷地盯着她发髻间的珍珠发钗。
林以纾和景寅礼四目相对。
管事的思索片刻,在名目簿子上画了几个圈。
景寅礼:“我也觉得不对劲,才过来看一看。”
宋知煜:“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这个宋家的‘判官’,真的同她道歉了。
林以纾不明所以,“青符怎么会对这里有反应?此处深居梅府,怎么可能会有祟气?”
景寅礼:“你还喜欢他吗?”
经历这么一遭,她的发髻也乱了,露出几根炸毛的青丝来。
厅堂内摆放几列油漆大桌,上面摆满账簿、文书,文房四宝,几位管事的正伏案疾书,时不时拨动算盘珠儿。
再找下去,她感觉要吐了。
管事的摇头,“我当时缺人,专门去过她们,循去她们的住处后,一个人都没有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
林以纾更害怕了。
管事的:“好像都是些贫穷人家出身的女子,和明红霞一样,居无定所。”
管事的:“她是个绣娘,居无定所,五年前来到梅府,干了三个月的绣活儿就走了。”
刚才的罗盘用了太久,有些不好使了。
哪有不夸人,夸发钗的!
宋知煜:“有区别吗?”
她殷切地看向景寅礼,期待他骂她几句,再次让她振奋起来。
林以纾:“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明红霞的侍女?”
这个书签太薄了,薄到几乎如同一层纱,又如同一层皮。
景寅礼的眼神扫过少女发髻上的珍珠发钗,那支发钗,是他亲手簪上去的。
但是这祟气太微弱了,要不然青符和罗盘的响应不会如此的小。
他伸出手,拿出四张青符。
林以纾:“真的有!”
林以纾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的纳物囊,试图找出一个新的罗盘来。
林以纾:“非常有区别如果是你想说的,我勉为其难会原谅你,但如果是灵儿姑娘让你说的那我就要考虑考虑了”
林以纾:“你见过有谁进书阁是去说话的,我明明是进去搜查祟气的。”
景寅礼:“我第一次为女子簪发钗,簪得不好。”
林以纾:“你站在这里多久了,在等我吗?”
在最高的那一层书架上,十几个青符争先恐后地往一本古旧的书籍上钻,层层地将经书包裹。
她都快把宋知煜当成自己的祖宗供着呢,怎么可能会产生男女之情。
珍珠开在了少女的青丝中,如同一颗纯澈的雪滴。
但依旧没有找到祟气。
景寅礼看向她,“找到了。”
林以纾:“好。”
林以纾:“”
因为这涉及到她的人设。
听到‘血契’二字,景寅礼的手顿住,“殿下为何需要有关血契的书?”
这不是还没有找到祟气么
景寅礼:“对于风月之事,殿下从前是很热衷的。”
景寅礼:“换句话说,殿下会喜欢怎样的人?”
别提那三十封信情信,求你别提!
宋知煜低头看向她,“不过现在我说的话,都是我想说的。”
“我其实”林以纾,“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我的炉鼎,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我的所属物。”
林以纾:“但说无妨。”
林以纾摇头,“不信则不灵,这八个字,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不信。”
原本服帖的符纸变得褶皱,潮湿,有水从符纸上渗透出来,化为苍青色的浆汁,往南方延申。
可宋知煜偏偏就是不想如她意,他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头上的发钗挺好看。”
林以纾不想回答,轻笑着低下头,没有作声。
林以纾将问缘签‘啪’得放回纳物囊,脸以极快的速度烧成绯红。
他道,“太阳今天从东边起来的。”
平稳的心跳,因此快了一拍。
林以纾:“碎皮!”
景寅礼:“如此说来,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留下来的祟气。殿下口中的绣娘,也许来过梅府。”
宋知煜陡然抬眼,“谁送的?”
他以为她是想加强和宋知煜之间的血契。
他俯身,“别人的东西,经由我的手,也是我的东西,就像这个铃铛,还有”
林以纾听得一清二楚。
林以纾走出来后,心中若有所思。
林以纾愣神,不明白为何景寅礼为何这般高兴。
她这般娇气,也不知道有没有做噩梦。
林以纾:“我现在谁都不喜欢。”
林以纾瞪圆双眼,“宋知煜,你今天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林以纾用力晃脑袋,惊险地逃过一劫。
林以纾见宋知煜并没有再口出什么狂言,也任由他跟着她了。
年轻的少女、少男们身着华衫,在亭廊间穿梭,投壶、射箭、对诗,嬉戏。
管事的效率高到不仅查出了这个名字,甚至还翻出了明红霞的日录。
林以纾心中一跳,从袖中掏出罗盘,放到那张符咒旁。
笑到一半,他的笑顿时消失,“真是谢谢殿下告诉我。”
她护住自己的脑袋,被宋知煜抓住手,他要往外拔。
“倒也不能说是喜欢,”林以纾道,“三年前我把他强掳来渡昀山,逼迫他和我签订血契,我欠他良多。”
林以纾一头雾水地回望怎么了吗,她刚才也没有语出惊人啊。
林以纾很想拒绝这个提议,但身体非常老实地留在原地。
宋知煜皱起眉:“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找来的,我替你去找。”
宋知煜笑了一声。
景寅礼走过来,扶住她快要歪倒到地上的身子,“殿下先休息会儿,我来找。”
他顿了顿,去掉‘宋灵儿’这个词头,转朝林以纾,“对不起。”
宋知煜抿紧唇线。
牙根的地方,有些发痒。
林以纾:“景寅礼啊,刚才他在书阁里送给我的。”
她转头朝景寅礼望去,他的动作不慌不忙,耐心而细致,翻找得快且不急。
宋知煜神情肃然,没有半分容人辩驳的余地。
林以纾注意到他的动静,问,“怎么了?”
这不是几本书,而是成千上百的书,林以纾翻得手都快抽筋了,还是一无所获。
正因为太过微弱,要从这茫茫书海中找祟气,简直大海捞针。
景寅礼:“若有事需要相助,殿下可以传音给我。”
林以纾眼皮一跳。
林以纾说出自己想要查梅府的名目簿子后,管事的开始打起太极,态度非常之消极怠工,根本不想越过重重的账簿,去翻找陈年的名目簿子。
看过太多字,头晕目眩,眼前仿佛晃满了蝌蚪文们的残影。
直到宋知煜‘啪’地将判官笔拍到桌上后,这人才老实了。
林以纾:“韵华坊相关的那个人,正好就是位绣娘。”
景寅礼一直盯着她,让林以纾左右避其视线,都避不了。
林以纾:“怎么了?”
林以纾拜别景寅礼,往梅府的管事处走。
宋知煜:“那我换句话说。”
景寅礼:“殿下当真对谁都不动心么?”
过去觉得有些奇怪的事,因为林以纾的到来,才被发觉出原来是这般的怪异而讲不通道理。
景寅礼抬起手,将经书取下。
罗盘一开始没有动静,过了半响后,它若有感应,指针以极微弱的幅度,颤动起来。
管事的将名目簿子和那些绣娘的日录交给林以纾,宋、林二人离开。
林以纾赶忙打断,“不准,绝对不准。”
景寅礼于袖子下的手指兀得一颤。
她道,“如果把血契解了,我总觉得这心里的担子,能稍微卸下些。”
两人一齐走到梅府西侧的管事处。
宋知煜面无表情,“殿下应该也知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可这一次,端方君子的定律失效了。
非常阴阳怪气的一句。
心中无男人,咸鱼自然神。
林以纾:“管事的,你能把那三个绣娘的名字圈出来么?”
两个时辰后,林以纾扶着书架,腰酸背痛地坐到地上。
此话落下,一根大红的签牌从纳物囊中掉落,摊在桌上。
少年的身形陡然定住,像是被射了一箭一样身躯晃动。
景寅礼落座于她对面,“殿下对宋知煜这般另眼相看,看来殿下,是真的”他顿了一下,“很喜欢他。”
少女一身深红的襦裙,娇俏得如同一汪春水。
“等我”景寅礼走近,他抬起手,拨动林以纾发髻上的珍珠发钗,“将殿下的发钗拨正了。”
景寅礼:“那三十封”
虽然没有找到祟气,但找到了有关血契的书。
感情这种事,永远是她人生的最后一位,无关紧要。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今日没有着正金色袍服的缘故。
林以纾:“”
林以纾摇头,却也不再追究。
只站起来一个管事的,油滑地来打招呼。
虽然心中很开心,但少女得了便宜就卖乖,“就这么简单一句道歉可不行,你还得有其他表示。”
林以纾:“当然了,不然景公子你以为我为何要找这些书。”
端方的君子笑起来,如雨后苍竹抽出新枝,俊朗得出尘。
宋知煜:“上次在明谱街,我没控制得了自己,我说对不起。”
祟气如此薄弱,罗盘必须要就近探查。
没有异常的书,再被塞回书架上。
林以纾:“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们这些郎君啊不知道说句好话赛四月春么。”
高挺的少年将她拉到门庑的阴影处,“殿下。”
林以纾:“宋、宋知煜?”
林以纾:“我喜欢怎样的人我从来没想过,景公子,我现在一心只想找到祟气,完成踏云会的课业,哪里还有时间想这些风月之事。”
林以纾:“!”
日录上寥寥几行字,能窥见这位女子的一生。
林以纾:“知道的话,你为何还佩戴着?”
花粉和柳絮随风而飘。
她要去办正事。
要不然以后她一见到宋知煜,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堆债,一个祖宗。
林以纾将经书接过手,翻看封皮——《绣》。
林以纾憋着笑离开,景寅礼冷淡地看向他们,修士们缩了缩脑袋。
林以纾一愣。
完了,煞气让宋知煜彻底变疯了。
她抬起头,难为情地回望景寅礼,“景公子,你想听实话么?”
林以纾知道景寅礼作为北境的少主,除踏云会外,肯定还有许多北境的事务需要去处理。
张扬的人就算是收敛,也依旧夺人眼球。
越过行廊,林以纾推开门,踏入管事处的厅堂。
林以纾注意到宋知煜的脸似乎被日光晒红了。
林以纾因为问缘签的事恼羞成怒,化悲愤为力量,重新蓄力去找祟气,将经书挨个地翻开,查找。
不信!
她如同一条被腌透的咸鱼,歪坐在地上,蹦跶不了一下。
景寅礼:“关于刚才那个问缘签”
宋知煜:“宋灵儿她”
林以纾:“景公子,你看,确实没有反应”
修士们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能遇到当事人。
林以纾从景寅礼的手中接过书,翻看起来。
“也许以前她…我喜欢过,”林以纾道,“但现在,我对宋公子,绝对没有任何这样的情感。”
宋知煜:“宋灵儿让我说的。”
等等听音铃铛?
林以纾一个没留神,被人拽去了门庑旁。
简直惊人。
她抬头,“终于有找到了些许头绪,这几日大家什么都没有查到,人心浮躁…也不知道这个书签,能不能带来更多有关皮囊之事的真相。”
林以纾凑过脑袋,在一群名字正中间,看到明红霞三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被清过煞气的缘故,今日的宋知煜看起来要比往日要柔和了一些。
她接着道,“他不是‘什么景’,是北境的少主景寅礼。”
林以纾继续翻找纳物囊,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做个总结,“反正,我现在、以后、未来,都不可能对谁心动的。”
林以纾:“我想了解一种血契,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有关于此的书,我早晨来书阁已经找了一会儿,可惜依旧没有寻着。”
宋知煜面无表情:“那一天,我确实没控制得了自己,应该是吓到你了。”
林以纾:“!”
管事的紧锁眉头,“倒是耳熟,但叫红霞的侍女这么多,我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林以纾:“”
她都递出台阶了,这人怎么不顺着台阶下呢。
但景寅礼显然没有读懂她的眼神。
景寅礼露出一抹浅笑,“好,我不提了。”
管事的:“我当时怎么就没有觉得不对劲儿呢这群人,去哪里了?”
林以纾:“你说什么?”
景寅礼:“殿下,我还有外出的事宜,无法与殿下一同去管事处了。”
林以纾:“”
景寅礼:“殿下是想和他解开血契?”
林以纾可以说,放到整个到天都,都是漂亮可爱‘到要死’的人物。
林以纾飞快地伸出手,将那块签牌捞回来。
宋知煜不仅看,他还抬起手要将这个发钗拿走。
可表面,他依旧那幅平静有礼的模样,“那殿下现在喜欢谁?”
林以纾:“”
她开口,“景公子,你翻书时,如果看到有关血契的书,能递给我么?”
林以纾:“不行了、不行了。”
宋知煜垂眼,看向扬起嘴角的少女。
宋知煜那双丹凤眼笑得都弯下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转头,看到宋知煜他老人家,正没心没肺地拨动着腰间的听音铃铛。
浆汁错杂,状若一个古怪的咒文,象征警示。
她顾着回首,没有看到,前面庭院的圆门旁,站着一个少年,早在这里等了她许久。
他打开名目簿子。
成千上百的书,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宋知煜的眼神冷下来,他走近,弯腰盯向这个发钗,“仔细一看,这般劣质,你戴着它。”
林以纾赧颜:“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发钗,“好看吗?是景寅礼送给我的。”
如果灵魂有实体,估计已经从她的嘴里冒出来了。
景寅礼:“当然。”
三十七度的嘴里,是如何说出这般冰冷的字眼!
景寅礼猛然看向她,眼神震动。
林以纾:“丑你就别看!”
青符的跃动间,带起阵阵尘埃。
两人并排走出书阁,踏出门槛之前,林以纾瞧见门两边站着一些修士,正是适才他们打赌的人。
林以纾忽略这句,“灵儿姑娘知道这个听音铃铛是我送给她的吗?”
她绕着宋知煜看。
林以纾:“!”
几个管事的太忙了,见到生面孔来,就抬个眼皮子意思意思。
他原本就被晒红的脸上,又浮上了一层红。
花了半炷香,管事的捧来十本名目簿子,“越往下的簿子,年份越久,请问两位小主,你们想要找谁的名字?”
毕竟宋知煜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然很不易。
正想着,耳畔传来几道清脆的铃铛声。
林以纾连忙跟着景寅礼走向更南边的书架。
林以纾:“不准的,那个问缘树,不准的。”
梅府可以说是整个嘉应守备最严密的地方,出现祟气这种事,从未有过。
屋檐上的铃铛响了一下。
她道,“这样,你夸我一句好话,我品鉴品鉴,看你是不是诚心的。”
书翻到正中间,显现一个被夹在缝隙中的书签。
他似乎有一腔凌厉的言语要脱口而出,但他想起今日来找林以纾的目的,还是咽了回去。
林以纾一顿,被说中心事后,她抬起头,点头,“被你看出来了。”
林以纾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景寅礼。
不过也是一身浅金。
“名目簿子啊,”管事的梗着脖子,“不难,不难,我去找。”
林以纾:“”
管事的:“她们走时是月中,那个月的月俸并未结清,这么一笔钱…她们如此缺钱,却一直没有回梅府来取月俸。”
林以纾点头,“很有可能,韵华坊的那位女匠说明红霞居无定所,四处接劳务,确实有可能曾经在梅府,做过侍女。”
“欸欸欸,干什么!”林以纾往后退,“怎么还拿我的发钗呢?”
这是重点吗!
宋知煜说这话的时候,额间的朱砂鲜艳得要滴出血来。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书阁,柔和的光线在书与书的缝隙间穿梭。
他开口,“丑。”
林以纾跟着蹲下身,仔细地看青符。
林以纾怪害怕的,“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别放心上。”
只有那强盗般的话,历历在耳。
他清冷的眸子中,升腾些许不明的情绪。
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
她听到什么了?
林以纾:“你干什么要拿走我的发钗?”
她知道景寅礼是个端方君子,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向来不会强问。
如此说着,林以纾将皮书签放到纳物囊中,寻思着过会儿去找梅府的管事处问一问。
二人正翻着书,景寅礼忽而停下了动作。
景寅礼温润的眼神转为严肃,“我来书阁,是因为青符对这里有感应。”
林以纾从门庑的夹缝里走出来,快步离开。
他问,“你和北境那个景什么进去后,这么久都没有出来,你哪来这么多话要跟他说?”
发丝如云瀑般柔软光亮,身姿纤细又饱满。
林以纾将书架上的书依次地翻开,用罗盘贴住书的内页,看有没有动静。
林以纾:“这三个人,除了都是绣娘之外,还有什么共通点么?”
林以纾:“”
林以纾颔首,回以笑容。
事关祟气,林以纾和景寅礼按照青符的指示,挨排地去搜查南边这一片的书架。
重点是,宋知煜这样的人,竟然会对她道歉。
她再也不玩抽象了。
景寅礼:“殿下,你为什么想和他解契?”
林以纾:“这三个人,你后来还见过她们吗?”
林以纾定在原地。
有判官笔在一旁虎视眈眈,管事的做事效率变得极高,他‘唰唰唰’地翻名目簿子,“找到了!”
林以纾盯宋知煜:“你别这么异常,你再这样,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不远处的夹道旁,几个少女在扑蝴蝶,咯咯地笑,看到林以纾后,起身对她行礼。
他抬起手,飞快地夺走林以纾发髻上的珍珠发钗,“这个。”
她点头,“我过会儿自己去问一问。”
林以纾低下头,乖巧地等发钗被拨正,青丝上,痒痒的。
书有些年头,一翻开,尘埃气扬起。
林以纾:“宋知煜,你等我这么久,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景寅礼将青符贴到碎皮上,微弱的祟气往外渗,虚无缥缈。
此话落下,其中一片指向南方的青符动弹了一下。
青符贴到地面后,如同四片竹叶,一点动静都没有。
魂归西矣。
林以纾没听清,“景公子,等你干什么?”
他紧盯林以纾。
少年说得飞快,就跟担心有人听清似的。
林以纾:“”
宁静而肃穆。
林以纾:“当然。”
林以纾:“可这是宋灵儿的东西。”
走出门外,日头已至晌午,盛烈得很,蝉叫得跟在吵架一样。
梅府里,竟然有祟气。
等景寅礼搜到她这一片时,林以纾站了起来,再次跟着搜寻书籍。
梅府的账太多,有些账簿都堆到脚下了。
明红霞这个人,到底在皮囊之事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她将那些绣娘带走,是为了什么?
这是讲绣技的书。
景寅礼:“柴桑的问缘树,大多数签文都是准的。”
她将手放到耳朵旁,洗耳恭听。
宋知煜:“你摘下来,我告诉你。”
两人又翻找了半个时辰的经书,暂时停下来休息。
北境独有的青色符咒分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被景寅礼一个一个地贴向地面。
少年显然不喜欢这个名字,‘啧’了一声。
眨眼间,少年已经没了身影。
宋知煜:“知道。”
肌肤若凝脂,似能掐出水来,笑起来时,如同一朵沾上露珠的芍药,漂亮到迷人眼。
林以纾抬起头,和景寅礼面面相觑。
她从未心动过。
为了补齐原主的人设,林以纾特意又说了一遍,“从前是喜欢的,由于一些事,我对他只剩下敬仰之情。”
景寅礼皱起眉:“这股祟气的气味,和殿下在韵华坊找到的那块,非常相似。”
说到这儿,管事的回忆起一些旧事,他激动地拍桌子,“就是这个绣娘,辞别时,带走了我们绣坊的三个绣娘,还都是技艺很精巧的绣娘,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法子挖走的!当时绣坊正好缺人手,她倒好,直接给我带走三个。”
两人站在门廊下。
十几个青符在空中飘散,贴向书籍后,又自动地抽离,一个一个地去探测。
他靠近,将林以纾逼到门庑边的墙壁上,一字一句地说,“原来,我、喜欢、你啊。”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被抢劫了!
岂有此理!
哪有抢人发钗的道理?
林以纾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厢房,将名目簿子和日录放下,重新整理发丝。
平复了一会儿心绪,她决定去游园吃茶水,晒晒太阳。
亭廊下,嘉应的姑娘们见到王女来,热情地邀她进入位列,姑娘家们聚在一起,都是香气。
聊些私房话,轻轻地笑。
有个姑娘讲嘉应的歇后语,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林以纾虽然听不太懂,却觉得这姑娘的神情逗人,也笑出了声。
果然,还是跟女孩子贴贴开心。
“诸位在聊什么?”有道柔腻的女声响起,纤细的身影穿过人群,径直坐到林以纾的身旁,和她真正意义上的‘女孩子贴贴’。
赫连瑶掩面而笑,“竟然逗得殿下笑成这样。”
众人见到东洲的郡主也来了,讲得更欢快了。
其乐融融。
只有林以纾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定住。
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赫连瑶眼中的笑意。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赫连子明那个大变态!
第33章
林以纾很想站起身,和诸位姑娘宣告这里有个变态混进来了。
但之前被骗着咽下的梨花糕,让她有苦说不出。
一句有关赫连子明的事,都无法吐露出来。
林以纾嘴皮子动弹几下,声音发不出来,只能放弃。
知道这是赫连子明不是赫连瑶后,林以纾不想同他坐得这般近。
林以纾故意看向亭子的对面,站起身,“我才发现,原来坐在对面可以看到荷塘和鱼儿。”
她走向对面,对着原本坐在那里的姑娘们道,“我想看荷塘,你们不介意我坐在你们这处吧?”
“怎么可能会介意,”姑娘家们挪动,给她让开一个座,“王女,快快请坐。”
坐回真正的女儿家身旁后,林以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她坐在亭椅上,朝对面看。
赫连子明的眼神盯过来,两人的眼神于半空交汇。
林以纾扬起下巴,朝对面挑衅地看过去。
你瞅啥瞅?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谁曾想,这一眼,出问题了。
赫连子明:“殿下如此看着我,是希望我也坐过去?”
林以纾:“?”
她定住。
作为一具血傀儡,冯淮年太像人了。
玫瑰,玫瑰,我爱你
听到兰襄长老自嘲,众人皆笑。
‘更不感兴趣’五个字说出来,赫连子明放在她腰间的手突然猛掐一下,林以纾吃痛,惊叫出一声“啊!”。
林以纾摇了摇头,往远处遁去。
她是什么螺丝转世么,天生被人‘钉’的命?
姑娘分发胭脂花,提议大家两两结对,互相为对方描妆。
正讲着血傀儡,远处,有道高大的身影缓慢地走来,行至亭子外,守在池塘旁。
林以纾:“兰襄长老教得很好。”
学器修,到蓝翔。
男子的衣着、打扮都太具有象征性,林以纾几乎一瞬就猜出了他是冯淮年。
收拾收拾,就能出去吓人了。
赫连子明的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来。
林以纾看向自己身旁的赫连子明,转身就跑。
学子们点头,“长老说您听懂了,殿下,您就是听懂了,不必自谦。”
兰襄长老:“诸位,你们看懂了么?”
林以纾气不过,用力地捶了赫连子明胳膊一下,而后飞快地跑出亭子。
亭子中,开始讨论起踏云会。
有人道,“各地的器修,其实擅长的东西各不相同,譬如我们天都,器修最大的特色就是锻剑,或是锻造各种攻击型的法器,但是在东洲那里的器修,最喜欢炼制傀儡。”
她看着精美的青铜花,内心扬起小曲。
兰襄长老为何要喊她。
青铜的液体盘旋而汇,最终在铁杵的牵引下,长出了枝干、芯、花瓣最后,化为一朵纤细而锋利的青铜花。
林以纾也大为惊奇。
林以纾:“郡主,我、为、你描妆。”
众修士摇头。
这是有多希望把她制作成傀儡,每时每刻都盯着她。
‘赫连瑶’袖子下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坚韧有力,手背上青筋隐现。
赫连子明慵懒地笑着。
谈论间,有人开口,“兰襄长老,有关傀儡我有个疑问,我知道,傀儡也是法器的一种,只不过是做成了人的形状。”
事态发展得太快,那些姑娘家早就为赫连子明让开座,赫连子明十分自然地再次坐到林以纾身旁。
林以纾:“?”
林以纾:“在。”
林以纾:“‘郡主’,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我对你的侍卫不感兴趣,对你更不感兴趣”
“好,”冯淮年缓慢地点头,“好、吃。”
她们瞧向全场唯一一位来自东洲的‘赫连瑶’,“赫连郡主,我们也是道听途说,没去过东洲,据你所知,我们说得可是真的?”
那人接着说,“可我听说过,有人为了炼出更强大的傀儡,会将人的血肉融进傀儡中,血肉被融得越多,傀儡就会更强大,长老,这事是真的么?”
赫连子明:“殿下。”
器修需要锻造的法器种类繁多,包括飞剑、法印、灵符、冲轮如此一件件地日积月累,是为‘厚积薄发’。
众人停下话语:“”
兰襄长老:“大多数人也是知道这一点,不会费力不讨好地去做血傀儡,至少在我身边,我从未见过有人制作这般的东西。”
休沐时期遇到老师,学子们正仪容,变得老实起来。
‘赫连瑶’顶着一张楚楚可怜的神情,道,“殿下,你该不是嫌弃我脸上的疤痕,不愿意为我描妆吧”
林以纾:“”你知道就好。
像赫连子明这样的变态,越搭理他,肯定越来劲儿。
赫连子明来认真的?
不过这都是假象,兰襄长老,是整个踏云会,最严格的长老。
“她本来能成为一具非常好的傀儡,”赫连子明道,“可是,我现在舍不得了。”
男子眼睛眨都不眨,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根本没有瞳孔。
兰襄长老:“诸位怎么停了,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给你们授课的,大家继续讲。”
众人点头。
赫连子明这人显然是故意的,他抬起手,缓慢地抹着林以纾的嘴唇,将胭脂色抹碎,延申至林以纾的脸庞。
不是他们器修是有什么盯人的指标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死命地盯着她。
你会不会对我的执念太深了!
这种撞击声,飞快而千钧地落在锻剑上,每敲击一下,断剑便凹下一道凹槽。
林以纾:“?”
虽然兰襄长老说过她只是来旁观的,但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高,学子们纷纷邀请她坐到正中间。
“我”林以纾谨慎地说,“其实一知半解。”其实也没认真听。
林以纾也认真听,什么都没听出来。
“可惜,”赫连子明,“我改变主意了。”
“我知道了,”‘赫连瑶’放开手,“殿下,你走吧,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不用再管我,我就在这里,自己为自己上妆就好了。”
在撞击声下,断剑上留下许多道被灵力凿出来的痕迹。
众人问,“殿下是有什么见解想要发表么?但讲无妨。”
他道,“殿下真是漂亮。”
他笑道,“我们东洲既然是器修之境,怎么可能只擅长制作傀儡,大家以后若有机会来到东洲,我一定会邀请大家来看看东洲街道上比比皆是的工坊,你们会发现,其实全天下的锻器种类,都是从东洲的大街小巷中流传出去的。”
赫连子明靠近她。
兰襄长老?
林以纾:“”
青铜的花瓣锋利到几乎能看见寒光,薄若纸片,随便一划动,都能将人划出血痕来。
傀儡人的心中,只有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
赫连子明:“亭外守着的侍卫。”
一位姑娘道,“我听说了,踏云会接下来会给我们一起教器修。”
她小心翼翼地,回了一个笑,而后重新背过身。
虽然冯淮年现在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但看过林以纾知道,冯淮年这双手已经活生生地撕碎了很多人。
她跑出小半里后,才慢慢地停下来,抬起手擦拭自己的脸。
冯淮年缓慢地转过头,与林以纾对视。
赫连子明放下手,提起唇角,“画好了。”
诸位修士非常听信兰襄长老的话,问林以纾,“殿下,您这么快就悟了,真是令人羡慕。”
大巧若拙,厚积薄发,是器修的代名词。
曾经有个身高八尺的大块头器修,活生生被兰襄长老给骂哭了,离开那年的踏云会后,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修器。
林以纾:“”
兰襄长老:“王女殿下。”
赫连子明:“让她成为你的同伴如何?”
赫连子明:“殿下对他感兴趣?”
林以纾忍不住地开始期待,赫连子明好歹也是个能制血傀儡的器修,手艺应该非常好。
“砰”得一声,铁杵落下,力度大到整个亭子都震晃了一下。
林以纾板起脸,“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
器修炼制法器,需要大量的耐心和极为繁复的工艺,最后锻造的东西往往又简单又灵巧,可谓‘大巧若拙’。
有人道,“兰襄长老,我们中有许多人都不是金鸣堂的,从来没接触过器修,你能不能简单地给我展示一番,器修到底是如何修器的?”
赫连子明的视线这才从林以纾的身上离开,回望众人。
“看、到、了,”冯淮年道,“闻起来,好、香。”
“那不是赫连郡主的侍卫么,几日不见,感觉他又变壮了些”
原本坚硬的断剑竟然开始流动起来!
“砰!”“砰!”“砰砰!”
赫连子明:“殿下意下如何?”
兰襄长老:“的确如此。”
谐音梗,扣钱!
众人的视线‘唰唰’地围向林以纾。
修士们问,“炼器鼎一般能锻造多大的法器?”
他凑在林以纾耳畔说,“殿下要是想学炼器,该找我学,我教得可比她好多了。”
林以纾:“我什么时候说我想”
正是因为知道这是一具血傀儡,她才深觉赫连子明的可怖来。
她愤怒地放下铜镜。
赫连子明眼中有笑意,“殿下,你不是来赏池塘的么,你往后瞧瞧,有尾鱼儿在荷花旁打转。”
姑娘家们责备的眼神围聚而来。
毕竟是从白骨坑救下拂尘的人,兰襄长老对林以纾寄以十分高的期望。
两两结对?
铜镜中,一个双靥通红,嘴如被蜜蜂蛰过的女鬼,出现了。
她道,“我曾经抓过一个堕修,他便做了一个血傀儡,这种傀儡被制得不服帖,最后能力还比不上木头和铁块做成的傀儡,一击即溃,得不偿失。”
赫连子明:“殿下就算这般,都是极美的。”
“不,”兰襄长老对林以纾很自信,“你肯定听懂了。”
林以纾重新坐回去。
林以纾懵懂地听着她们讨论器修之事,关注点跑偏了。
林以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青铜花上,散发浓郁的灵气。
冯淮年点头,“好。”好、吃。
她从拂尘长老处听闻了林以纾在白骨坑的表现,对这位与传闻不符的王女,心生浓厚的好奇。
兰襄长老:“如果今日是正式授课,我会从器修的源头开始讲,先论锻器的基本要义,再论法器的通用结构,不过今日是休沐,我就不做那老死板了。”
他身着侍卫服,吸引来一些姑娘的视线。
林以纾内心的小曲戛然而止。
林以纾:“”
林以纾:“”
林以纾:“”
林以纾:“!”
因为兰襄长老的演示,许多曾经对修器没有兴趣的学子们,都开始升起去金鸣堂求学的念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高壮的人,这样的人做侍卫,确实让人觉得很安全。”
兰襄长老拿出一个巴掌那么长的铁杵,向众人展示,“这是我的本命法器,看起来很平平无常,但这个铁杵从我幼时就陪着我,锻造过许多法器,被我用得十分顺手。”
今日换上常服,倒是有几分悠闲气质。
赫连子明:“殿下是有事,还是不想和我一同描妆?”
兰襄长老:“我刚才展示的,是最基础、也是最简单的锻器,如果你们以后想要锻造大型的法器,就需要用专门打法器的炼器鼎一节节地去锻造,改塑。”
赫连子明凑近林以纾,“殿下,你觉得器修怎么样?”
赫连子明:“殿下,为何不留下来描妆?”
兰襄长老再待了会儿,离开亭子。
林以纾朝赫连子明的耳朵大声地喊出三个字,“我、不、学!”
兰襄长老蹙眉,“这样的事,确实有一些堕修在做,不过这种事损德损行,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和银两,且必须是天赋极高的人,才能将人的血肉成功和法器融合。”
赫连子明的手扣紧她的腰,朝她靠近,“你从前与冯淮年相识吗?”
林以纾总感觉除了赫连子明之外,还有一道强烈的视线,扎在了自己身上。
林以纾顺着她们视线往亭子外看。
众人低声讨论。
青铜于断剑上沸腾,在铁杵声中如同液体一般流动,拱起、破裂、分散、重塑、汇聚。
另一位姑娘道,“我也听说了,是由金鸣堂的兰襄长老教我们,她是天都非常有名的器修。天都的许多名器,都是由她亲手锻造出来的。”
热气吹在耳朵旁,林以纾被痒得缩脖子。
但赫连子明不怒反笑,他瞧着林以纾,不知道被戳到了哪个笑点,靠在她的肩上,笑得前俯后仰。
兰襄长老坐下后,眼神定向位于对面的林以纾。
兰襄长老重新坐直身,再次抬起铁杵,这一次,铁杵上开始汇聚起她的灵气。
无人处,原本纤细的身影暴涨,变成高长的男子模样,冯淮年跟在他身后,一同消失在门庭深处。
众人附会,对兰襄长老多有赞誉。
器修,是所有修道路上,最朴素、也是最需要技巧和天赋的修道法门。
林以纾:“”
林以纾拿起铜镜,让她看看,到底有多漂亮——
美你个大猪头!
胭脂花又被称为瑶莲,之所以被有‘胭脂’之名,是因为这种花的花瓣如胭脂般鲜艳深红,汁水粘稠而丰富,撕开花瓣,可以用来作妆。
如果手指不要像是占便宜一样在她嘴上抹来抹去,就更好了。
学子们大为惊叹,很多人都倒吸一口气。
亭子内的年轻女郎们不再谈论课业,再次聊起体己话,笑声阵阵。
林以纾认命地拿起胭脂花,坐回赫连子明的对面,“怎么会呢,郡主你这么美,你脸上的白痕,你不说,我都看不见。”
如果是个正常人,该被她喊聋了。
赫连子明炼造出来的血傀儡。
她道,“我今日就直接拿出来一小截断剑,给大家展示最简单的锻造术。”
兰襄长老,我举报,这里就有一个做血傀儡的!我实名举报!
他痴迷地看着林以纾的嘴。
赫连子明已然起身,“正巧,我也喜欢看荷塘,我来陪殿下共赏。”
林以纾再次被自己脑海中的谐音梗给冷到。
她干脆不再转向赫连子明,专顾着同其他姑娘家继续聊天。
不是,兰襄长老,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何对我,如此的自信?
兰襄长老看向林以纾:“但我觉得,王女肯定听懂了。”
赫连子明:“那殿下为何对着他笑?”
兰襄长老:“那就要看你们想要锻炼的法器究竟有多大了,炼器鼎是很有弹性的工具,哪怕你的法器大如月轮,只要你能炼,炼器鼎就能装得下。”
兰襄长老伸出手,用铁杵敲击起断剑。
不是,大哥,你牛皮糖转世啊你?
兰襄蓝翔?
他的思绪虽然迟缓,但他能认出,这是画卷上的人。
林以纾忍住,无论如何不会再瞪回去。
剑胆琴心。
但今日的兰襄长老,显然走得不是严师风。
林以纾深吸一口气,决定忽视赫连子明。
“是么?”赫连子明道,“我倒是觉得她讲得一般。”
脸上湿漉漉的,这些粘稠的痕迹,如同蛇爬行过一般,久久无法消散。
亭子里的议论声停下,纷纷朝林以纾看来。
林以纾:“!”
他朝着林以纾,露出一个僵硬而大幅度的笑。
林以纾关键时候还是很会守住人设的,“冯淮年是谁?”
赫连子明专注地盯着林以纾,如同在绘制自己的画作。
说话间,林以纾能感觉到赫连子明一直目不转睛地死盯住她。
右边有赫连子明这个变态盯着,对面有严师盯着,林以纾如坐针毡。
兰襄长老是一位端雅的女子,平日总是穿着一身踏云会的教服,一板一眼的。
这不就是在说赫连子明吗。
器修,锻器魄,成利器,立苍生。
赫连子明:“看到画卷上的人了么,你觉得她怎么样?”
林以纾:“”
学子们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议论起器修。
林以纾:“!”
林以纾:“!”
他用着赫连瑶的模样,将手臂撑在她身后的亭椅上,将她半环进怀中。
林以纾:“不,别”
兰襄长老坐到人群中间。
被老师这般盯着,林以纾正襟危坐,紧张地拢住裙摆。
可惜她说不出口,全身上下只有震颤的眼珠子能表露她的愤懑。
亭子里有兰襄长老这样的大能存在,竟然都没能发现这具血傀儡。
她屡次瞧向对面,这才确定了,那位兰襄长老不是在瞧她身后的池塘,是在盯着她。
林以纾双手抱肩,本来还有些不耐烦,但看着赫连子明专注的眼神,逐渐放下了双手。
花瓣描过她的嘴唇,留下湿润的痕迹。
冯淮年亦步亦趋地跟上。
林以纾:“”大变态,你又有何指教?
林以纾狠狠地瞪了赫连子明一眼,站起身,朝众人颔首,“我只是听兰襄长老讲器修听得入了迷,不禁惊叹出声。”
左敲敲,右敲敲,兰襄长老俯身,像是在通过敲击去听清断剑的脉络。
除了玫瑰的小曲外,她什么都没有听懂!
林以纾走后,赫连子明百无聊赖,走出亭子。
林以纾:“”
林以纾摇头,“我今日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块头,原来他叫冯淮年,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与他相识。”
林以纾正努力回忆着《破道》中的描写,腰间爬上一只手。
林以纾的脖子僵硬地转向身旁的赫连子明,赫连子明提起唇角,懒洋洋地朝她笑。
也许是一群人将器修讨论得太认真,兰襄长老本人竟然被吸引来,踏入亭子中。
林以纾三下五除二地用花瓣在赫连子明的脸上点了点,“好了。”
一截青铜的断剑被摆放到桌上,众人靠近围观。
亭子外,有个姑娘提着一篮子的胭脂花走来,要和众人一起赏玩。
赫连子明接过她手上的花瓣,抬起林以纾下巴,为她描妆。
他洗去手脚的血印,看起来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林以纾:“”
男子身形极高,脖子有常人的两个粗,肌肉遒劲,胳膊壮得能打十个普通修士。
他道,“她比起从前变了许多,现在太可爱了有些人,还是活着为好。”
林以纾被架得如此高,有些恐高,所以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作沉默状。
林以纾别自己脑海中蹦出来的烂梗给冷到了,自己一个人无声地闭起了双眼。
林以纾,就很适合‘大巧若拙’这四个字。
另一片花瓣在她的脸颊上轻微地划过,将胭脂上色。
林以纾:“”
距离嘉应梅府二十里之外的长乐街中,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抬着一个缚魔网,上了马车。
二人乃明月楼的侍从,登上马车后,才敢低声地交谈起来。
缚魔网中,装的不是堕修,而是楚练的尸体。
那个攀龙附凤,却惨遭撕碎的散修。
侍从:“真是晦气,我看他衣着华贵,还专门将他的尸体收起来,等待有人来收尸,结果一个人都没来。这人生前是有多差劲,人死了,连个敛骨的人都没有。”
另一个侍从:“明日有贵人要来明月楼,可不能让这等脏东西污了贵人的眼,必须赶紧埋了。”
侍从:“还得是我们送去埋,墓地也是我出钱买的。”
另一人道:“就当是积德了。”
“说到这人我就来气,你知道吗,他在九楼的那个专供贵人的翼室,留下了一个古怪的阵法,我同其他人擦拭了好几天,连条印子都擦不去。”
“前几天管事的不是请道士来作法了么,有用么?”
“有个屁用,阵法往外冒粉气,燎燎不止。”
“怪不得管事的让人将那个翼室封起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事,道士说了,那个阵法不是什么害人的阵法,只要不踏进去,不会出大事儿的。”
“这是个什么阵法?”
“叫什么销魂阵?谁知道呢,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阵法。”
另一个侍从点头,“反正门已经被封起来了,不会有人误入的。”
第34章
落幕之前,林以纾将书签碎皮交给了踏云会。
名目簿子和日录林以纾没有交上去。
她想去那几个绣娘的居所,找找看,是否能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由于她的结课对子有事外出,她没能喊景寅礼一同去,唤清秋同行。
除了明红霞外,其他绣娘的居所是记录在簿的。
幽幽夜色中,林以纾携清秋前往那几个绣娘的瓦舍。
绣娘们清贫,住在陋巷中,瓦舍小而空落,堆积满蜘蛛网,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在这里。
瓦舍里统共就那么些旧物,两人翻翻找找,除了一手灰外,没能找到更多的东西。
快到子时,她们搜完三处居所中的最后一个,一无所获,准备离开。
快要踏出舍门的时候,林以纾若有所感,朝门庑的右侧望去——
门的缝隙间,有封信夹在高处。
清秋用灵力将信封挥下。
信封材质华贵而崭新,和这间瓦舍格格不入。
林以纾打开信封,抽出其中的信纸,脸色大变。
密密麻麻的字中,‘林以纾’三个字豁然进入眼帘。
明月楼整个被林以纾包下。
林以纾坐在典雅的翼室中,打了个哈欠,很想去榻上躺一躺。
她扬起下巴,“不过我丝毫没有醉。”
两队人马唇枪舌战,快要打起来。
谨此。
太多的东西想不通。
林以纾内心惶恐,不轻易承诺。
赫连子明眯着眼笑望她,“殿下,我现在确实有个缺的。”
林以纾:“东洲和天都向来关系好,不用这些虚的来表示,我敬东洲一杯,以尽地主之谊,往后你有什么缺的想要的,报我账上就行了。”
林以纾的手一抖,解酒珏露出来。
地方官员汇报结束后,林以纾给他们的牌子上加上金印,表明认可。
这么纤细的身躯,也许是他对她逼之太急了,正准备开口,少女抬起头。
她看着桌上的信纸,眼下青黑。
林以纾:“这哪里是漂亮话,王兄,这是小妹我的肺腑之言。”
厅堂宽敞明亮,桌上铺有锦缎桌布,中央摆放瓷器、玉器,对称而置。
林以纾:“”
人皮。
宋知煜:“扔了。”
屏风门被打开,官员需要穿行门廊,挨个地来到她面前,汇报往年的政绩。
‘远眺嘉应灯火处,人间仙境梦徘徊’
复金珩盯着少女眼中纯澈而坚定的光亮,略微颔首,“一切勉力。”
为什么选定她来穿书啊?
林以纾:“王兄信我,我也会全力以赴。”
林以纾沐浴更衣,焚香,乘马车前往长乐街。
握完没多久,许多百官便来敬酒,林以纾淡然以对,推杯换盏,自叹有先见之明。
也许是有百官看着的缘故,这次赫连子明很好说话,被拒绝后也不强留着,捧着酒斛离开,嘴上的笑意不止。
这是林以纾自己加的。
宋知煜拥有一种魔力,他能将关心人的话,说得这般刺耳难听。
林以纾连筷子都没来得及重新拿起,他已然踏入了门槛。
没有人知道,林以纾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形式主义,脑子里跑起‘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
小侍从的双眼中,黑色的眼珠子变成粉色,他如同傀儡一般,低头,将手伸向腰间的纳物囊。
柴桑官员:“不仅如此,赵德清的肉身,正是王女所绞灭。”
林以纾再次对官员进行观察,发现北境的官员对他们少主的反应,和东洲的大有不同。
“我不信,”有人说,“她一个没有筑基的修士,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赵德清,踏云会的那么多修士加起来,都对付不了。”
清秋百思不得其解,“殿下,她是怎么知道您是林以纾的,又怎么知道我们肯定会去搜寻瓦舍的?”
有人赞同,有人抱有刻板印象,反对。
林以纾:“谁要你的酒斛了?”
九楼是最高楼,林以纾四处转,甚至在九层的西侧看到一个露天的汤池,背手绕着看。
终于来到了‘明月楼高九重天,飞檐翘角绘流年’的明月楼。
这么一段话,信上重复了有数十遍,歪斜的字体挤满信纸。
他们形式主义,她也走形式主义。
灯火通明,脚步声不止。
结课对子来了。
清秋:“这封信里,最让人胆颤的是这处…它要求奔赴轮考的考生沐浴更衣,让肌肤洁净。”
明红霞敬书。’
心中事儿多了,就想去吹吹风。
不愧是外冷内热的代表。
林以纾吹了许久的风,眼皮子发重,有些困了。
侍从躬身,牵引她往东侧去。
外面那么多官员坐着呢,不能让人看笑话。
他看着桌上摆满的酒斛,动作一定,垂眼看向林以纾,“殿下今日喝了多少?”
她抬起酒斛,准备一饮而尽。
柴桑的官员知道王女并不是表面这般柔弱无力,她在官府的地下救出了拂尘长老,让异病阵提前终结,免于更大的扩散。
复金珩:“不谈这些。”
可不知为什么,双脚定在地上,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
如果林以纾在一旁听,估计要惊异,自己什么时候有‘脑残粉’了。
菜肴丰富,山珍海味,陈年佳酿。
王兄风尘仆仆,衣袂被露水沾湿,显然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这些官员不知道在为什么事务而着急,殷切地看向景寅礼,却不敢说出口。
林以纾很咸鱼地踏出门槛,“我们也该出发了。”
他们摇头,“这有什么好争的…你们在这儿争来争去,说不定复金殿下和王女两人关系融洽,兄友妹恭呢。”
这也太香了。
她放下手中的解酒珏,再次捧起酒斛,“那我不要这东西,诚心诚意地给王兄敬一杯。”
送走了赫连子明没一会儿,侍从报,“北境少主景氏到。”
地毯上,隐着无人能发现的法阵。
灯火通明,丝竹不停。
这厢被‘兄友妹恭’的林以纾终于接受完所有地方官员的觐见。
碟子换到第三趟,又有人来敬酒。
林以纾:“信纸上的祟气这么重,很难保证给我送信的明红霞是真的明红霞,又或者,她已经死了,沦为了邪祟。”
林以纾:“这些事如果有心人留意,不难查到。”
听完这话,林以纾的脸都皱巴了。
林以纾比划一个大动作,“很多。”
复金珩:“殿下敬我酒,就这般诚意?”
座中,几个替林以纾说话的官员言辞激烈。
林以纾放下筷子,笑盈盈地抬眼,“景公子给我敬的酒,我一定喝。”
纸窗门的门纱内,有道声音从内传来,“打开门。”
玉壶倒美酒,酒斛中散发香气。
林以纾:“什么?”
赫连子明喊停了她,“殿下,我想和你喝交杯酒。”
手握此法宝,就算喝千斤酒都不会醉。
复金珩走来,抬起手,握住林以纾的右手腕。
一想到信纸的材质可能是人皮,林以纾看信纸的时候,尽量不用手指去碰。
九层东后方的翼室,在无人处自动地打开门,门内帷幔累累,落地烛火明。
这和赫连子明的梨花糕,效用一模一样。
但不行,华服沉重,她不能将衣冠弄乱。
林以纾:“是菜啊,里面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
昨夜回来后,清秋想将这封请帖交给踏云会的长老查看。
而且这个请帖还有一个特别邪门的地方,它会‘封口’。
交杯酒?
据林以纾观察,赫连子明虽然经常笑着,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模样,但他的官员一见他就安静如鸡,连眼皮子都不抬。
为什么选定她来面对这一个个难题啊?
宋知煜皱眉:“怎么喝了这么多还在喝,你是酒鬼转世么?”
这厢陋巷凄冷萧索,那厢明月楼却是忙忙碌碌人来人往。
守在门外的北境官员随景寅礼离开。
翼室内不知道点着什么香,花香馥郁。
清秋:“殿下,怎么办,你准备去赴约么?”
王兄果然是王兄,过来是找她谈正事的。
复金珩:“这些漂亮话,你倒是天赋异禀。”
也有嘉应官员帮衬,“王女来到嘉应后,韵华坊和梅府的祟气搜查中,都有她的身影。”
林以纾知道,王兄这是在点她,让她挑些王庭该挑的担子。
明月楼还真是奢侈,吃累了还能进来泡会儿温泉。
宋知煜从她的手中抢走酒斛,抬起手,将她杯中的酒饮尽。
林以纾说完后,抬起酒斛一饮而尽,没给赫连子明和她交杯的机会。
这哪里喝的什么酒,明明喝的是果汁!
有人在吗,她要实名举报宋知煜作弊。
这些收拾完了,还要把铜镜、金银器皿、雕像擦拭干净。
她还说,通过这场绣技初试的人,除了她,还有一个人。
她,一个从21世纪来的小咸鱼,真的能挑起嘉应的大梁么?
他知道这个翼室被锁住了,不需要打扫。
她思寻片刻后,摇头,“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它若是来找我,我便去,它要敢来,我就请它吃、吃满汉全席。”
小侍从忙活得满头大汗,来到九楼后方的一个翼室旁。
反对王女的官员冷笑,连连摇头。
酒后出丑,酒后吐真言,酒后杀人,酒后乱X。
明红霞。
她来到九楼的望台,看天上月色,夜幕星辰。
林以纾掐掐手指,觉得王兄也该来了。
‘林以纾谨启:
到了戌时,来敬酒的官员少了许多,林以纾得以放下酒斛,吃些肉羹。
她好言以劝:“别光喝酒,吃点菜啊。”
宋知煜:“那就将酒斛先还了。”
林以纾:“你!”
赫连子明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我如此,是希望天都和东洲的友谊长存,更加亲近。”
王女现在的心态可真好啊,没着落的事,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让脑袋立着,先别动。
古往今来,尤其在小说里,所有不幸的情节都是因为醉酒导致的。
“替我打开门。”
从一层到九层,都会在不久后坐满宾客,而林以纾将会在九楼的厅堂内,接受众人的觐见。
哼,他的算盘可打错了,她手握解酒珏,现在一点都没醉。
林以纾背过手,有模有样地开口,“起宴。”
复金珩:“天都还有许多其他事需要我处理,我分不出太多的心思在嘉应上,有关皮囊的事,既然你已经有了些头绪”
林以纾很想让底下坐着的人先吃着,但这不符合礼制,只能囫囵吞枣地听,尽量让流程行进地快些。
他拿出灵匙,朝铜锁处伸去。
景寅礼看着生动的少女,露出温和的笑,“好,只有我知道。”
‘解酒珏’。
林以纾绝对不想经历这样的情节,所以她今日特地给自己准备了个法宝。
夜幕星辰闪烁,风吹过苍梧,老天不会应她,应她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抖动声。
还有一个疑点。
柴桑官员:“既然你都拿出来比了,我还想说,王女贵为天都林氏,有天都的血脉,而复金殿下再怎么说,也只是西夏人,和我们不同根同源。”
林以纾好奇地看了一眼,却不准备大醉一场。
小侍从当然知道不能开门。
宋知煜将自己的酒斛放到玉案上,自行离开。
甜的!
既然明红霞给她发了请帖,这件事,本就该她往深处走。
林以纾置身于夜幕之下,酒没让她醉,景让她醉了。
林以纾若有所思地盯着王兄的背影,明红霞的事又涌上心头。
“好。”
听完林以纾的话,清秋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
放在檀木桌上的信封和信纸,摸起来十分柔软,光滑细腻,不是寻常纸张的质感,倒像是皮。
林以纾:“还是景公子人好,不灌我的酒。”
已经举起的酒斛,又不能再放下。
他解下外袍,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旁的檀木桌上。
梅府,林以纾坐在桌前,一夜未睡。
林以纾:“不,你不想。”
林以纾将请帖收起来,站起身,“今日是去明月楼享宴的日子,就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等过了今天再说。”
林以纾坐在高座上,在夜宴正式开始前,她需要接受嘉应百官的觐见。
侍从安置好一切后,躬身离去。
林以纾:“多谢宋公子关心,我不是酒鬼转世,我也没有醉。”
赫连子明:“上次殿下答应我,会让我为你作画,殿下什么时候能应允这个承诺。”
丝竹声响起,高台升乐舞,林以纾面前的玉案上,接连被摆上飨食。
其他人只能干看着在一旁等待。
少女紧张地抿平唇线,复金珩垂眼望向她。
清秋:“属下的家乡有一个传言,说只要看到了邪祟专门给你送的东西,就代表答应了和邪祟的往来,到时候,它们…会来接你的。”
宋知煜:“这酒这么淡,怪不得你不醉。”
“当然不是长命百岁,”林以纾嘴甜,“王兄这样的人,肯定是长命千岁,长命万岁,以后说不定能成仙呢。”
林以纾于高位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地接受百官的觐见。
回到各层的宴席中,低声交流道,“王女气度不凡,和传闻中的一点都不一样,有崇林王之风。”
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请帖的落款。
酒斛里的酒水和她的不一样,是澄黄的,看起来很好喝的模样。
他看向她,“身为天都的王女,你可能将此事负责好?”
放在请帖上的罗盘,不停地转动指针。
清秋:“也许是因为王女您有心搜捕皮囊之事,被背后的人盯上了。
宋知煜翘起唇角,“别这么生气,我抢你一个,还你一个。”
简而言之,‘明红霞’在信中恭贺林以纾通过了绣技初试,她邀请林以纾参加下一轮考试,如果成功,能获得丰厚的奖赏。
菜肴太多,林以纾每样都尝一口,有人将碟子撤下去,再递上新的,她再每样换着吃。
林以纾:“我倒是想赴约,可信中连轮考的地点都没有标出来,我能去哪儿赴考?”
却发现自己的嗓子里发不出声音来,但凡是有关明红霞的事,不仅说不出口,连动作都比划不了。
如同捣碎了成百上千的花,全都倒入熏香中点燃一般。
林以纾:“且不说我从未参加过什么考试,这另外一个通过绣技初试的人,到底能是谁?我和这个人被选上,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有个小侍从被派到九楼,认认真真地摆放、收拾屏风、挂毯、画轴、瓷器、青铜器、玉器
林以纾:“我不要你送的发钗。”
林以纾放下筷子,拿起酒斛。
官员归位,朝她齐身行礼。“王女万福。”
这句说了没人听,宋知煜这个急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百官脸都喝红了,她千杯不倒。
林以纾拿起宋知煜的酒斛,好奇地往里看。
她位于正堂的最深处,有屏风门隔离外界。
东洲者大多畏惧,而北境者则是急促。
侍从尴尬地站在门外,因为宋知煜身形实在太快了,他还来得及通报,宋公子就进去了。
被行过这么多次礼,林以纾已然能自如地道,“平身。”
四周无人,她将手举成喇叭状,朝空阔处喊,“老天啊我问问你,为什么是我啊?”
一切小心。
那人道,“就算如此,最后赵德清所化的巨骨人,明明是复金殿下所斩灭的。”
侍从:“赫连郡主来见。”
觐见完林以纾的官员们对她大为赞赏。
她抬起手,“我给你陪一杯!”
她告诉林以纾,来轮考前,记得沐浴更衣,要让体肤保持洁净。
林以纾:“”
小侍从只擦拭了纸扇门的棂条,便想匆匆离开。
渐渐的,林以纾察觉到翼室内香得不对劲。
旁设有高台,有丝竹与乐舞可赏。
她抬着头左右观察着,没能看到她的脚底下,有个粉色的藤蔓从阵法中蔓延出来,狡猾地靠近她的脚腕。
赫连子明:“殿下,我祝天都繁盛,祝您长乐长安。”
一封细思极恐的请帖。
天地阔大,她很渺小。
嗯还挺好喝的。
林以纾:“宋知煜,你怎么又抢人东西,上次抢我发钗,这次抢我美酒。”
身披华衫,少年老成,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看起来很像一回事儿。
不愧是‘白玉雕栏映宝石,华灯长烛照清泉。达官贵人夜宴开,琼浆玉液香满怀。’。
很难不这般怀疑。
她站起身,想出去问问。
“你要,替我打开门,让,阵法面世。”
林以纾:“洗了澡,让他们更方便地剥皮么?”
没过多久,门外有官员有事求见复金珩,他转身离去。
林以纾拿起筷子,沾了几滴往嘴里送,琢磨琢磨。
踏入明月楼内,大理石地面、雕花木门,金边桌、水墨屏风,无不彰显华贵。
柴桑官员:“那又如何,赵德清的巨骨没比他的肉身强多少,不过是用白骨堆高了个子。王女能对付得了上千的白骨和赵德清的肉身,也肯定能对付得了巨骨人,只不过当时她肯定出了事,没有发现赵德清被献祭了。”
说到发钗,林以纾又道,“发钗呢,你还给我。”
林以纾抬眼觑他,她怀疑赫连子明故意等百官敬完酒来找她,就是为了等她酒醉糊涂,好轻易答应他的荒唐请求。
林以纾咬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吃瓜。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林以纾的手很稳,将一个个金印敲得又准又深。
清秋:“满汉全席是什么?”
她觉得,北境,肯定有大瓜吃!
明月楼为了迎接明日的盛宴,所有的侍从,从一楼到九楼,仔细地洒扫地面,铺上新的绸毯,换上新的字画、熏香、烛火、花瓶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她觉得好吃的,碟子才会被留下来。
景寅礼走后,没过多久,宋知煜到了。
醉酒误事。
她百无聊赖地观察起翼室内的摆设。
两人议论起梅府祟气的事。
这是一封来自明红霞的请帖。
就算知道林以纾有解酒珏,他也没让林以纾继续饮酒,他自敬一斛后离开。
果然,没过多久,侍从的通报声传来,
景寅礼踏出门槛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冷眼瞧向这些官员,官员们低下头。
林以纾:“”
林以纾说完后,“王兄,你怎么看?下次,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查一查?”
复金珩:“殿下多喝一杯酒,我也不会长命百岁。”
清秋:“明红霞?踏云会的人已经搜捕过,他们说嘉应城中并没有明红霞的踪迹,那这封信,到底是怎么来的。”
林以纾抬起酒斛,“王兄,你为了天都辛苦了,来,我亲自敬你一杯。”
侍从见到大开着门的翼室,将王女请了进去。
她摇摇手,“此事不允。”
恭贺君绣技初试告捷,今轮唯二通过,君幸列其中。兹邀君赴轮考,若能再度成功,厚赏必至。请于轮考前沐浴更衣,务必体肤洁净。
这些人都是随行至嘉应的柴桑官员。
非嘉应和柴桑的官员,很是无语地看他们对喷。
林以纾小动作地给景寅礼看手心的解酒珏,“嘘,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柴桑官员:“不信你就去问拂尘长老,这是拂尘长老亲口所说,长老都解决不了的麻烦,王女身受重伤,就是做到了。”
随后再回一句,“良策乃天都之幸,汝辈勤王之臣也。”
她双手举酒斛,往嘴边送去。
林以纾:“难道我是什么救世主——什么大英雄吗——为什么选我啊?”
都汇报得这般绘声绘色了,不口头夸奖几句,说不过去。
他们道,“退一步来说,就算王女凭借练气之躯,真的有那个本事,但她终究是个女子,而且修为连复金殿下的万分之一都没有。这两位王族后生,孰好孰坏,你们看不出来吗?”
林以纾将‘解酒珏’握在手心。
“王兄”林以纾叹一口气,放下手中解酒珏,“你这也太警觉了。”
林以纾踏入正堂后,上百个地方官员起身,朝她行礼。
林以纾:“我可不记得我答应过。”她那是答应的宋灵儿。
景寅礼:“殿下不必回我的酒,你喝了这么多,头不痛么?”
半空中,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酒斛放回玉案。
人手紧缺,新来的小侍从们也被遣来帮忙。
林以纾喊来侍从,让他们替她寻个地方,休憩片刻。
崇林王送给她这么多华而不实的法宝,此乃其中之一,终于在今天派上用场了。
可宴席至少还要维持两个时辰,身为王女,不可提前离开。
守在门旁的东洲官员随他一同离开。
柴桑官员据理力争,“你们知道吗,柴桑异病的第一个线索‘血灯笼’正是王女本人找出来的,可见其用心。”
林以纾摇头,“搜捕皮囊之事的人,整个踏云会都是,何必只盯上我?”
可见赫连子明此人,是苛政。
打住,话题聊歪了!
负责二字,说轻很轻,说重太重。
林以纾皮笑肉不笑:“郡主也是。”
就在这是,那条粉色的藤蔓如同闪电一般,‘唰’得缠住她的脚踝。
林以纾吃痛,被拽回了位置。
她低下头,将藤蔓往外拔,“这是什么东西”
藤蔓坚韧,没能被扒开,藤蔓通体的粉光,却映入了林以纾的眼底。
林以纾身体定住,她的眼睛珠从黑色,慢慢地被染上粉色,这粉光,径直划入了她的神识深处。
“就是你了。”耳边有声音响起。
林以纾双眼失去了焦距。
那不是一道声音,而是成千上万道声音,如同丛生的藤蔓一样,在她的神识内不断响起。
“殿下,推开门,走出去。”
林以纾麻木地往门的方向走。
“去找个男人,”声音层叠响在耳畔,“带回来,做快活事。”
林以纾眼中的粉光,越来越浓郁。
“啪”得一声,翼室的门被从里推开。
双靥泛红的少女扶着门框,脱力地从翼室中往外走,她的眼尾红得渗出了媚意,似乎在忍耐什么极难忍受的事。
纤细的身影遁入人群中,化为一缕香气。
第35章
眼前的世界,放若变成了粉色,房梁、屏风、挂画、壁灯上面都往下流淌发粉发红的粘稠粉色雾气。
雾气中,林以纾每往前走一步,身体内的炙热愈演愈烈。
找人找他
少女漆黑的眼睛珠子上,闪过透亮的粉光,朱唇也泛粉。
神识晕眩,心中只想着,找人
身后响起侍从匆忙的脚步声,“殿下、殿下,您的丝履”
“您要去哪里啊?”
少女笑着,裙摆下白皙的玉足踩在柔软的毯子上,走得飞快,“别管我,我去找他。”
可说出这句话的林以纾,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找哪个‘他’。
她只知道,粉色的火焰从袍角烧到了她的衣襟,她仿若被无尽的花瓣淹没,快要在馥郁的香气中窒息。
她必须要找到他,和他双修,让他来扑灭她浑身炙热的火。
太热了,少女率先走向了望台,那里有风。
望台上,明月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望台旁,抬头望月色,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林以纾一见到他,眼睛便亮了。
她运气真好,一找便找到了。
她拎起裙摆,从背后跳过去,喊他的名字,搂住他的腰,将自己柔软的脸贴在他的后背降温。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又一定。
她很快就在行廊下找到他了。
谁要你放过!
可有了先前两次的经验,林以纾没有急于求成,应允他作画。
他的唇沿着林以纾的脖子往下吻,一下、两下、三下,最终定在了脖窝处,吸吮起来。
那人吻了她好久,吻得她群衫的绸带都掉到塌下了。
散发强烈的占有欲。
那人抵住她的胸膛,“林以纾,你知道我是谁吗?”
日上三竿,明月楼中人来人往。
那人看着她,喉结一颤,眸色愈发深沉。
林以纾:“清秋,我是在做梦吗…”
再低头,再一寸。
这一张上的王女,身上会有他的痕迹。
双扇门在风中晃动,翼室内陷入沉寂。
“不会的,”她摇头,“不会的,我保证。”
再次睁开眼,林以纾是被吻醒的。
那人踉跄地下了榻,最后看了她一眼,气息不稳地离开。
见人已离去,她的脑袋愤恨地砸在枕头上,“走了!又走了!”
她高高地抬起胳膊,朝对面挥。
“我没醉,”少女摇头,“我没醉。”
那人踏入门槛,“百官还要见你,你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什么?”
昨夜王女酒醉休憩后,她过来找过,但翼室被强大的阵法给笼罩,她以为王女是不想被人打扰,将自己隔了起来,没有多想,便离去了。
王女、王女她
林以纾一双小脚跑得更快,“就跑快,就跑快。”
那人抬眼,“殿下,我自己来。”
这厢这般大的杵花声,都没能遮盖住隔壁翼室的动静,如若花瓣有情,估计都被羞红了脸。
那人见她这般,心疼了,走过去轻抚她的青丝,“我知道殿下想让我对你做什么,但不能做。”
但这并不重要。
林以纾却十分急切,她靠在他身上,问他为什么不继续了。
林以纾点头,“不是你,还能是谁?”
林以纾将脸往下沉,朝他的耳畔吹起,“你不想看么?错过这次,可没有机会再看啦。”
那人拽住她的手腕,“你再乱动,小心我”
迷蒙间,她的身体被塞入了被褥中,被褥往上,将她的四肢全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进去。
那人要推她起来,林以纾握住他的手,“你就不好奇,我要给你看什么礼物么?”
她的手紧紧地攥住被褥,几乎要将绸缎扯破。
那人看着少女跑得裙摆飞起的身影,无奈地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我说殿下怎么突然对我这般亲近,”那人走来,“走近一看,殿下果然喝醉了。”
林以纾和地上探出脑袋的粉色藤蔓面面相觑。
“接下来呢?”她靠近他,眼中粉光转瞬即逝,“好哥哥,接下来呢?”
每一次那人低头作画时候,她都会将肩头的衣裳往下拉一寸。
林以纾仰着头承接他的吻,如同久旱逢甘,焦急地往他身上靠,生涩而努力地动着舌头。
清秋摇头,“门外有股特别强大的阵法,我靠近不了。”
清秋走在行廊上,这已经快下午了,王女怎么还没有醒?
他低下头,认真地盯着她,用手抚摸她锁骨上的咬痕,“我就放过你一次,下次,就算你醉得不省人事了,我都不会放过你。”
渐渐的,盈润白皙的肩头露出来,那人的落笔语愈发慢,最终定住,墨水在丹青上,留下一个斗大的墨点。
那人的手捂住了她的嘴,一句句好哥哥如同刀子一般,剜着那人的心。
这句‘好哥哥’如同惊雷砸在了他的耳中。
鱼儿上钩了!
少女用力地蹬了一脚地,“这可怎么办?”
二人的衣裳,掉落在床榻外。
那人猝不及防,高长的身躯被压倒在软榻上,他抬起手,护住林以纾,“殿下,你喝醉了。”
“这能是什么,”林以纾晕乎乎地说,“你自己亲上来得,不记得了?”
那人避开眼,本想离开,又兀然停下脚步,走向她。
谁想要被画!
可他实在不解风情,竟然拿出宣纸和笔,说要给她作画。
背后,藤蔓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他回来了。”
“不要!”她挎过来人的胳膊,“我要你送我回去。”
翻滚不止。
‘兔子’二字出来,那人顿时红透了脸,他将林以纾的两只手都牵入手中,不让她继续扯衣襟。
清秋:“殿下,您您昨夜”
少女不知道,少女只知道,她热。
一、二、三
跑得快,才能早点双修。
粉色藤蔓安慰少女,“也许他只是太害羞了,你再出去找找他,他肯定马上就会回来。”
他抬起头,小心地看少女是什么反应。
少女邀请他进翼室,他很快便答应了,进来时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少女却是读不懂他的神色,她抬起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既然回来了,这次就别走了。”
九次啊!
林以纾思寻着,之前两次他都是被吓跑了,这次,她要矜持一些。
林以纾惊讶地瞪圆眼,“你怎么回来了”
林以纾还沉浸在醒来后的怔愣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林以纾跑了过去,一个猛扑,扑进了那人怀中,委屈地说,“你让我好找。”
那人老神在在地给她作画,林以纾却不会坐以待毙。
藤蔓从桌布下钻出来,它小心地靠近床榻,“殿下,别伤心。”
林以纾用力地拽绸带,绸带上有灵力,她拽不开。
两道声音重叠响起,“他怎么走了啊?”
她中了阵法,找了人来双修,而且一切都是她主动求来的。
这么不解人意的人,她第一次看到。
他抬起身子,双手扣住林以纾的腰身,将她扣入自己的怀中。
她就这般没有魅力么?
这里灵力充裕,舂中的杵在灵力的作用下捣着芍药,要将潋滟的芍药花瓣捣成汁。
“都怪你,让我找什么男人!”林以纾道,“我不找了。”
藤蔓:“可殿下,你现在不难受么?”
帷幔低垂,内室漆黑。
他说,“你醉了!”
那人的耳根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凑到他耳边说,“郎君,我都这样了,你真的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林以纾自认为矜持地坐到榻上,用眼神勾他。
林以纾缓慢地低头啜茶,忽而想到,那人曾抱着喊口渴的她,一边不肯放开她,一边用嘴喂她喝茶。
林以纾只能再次走出翼室。
一听那动静,就知道调皮的兔子被抓了,被叼回了狩猎者的洞中,正楚楚可怜地被蹂躏呢。
少女急得咬住嘴唇,“早知道直接将他推到榻上了,没有人来帮我,我、我好难受啊”
少女身体一软,被重新拽回那无尽的红浪中。
两人的嘴分开,银丝勾连。
全身上下的疼痛,都在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少女笨拙的模样,又是可爱,又是诱人。
一个咬痕,印在了白皙的肌肤上。
林以纾难受地趴在榻上,她已经不想再走出去,她的泪水沾湿了枕头。
茶蛊掉落在地上,茶水打湿地面。
清秋担忧地问,“他欺负殿下了?”
她犹豫再三,推开门,朝翼室内走来。
清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床幔。
男子宽大的锦袍,遮罩住少女的群衫。
林以纾拿枕头砸他,“我不想被你画了,你给我离开!”
丹青浮于宣纸,翼室内响起细簌的落笔声。
藤蔓缠绕向床榻,将林以纾手腕上的绸带解开,“所以殿下,你去将‘他’找回来吧,三国的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你找人双修,也是要花些功夫的。”
她抬起身后,来人才看清她这幅衣衫不整的模样。
清秋睁大双眼,“啪”得跪到地上,“属下给、给王女请安。”
少女等不及了,她拽住他的手腕,“你随我来,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他岂止是欺负我,”林以纾的灵魂发出呐喊声,“他是整整欺负了我九次啊!”
那人转过身,从头到脚地看着她,确认她没事后,松了口气,“怎么喝得这般醉,连丝履都不穿了?”
吻得好深啊
藤蔓说,“这是因为阵法不能拖得太久,要不然殿下你会死的,殿下,你甘心去死吗?”
他低声道,“如果你不是天都的王女就好了”
少女笑意盈盈,“知道啊,你是我的郎君。”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别走。”
幔帘中,露出一个全身上下只裹着绸被的少女。
林以纾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瞧向来人,“我哭什么,你不知道么?”
林以纾:“”
林以纾:“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愿意放开我的手么?”
等等看起来是他,又不是他。
她睁开眼,所见之处,帷幔落下,遮罩住榻上的春光。
那人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没有机会了?”
那人不禁弯下腰,他轻轻地在少女柔软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没了?
林以纾:“可是,那个混蛋,他”
真好。
抬起头,她发现对面的门庑处,就站着‘他’。
林以纾:“”
并不疼,反而有些痒,他的手指扣于她的后背,解开她身后的衣衫绸带。
他肯定会和她双修了。
她哭了那么多回,那人只会吻着她的泪珠说,“这次好了,下次就不了。”
那人吻向她的唇角,“好,这次我不走。”
林以纾:“因为兔子只有今晚不害羞,以后会害羞的。”
林以纾撑着榻,艰难地坐直身,“昨晚你可曾看见,谁进了我的居室?”
那人提住她的腰,拦住她匆匆忙忙的脚步,“殿下没有穿鞋,别走这么快,小心伤着脚。”
“难受,”少女很委屈,“越来越难受了。”
那人捏住她下巴的力道变得用力,林以纾‘嘶’了一声,“疼。”
林以纾抬起头,更加凑近,“小心你对我做什么?”
而后,他站起身,坐了回去。
那人试图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无果,只能将她往回送,“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少女怔怔地坐在床上,不知已经这样待在了这里多久。
清秋:“殿下,难道昨夜,您不是自愿的吗?”
整整九次!
那人冰凉的手捏向她的锁骨,“这也是‘我’留下的?”
少女推开门,再次走出来。
林以纾将人领到翼室,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扑倒在床。
那人却已经走了。
浴池旁,有专门放置花瓣的舂,方便贵人们沐浴时,将花瓣洒进浴池中。
林以纾:“我是自愿的”
花瓣被盛放地太多太密,杵艰难地捣入花瓣深处,搅动起来,灵力向上引,杵“砰”“砰”“砰”得将花瓣捣开、捣碎、捣得弥漫出馥郁的汁水,从舂的镂空处,流向浴池,将水染红。
林以纾白皙的肌肤上,满是暧昧的痕迹,如同一瓣又一瓣的花,点缀满全身。
哼。
那人的声音发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少女的腰,“后悔?晚了。”
这么一来,两人贴近的身躯,更近了。
那人怔愣地张着手,“你在…找我?”
那人“唰”得站起,椅子往后倾倒。
林以纾气呼呼地下了榻,“我就再出去一次。”
清秋将脑袋埋低,开始后悔自己自作主张走进来。
少女才不管他说什么,手抚向他的脖子。
他将少女扶起来,“殿下,我们现在这样是不对的,这些事,待你清醒时”
林以纾分不清他在说什么,眯着眼睛仔细看他的嘴,“你、在、说什么?”
林以纾摇头,“我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凭什么死于这种阵法。”
林以纾却不肯再回头,回来了又怎样,反正又会走,她这次,说什么都不抬头了。
她道,“你也是想我了,才回来了对不对?”
这就没了?
“我怕殿下,明日醒来后,”他说,“会恨我。”
茶蛊“啪”得掉落在地,茶水倾泻而出,打湿毯子。
太好了,不要再走远找了。
他看着面色潮红的少女,心中暗骂自己是个趁人之危的畜生。
她的耳垂忽然被咬住,她“啊!”了一声,又连忙说,“我不疼,你别走。”
林以纾不怒反笑,环住他的脖子,“别光亲脸啊,亲亲我的嘴”
他的脸埋向林以纾的脖子,少女的甜香传来,如玉的脖颈纤细。
林以纾见他要离开,紧紧地抱住他,“你别走。”
他抬起林以纾的脖子,看向她脖子上的红痕,“这是什么?”
少女舒适地发出喟叹。
那人的手点在她的额心,神识霎那间震晃,林以纾的身子晕了过去。
翼室的隔壁,还有一个耳房,这里雾气弥漫,陈设有一方浴池。
榻上五次、桌上两次、窗畔一次,无论她怎么求软,他都不放她走。
可怜的兔子,简直是自讨苦出。
那人俯下身,将她的双手举高抬过头顶,“来帮你。”
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
林以纾不言语,等着鱼儿上钩。
“殿下你怎么”那人开口说。
也说不太出来,嗓子好疼。
这声喟叹响在了那人的耳畔,将意乱情迷的他忽而惊醒。
那人怔怔地被林以纾抵在榻上,“是什么?”
林以纾:“谁?哪个他?好哥哥,我只有你一个‘他’啊。”
那人声音冰冷,“你对他,也是这般说的?”
“我没有醉,”林以纾哼了一声,“你若是不会亲嘴,过来,我教教你。”
一开始她还担心这人因为刚才逃跑了两次,不会再来了,但没想到,他这次很积极,在她没有挥手之前,就走过来了。
他弯下腰,捏住林以纾的下颌,让她张开嘴,俯身吻了过来,堵住她的朱唇。
那人将被毁的画撇在一旁,重新抽出一张新的宣纸,“适才的画毁了,我重新给殿下一张。”
她在他怀中晃着白皙的双腿,用手掌抚摸他的脸庞。
那人叹了口气,“我让人送你回去。”
一夜的荒唐被嘉应的日光给照亮。
林以纾:“?”
那人冷笑一声。
直到现在,她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般景象,不用开口,都能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人狠心地将她推开,用绸带将她的手系在床柱上,“殿下,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他的气息变得急促。
那人去给她倒茶,林以纾趁着他坐下,一下坐到他的腿上。
那人呼吸顿住,屏声敛息地看少女盈润发亮的眸子,明明那般清纯,又那般吸引着人走向堕落。
见他不回答,她愈发着急,连着叫,“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
听到林以纾的嗓音后,清秋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嘴边。
没有人能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人走过来,弯下腰,手指抚过她的玉肩,将她圈入怀中,径直咬上她的锁骨。
林以纾喘着气,脸颊潮红,那人的脸上,似乎多了些迷茫。
林以纾后悔了,她的一条腿迈下了榻,“我后悔了,阵法不破就不破,我不要再双修了。”
少女咯咯地笑。
那人提起唇角,“殿下,这是在邀请我?”
见少女靠近,他满脸通红,那么高一个人,夺门而出,耳根红得快要烧起来。
林以纾将手伸向自己的衣襟,衣襟松散开,“我给你看我养的兔子——”
那人站在榻边,站了许久才离开。
她不明白她这么难受,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她帮她。
林以纾:“为什么?”
回到翼室后,林以纾牵住他的衣袂,“不准走,给我倒茶。”
窗畔那一次结束后,她已经站不直腿,那人终于松口将她抱进耳室的浴池里,替她清洗。
可清洗着,清洗着,水波又荡漾起来。
“混蛋!”林以纾用手拍被褥,“混蛋!”
双修快活吗?快活。
但双修九次,简直不可理喻!
昨夜她想要逃离魔爪,故意转移话题说自己不会骑马,说踏云会的事儿。
结果那人将她抱起来,“殿下不会骑马?我教你骑。”
“混蛋!”林以纾“啪”“啪”拍被褥,“混蛋!”
她恨她自己这脑子,该记住的没记住,不该记住的记得这般牢靠。
林以纾:“清秋,昨夜我是中了销魂阵。”
清秋恍然大悟,痛呼,“是我没有守护好殿下。”
林以纾:“不关你的事,只是那人”
清秋为难道,“估计那人也是中了销魂阵…殿下,要把那人查出来吗?”
林以纾:“查,怎么不查。”
九次!整整九次!全时辰无休!
明明一次双修就够了,是谁给他的胆子,敢作弄天都的王女九次!
林以纾抬起头,露出穿书以来最凶狠的神情,“不仅查,还要狠狠地查。”
清秋:“抓到他后,该如何处置?”
林以纾直起身,“找出来,没收他的作案工具!”
林以纾动身太猛,腰疼得抽了一下。
清秋赶忙道,“我给殿下去弄点儿药来。”
第36章
药被送过来,林以纾给自己涂。
白皙的肌肤上,药膏被涂上花瓣般的红印儿,一涂一声‘嘶’。
特别是兔子,尤其疼。
“混蛋!”
涂不完,根本涂不完,林以纾将药膏扔到绸被上。
清秋走过来,安慰气到脸发红的少女,给她上药。
被吸吮过的痕迹,星星点点,触目惊心。
药涂完后,林以纾可怜巴巴地抱住绸被。
她眼前的景象还有些不正常,她的视线中,朦胧有粉色的雾气,粉色的黏液沿着床柱往下流淌。
都是因为那什么破阵法!
想起阵法,林以纾忽而抬起了头。
林以纾:“清秋,你帮我找找,屋子里可有一段粉色的藤蔓?”
清秋低头,在翼室内搜寻起来,剑鞘挑起桌布,“殿下,在这里!”
桌布下,有几段碎开的藤蔓散落在地上,清秋将它们收集起来,放在锦帕中,呈给林以纾。
林以纾:“罗盘。”
清秋拿出罗帕。
林以纾将罗盘放到藤蔓上,果不其然,指针晃动,表明藤蔓附着些许的祟气。
林以纾听到答案后,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抚平宋知煜的领子,“对不住,宿醉了,我刚才没把握好力度。”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一向信任的‘君子’,竟然是这等样貌。
林以纾不明白,为什么长老们一直认为,皮囊的阴私勾当,一定藏在布阁锦坊之间。
他适才表现得太过可疑,林以纾还要再炸他一番。
她翻开卷宗,查看起来。
他垂眼,看向林以纾。
林以纾走过去,“我刚才不是给你理正了?若你觉得不够齐整,我再给你理一理。”
清秋:“殿下,所有的伤药我都带来了,您指的是哪种?”
林以纾:“为什么说我昨夜辛劳,昨夜发生了什么?”
林以纾抬起头,“怎么了,找到人了?”
林以纾捧着瓷碗:“?”
宋知煜:“我做的。”
竟然非常好吃。
帘子外,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
清秋敲门:“殿下。”
林以纾舒服了。
这些人一看就不可能。
“确实如此,不过我将殿下送回翼室中,”景寅礼忽而又道,“没有停留,直接就出去了。”
等回到渡昀,她要让人超度赵德清。
林以纾见他不走了,也停下脚步。
林以纾:“就这?”
林以纾的手一抖,勺子上的汤圆掉回醪糟中。
“是,”少年似笑非笑,他理起自己的衣襟,“我的领子,是我自己弄乱的。”
从指针晃动的程度来看,这是个刚出世不久的邪祟。
人皮的事,既然王兄让她盯着,她必然会上心。
景寅礼:“父王向来不会这般做,这是听信了谁的谗言?”
林以纾眼皮一动,觉得不对劲。
林以纾:“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你到底是谁,快从宋知煜的身体里出来。”
林以纾:“你之前还把我往墙上推!”
宋知煜手撑着案,瞧向林以纾,“昨夜的事,你不记得么?”
这句话落下,景寅礼站定。
宋知煜看向她的瓷碗,“不吃点?”
他来得很快,不一会儿,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向来脱线可爱的少女,少见地认真起来,眉眼间的神色动人。
瓷勺“啪”得摔回了碗中。
看来景寅礼也不是九次郎。
林以纾开始绕着宋知煜走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因为发软的双腿,夺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邪祟越强大,‘祟地’就会越广袤,愈发难以走出。
清秋斟酌几番,红着脸回答,“许是、许是昨晚的动静太大,那人的灵压没收住,将销魂阵给震碎了。”
太酸了。
将层层锦帕解开后,露出被裹在最里面的一把手掌大的短刀。
林以纾:“你之前怎么不清煞气。”
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甜甜的,凉凉的,意外得好喝。
林以纾并不在明月楼中久留,束衣整服后,林以纾离开明月楼,踏上马车,回梅府。
她道,“其余的人,负责搜寻嘉应城外的附近有没有异常,踏云会来得如此大摇大摆,背后的人说不定躲到城外去了。”
她要让这破烂的《破道》,看看什么是咸鱼之怒!
他瞥向林以纾的脖子。
林以纾弯下腰,揪住宋知煜的领子,“是你吗你说我辛劳,我昨晚怎么辛劳了?”
林以纾:“李大人,城南多山林河岸,像那种废弃庙宇、山洞,远离闹市,也非常容易藏匿堕修。”
林以纾:“景公子,你正好在,你来帮我看看,这段对‘祟地’的描写是民间传说,还是如实的?”
北境北境最近确实好像出了些事儿
林以纾:“如果你昨夜什么都没有对我做,那我的脖子,为何会这么酸!”
宋知煜:“你喜欢吃吗?”
他皱起眉头。
清秋恍然大悟,将案板上的药瓶呈上。
她撑着腰,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今日,她要召见嘉应的部分官员。
他故意停下笑容,冷笑,“殿下别乱猜想些有的没的了,还有这么多卷宗没看,还是先将汤圆吃完吧。”
景寅礼走过去,“‘祟地’之事,确实存过,只不过能召出祟地的邪祟,绝非普通的邪祟,都是怨念十分深、修炼了许久的邪祟。”
这些人坐得其实离她有些远,但他们身上的环佩细纹,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册卷宗是讲志怪事件的。
林以纾表演了一会儿蹩脚的反派演技,继续看卷宗。
正值申时,她看了好长时间的卷宗,有些困顿了。
自己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林以纾紧锁眉头,忽而警觉。
宋知煜:“殿下,你知道徽城吗?”
要不宋知煜还是保持被夺舍的模样吧。
混蛋!
听说有人造反了可是,不是已经被被镇压了吗?
林以纾:“你负责城东,城东商贩云集,越是繁荣处越是容易掩盖腌臜。踏云会的人其实基本也在城东活动,你们不必再搜寻布坊绣阁,去探探其他商铺,再看看地下坊间。”
纤细的脖颈侧面,有一道不深,但还没有被消褪的红印。
这是因为什么?
林以纾摸向自己的脸,“是沾到什么东西了?”
林以纾:“这汤圆不错。”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居室,有了变化。
如果单单只是个邪祟也就算了,可怕的是藤蔓和销魂阵融合,威力无比巨大。
再吃个汤圆,轻轻一咬,滑腻的糯米皮被咬破,醪糟和芝麻馅融合。
林以纾:“”
林以纾的眼神一顿。
在离开之前,他抢过林以纾还在吃的碗。
林以纾见他这般吞吞吐吐,攥紧手中的嘉应刀。
林以纾:“”亏她还以为宋知煜要和她聊一聊心底的悲伤。
现在这藤蔓已经被炸毁成一段段,变成深灰色。
她又吃了两个。
宋知煜略微睁大眼睛,他记得林以纾只是练气,怎么身形突然变得如此快?
赵大人躬身。
清秋:“殿下放心,这种避子药是天都最好的医修调出来的,对人体无半分害,还能补血益气。”
为什么会挪动了三寸,有什么东西来过了么?
清秋躬身进来,将写有名目的竹简递上,“昨夜申时之后,但凡靠近过翼室的人,都被记录在竹简上了。”
他朝林以纾颔首,匆忙离开。
林以纾:“!”
景寅礼还有这一面啊。
所以嘉应这片土地,非常容易滋生邪祟。
“我送的。”
宋知煜的阿爹阿娘那不是已经
不然她以后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结课对子了。
宋知煜:“你喜欢我从前的模样?”
宋知煜:“殿下,天热了,我想你应该也想吃些冰凉的东西。”
见景寅礼如此清冷坚定,林以纾叹了一口气。
宋知煜今天言行举止都和往常不同,那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哪里去了,这个赖在她这里不走的少年到底是谁。
他怎么还不走?
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她内心毫无依据地确信,这封新帖变了位置。
林以纾:“宋知煜,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虽然不算你什么人,但如果你跟我讲,我能帮的,还是能帮的”你赶紧变回来。
她走至林以纾身前,若有难言之隐。
宋知煜:“够齐整了,我逗你玩儿呢。”
林以纾:“你好好说话!”
她凑近,“昨夜,你在翼室中,真的一把我送回去就走了么?”
她抬眼,“辛苦你了,陪我闹一出。”
就是这味儿。
林以纾立即站起了身,她将腰间的嘉应刀摘下,拍到桌上,“去找人,让他过来!”
她向来对周围的环境十分迟钝,不知怎么的,今日忽而变得敏感得过分,她放下手中的纳物囊,站在居室中央,环顾四周。
清秋:“还没有,属下先去找了名单中的前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明月楼中的管事,他说,昨夜,他看到有人和殿下一起回到翼室中。”
宋知煜:“我身上煞气重,很多时候确实很难控制的住自己,不过我今日来见你之前,去找元芜长老清了一些煞气。”
心灵鸡汤都准备好了,你来这一出?
林以纾:“你发誓?”
因为昨夜的双修么?
她抬起瓷勺,舀起一个汤圆,正要往嘴中送。
他看向帘外的天色,快要过申时了,这个时辰,是煞气最容易滋生的时候。
宣纸在风声中翘起边沿。
宋知煜:“那以后还给你做,为了做你这一碗,我只放了指甲盖那么点儿糖。”
林以纾陡然抬眼,“是谁?”
林以纾:“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以纾惊讶地往外看。
还能因为谁,昨夜那个爱啃人的九次郎呗。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他会不会趁人之危呢。
景寅礼清冷的眼中少见地出现慌乱,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耳根逐渐爬上一抹红。
林以纾:“”
林以纾:“”
林以纾瘪起嘴,又觉得委屈起来。
找到你了真正的九次郎!
林以纾若有所思地看向景寅礼。
宋知煜为什么没事给她送冰汤圆他送的东西,能吃吗?
她继续说,“至于城西的矿井,李大人你以前就负责这一块,也一并查比较好。”
林以纾:“”倒也不必恭贺。
三四个官员躬身走进来,他们专门负责各种案件的搜捕事宜。
踏云会的长老们已经给她送来了许多嘉应的卷宗,她还得看一看。
林以纾不相信他是宋知煜,试探地喊出一个名字,“景寅礼?”
宋知煜的眼神随着林以纾的身体一起转,他曲起腿,“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请帖!
甜汤的香气从外面传来。
景寅礼:“殿下的脖子,为何而酸?”
景寅礼:“我发誓”
林以纾又看起卷宗,从申时看到了酉时。
晦气!
人走后,她用手撑住自己的脑袋,昨夜没有睡好,她昏昏欲睡。
邪祟、邪祟、邪祟,四面八方都是邪祟。
林以纾捏起一段藤蔓,灰烬往下掉落。
林以纾双颊泛红,“避、避子的那种药。”
林以纾:“那现在为何又变了?”
宋知煜坐在一旁的案上,瞧着少女柔嫩的脸颊因汤圆而鼓出来,心中如同被一阵羽毛拂过,痒痒的。
找到你了九次郎
宋知煜:“看错了。”
少年现在的模样,确实有了些许五年前,宋家尚位被灭门时,他行走于人间的随和。
为什么不回答!
宋知煜:“我确实是嘴笨。”
林以纾的右手攥紧嘉应刀,只等宋知煜说出答案,就要手起刀落。
林以纾:“你看的我的脸干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林以纾试探地将瓷勺抬起,舀了一口汤,往嘴里送。
林以纾放下笔,“怎么样,查到了?”
轻则‘祟地’中经历鬼打墙,重则于‘祟地’里七窍流血、死无全尸。
林以纾:“你”
林以纾发现,她的视力好像好了一些。
局势出现转变,被追问的人变成了林以纾,她道,“没什么估摸是昨夜睡得不对落枕了。”
林以纾突然一哽,想起那根被宋知煜抢走的发钗。
厢房一夜没住人,林以纾推门而入后,推开了窗,让窗外的清风吹进来。
她的视线定到桌子上。
清秋:“北境少主。”
林以纾:“你不要转移话题。”
官员卑躬屈膝,“是、是北境王下令的。”
官员心急地走进来,附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景寅礼皱起眉,“谁让你们杀他?”
听到林以纾说脖子酸是因为落枕,景寅礼的神情像是松怠下来,又像是失望。
辛劳是辛劳,但远远没有九次的双修辛劳!
藤蔓还没碎时,有人的胳膊那般粗,呈透亮的粉色。
林以纾:“”
林以纾:“谁送来的?”送得太及时了。
如果是那些恶作剧的小妖怪也就算了,最怕的是那种怨念极深的邪祟。
林以纾一时瞋目结舌。
林以纾:“!”
林以纾:“我什么时候欺压你了,明明是你一直在欺压我。”
林以纾狐疑地看着他,“那你刚才为什么那般吞吐?”
纳物囊的深处,赵德清的尸骨置于其中。
呼啸的画面从眼前浮过,那些翻滚的画面,让林以纾短暂地闭上了双眼。
林以纾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将脑海中的杂念甩开。
干什么干什么!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抢回去了!
林以纾吓了一跳,她第一次见到景寅礼这么凶。
林以纾很不习惯如此袒露自己宋知煜,宋知煜这个人,明明永远用刺将自己层层包裹,突然这般改变,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虽然那人离开之前显然帮她上过药,但是——
她抬起手,半空中被宋知煜给握住。
林以纾:“付大人。”
她敛去周身的躁意。
林以纾一脸认真地道,“清秋,你要记住,仲元九年的今天,我,林以纾,黑化了。”
正思寻着,清秋再次走进来。
宋家被灭门之前,是徽城最大的世家,几乎可以同四大世家持平。
瓷瓶打开后,倒出一个砂色的药丸。
宋知煜坐到一旁的案上,捞起几本卷宗随意地翻,十分自然地留在了内室。
景寅礼垂下眼,眸色转深,“那殿下你说你到底怀疑我做了什么?”
林以纾将手抽回去,宋知煜语气柔和得,已经让她害怕起来。
付大人:“在。”
林以纾像个反派一样笑了起来,将刀倒插在梨花木桌上,“砰”得一声,清秋给吓了一跳。
林以纾挥手,让他们退下。
宋知煜:“想让他们看看,一直欺压我的王女到底长什么模样,好让他们在地底保佑我,不要再被你欺压了。”
仅仅是三寸,这么微小的差别,要是放在从前林以纾根本观察不到,就算观察到了,也会觉得肯定是自己记错了。
林以纾:“昨夜,有人看到你送我回了翼室,可是真的?”
景寅礼如此镇定,她倒是无话可说了。
林以纾:“还不错。”
‘祟地’大多被邪祟选址在墓地间、深林中。
林以纾一向很能共情,她肃然起来,低声问,“为何要带我见他们?”
请帖中的轮试地点没有被标出,难道就是这卷宗所说的‘祟地’么?
此刀唤为嘉应刀,是嘉应有名的特产,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幸好,幸好。
林以纾谨慎道,“如果我说我不想吃,你会拿我怎么样?”
林以纾:“”
正是这个藤蔓,改变了销魂阵的起阵方式,也让销魂阵更为强大。
紧接着,另一位侍从递来了一个厚重的锦帕,“殿下,您吩咐属下买的东西,属下买回来了。”
林以纾扶着梨花木桌,‘嘶’得坐到椅子上,坐下后,某个难以言喻的地方,又开始作疼。
林以纾人站起,下一刻,就闪到了宋知煜面前。
林以纾:“”你还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侍从躬身入厢房,将案板上的醪糟汤圆呈上。
刚才请帖的三寸之差,她还觉得是巧合。
好好好,就专门逮着她一个老实人薅是不是。
她抬头看殿下,王女虽然一脸怒气,但她双靥通红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不像发火,像在撒娇。
说起赵德清,林以纾摸向自己的纳物囊。
景寅礼:“殿下,你找我?”
林以纾:“比起赵德清要如何?”
林以纾与他们寒暄片刻,赐坐。
少年无法理解少女的口味,摇着头离开了。
出乎意料,这个‘假’的宋知煜听闻这个名字后,竟然也凛起眼神,“殿下吃了我的汤圆,还想着他?”
景寅礼退后一步,“是”
用力地攥紧手,‘啪’得拍在请帖上。
面对炸毛的林以纾,宋知煜依旧双手撑在案上,身体仰朝后,“殿下,你昨夜宿醉了,不要如此激动,头不疼吗?”
宋知煜:“难道嘉应那么多的地方官员,你应付起来,不辛劳吗?”
景寅礼怎么可能是景寅礼?
林以纾:“你说什么!”
而且,林以纾认为,他们之前的调查之所以一点进度都没有,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误区里打转。
景寅礼看向帘子外恭候的北境官员,原本温润的神情变得肃然而冰冷。
景寅礼:“赵德清如果还存活于世,也许能成为这般的邪祟,不过,坐拥祟地的邪祟,肯定不会像赵德清一样,只当了一天的邪祟。”
林以纾接过锦帕,沉甸甸的。
明红霞给她的请帖,原本放在梨花木桌的东侧,现在,却往西移动了三寸。
这街头街尾,地下地上,要查起来,还是用嘉应当地的人最好。
这时候,要是有一碗醒神的甜汤
她回到案前,埋下头,认真地吃起汤圆。
这么点儿事告诉家长算什么?
宋知煜:“因为我上辈子欠你的。”
景寅礼:“殿下”
宋知煜踏过门槛,高长的身影掀开帘子走进来。
景寅礼站起身,“荒唐至极。”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以纾晃他的衣领,“回答我的问题!”
她不喜欢看书,但她看书向来快。
林以纾接过竹简,恶狠狠地摊开,“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
清秋忍住笑,“殿下万福,恭贺殿下黑化。”
来就来,就算现在那邪祟贴着脸来,她也要将它的脸撕碎。
少年今日穿着一身柔金,连同着神情都柔和下来,他说话时,嘴角竟还略带笑。
人皮之事,刚靠踏云会的外地人找,何异于登天。
宋知煜、景寅礼、赫连子明、王兄
宋知煜:“因为我要来见你。”
如果是真的宋知煜,听到这个名字,肯定会生气。
景寅礼像是不想再谈论昨夜,他的视线落在林以纾柔软的青丝上,顾左右而言之,“殿下,我送给你的发钗,你还留在身边吗?”
林以纾舀汤圆的手一顿,“你还会做汤圆。”
林以纾:“这汤圆,是梅府的人做的,还是你从外面买的?”
林以纾:“”
现在又多了视力上的异常,林以纾反应过来。
宋知煜:“大仇未报,我并不在乎这些。”
平常她这么说,这人一般都会炸了。
林以纾仔细瞧,竟然认出几个熟人来。
却不能睡。
宋知煜抬起手,轻轻地拍林以纾的手,“你先放手,这衣料硌人,小心割着手。”
林以纾将请帖扔到地上。
三寸。
用此刀来剁下九次郎的作案工具,想来手起刀落。
林以纾拿起瓷勺。
宣来几个侍从,让他们去查,昨夜申时之后,到底都有些什么人靠近过九楼的这间翼室。
九次!这可是九次啊!
这种甜,不是宋知煜平常喜欢的那种致死量,是林以纾较为喜欢的淡甜。
林以纾:“赵大人。”
她问,“你为何要给我做汤圆?”
林以纾:“你哪里一直都是这样,你之前动不动就呛我,不记得么?”
从小接受礼仪熏陶的景寅礼做出昨夜的事,本来就心中难安,现在被林以纾点破,连气息都乱了。
手里无意识地转动起毛笔。
从昨夜就侵袭她的躁意蔓延,她将手中的请帖攥皱。
这次,他既然只是说,“那就不吃。”
一阵寒意从林以纾的后背往上爬。
林以纾用手指敲向竹简,“好,好好这下名单有了,再派人给我细细去查,问问他们昨夜在明月楼待了多久,在九楼又待了多久,什么时候回去的,回去时可有任何异状。还有他们的身高、长相、尺寸呸,家世,都给我查得一清二楚!”
本来还想问问这邪祟,昨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又怎么不可能是景寅礼!
不超度的话,有可能还会死而复生。
这深渊,被卷宗称之为‘祟地’。
林以纾:“!”
众人遵命。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以纾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做汤圆吃?”
如果她是那个做人皮生意的人,肯定不会将交易的地点放在显而易见的地方。
“为了”宋知煜抬起头,目光不明地看向林以纾,“犒劳殿下昨夜,多有辛劳。”
官员汗颜。
林以纾忽视这些名字。
林以纾松了一口气,看来没被夺舍。
林以纾:“如我刚才同你所说,你带上踏云会给你分的人马,去城北一带搜捕,那里荒凉,你们要注意废弃的瓦房和地窖,留意有没有暗道。”
宋知煜抬起瓷碗,仰头,将碗中最后一个汤圆吃了进去。
竹简上,不是四五个名字,是整整四五十个名字,密密麻麻。
居室内光影暗淡,林以纾一下走上前,拽住他的袖子,要诈他一诈。
销魂阵已经没了,林以纾有气无处可宣泄,她只能让人先去查昨夜的人。
她捧住自己的脑袋,用力甩了甩,站了起来,宣来侍从,“将人喊进来。”
林以纾:“”
看到这样的描述,林以纾忽而想起明红霞的那封请帖。
那时,他虽然尖锐,但还知道对靠近自己的人收敛锐气。
邪祟会走到寻常百姓的背后,低声地喊他的名字,如果那人答应了,邪祟就会将他拖入万丈深渊。
林以纾抽回自己的手,宋知煜出言如此反常地温柔,让她心中警铃大震。
吩咐完后,她召来清秋,压低声音,“那种药你给我准备了吗?”
宋知煜摘下腰间的一个玉牌,锐利的目光变得柔和,“踏云会总会一天会去西夏的,到那时候,我带殿下去看看我的阿爹阿娘。”
祟地是以邪祟为中心的,一个诺大的境地。
林以纾颔首,她仰起头,将药丸吞下去。
嘉应的民间,有个传说,说上千年前,有大妖葬身于此,大妖的骨、肉、血渗透进泥土里,后来沧海桑田,嘉应城应运而生。
可她竟然不是很害怕。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起身离开。
清秋遵命,将竹简重新接回去。
一个个的汤圆饱满而大,如同白玉丸子般在醪糟中浮起,晶莹剔透,冰爽清凉。
短刀抽开后,锋利的刀倒映林以纾满脸的冷笑,“好刀,好刀。”
“有,”宋知煜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抚了抚林以纾的脸颊肉,收回去,“好了。”
宋知煜给她送的?
宋知煜:“昨夜你接受百官的觐见,确实很辛劳。”
二人谈论了会儿嘉应的人皮事,有北境的官员来找景寅礼,请他去议事。
这么点儿力气,宋知煜就当被挠了一把,他的目光,落在林以纾白皙的侧脸上。
这汤圆也太淡了。
卷宗中,有一个描述让她印象很深刻。
林以纾拽紧他的袖袂,“景公子,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林以纾点头,“我知道,你的故乡。”
他将腰上的环佩摘下,“你回北境,务必保下戚亲王,他为北境鞠躬尽瘁四十年,你们这样,是想寒了谁的心?”
官员:“可他,可他”
景寅礼:“还不快去!”
官员惶恐,赶忙离开。
脚步声远离,景寅礼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一帘之隔还有林以纾,他逐渐松开紧锁的眉头。
景寅礼果然是一个很守礼的人,适才他匆匆离开,没来得及正式拜别。
他没有就此离去,而是踏入内室,对林以纾解释了一番。
景寅礼:“家丑,笑话了。”
林以纾摇头,“这么大的事我终于能理解,为何近来你总是这般事务缠身了。”
看到少女,景寅礼心中的纷乱思绪似乎也宁静了些。
少女这般认真而盈润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想逗她一逗。
林以纾见景寅礼盯着她的脖子,问,“怎么了?”
景寅礼:“殿下的脖子被蚊子咬了。”
林以纾捂向自己的脖子,“确实是,昨夜好大、好毒的蚊子。”
景寅礼:“却又不像,更像是”
林以纾捂紧自己的脖子,“更像是什么?”
景寅礼:“更像是被人”
林以纾:“景公子,慎言!”
第37章
景寅礼笑而不语,言尽于此。
他离去,独留林以纾一人坐在这里人心黄黄。
他倒好了,不该说的话的没说,保住了他守礼的形象。
被独留于此的林以纾,还要被迫回忆起昨夜的画面。
黄昏已至,少女伏于案前整理卷宗,看到有关嘉应本土细节的地方,她会喊来梅府的侍从,让他们解释一番。
不知不觉,天快要黑了,居室暗下来。
黄昏时刻,是煞气、祟气、邪祟、妖邪最容易滋生的时候。
林以纾站起身,打开玻璃灯罩,将烛火点上。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烛火摇曳、熄灭。
林以纾的手顿住,若有所感地突然回头——
请帖!
梨花木桌上的请帖,忽然不见了。
林以纾:“清秋?”
无人响应。
窗外的风吹鼓窗纸,林以纾喊其他侍从,依旧无人应答。
回头看,有一道极长极细的人影掩于窗纸外,它似乎在吹气,让纸窗‘吱呀’作响。
林以纾的心跳加快,本能的恐惧沿着她的脊椎骨往上爬。
坐在林以纾前面的考生也被撕碎了,几块腐肉飞溅她身上,林以纾却无法分心去管,任由这几缕腐肉于衣裳上蠕动,她争分夺秒。
林以纾陡然转头。
林以纾:“没事,不要太过担心。”
陈娘脸色苍白,控制不住从喉咙发出的尖叫声,她更大声地叫出来。
陈娘直起身子,忽然觉得人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自从昨夜过后,她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虽然依旧无法聚集灵气,但躯体变得十分灵活。
别坐错了,又引发出什么事来。
有没有天理啊。
林以纾自己也有些害怕祟地,却因为想要缓解陈娘的惊恐,用轻松的语气道,“你不知道?看来陈老板是个假的嘉应人。”
第五幅绣作和第一幅一模一样,只需要绣花。
四炷香,一瞬都没有多留。
林以纾仔细检查鱼鳍的层次,落针的动作和心跳声同步。
形成链子针后,沿着花瓣的轮廓缝,每一针都要穿过前一针的环,直到完成一个花瓣。
她纯澈认真的眸子像是有魔力,对上林以纾的双眼后,陈娘心中难以抑制的慌乱略微被抚平。
主考官一说话,她的手连忙动起来。
主考官扬起最后一幅绣作,“第九幅——”
考生各自坐下后,正好空出两个座位。
一!
她抬起手,在陈娘面前打了一个响指,“醒醒”
可一想到还有个人需要她帮助,她反而异常地冷静下来。
监考官却不给她们休息的时间。
最后一针落下,象形字落在绣面上。
接下来,只剩下鱼鳍和尾巴。
林以纾安慰道,“别太过担忧,我会保护你的。”
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香有没有燃尽。
走过冗长拥挤的行道,前方终于豁然开朗,出现一块空地。
她手穿梭的速度,像是有灵力加持一般,快要看不清手的动作。
寻常人面对这么多的行尸,很难不尖叫出声。
她的手像是上了发条,动作快到几乎出现残影。
林以纾的手快冒烟了。
林以纾跑过去,一把拉住了陈娘,她纤细的手放在考官的尸手上,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指。
心态一但裂开一个口子,就很难再定住。
这么一来,那些本来移动迟缓的尸体,突然变快起来。
林以纾屏住呼吸,将手指抵住手心。
她昨夜才被钉了九次,今日又被拖入祟地里生死时速。
陈娘凑近,给她讲常见的几种绣法,平针、回针、链子针、十字针
林以纾紧紧地按住绣面,不让框子划动。
林以纾走过去,检查陈娘的身体,确定她没有其他伤口后,将她抬了起来。
香快要燃尽了。
小小一个桌子,身旁围了有八具考官。
“通过考试的考生,将会、获得一个极大的奖赏。”
原本一望无际的漆黑,终于有亮光透进来。
别晃!
他高举起第二幅绣面,“第二幅——”
这是一个规束术法的祟地。
听音铃铛响起,在梅府的天都侍从会有所感应。
祟洞颤动,林以纾抱着陈娘在一片漆黑中打滚。
他们身体黢黑,脸呈青黑状,身上散发腐臭味,麻木而无意识地往前走。
如果往地上看,还能看到他们各个部位的断肢,和蠕动的尸块。
落针后,站在林以纾身后的考官不仅没有站直,反而将嘴张得更大了,他们的嘴里伸出腻滑的长舌,青黑的手伸向林以纾,快要扭向她的脖子。
她颓力地靠在椅座上。
少女的身影轻灵地跃上台阶。
这次的绣面上,又有上一题的花,不过位置变到了左上角。
慌乱中,她想要使用灵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调动灵气。
监考官高举起第三幅绣作。
她连万物修都能悟出来,没道理一个刺绣,悟不出来。
适才短暂的三瞬间,林以纾记住了绣象。
林以纾和陈娘每次绣完后,都还能剩一段时间,也好松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
脸快要贴到绣面上。
鱼身,是蓝色;鱼鳞,是银色;鱼鳍和尾巴,是淡紫色。
“第六幅——”
见到北境的官员,林以纾还以为他们在朝景寅礼说话,马车走近后,她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林以纾的腰弯下,她根本没力气坐直身,干脆就弯着腰绣。
有了之前绣花瓣的经验,这次的花瓣她绣得极其快。
顶上的八角铃铛晃动,考生们自觉地坐向考桌前。
不远处响起尖叫声,有考生因为画错了东西,被监考官抬起,从头颅中央撕成了两半。
在这里,修为再高的修士,都得按照邪祟的规矩走。
除花之外,还多了一个象形字,分布在绣面的右上角。
画作上竟然有四个绣象。
林以纾躺在地上,睁开了双眼,气喘吁吁地撑起身。
林以纾的面前,出现一个祟气所组成的洞,祟洞,通往外面的世界。
坐拥此处祟地的邪祟,显然想通过这种煎熬的方式来拖延时辰,让进入祟地的人由此产生恐惧、不耐,害怕。
原本站在一旁守着的监考官,挪动起沉重的身体,一同朝她用来。
她跟着人群一起走。
祟洞内,伸出无数只青黑的手,想要把她们拽回去。
她道,“其他‘人’怎么做,你也怎么做。”
陈娘浑身打颤,“对不住,姑娘,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的祖父就死于邪祟之手,我小时候目睹了他的死状,看到那从肚囊中拖出来的肠子我对这些东西,真的怕得不行。”
林以纾没有在韵华坊内久留,她换完一身干净的衣裳后,离开了韵华楼。
林以纾宁神听完后,拿起绣花针,深吸一口气,她拿着针线的手在抖。
不准分心!不能分心!
她停下来思寻了会儿,回忆起绣象的鱼鳞虽然数量不多,但层次非常分明。
象形字,银色和棕色相交,第一行第三列。
林以纾捏紧手中的针。
复金珩一脸冷肃的模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所置身之处,是一个阴暗而拥挤的地道,闷热、潮湿、挤挤囊囊。
顶上的八角铃铛再次响起,监考官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最前面,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开始——”
林以纾艰难地往前走。
刚才看到要绣鱼的时候,她几乎就要放弃,可看到连从前没有刺绣过的林姑娘都没有放弃,她一咬牙,继续动手。
两个座位并排邻近,林以纾和陈娘落座。
她作为一个绣技新手,没有任何犹豫的功夫,拿起针立即开始绣。
祟地不是不能用灵力吗,她为何能绣得这般快?
陈娘的腿发软,走得踉跄,少女的力气却非常大,一路将她往前拖。
只不过,她时常要停下来片刻,再继续往下绣。
她抬起快要抽筋的手,立即俯身落针。
林以纾相信如果自己按照本能叫尖叫,叫出声,这些考生,肯定会立马转身将她淹没。
花,朱色,第一行第一列。
女娘身姿熟悉,是韵华坊的陈娘。
难度减少后,四周的尖叫声不再响起。
还有一个人!
只给自己绣过扣子。
可她行走的商道,哪里有这般阴森恐怖之事!
“绣考结束——”
林以纾这种人,平常嬉笑在外,看似经常掉链子,到了关键时候,反而不掉链子了。
他们的肉身已然是腐烂的状态,如果对上他们的脸,能看到有白蛆在腐肉内蹿动。
地道非常长,通往更为宽阔的地方。
终于完成了。
林以纾从未想过,自己能如此快地绣东西,从前她绣个扣子,自己不高兴绣,还得求着人帮她动手。
林以纾朝一旁看去,陈娘紧闭双眼,已经昏了过去。
陈娘听外后,才明白自己这是陷入了祟地中,“姑娘,我记得你不是嘉应人,这些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林以纾身后出冷汗,差点,差点
林以纾抬起左手,用力地拍向自己的右手。
在祟气的压制下,人很容易迷失神志。
这次除了原来的花、象形字之外,又多了一条鱼。
灯火通明处,马车经由一片书阁,热闹声静了下来。
第四幅绣作,只需要绣一只结构简单的鸟。
香上的线灰摇晃,就差那么短短一截,就要燃尽,林以纾身后的考官将手伸向她的脖子——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穿针引线。
林以纾:“练气。”
三瞬都没到,他将绣面收回去,“四炷香内,作出、一模一样的绣面。”
窒息感传来,再睁开眼,她大口地喘着气,已经置身于人群中。
林以纾拉住她,“先别坐。”
任何的术法,她都无法舒展。
看到考得是锈技,陈娘松了一口气,她好歹也是韵华坊的老板娘,曾经也当了很长时间的绣娘,不可能不会刺绣。
她留意于此,悉心落针。
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她身后走来,抬起手,用力地捂住她的嘴。
林以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动得这么快,但手腕灵活得她自己都出奇。
绣得虽然丑些但细节没有错,动作竟然非常快。
空地阔大,井井有条而死寂。
主考官站出来,咧出一个大而僵硬的笑容。
她从未见过如此倒霉的人,现在好了,她自己给自己长见识了。
余光内,她看到监考官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她靠近,知道是最后一炷香快燃尽了。
不知怎么的,林以纾并没有对祟气有排斥反应,这也许和她之前差点变成邪祟有关。
只剩下最后一道绣作了。
绣面是这种设计,应该考得不是绣技了。
“好,”陈娘点头,“好。”
林以纾的身体往后仰,眼前一黑,如同被拽入血色的汪洋中。
“别怕,”林以纾道,“这里是祟地,只要你跟着他们的约束行事,不会出事的。”
“第八幅——”
是青尸。
“第七幅——”
但还有两个考官,一左一右,像门神一样站在她的身后。
花、象形字、鱼儿、鸟,齐全了。
陈娘用力地点头。
沉重的身体如同铁砣,压垮林以纾的双肩,青尸散发刺鼻的尸腥。
第六、七、八幅绣作,都单单只需要绣之前绣过的象形字。
考场的四周,有数十‘监考官’立于墙壁侧。
就连‘死’去的考生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飞快地跑来,“不能、违反、考规——”
三、二
她点头,在林以纾的搀扶下站起身。
考生的后方,一个女娘初入此处便对上了一张可怖的烂脸,吓得跌坐在地上,撑着墙壁往后爬。
“姑娘,你真是天仙转世,”陈娘道,“我一个金丹的修为,来到这里,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咔哒”“咔哒”。
还有、还有三片。
她的脖子上,有道十分清晰的青黑绞痕。
她已经经历了榕树林、经历了白骨坑,这些险境她都生生熬出来了。
是明谱街。
站在她身后的考官,抬起手,已经用胳膊架起陈娘的脖子,就要将她拖走。
林以纾抬起手,抿紧唇线将花瓣补上。
她将脑袋靠在厢壁,看窗外流动的夜景。
林以纾用手轻拍她的肩头,“害怕没有事,你要冷静下来。”
陈娘:“什么是祟地?”
如果来到祟地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许此时依旧在惶恐万分。
陈娘:“”
陈娘扭过头,惊讶地看向林以纾,“是你”
飞快地完成花、字后,她立即开始绣鱼儿。
接下来的四幅绣作,难度竟然是递减的。
位置
林以纾捏紧线,不断穿引,她察觉到时间应该剩不了多久,憋着一口气猛力地绣。
林以纾推开窗户,“你是来接我的吗?”
象形字最重要的是线条要清淅。
林以纾:“从未刺绣过。”
林以纾抬眼,“不过我学东西如果认真学应该还挺快,而且这场轮考,不一定考人绣得好不好。”
用回针绣!
月光。
所有考官的目光都围向陈娘,他们朝她走来。
万籁俱寂,地道太过悠长,挪动的速度也很慢。
可这一有就来了个大的。
太累了。
林以纾架着陈娘站起来,一边往韵华坊的方向走,一边摇晃腰间的听音铃铛。
花!
还有两针。
林以纾全神贯注,鼻尖沁出细汗。
这是个简陋的考场。
林以纾管不了这么多,她架住陈娘,用力拽她,抱着她一起跳入那个祟洞中。
周围没有人说话,只有他们大到过分的呼吸声。
为什么北境的官员会来找王兄。
她手腕颤动地放下手中的烛台,往窗畔走去。
马车停下,林以纾下了马车,好奇地走向书阁。
绣之前,林以纾提醒陈娘,“绣面后有格子,注意位置不能错。”
他们要比考生更为高大,腐烂得也更为厉害,走动间,腥臭味扑鼻。
陈娘常年行于商道,很少有这般不冷静的模样。
真的是差点,她就要和那些考生一样,被从中撕开了。
这里既然是明谱街,说明韵华坊并不远。
林以纾摸向绣面的后侧第三行,第二列。
四周,尖叫声此起彼伏。
红色的花瓣,有四瓣,呈圆弧形。
陈娘看向林以纾,“林姑娘你,你会刺绣么?”
陈娘哆嗦着身躯,“我我没有绣完”
王兄?
若外人看到了,也许会怀疑她是体修。
周围的‘人群’里,没有一个是真的‘人’。
还是四炷香。
人在生死之间,真的会被激发出巨大的潜力。
别晃!
邻座陈娘的手也颤抖起来,这些绣作对她来说并不难,但是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几乎很少有人做到。
陈娘定住眼神,清醒过来,后怕地捶自己的后脖颈。
林以纾:“现在可以坐了。”
林以纾用了陈娘刚才教的链子针。
“啊——”的尖叫声响起,又有考生被撕碎了。
就在此时,身后的不远处,一声尖叫声响起。
不过她从来没有刺绣过,就算能绣出来,也只能绣得歪歪扭扭,只能祈祷考试的内容千万不要是刺绣得有多好,要不然她绝没有胜算。
她忽视这些考官后,他们在这里站了许久,终于离开了几个。
这些考生听到有人尖叫,原本往前走的脚步停下,他们统一而整齐地转过头,朝陈娘看去,缓慢地朝她迈出脚步。
她继续往前走。
林以纾眼皮一跳。
“第五幅——”
有汗珠从林以纾的额角滴落。
林以纾眸光一亮
这代表林以纾通过轮考了。
考官没有说下去,但是他空洞的双眼,已然无言地宣告绣错者的下场。
抬头往其他地方看,上百个考生,已经少了一半。
落针!
陈娘作为一个熟练的绣娘,在一炷香内就完成了绣面。
不停的有尸体被撕碎,腐肉四溅。
夜风温柔地吹拂少女的脸庞,吹了会儿夜风,林以纾才清醒些许。
黑漆漆的上百张桌子,分排地陈列于空地。
自她来到这里后,周身本来就薄弱的灵气,彻底没有了。
林以纾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强迫自己凝神聚气。
最重要的是,她无法使用灵力!
陈娘绣完第八幅绣作后,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起来。
四炷香,点燃。
他继续往下说,“所有的考生,需要在四炷香内,将绣面复刻下来,位置、细节要一模一样,全对者,通过轮考;错一条”
陈娘:“姑娘,你这般镇定,你是什么修为?”
林以纾:“”
林以纾拿起针,提着一口气立即落针。
一片花瓣艰难地被绣好,林以纾深吸一口气。
“本次轮考,共有、九道试题,你们需要、我会依次拿出不同的绣面——”
这该就是请帖中所说的轮考地点了。
也不得不快,因为这次同样是四炷香,她还要再绣一个象形字。
林以纾一口气还没提起来,又要开始作绣。
象形字还有几笔才能绣好,她身后的两具考官弯下身体,将胳膊撑在了她的左右两个肩上。
陈娘被送回韵华坊,店家再三告谢。
一朵小花,并不难,难得是要在四炷香内完成。
最后一截香摇摇晃晃地落下,林以纾“啪”得将绣面放下。
邪祟的脑回路,和常人向来不一样。
最后一幅绣作上的花,不是一开始的四瓣,是五瓣。
还是四炷香时间。
还有三针。
林以纾:“!”
她们落在了明谱街的一块巷道处。
林以纾没有放下针。
陈娘不禁觉得惊奇。
她在脑海中想象一些图案,按照陈娘刚才教她的,模拟该如何落针。
耳畔传来不远处的热闹喊叫。
她低头继续往下绣,有了前面第一个的练手,熟能生巧,她的动作变快。
纸窗被推开,与此同时,一只血手从地上伸出,拽住林以纾的脚踝,将她豁然拖下去。
鱼儿绣起来很麻烦,因为有三个部位,三种颜色。
林以纾的手抖得厉害,被使用过度的手,无法控制地颤动。
这些白线,将绣面分成九个格子。
林以纾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眼睛紧盯针脚,针线不能落错,速度必须要快,她咬住嘴唇,上下穿针引线。
不对!
用平针,沿着鱼的轮廓缝制,画出鱼身,紧接着换成长短针,更快地画出那几片鱼鳞片。
“嘘”林以纾将手比在嘴前,用气声说,“不要惊慌,冷静下来。”
先用对应颜色的丝线穿针,在线末打结。
绣面的正中央,绣有一朵花。
韵华坊外,天都的马车已经停靠在街道边。
林以纾被惊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林以纾想要尖叫,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林以纾对这什么奖赏根本不感兴趣,她转头,瞧向陈娘。
林以纾抿紧唇线。
那般粗壮的手,竟然被她掰断了。
主考官再次举起手中的绣作。
邻座的陈娘也是九死一生,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虚脱地用手撑住桌子。
这么多人,地道里却寂静到不像话。
林以纾想起卷宗里对于‘祟地’的描述,沉着气,跟随人群往里涌。
适才那几幅简单的绣作就是让她们懈怠下来,而后突然将数量提上去,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尖叫声戛然而止。
林以纾一个渡昀人,给陈娘低声讲起祟地。
余光中,她能看到监考官身上的腐肉里有白蛆在蠕动,有个监考官将眼睛抠下来,放在桌上,让眼球的黏液在桌上滚动。
花绣完了,鱼儿绣完了,鸟绣完了,还剩下一个象形字。
在这个祟地,她无法使用灵力。
它必须是原来那个字。
差一点就要被拖走了。
林以纾绣到了最后一瓣花瓣,还差几笔。
一入马车,林以纾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座椅上,如同咸鱼一般眼神呆滞。
林以纾将脸转朝车窗外,呈呆滞状。
巡逻的监考官终于停下脚步。
考官从袖中掏出一个绣面,高高地举起。
侍从们搀扶着她上马车。
监考官说了一会儿后停顿片刻,嗓子里发出“咔哒”“咔哒”声。
“第四幅——”
还有一针!
“嘶”得一声,针在穿行之间扎到她的手指,刺痛感传来,血珠坠落。
线灰掉落,她的针也终于落好,身后考官的动作静止了。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她深吸一口气,“我是天都的王女”
那些考生,也定住了挪动而来的脚步。
依旧是四炷香。
他们原本就腐败的尸体被撕扯开,掉落在地上,还在蠕动,祟气阵阵。
她不认识这个象形字,就记住了象形字的形。
不知过了多久,打滚终于停下。
她不停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林以纾默念,“我不怕,我不怕”
她的手摸向绣面的背后,手指的触碰下,她摸到一些略微凸出的边框线。
最后一炷香正好燃烧完,林以纾放下绣面。
绣面刚被举起,就被放下。
林以纾努力忽视这些声音,手上下穿梭。
这次她用的回针,从象形字的顶端开始,穿针引线,沿着象形字的轮廓缝制,线条虽然歪扭,但是她定足了力,让线条哪怕歪扭,也歪扭得字形清淅。
嘉应向来被管制的很好,少有邪祟。
林以纾扶着她,带她往前走。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陈娘神思恍惚,想找个就近的位置先坐下来。
她非常认真地埋着头,拿出十足十的专注。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考官继续将身体往下压,他们张大了嘴,等待轮考的结果被宣告。
绣完七幅绣作,林以纾大汗淋漓,手心都是红的,手指上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又一声尖叫声响起。
她望向林以纾,倒抽一口凉气这姑娘,学东西的悟性是真的高,她刚才教的东西,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已然能活用。
谢邀,第一次见到监考比考生人还多的。
书阁外,站着一群北境打扮的官员,他们朝一个人躬身,好似在议论着什么。
林以纾拿起绣面,一低头,绣面上燎起祟气,将原有的针线擦拭,形成一个新的空白绣面。
最后一炷香没过多久便熄灭。
陈娘似乎有无尽的疑问想要问出,林以纾看向她,吐出两个字,“请帖?”
所有人拿起绣花针,举起绣面,紧盯向考官。
考题的鳞片没有设置很多,林以纾不认为邪祟会有这么好心给他们放水。
果然如此!
这么大批的青尸,显然充当的是‘考生’,他们要奔赴考场,去参加轮考。
真是好事不来,坏事成一双。
每个考桌上,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摆有空白的绣面,桌前有各色的丝线,绣花针插在了丝线中。
肯定不对!
她根本来不及管自己的手指,继续缝绣。
想象一个四瓣花的形状,从花瓣底部的一侧开始,将针从背面穿过绣布,绣线拉到正面。
不能慌不能慌千万不能绣错了。
可再怎么灵活,这也是四个绣象!
“王兄”人未到,声先到了。
复金珩听到这道声音,原本冷肃的神情一定,他转过头,朝她看来。
林以纾提着裙摆,跨上台阶,“王兄”
她走得太猛,不小心扯到了腿根儿。
昨夜被拉扯的后劲儿袭来,林以纾脸色一红,脚下不稳,踉跄着往前摔去。
复金珩扶住她的腰,将她提到了自己身旁。
林以纾虚惊一场,“是我太慌了。”
连路都没走好。她抬起头,本来以为复金珩会训斥些什么‘天都王女的礼仪’之类,但复金珩只是扶着她,“为什么站不稳?”
复金珩扶在林以纾腰侧的手没有松开。
林以纾这般冒冒失失的性子,这不是他第一次扶起她。
但从前,复金珩的手总是虚扶着,且一扶起,就会松开。
可今日,骨节分明的手,牢牢地按在少女的腰后,一路划到了她的腰窝,扶稳后,便没再松手。
林以纾自己站直了身,“没什么大事腿有些酸。”
该死的九次郎别让我找到你
林以纾生气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的嘴唇被以往要红肿许多,尤其是嘴角,还破了些许,泛朱色。
复金珩看向林以纾的嘴。
这么一张小嘴,能肿成这样,想来昨夜被人狠狠叼过,久久含着。
到现在都没有消肿。
第38章
北境的官员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地看着两位殿下。
天都的这两位殿下…似乎完全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水火不容。
林以纾站在复金珩身旁,好奇地瞧这群官员,“你们一群北境的官员,来找我王兄作什么?”
复金珩冷淡地瞥向他们,“我也很好奇,北境的国事,诸位为何要找我一个天都人来问。”
听到复金珩自称为天都人,北境官员们的神色更为窘迫。
他们之所以来找复金殿下,是受到远在北境的官署的指令。
北境内乱,戚亲王造反篡位,已经被押至地牢。
朝庭被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张杀戚亲王,一派主张留戚亲王。
主张杀戚亲王的人认为他谋权篡位,罪该万死;主张留戚亲王的人认为,戚亲王前半生对天都忠心耿耿,呕心沥血,在北境有很大的德望,暂时留他一命,可以抚慰民心。
主留派认为就算要杀戚亲王,也得等时局安稳了再说,可主杀派完全等不了。
因为他们主战,认为既然戚亲王已经造反到都城来了,他们就得抓着这个把柄,趁机去讨伐、占领戚亲王的领地。
站在书阁外的这些官员,属于主战一派。
他们受命前来请景寅礼授权战役,但没想到景寅礼本人并不主张战役。
次次严辞拒绝。
由此,他们当说客,试图与西夏接触。
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再陡然一转头,复金珩还看着她。
林以纾点头,她不仅要看,她还要用留影珠记下来,往后王兄再训她的时候,她就拿出来公开处刑。
复金珩松开林以纾的手,“你先回去,稍后我让人把药给你送过去。”
赫连子明已然朗声笑着离去。
复金珩:“殿下在找谁?”
林以纾:“不、不疼了。”
她继续努力地往外拔自己的胳膊。
林以纾:“…….”
林以纾:“睫毛?”
他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以纾哪里知道发生什么了。
林以纾咧开嘴,露出八颗洁白的贝齿。
就算现在景寅礼留在都城的兵马已然将北境内乱镇压下来。
林以纾眼皮直跳,“郡主有话不妨直说,我们昨夜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又到底答应了你什么?”
赫连子明:“纾儿何必如此担忧,我又不会吃了你。”
赫连子明护住手中的卷轴。
昨夜的那个九次郎…是他?
灵力所按到的地方,开始发热,疼痛感减少,林以纾的喊疼声变成了小声的哼唧。
林以纾:“王兄,北境以前不是一直非常安定吗,还以‘礼法之境’闻名,怎么突然…就乱了。”
复金珩抬起她的手,将瓷瓶中的箔粉往外倒。
考虑到旁边有人,林以纾‘呜’了一声,立即将声音含进去。
复金珩:“殿下不是想看吗,好好地看一看。”
复金珩似笑非笑:“还想看我笑吗?”
复金珩:“这不是寻常的针孔。”
林以纾:“可这是因为什么契机呢…北境最近有什么变化么…”
林以纾:“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梅府在夜色中,静谧而灯火幽幽。
这些人,似乎都是些绣娘,裁剪、穿针引线的动作十分熟练。
复金珩:“腰疼?”
赫连子明笑着,遁入夜色中。
林以纾:“!!”
她道,“再看看你的。”
说起北境王,官员们无以言对。
但王兄的视线还定在她身上。
林以纾站起身,“谁?”
复金珩:“去了。”
亭廊边池塘水波荡漾,两人继续往前走。
赫连子明:“看过东西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说了就不好玩儿了。”
复金珩:“他们应允我,若我相助,将北境的两处矿脉给我。”
她尴尬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林以纾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拳头,将此笔账狠狠地算在九次郎的身上。
她很想说赫连瑶其实是个男的,还是个很极致的变态,但说不出声,只能这般突兀地请求。
复金珩:“东洲少主,我劝你慎言。”
林以纾:“……”
林以纾蹙起眉头。
林以纾眼神游移,“谁知道呢,也许是韵华坊的针有问题。”
留影珠运作,记录下少女哭笑不得的脸。
哪有让王兄给自己做马杀鸡的…
面对复金珩,她向来很有紧张感。
林以纾一愣,将手伸出。
官员们垂首赧然。
少女柔软的腰肢,被修长的手上下地揉按着,那手沿着腰肢往下划动,裙衫褶皱,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掌,衬得少女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赫连子明跟诱惑唐僧的妖精似的,“你就跟我来吧。”
赫连子明转头朝他望去,脸上露出被打扰的烦躁,而后,他缓慢地笑起来。
林以纾:“…….”
而亭廊的另一处,昏暗的书房内,一幅卷轴摊在桌上,上面绘有一个古怪的青铜面具,整体的形状是一个狰狞的面孔,轮廓清晰而刚硬,额头高耸,眼眶深陷,眼孔狭长。
林以纾:“我昨夜喝醉了,没有来得及和百官辞别就走了,我想问问,你昨夜可有去找过我?”
林以纾:“王兄,药给我吧,谢谢你…”
林以纾:“……”
林以纾:“我就知道…什么?”
复金珩的手伸到林以纾的后腰,“哪里疼?这里…还是这里?”
她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几下,“你、活该。”
复金珩:“赫连子明适才口中所说,你们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人实在太棘手了。
他打开一个匣子,从中抽出一幅新的画轴来。
林以纾声音发紧,“王兄,昨晚、昨晚,你来后…有做过什么事吗?”
就譬如五年前的西夏。
他坐于案前,盯着这幅画作,像是不满意,他将卷轴卷起来,随意地扔到一旁。
林以纾转向复金珩:“你昨夜去翼室找过我?当真?”
复金珩转向林以纾,“殿下,你告诉他们,我是谁?”
赫连子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仅仅是泄露了这么些灵压,他的肉身竟然有些撑不住地往下弯。
不会吧、不会吧!
她话未能说完,复金珩已然落座于她身旁。
这种疼,连带着全身的神经,林以纾的身体蜷缩起来,立即撑住自己的腰,要不是王兄坐在身旁,她能将尖叫声叫出十八个弯。
女郎:“没有专门…学过,但我上手很快。”
作画人,正是赫连子明。
俗话说的确实不错,老虎屁股摸不得。
他眯着眼睛,像是在享受少女身上的甜香气味,“纾儿,你身上用的什么香,可真…”
复金珩:“殿下对此很有心得?”
复金珩见少女泫然欲泣,周身的冰冷被消融了些。
林以纾:“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抬起手,朝侍从伸出手。
好像…没那么疼了。
她竟然把复金珩给逗笑了!
女郎往门外看,在昏暗的月光下,外面竟然坐着许多人。
既然被戳穿,他没有再维持赫连瑶的模样。
话没说完,马车踏上石子路,猛然晃动。
北境王本人也很欣赏自己这个儿子,立他为储君,这导致景寅礼在北境的威望愈发大。
如果她的身旁,没有站着复金珩就更好了。
林以纾转头看向王兄,“那王兄…你和我一起去吗…”
明红霞抬起头,“缺一幅人皮。”
她捶向自己的胸口,“我哪里软了?”
林以纾:“…我该记得什么?”
两人的脸忽而十分贴近。
女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吊在了房梁上。
复金珩:“你不记得了?”
林以纾已经被赫连子明挎到了亭廊处,两人踏上台阶,越过这个亭廊,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赫连子明的住处。
林以纾:“疼、疼、疼!”
女郎:“明大人…”
从他这个角度看,少女的睫毛长而密,细影映在眼下。
林以纾:“昨夜什么时候?”
很好,王兄又发现了一个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赫连子明:“王女,你这般,不由就让我想起昨夜,你一直看着我,不让我走的时候…”
林以纾凑近,“王兄,你竟然笑了。”
林以纾:“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非要到你的厢房?”
赫连子明:“殿下在翼室休憩的时候啊。”
林以纾:“!”
她只能吭哧道,“我也不知道…昨夜我喝醉了,不省人事,可能他曾路过,看见我了。”
她还是说不出声,急得快哭了。
经此一事,林以纾将留影珠放回纳物囊,彻底地老实起来。
复金珩:“我要出府一趟,顺带过来。”
连作鬼脸的模样,都这般合他的心意。
他对待这幅画轴的态度,要比刚才那幅要小心太多。
空地之上,血色的阵法扎入地底。
林以纾:“我没要哭。”只不过是眼泪珠子出来透透风,又没掉下来。
寂静的街道上,她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林以纾实在忍不住这欠儿样,要过去捶他,被复金珩拽住。
复金珩:“殿下何时对刺绣感兴趣了?”
尤其她的腰肢,还会随着揉按,轻轻一颤。
她拼命地晃动,却无法从房梁上掉下来。
冯淮年僵硬、缓慢地点头。
她是城北的一个普通老板姓,家境贫寒,她每天都会出来摆摊,售卖糖人。
乌鸦展翅,摊车瘫倒,本来推着车的女郎却没了踪影。
林以纾:“我去韵华坊了,在那里…速成了一下绣技。”
所有的绣娘整齐划一地抬起头,“在。”
林以纾:“?”
林以纾左摸摸自己的裙摆,右摸摸自己的衣袂,终于忍不住,“王兄,你在看什么啊?”
林以纾大松一口气。
林以纾:“一时兴起、一时兴起。”
他们是太急了。
只不过不知道她们在绣什么东西,竟然在往外滴…血。
林以纾:“!”
女郎看到明红霞满是祟气的脸后,早吓得脸色苍白。
她猛然盯向赫连子明,“你什么意思?”
侍从以为贵人在喊他,靠近走去。
复金珩淡淡地颔首,“好。”
她的腰啊…
他垂首看向林以纾,林以纾看似乖巧地抬头,已然将留影珠握在手中。
逐渐的,林以纾的叫声小起来。
极大的灵压从他的身后散发,灵压带起的风,刺穿赫连子明的衣袂,刮出一道血痕。
中年女人发出嘶哑的声音,“明红霞——”
她很气急败坏地想讨个说法。
少女纤细的身影也快步往自己的厢房走去,腰间的铃铛,清脆地响。
闹市散了摊,一位女郎,形单影只地推着车往回走。
复金珩:“以这种的方式靠近天都的王女,我不得不怀疑你居心不正。”
赫连子明被戳穿后,不恼反笑,“不愧是‘邪祟猖狂何足惧,一剑踏平万里蛮’的复金殿下,竟然能看穿我。”
复金珩想起适才二人相依的模样,眸色沉下,他靠近林以纾,“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个男的?”
景寅礼在北境内储有非常强劲的兵马,且他德行出众,对于民间事向来亲历亲为。
林以纾:“王兄?你和我一道回梅府么…那你坐在对面,我给你将东西腾出来…”
林以纾依旧在疑惑北境的事。
复金珩:“只是路过,殿下便允了他承诺?”
明红霞缓慢地笑起来,“可惜,今夜我不缺绣娘。”
明红霞跪到阵法中央,对着神龛叩首祈祷。
可王兄太忙,林以纾不认为他会挂心这般无关紧要的事。
林以纾:“…….”
亭廊下,林以纾抬头望复金珩,“夜色晚了,王兄,我先回去…”
赫连子明又被林以纾逗笑了。
林以纾伸出手,轻轻地将自己腰上的手推开,“谢谢王兄…”
复金珩回首瞥她,林以纾拼命摇头。
林以纾没话找话说。
林以纾:“你笑是笑,但你是冷笑,肃然地笑,谈公事地笑,从没有这样笑…”
什么叫‘昨夜私下做了那么多事’,什么事?她又答应了什么?
林以纾眼珠子乱转,“我酒量不好,当时醉得连我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还…”
高高的房梁上,少了一个年轻的女郎,多了一幅不断往下淌血的皮囊。
他惊疑不定地,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她顺溜拍马屁,“王兄,你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你这样笑,好看。”
这个狂热的Coser又来了!
离开前,他对林以纾眨了眨眼睛,“纾儿,你在我这里留下的东西,可要记得拿回去啊。”
地上,多出一双血脚印。
复金珩立于门外。
他受伤的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皮肉变为完好。
她道,“有人通过了轮考,她很…特别…没有灵力,但能做到比有灵力的更厉害…很奇怪。”
赫连子明:“殿下来我的厢房,我给你看样东西,你便知道了。”
复金珩:“不疼了?”
林以纾想躲,但是复金珩把着她的腰,她根本无处可逃。
林以纾:“!”
“啊——”
这可是复金珩欸。
这人真是吊人胃口。
坐、坐旁边啊…
指尖痒痒的,林以纾手指颤动。
他抬起林以纾的下巴,“我不过说你一句,就要哭了?”
复金珩:“殿下喜欢看我笑?”
肆眼的身影走到夜色深处,被灵压镇弯的身体终于能直起,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他诡异地转着自己的脖子。
黑夜中,不远处传来裁剪布料的声音。
哪里都软。
林以纾:“王兄,看来对于北境而言,景寅礼还是很重要的。”
复金珩:“站住。”
女郎:“那、那您缺什么?”
林以纾:“!”
复金珩眼神冰冷,“我才要问,身为东洲的少主,你打扮成这般,又是何意?”
此时,有侍从推门而入。
但依旧暗潮涌动。
复金珩:“滚。”
林以纾听得一头雾水,“这群北境的官员到底怎么回事,说话怪怪得,动机也怪怪得…”
复金珩神色冷肃,“那就让北境王出兵。”
复金珩:“也是,你喝得那么醉,我敲门没人应,便走了。”
赫连子明的手点在画轴边缘,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赫连子明对林以纾作委屈状,“你王兄真是好凶啊。”
不会吧,那个九次郎…该不会是…
官员们含糊道,“我们无法揣测那位的意思,但…大抵是这样的。”
那柔软的腰肢,被修长的手上下地揉按,从上,慢慢按向下,复金珩垂首盯住少女。
这些人埋首案前,全都在安心地刺绣,由于她们太过安静,女郎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
今日生意不错,她很晚才收摊。
清秋还没来,有人在厢房外敲门。
北境的内乱在戚亲王被押入地牢后,已经到了可控的地步。
这该是积压了多久的矛盾啊,竟然趁着景寅礼不在北境的短暂时间内,豁然爆发。
她很想解释,但只要是有关赫连子明真实身份的事,她说不出声。
月光下,亭廊处的身影暴涨,赫连子明高长的身影恢复原来的模样。
林以纾感觉自尊受到了攻击,“我不软!”
符咒发烫,灵力烫得赫连子明的手往外冒白烟,可他仿若察觉不到疼痛,笑着朝远处问,“复金殿下,你这是何意?”
复金珩按一下,林以纾叫一声,“都疼!”
林以纾嘴角抽搐,努力将自己的胳膊往外抽,赫连子明紧紧地挎着她的胳膊,不让她抽出来。
我没有,我冤枉!
他垂眼看向林以纾:“你当真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她推着车,往前走。
她目送复金珩离开,纱灯的绰绰光影下,修长的身影如同画中的浓墨,逐渐淡去,直到衣袂上的游龙纹也消失在夜色中。
复金珩:“你这般软的性子,说你一句都这般,以后若让他人拿捏了,你该怎么办?”
林以纾带着不解,回到马车。
林以纾将信将疑,“你莫要诓我。”
复金珩冷淡地瞥着两位少女相依。
这个复金殿下,确实和传闻中一样不好对付。
赫连子明:“殿下不记得昨夜了吗,昨夜我们私下做了那么多事,你还答应我,今日会来找我,怎么就不记得了?”
赫连子明两指朝天,“我要是诓骗纾儿,就叫我全家死光。”
近到再靠近一分,就能贴在一起。
赫连子明突然松开林以纾的胳膊,往后倒退三步。
有侍从于夜色中走来,禀告事宜,说有新的议事本送到了,请他去处理。
来人是梅府的侍从,他来打扫书房,适才他见书房内未点灯,以为里面无人,谁曾想——
林以纾起身,推开门,却是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影。
画卷上,显现林以纾的脸,她坐在马上,摇摇欲晃,脸上充满惶恐,眼睛瞪圆。
林以纾忽而抬眼,“王兄,你昨夜…”
他冷笑一声,伸出手,手伸向林以纾的侧脸,“殿下…你可真是好样的…”
有道破风而来的黑符,带着劈开空气的势头朝他袭来,赫连子明没能避开,只能抬起手硬生生接住那道黑符。
赫连子明转动手腕,一枚铜钱从他的手心弹出去,弹向侍从的额心。
林以纾颔首,“多谢王兄。”
她只能拽住复金珩的衣袂,用力地扯了扯,“王兄,我…”
复金珩拿出瓷瓶,却不递给她。
复金珩:“翼室外只有几个侍从,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
她想起适才王兄说过,会让人来给她送药,想必是送来了。
林以纾回到厢房,沐浴更衣后休憩了片刻,她喊人去召清秋,她有一肚子有关祟地的事要和清秋说,还想问问翼室的事,她有没有查到更多。
中年女人:“我说、我是明红霞——”
赫连子明慵懒地摇了摇头。
复金珩眼神复杂地看向她,视线从上至下。
门庭外,有一道身影已然等待已久,见到马车停靠,她立马跑了过去。
她道,“景寅礼离开北境后,才发生了这些事。”
她短短地听了这么一会儿,觉得这些官员根本不是无计可施。
复金珩:“殿下想看?”
复金珩:“那我还是少笑些,这么十年少下去,殿下怕是很快就见不到我了。”
她吊在半空的腿,拼命地晃动。
林以纾的小身板立即挺直。
想要含糊离去的林以纾顿住脚步,知道自己没糊弄过去。
赫连子明低声道,“纾儿…”
刺耳撕裂的尖叫声响起,漆黑的厅堂内,血腥味弥散。
她凑近,顺杆子往上爬,“王兄,你适才笑得还是太含蓄了,我教你,你笑起来不能只略微提个嘴角,要不是我这么细心,都看不出来你笑了。”
复金珩垂眼瞥向林以纾,留意到她的缄默,并未追问下去。
她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少女搞怪的模样可爱至极,复金珩的唇角不经意地提起。
林以纾用手揪着自己裙摆上的银线,思寻着该聊些什么。
林以纾瞪他。
林以纾:“…….”不,我觉得你会。
林以纾刚下马车,身影还没站稳,一个人走来,挎住她的胳膊,“殿下,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神龛上并无神佛,只立着一个青铜面具,上面附有层层黑气。
林以纾下意识想缩回手指,被复金珩握住。
复金珩:“内乱不会凭空出现,这种不安定向来是在暗处沉积已久,抓住一个契机就能爆发。”
都怪你…让我在王兄面前如此出丑。
复金珩对她们的闺房话并不感兴趣,他道,“事务在身,先行一步。”
林以纾以为复金珩是想看窗外的景色,将窗棂上的帘子用钩子挂高,露出窗外更多的夜景。
他不想在梅府闹出动静,并没有强留。
她灵光一现,“啊,北境少主。”
林以纾点头,总比你冷脸凶我好。
复金珩宽大的手掌按向少女纤细的腰肢,轻轻地揉起来。
赫连子明突然笑出声,“王女,你躲在你王兄身后对我卖萌干什么?我今日可没带钱出来,买不了几斤的分量。”
我林以纾,响当当、硬邦邦一条咸鱼!
复金珩:“我平日里,又不是不笑。”
明红霞:“会刺绣吗?”
林以纾比鬼脸,“你、好可怜、哦。”
她有意打破这沉默的氛围,用力地眨起眼睛,“长吗?”
女郎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明红霞,你找错人了,求您放我下去,我没有钱,也没有家产,你绑了我,什么都得不到,求求您,放过我。”
明红霞走到了一片荒凉的空地上。
林以纾朝官员们说,“你们好没有道理,他现在和西夏没有关系,是天都人,是我的王兄。”
林以纾:“那王兄,你可曾在翼室附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明红霞得到回应,点头,离开了厅堂。
赫连子明撑着柱子站起身,“不要这么生气啊,我知道你们二人兄妹关系好,往后我知道了,我想亲近纾儿,还得提前跟她的兄长打个招呼。”
复金珩:“嗯。”
赫连子明:“打扫干净了。”
复金珩的手缓慢地抽回,柔软的触觉附着在他的手掌上,久久不能消散。
如果他真的是九次郎…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了。
他们了然复金珩对他们提出的砝码并不感兴趣,灰溜溜地告退。
她如同一块猪肉一样,被人这么吊着,惊恐让她的脸发皱,尖叫声响起。
如果是寻常的针孔,在他的灵力作用下,伤口应该已经恢复了。
林以纾:“…….”好歹毒的誓!
官员们支支吾吾道,“戚亲王造反得突然,我们也是无计可施。”
喉中泛血腥味。
他这么高长的个子,上了马车后,车厢被衬得都变小了。
复金珩踏上亭廊,将林以纾拉到自己的身后。
林以纾:“怪不得景寅礼最近总是那么忙,原来有这么多燃眉之急,幸好戚亲王并没有闹得太大,当即就被镇压下来了,要不然肯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北境官员躬身,“见过王女。”
女郎打了一个颤。
梅府内暗潮涌动,梅府外,也夜色不明。
让你胡闹,闯祸了吧。
林以纾的身子一个不稳,后腰撞到了车壁上。
他们面向复金珩,“复金殿下,北境和西夏一向交情很好,早年,还曾助西夏收复边境,我们恳请您考虑考虑我们适才所说的请求。”
她陡然一转头,对上复金珩的视线,赶忙转回去。
林以纾可怜巴巴地摇头,试图让复金珩读懂她的眼神。
林以纾摇摇手,说‘无碍’,可她泪汪汪的眼,一点儿都不像是无碍的模样。
纤细的手指上,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复金珩看过来,“殿下想问什么?”
他道,“我的小心肝说不定以后会来这里找我,千万不能因此吓到她。”
她的脸色这才好转。
赫连子明的腰像是不会挺直,靠在林以纾的身上。
她昨夜被扶着‘骑马’、而过劳的腰啊…
“不用了,王兄,你太客气了…王兄…欸!”
停!停!再靠近,就要出交通事故了!
复金珩捏了一下她的指尖,林以纾‘嘶’了一声。
书房的纸门倒映侍从被击中的身影,‘啪’得一声,铜钱穿过侍从的额心,连带着血肉“唰啦啦”得炸到纸门上,缓慢滴落。
他站起身,走出书房。
她道,“不信你去问陈娘,我真的是去学刺绣了。”绣不对就会死人的那种。
人窘迫的时候,动作总是很多。
反而抱得更紧了。
马车停下,林以纾拍了拍自己还有些酸痛的腰,扶着王兄的手,下马车。
林以纾被逼退至亭柱旁。
林以纾不可置信地看向赫连子明。
她无言辩解,“我真的不记得了…”
复金珩:“你们想要征战琅琊,人手不够,找了景寅礼,他不肯给你们出骑兵,这才找到了我…我竟不知,北境现在竟然内乱到,需要找一个外人搭手了。”
复金珩依旧看着她。
复金珩原来不是在看夜景,而是在看她。
林以纾:“…….”
林以纾坐直。
这幅沉默模样,在复金珩眼中,便是另外一番意味。
林以纾:“!”
林以纾:“没、没找谁,就是昨夜我醉得那般沉,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放心。”
他略微皱起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眸光一寒,陡然转身走回去。
黑暗中,一个枯瘦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的脸被罩在一团祟气中,露在衣袂外的手腕,又黑又瘦。
林以纾站在复金珩身后,有人撑腰,她很有恃无恐地对着赫连子明做了一个鬼脸。
四周漆黑,看模样是个厅堂。
赫连子明:“殿下,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他垂眼看向她,“手。”
复金珩已然走远,夜风拂动树梢,他停下了脚步。
一按一声叫。
门外,走来冯淮年沉重的身躯。
林以纾抬头:“?”
夜风吹过嘉应的每一个角落,月辉隐于云层后。
一推,没推动。
明红霞满意地看向这些绣娘,“明红霞——”
‘赫连瑶’亲密地挎着林以纾的胳膊,短暂地朝复金珩颔首,而后对林以纾笑,“殿下白日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林以纾:“真的不疼了。”
林以纾只能独自与赫连子明同行。
复金珩:“我说过了,我现在身处天都,不再是西夏人。”
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看过去,每个手指上,竟然都有针孔。
林以纾的眼睛都快变成斗鸡眼了,她摇头,“不想了…”
青铜面具显然被画完没多久,笔法混乱而嘈杂,如狂风在宣纸上掠过。
她离开后,这些绣娘低下头,再次认真地、麻木地刺绣起来。
又陡然一转头,复金珩依旧看着她。
复金珩:“殿下的睫毛很长。”
所以这些人…到底在急什么?
林以纾睁大双眼:“王兄,你怎么亲自来了?”
女郎:“明、明大人,我和您无冤、无仇,求您放过我。”
厅堂外伏案的绣娘们,埋首刺绣,一眼都没有抬。
她咧开血色的嘴,“她的皮,将是对您最好的献祭。”
林以纾发现,谈及景寅礼后,王兄的话变少了,他似乎对此较为冷淡。
林以纾:“当然,你看看我笑的。”
复金珩神色冷淡地抬眼。
马车启程前,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复金珩也踏上马车。
王兄这么忙,怎么想…都不可能主动去翼室找她。
话音戛然而止。
景寅礼离开后,北境竟然…乱了。
林以纾想缩回去,但是命运的后脖颈被复金珩捏在手心,她这么一动,两人的脸更近了。
就是有点尴尬。
她转向复金珩,“王兄,他们来找你,可曾亮出砝码?”
赫连子明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可正了,不信王女你来摸一摸…”
赫连子明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看穿原形。
她不怕复金珩去查,反而希望他去查。按照王兄的能力,说不定真能查出祟地来。
林以纾倒抽一口气,“他们到底图什么,竟然肯让出这么大的利…”
“砰”得一声猝不及防,林以纾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明红霞:“主上,您一定饿了。”
复金珩:“还疼吗?”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前全然是林以纾的模样。
林以纾的胳膊突然一顿。
景寅礼,某种意义上,是北境王庭的一股精神气。
林以纾:“北境王…也和你们同样的想法么?”
整个过程中,复金珩一直垂眼盯着林以纾,目光如同他的手一样,将少女圈在自己的领地中。
复金珩的视线定在了林以纾的手上,他抬起林以纾的手,“手指怎么了?”
随风,轻轻地飘。
箔粉被倒在林以纾满是针孔的指尖上,复金珩伸出手,为她涂抹每一个手指头。
说些含糊不清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兀然,复金珩伸出手,捏住林以纾的后脖颈,轻轻往他的身前一带。
复金珩:“别动。”
林以纾:“嗯…”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复金珩,这个在《破道》中本该杀死她的人,竟然在这里给她的手指涂药。
林以纾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她看向复金珩冷肃的侧脸。
在穿书之前,林以纾是独生女,并没有哥哥,她突然觉得…有个哥哥,也不错…
十根手指被涂好,林以纾摊开手,朝有风的地方甩了甩。
复金珩:“别沾水。”
林以纾:“好。”
复金珩:“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么?”
这么一说,林以纾指向自己的嘴角,“这里的伤口,一直没能好。”
那个九次郎的牙齿估计有毒,咬得这么狠。
复金珩:“哪里?”
林以纾靠近,给王兄看自己的嘴。
昨夜被吮肿的朱唇还没有恢复,嘴角被咬出的细微伤口,泛红。
复金珩抬起她的下巴,冷淡的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的唇角。
林以纾撅起嘴,示意王兄给她上药。
复金珩却是收回瓷瓶。
“不用,”他道,“留着。”
林以纾:“?”
第39章
留着这玩意儿干什么?缅怀自己逝去的节操吗?
复金珩走后,林以纾对镜照自己嘴角的伤口,再将衣裳往下拉点儿,那些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如同狗皮膏药一样无法祛除。
脖子上的,肩上的,锁骨上的
林以纾:“”
她现在确定了,九次郎的牙确实有毒。
她都抹了多少次膏药了,依旧没有消褪的痕迹。
寻常膏药没用,还是王兄的送的箔粉有用。
等等箔粉呢?
林以纾:“!”
刚才王兄走时,好像把瓷瓶一起带走了。
没给她留下啊!
林以纾:“”
她拿身上的痕迹没办法,眼不见为净。
门帘晃动,林以纾瞧见清秋来了,笑着让她坐过来。
林以纾:“清秋,有关明月楼的事,可是有新的眉目了?”
清秋将竹简摊到桌上,“属下派人去查,现已查明有一半的人被排除嫌疑,他们在明月楼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纾儿这么小一个,力气还挺大。
赫连子明表情平淡,“原来如此”
清秋看着少女纤细的手腕,眼神为难,“殿下,您说的掰手腕,是放水的那种,还是不放水的那种?”
虽然她知道王女在修炼上有所进步,但她没想到,会是如此大的进步。
身临其境,脸色苍白。
林以纾连忙摆手,“我可担不起这个名头,都是被逼出来的”
“是不是很难相信”林以纾转动自己的手腕,“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这是怎么了。”
竹篆的器身上被砸满了小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清秋:“殿下这是大巧若拙。”
林以纾的手按在匣子上,径直打开。
她道,“清秋,你刚才看到了那些画面,难道没有发现我身上有些不对劲吗?”
说起器修,赫连子明的神情变得肃然起来。
将竹简卷起后,林以纾敛起神色,和清秋说起祟地之事。
如果忽略这幅画,书房内的景象会更为雅致、静谧。
她看向林以纾的神情,又是意外,又是欣喜。
他道,“殿下既然修万物,也该知道,万物有灵,更何况是你的法器。”
她笑道,“我知道我是有些小厉害在身上的。”
清秋担忧地看向林以纾,“殿下”
他淡淡地笑道,“那我可还要再好好学一学。”
林以纾:“!”
林以纾:“谁也不知道这个‘奖赏’,何时来找上门。”
林以纾摸向自己的腰间。
清秋:“殿下,您现在经脉通了,是非常好的事可惜可惜您的身体无法将灵气引入体内,要不然一副好的经脉加上充裕的灵气,属下不敢想象您的修为会突破得多快。”
通神过后,清秋大汗淋漓。
她要趁着祟地再次找上她之前,炼器、看卷宗、练一练竹篆该怎么用。
清秋的眼睛珠在眼皮下缓慢地转动,画面展开,从殿下被拽入祟地开始,画面往后极快地翻转。
赫连子明咳嗽起来,“宝贝儿,你这是要谋杀亲”
赫连子明:“能帮到殿下就好。”
赫连子明:“殿下如果觉得辛苦,可以由我来帮你锻造,虽说本命法器由本人锻造最好,但我可以将它锻造成这世上最强的竹篆。”
一只纤细的手掀起门帘,林以纾从外走了进来。
赫连子明:“这我从何处知道,我只是个作画的。”
赫连子明喜欢她?
赫连子明,“那就再敲三下。”
而且,她对林以纾,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赫连子明:“现在,抬起手,用你最大的力气,按照刚才你听到的节律,分成四轮去锤炼竹篆。这四轮,分别落在上篆、中篆、下篆以及通体之上。”
林以纾:“我心中无风月,并无喜欢的人。”
而后,经脉就通了。
林以纾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她伸手去拿桌上的匣子,“这画儿,我带走了”
林以纾:“!”
林以纾:“东洲少主,你这是何意?”
赫连子明走近,“我不介意我只要殿下常伴在我是身边,让我一抬眼就能见到你,便好了。”
林以纾:“要的就是比一比,看看我的身体,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的嘉应刀呢!
错落的声音响起,小锤如雨下,四轮的敲击停下,林以纾收回小锤。
清秋:“殿下都去问过了?”
林以纾:“那你可曾见到什么可疑的人靠近我的翼室?”
林以纾:“是要你用尽全力,把灵力全用上的那种。”
赫连子明看向少女,露出慵懒而得逞的笑。
一幅深红的画,血色蔓延,一只血手破土而出,朝天而伸,像是要拽住什么,却什么都拽不住。
她兀得抬起手,用两只手捂住画卷上的自己,“你赫连子明你”
赫连子明卷起画轴,“不是吗?”
清秋:“可是殿下你并没有多少灵力”
赫连子明依旧不放她离开,见她要走,要同她一起走。
赫连子明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一个匣子。
林以纾:“”这家伙是油盐不进啊。
竹篆处传来声音。
她拿起小锤子,看向赫连子明。
林以纾甩一甩脑袋,把脑海里的《叶问》给甩出去。
刀呢?
林以纾:“接下来呢?”
难道、难道赫连子明真的是那个该死的九次郎?
林以纾:“你怎么不拿起来舔一口呢。”
林以纾睁开双眼,“我听到了。”
“啪”得一声捶在了赫连子明的胸膛上,赫连子明惊讶地略微睁大双眼,整个人竟然被捶得后退了一步。
林以纾点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他闭眼感应,眉间朱砂发红、泛血气。
林以纾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大松一口气。
林以纾慎重地点头。
两人的手交阖。
赫连子明笑道,“不愧是纾儿。”
林以纾收回自己的手,甩下手上的墙皮渣子。
林以纾无奈,“你想如何与我来往?”
林以纾:“?”
“这画”赫连子明道,“是我一笔笔、一寸寸,亲自给殿下画的。”
林以纾半信半疑,“你没有留下?”
赫连子明:“上脉,三下。”
祟地中的林以纾,和平常的林以纾判若两人。
林以纾:“!”
赫连子明:“那殿下呢,你可有喜欢的人?”
林以纾:“我还真有。”
林以纾:“”
如果只是普通的画作,她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可、可这画得什么啊!
可邪祟嘴中的‘奖赏’,能有什么好事。
你胡说林以纾很想这么说,但她无法说出口。
一敲,功德加一。
赫连子明却不让她离开。
从前缓慢的动作,能将穿针引线绣出残影。
林以纾:“我该如何与竹篆通神?”
林以纾接过锤子,小小一个锤子非常重,她差些没接住。
祟地之下发生太多的事,说来话长,清秋提议和她通神,透过她的神识,去看祟地发生的事。
赫连子明被拽着弯下腰,“说什么啊都说清楚了”
林以纾:“天生的事,勉强不来。”
林以纾继续敲动三下。
赫连子明:“我自己也有锻器的本命法器,不过太大了,不太适合你,我给你找一个小的工具,你来试试。”
赫连子明懒洋洋地靠在座椅瞧她,“原来是殿下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下凡了呢”
殿下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么多事,很难让人不心疼。
随着赫连子明的指令,林以纾落下手,沉重的小锤敲在竹篆的上端。
林以纾还有卷宗要看,不欲久留纠缠,转身要离开书房。
祟地之事如影随形,她不得不绷紧了铉。
赫连子明从纳物囊中翻出一个精巧的锤子,只有半根手指那么大,呈铜黄色。
林以纾:“其中三个我都问过了,不过赫连子明,他说话暧昧不清令人头疼。”
这声音像一段没有旋律的节奏,滴、滴、哒哒哒、有节拍地响在耳畔。
赫连子明:“殿下可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我可以帮你。”
她的心中充满了震惊,“你的手,你的身体”
林以纾:“怎么说?”
哪有喜欢人,没有占有欲的。
清秋的脸忽而红起来,“殿下,昨夜其实,也许您的窍门位处非常独特的位置,机缘巧合下,被、被撞开了也是有可能的。”
林以纾:“赫连子明,你既然是器修,可有什么办法,帮我加强这根竹篆?”
林以纾身上众多的痕迹中,确实有这圈明显的咬痕!
“铛——”
林以纾抬起手,指向‘宋知煜,景寅礼,赫连子明,复金珩’这四个名字。
销魂阵的阵法那般厉害,她也无法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赫连子明眼前一亮,修长的手指摸向竹篆,短短一根竹篆,从头抚摸到尾。
瞧着这一张俊脸,林以纾只感觉到咬牙切齿。
赫连子明看向她的眼神发亮,“纾儿,你的经脉重新被打通了?”
赫连子明口中的‘喜欢’,应该和常人不太一样。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赫连子明的肩,“你不变态的时候还挺不像变态的。”
清秋陡然抬头,“殿下在祟地时,竟然不是使用了灵力了吗?”
找到了。
不是走错片场了!
林以纾:“你把这画给我,我送你一幅新的,衣衫齐整,方便你睹物思人。”
竹简上,四五十个名目,半数都被画上叉。
林以纾被清秋敬仰的眼神给看的都不好意思了。
林以纾的手指在竹篆上扣动了一下,竹篆延长至三尺,篆端闪寒光。
林以纾:“回来!”
清秋:“殿下,您在祟地里那般的模样,为什么平常不对外展露啊?”
清秋手心发热,灵力往手上涌。
林以纾:“那就不要了解。”
清秋抬起眼,林以纾一脸平静,甚至还有闲情和她抛了一个媚眼。
她怕事,但是遇到事,不可能不去解决。
画卷上的少女,双靥通红,眼色迷离,一改往日清纯天真的模样,眸子里像是带上了钩子,含情脉脉地朝画外的人看。
清秋听不懂王女在说什么,但她听懂了一句‘气虚’,“我给殿下去熬些汤药,补补气。”
林以纾:“这是什么?”
林以纾:“”
昨天清秋才和她通神过。
林以纾:“你昨夜说要带我来看东西,看完后就告诉我在翼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以纾落座于赫连子明对面,“赫连子明,你也该知道我今日来找你是干什么的,不妨开门见山。”
而赫连子明,是《破道》中最好的器修。
她脸色肃然,“明红霞在请帖里说过,通过轮考的人会得到丰厚的奖赏。”
林以纾:“”
赫连子明:“首先,记住口诀。”
从前含糊不清的视线,现在能看清他人环佩的纹路。
赫连子明:“中脉、三下。”
他甚至还拿起来,闻竹篆的气味,“纾儿,这竹篆上,有你身上的香气。”
赫连子明:“下脉,三下。”
蹦跶蹦跶,总能活下去的。
这人真的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她指向自己,“我四肢百骸,五感。”
竹篆的下端,脉络响动的节奏介于上端与中端之间,声音要更为低沉一些。
厢房外,不断传来功德提升的声音。
林以纾虽没看完《破道》,但她记得自己在穿书之前,有看到过一条有关赫连子明的热搜。
林以纾用力地咳嗽起来。
林以纾:“用来打人够了,可是如果没有灵气附着在竹篆上,这竹篆很容易就会被折断,和普通的竹子并无二样。”
林以纾:“”
林以纾直起身,和清秋说出自己的另外一个疑问。
总不可能是上天好心,突然给她加了一个buff。
赫连子明:“殿下的痕迹留在这里,何必补上?”
林以纾的手纹丝不动。
林以纾点了点头,她没有灵力,只能靠力气。
林以纾抬身要去够,被赫连子明躲开。
林以纾惊讶地看向赫连子明。
赫连子明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赫连子明:“虽然我现在不用那种锻器的方式,但这种基础的锻造术,很适合锻造这种小而简单的竹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什么叫被撞开了!
门帘晃动,赫连子明将画轴卷起,扔到一边。
赫连子明:“该做的都做了。”
赫连子明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还是我来吧”
这个距离在城外!
林以纾点头,“记得。”
赫连子明走过来,握住林以纾的手,左右翻看她的手,“没有受伤你怎么做到出拳的速度这么快的?”
林以纾:“但也不能完全确定我明日抽空,去会会他。”
林以纾的耳朵颤了好几颤。
林以纾的拳头再次伸出去,要捶向赫连子明的下巴,速度快到赫连子明都没看清。
赫连子明答得太快,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赫连子明抬眼瞧了一眼林以纾,眼中有笑意,“殿下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瞧向赫连子明,“为何我的篆身没有像之前兰襄长老锻器一样,变得流动起来,再汇聚成更坚硬的模样。”
赫连子明:“其实摸骨搜尸也是一种通神,通神,就是去感受另外一个人的所想、所知,现在,我需要你尝试着用识修的道门,来感应这根竹篆的‘神’。”
快到巳时的时候,林以纾带着几个侍从走出厢房,去面见九次郎嫌疑人,赫连子明。
赫连子明解开画轴的系带,画轴一寸寸地展开画轴上,一位少女的曼妙身影,逐渐浮现。
林以纾:“这是我的本命法器,算是吧”
林以纾带着一众人朝梅府东侧的书房走去。
林以纾紧盯赫连子明:“我们做了什么?”
梅府西侧的庭院里,金装少年紧闭双眼,一只判官笔浮于半空,不停地旋转。
以后炒菜不要放油了,放点儿赫连子明的话就行了。
林以纾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自己掰成两个人来用。
“清秋,你知道的,人活在事,活一个开心,我特别怕麻烦,遇到麻烦向来跑得比谁都快,可”林以纾道,“活得开心的前提,是活着啊。”
这种人,很难知道‘情’和‘爱’是什么。
赫连子明免费送上门,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林以纾:“那你更不能喜欢我了,你连我王兄的醋都吃往后我还要写更多的情信,身边召来更多的人,你还不得醋死?”
她可不信。
为了‘蹦跶蹦跶’,林以纾沐浴更衣后,挑灯夜读,看嘉应的卷宗,尤其挑拣那些有关祟地的卷宗看。
上脉、中脉、下脉从上至下地划过,上如簧,中如铣,下入镈,声音错落在一起,沉闷的声响中又夹杂有清脆的尖鸣声。
她近几日忧心于祟地,既然祟地中无法使用术法,她也不可能命硬到肉搏到底,那么,至少她需要一副趁手的武器。
林以纾听了一遍,记住了。
林以纾指向画上、她锁骨上的咬痕,“那这是什么?”
赫连子明握着林以纾的手,从上至下地用小锤划动篆身。
他抬起手,从黑气中拽回了判官笔。
赫连子明当真将竹篆往嘴边送去。
还有!
隔日,她早起,召见完一些嘉应官员后,又看起卷宗。
赫连子明,果然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林以纾静悄悄地翘起小尾巴。
梅府的下人道赫连子明在书房。
清秋震惊地喃喃自语,“竟有如此的事”
赫连子明:“殿下打开看看。”
赫连子明捂住自己的胸口,“谁说我没有反应,我心中醋极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昨夜纾儿你站在你王兄身边,我都吃味了。”
林以纾:“感应这跟竹篆?”
赫连子明,虽然表面看起来多情而处事亲和,但他本人,是一个纯种的恶种。
再一敲,功德再加一。
林以纾继续补一刀,“我以前还和特别多人好过,你知道吗,我曾经在短短一个月写了三十封情信,同时发出去了”
“铛铛——”
理智而宽和,关键时候永远不会掉链子。
林以纾:“”
她非常咸鱼地歪在座椅上,“我气虚,平常都是节能模式,偶尔遇到事,还是能搏一搏的,但以后还是别让我遇到这些事了”
衣衫不整,青丝半泻。
林以纾:“好,好。”
林以纾:“!”
“我何必留下,”赫连子明道,“在殿下眼中,难道我已经卑鄙到和你抢地方睡了?”
不堪的回忆围着脑子打转,林以纾赶忙晃了晃脑袋,把神识晃匀了。
林以纾非常中二地说,“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之内,拳快。”
林以纾一愣。
赫连子明飞快地避开身躯,“啪”得一声,林以纾的拳头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墙被砸出一个不小的坑,墙皮往下掉渣子。
林以纾一甩袖袂,“你为何要留着我的画,你喜欢我吗?”
话没说完,赫连子明修长的手拿走了匣子,“这个不行,我得留着。”
“一、二、三,”林以纾道,“开始!”
他弯下腰,在林以纾的耳畔说出锻器的基础口诀。
#赫连子明没有心#
她闭上双眼,屏气敛声,提神吐气,心中默念口诀。
林以纾握紧小锤,用力地锤了下去。
幸好也不是赫连子明。
她道,“清秋,你来和我掰个手腕。”
那一刹,竹篆的器身传来一股若有若无地震颤声,林以纾的耳朵一颤,“我好像听见了,但没听清楚”
她摊手,“东西呢?拿来我看看。”
林以纾:“!!”
赫连子明:“纾儿,闭上双眼,你来试一试。”
宋知煜豁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珠都变红了。
赫连子明:“衣衫齐整的我不喜欢,我就喜欢殿下这般私底下别样的模样,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林以纾:“当然被人咬出来的啊你的画作上,我的锁骨上为何有咬痕。”
他道,“殿下,你不记得了么,在明月楼,你喝醉后,是你亲自请我入了翼室,让我为你作画的。”
林以纾叹一口气,“你看,你这根本不是喜欢”
林以纾告别赫连子明,快步往回走。
就在刚才,他忽然对自己找了许久的祟气有所察觉。
赫连子明:“接下来,你要一边念着口诀,一边去与这根竹篆通神,所谓通神,先要探它的神。”
她的锁骨上,赫然有一圈明显的咬痕。
林以纾从自己的腰身取下随身携带的竹篆,放到桌上。
他拿起林以纾的竹篆,轻轻地敲了几下,“殿下,你可还记得兰襄长老之前在亭子里演示的锻造术?”
林以纾补刀一声,“我对你,也无男女之清。”
她摊开卷宗,一边看卷宗,一边拿起小锤敲竹篆。
她怀疑赫连子明在和她开玩笑,但抬起眼,常日嬉笑的赫连子明一脸认真,看起来十分诚挚。
林以纾:“就算这样,你还要喜欢我吗?”
她之前之所以能用竹篆将赵德清给绞杀,是因为当时她几乎变成了半个邪祟,竹篆上,附满她周身的祟气。
真是他?!
林以纾坐回赫连子明对面,认真地盯向他。
林以纾:“这四个人,我觉得名字也可以划掉。”
他抽开匣子,匣子中,有一卷画轴。
二人施力。
赫连子明研究完她的手后,垂首看向她,“殿下不必动气,明月楼那一夜,我给殿下作完画后,便离开了,并没有停留。”
林以纾摇头,“我有一种直觉,我觉得他不是。”
林以纾:“可我又没有特意去开窍也不知道自己的窍门在哪里”
林以纾没有摸到刀,干脆上手,她拽住赫连子明的衣襟,“你把话说清楚了!”
如若有实例,她必全神以待。
就算这时候,他的眼神也黏答答地盯着林以纾,像狐狸精一样勾引她。
她的脸都憋红了,林以纾的手却依旧屹然不动。
林以纾:“低调低调。”
清秋收回自己的手,“殿下”
赫连子明扶住摇摇欲坠的案桌,“继续。”
她连忙抬手,将竹篆夺回来。
考生的出现,让清秋眼睛珠转得愈发快。
变态!
林以纾:“我知道,就是像上次兰襄长老那样,她用铁杵上下左右地敲竹篆。”
腐肉的爬行、九幅绣作的压迫、尸体的逼近、腐肉的蠕动、生死之间的穿针引线
赫连子明:“我当然知道,我就是知道,才在这里恭候已久。”
林以纾点头,“我知道。”
显然通神不能看到所有的细节。
他垂眼笑道,“许是殿下自己咬的。”
原来殿下是这样的人。
她道,“都有所不同了。”
赫连子明笑道,“就算殿下曾经同许多人在一起,就算你现在心中无风月,我都不介意。”
全凭身体的直觉。
清秋:“殿下,您说的是哪方面的不对劲?”
林以纾:“赫连子明,我再给你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
赫连子明:“我留着日日地看,殿下不在我身边时,我好睹物思人。”
林以纾摇头,“既然是我的本命法器,当然我自己来锤炼。”
赫连子明:“她之所以简单几下就能将器炼好,是因为她已经是器修的大能,锻器多年,她的一杵,能抵普通人的千锤。”
毕竟是她用来杀死赵德清的法器。
可现在,她身上一没有祟气,二没有灵气。
她眯起眼睛笑起来,朝被打裂的墙走过去,用手遮了遮,“真不好意思误会你了过会儿我找侍从来帮你补上。”
赫连子明:“是。”
林以纾:“”
林以纾:“”
林以纾:“无碍,生死在天。”
林以纾:“我的竹篆,是用来召灵的,但是除此之外,它还能伸长,像这样”
马不停蹄。
这次她听得更为全神贯注。
她抬起手,拳头就送了出去,小小一张手,一伸手,竟然带上了拳风。
清秋:“殿下,我记得之前元芜长老说过,您身体内经脉堵塞,不适合修道习武,很难开窍,但是我又曾经在经书上看过,说那些不易开窍的人,是因为他们的窍门很难摸索到,所以要比常人花更大的气力才能突破。”
林以纾:“”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清秋:“寻常人的窍门,大多位于丹田,修道的第一门事,引气入体,气沉丹田,若是学会了,就能入门。但是殿下一直没能入门,可以说您的窍门,和寻常人不一样,不在丹田这般通用的地方,而在其他处。”
林以纾:“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他摆正竹篆,“所有的法器,无论大小,都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上脉、中脉、下脉。就如同人有经脉一样,法器也有经脉,通过敲击这些经脉,来探寻法器的內部结构。”
林以纾感叹,“那我这般,回去后,不得还锤它个上千下、上万下?”
赫连子明点头,“原来如此”
赫连子明:“方圆百里,最可疑的人就是我了。”
赫连子明:“你可知道通神?”
竹篆中端传来的声响明显比上端要沉闷一些,上端如簧,中端如铣。
“铛——”得一声,整个案桌都晃动了一下,桌角往下陷落,竹篆被敲地凹下一个印儿。
林以纾:“你不介意,是因为你根本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你若真的喜欢我,听到我和这么多人好过,应该是吃醋的,可你并无反应。”
林以纾落下小锤,敲在了竹篆的中端。
命运可别只逮着她一个人薅。
清秋施法动动用灵力,用力地往下掰——
林以纾:“!”
林以纾:“这画儿不是你说要送给我的吗?”
赫连子明伸出手,调整她拿小锤的姿势,“握前面,锤头倾斜对准竹篆。”
林以纾:“你怎么知道的?”
只能靠竹篆本身了。
通神的方式很简单,清秋握住林以纾的手,闭上双眼,去探寻殿下适才在祟地的所见、所识。
林以纾:“这上面画的是我,还不是什么正经的画你留着干什么?”
林以纾:“我身上没有灵气,怎么使用灵力?再说了,那祟地根本无法使用灵力。”
她本来记性就好,经脉通了后,记性更好了,立马就能重复。
从前迟钝的感官,变得灵敏起来。
赫连子明:“适才殿下说的话提醒到我了,我和你之间相处的时间少,鲜少有来有往,可感情都是在来来往往间产生的,殿下就待这么一会儿,不同我产生来往,我如何更加了解殿下?”
林以纾作势要撕,赫连子明将画轴收回,“这么好的画,殿下弄坏了,我可就心疼了。”
林以纾:“经脉通了,对我来说倒是一阵及时雨。”
至于九次郎的事,她也不会放过。
林以纾:“这画,你从哪里得来的?”
咸鱼苟命。
林以纾站起身,将被砸成稀巴烂的竹篆挂回腰间,“今日就多谢你了。”
赫连子明答得飞快,“是啊,殿下难道才看出来吗?”
林以纾最后确认一遍,“明月楼那一晚,你确定你没有留下?”
赫连子明:“当然。”
林以纾伸出自己的手,“我的手。”
林以纾叹了一口气,“这都是被逼出来的,我以前过的日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我躺平就能过好的日子,为何要过得咬牙切齿。”
她掀开自己的衣襟,故意要露出圆润的肩头,嘴上的笑意都带着媚意。
清秋惊讶地睁大眼,她加大灵力,手背青筋暴出,往外渗透灵气。
热搜下,全都是对他恶劣行迹的控诉,他是一个无法与人共情的存在。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清秋:“殿下,东洲的那位储君既然如此对您含糊不清,他会不会就是昨夜”
赫连子明露出满意的笑,轻轻地拍林以纾的脑袋,“聪明。”
书房的双扇门半开,门帘随风而动,门内的案前,坐着一道高长的身影,落笔画卷,丹青轮转。
“一点就通,”赫连子明道,“但也不是随意地敲。”
赫连子明:“我昨日只说了给殿下看,没说要送给殿下。”
他的神情隐于树影下,极为阴狠。
就在此时,一位侍从走近,躬身问道,“宋公子,您适才做给殿下的汤圆,要亲自送去吗?”
听到‘殿下’二字,宋知煜眉间的朱砂浅了一些。
他低头看向自己周身充盈的祟气,哪里像是能去见林以纾的模样。
他都害怕这样的自己,更何况她。
宋知煜:“你送去罢。”
话说完,判官笔被他甩出去,化为一段剑,他乘上剑,于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阵阵煞气。
冰汤圆被送到林以纾厢房的时候,她还在给自己加功德。
她低下头,还没开始吃,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谁?”
她问,却没有人应声。
居室内的侍从走到门前,推开门,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跌坐在地。
门外,飘来一阵血腥味。
一片红的的绸缎随风飘来,飘向林以纾。
林以纾抬起手,接住了飘来的绸缎。
用手一拎,手上湿漉漉的。
她也吓了一跳,将东西扔到桌上。
竟然是个被血沾透的红盖头。
不用说,这就是通过轮考的‘丰厚奖赏’了。
红盖头中,掉出一封烫金的婚帖。
‘良缘缔结,静候嘉礼’。
新娘子的落款,写着三个字。
‘林以纾’。
第40章
新郎的落款,则是一片血迹。
被血浸湿的红盖头,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静静地凝视着林以纾。
林以纾凝起眉头,将婚帖和红盖头叠在一起,封入匣子内。
‘啪’得一声关上匣子,和嘉应的夜色一同,封入了深处。
这寓意不祥的红盖头,似乎真的带来了灾祸。
自从红盖头被送来后,嘉应城内,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异状。
一开始,只是失踪了一两个女郎,后来,数量急剧增加,大批的女郎消失于城内。
她们有的是绣娘,有的是务工于各处的女侍。
这些女郎的共通点是无依无靠,在外漂泊,家境较为贫穷,就算失踪了,也很难让人发现。
短短三天内,竟然失踪了多达上百个女郎,闹得满城皆知,人心惶惶。
林以纾授意梅远方将嘉应城紧急封城,全城搜查。
为了这事,林以纾快要忙翻了。
这些天,她出入梅府处理事务,走路的步伐几乎能带上火星儿。
她既要为祟地的事作准备,也要负责嘉应的失踪事宜,调配官员去各处紧急搜查失踪人口。
林以纾的身影,上一刻还在城门处和官员议事,下一刻就得会梅府锻造竹篆,傍晚,还要熬夜读卷宗。
嘴上急得快要长出泡。
林以纾悄悄地翘起小尾巴,她抬眼,“王兄那”
困到太厉害时,小锤差点砸到自己的手。
复金珩低头望着林以纾。
她没有剑,没有刀。
少女的脸,被睡得肉嘟嘟的,还睡出了红印儿。
北境毕竟遭受内乱,北境王又不知怎么的听信谗言,正派的君王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北境王其他的儿子一没权二没名,压不住场子。
居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而后在‘吱呀’声中又阖上。
并获捕若干邪祟和堕修。
“起轿——”
复金珩:“人情味?”
林以纾解释着,但复金珩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
一切说来话长。
林以纾:“王兄,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林以纾:“”
面对复金珩,她终于能讨论有关祟地的事。
少女的脸被睡红了,因为没有开窗的缘故,额角沁出微汗,脸颊被压在枕头上,被挤出了圆润的脸颊肉。
能让王兄亲自来找她的,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眼下青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油锅里煎炸了好多回。
窗外的树梢迎风而动,铜铃一阵一阵地响。
明红霞站在绣娘身后,缓慢地在她们之间视察刺绣的情况,祟气在她的身上、脸上爬行。
嘉应的厢房内,少女纤细的身影倒映在纸门前,挑灯夜读。
她抬起桌上的竹篆,“就这个祖宗,就有的我忙了”
他抬起碗,喝了一口汤。
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两个邪祟,而是一整个祟地。
她笑道,“我的目光不会停在任何人的身上。”
林以纾的疲惫,已经处于一个极点。
宋知煜背靠墙壁,“怎么?还得我好声好气地请我的仇人去死吗?”
宋家五百口人,从家主都守门的侍卫,全都死无生机。
复金珩那张冷肃的脸映入眼脸,林以纾的声音戛然而止。
竹篆现在的重量若有千钧,拿在手上,十分的沉重。
见王女不应声,北境侍从提醒道,“殿下,信纸最后的两行,您看了吗”
宋知煜沉默地背靠墙壁,凝视汤碗中的红糖,慢慢地消融。
林以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回他身后。
林以纾:“”
沉木盒内,是上百张手绘的剑谱,图谱旁用正楷写有每一个剑形的要义,写得通俗易懂。
林以纾很想点头,然后闭上双眼,呼呼大睡。
林以纾:“我过去,总归有能帮到他的地方”
北境侍从离开后,林以纾抬起头,再次望向挂在高墙上的红盖头。
宋知煜先是冷笑,而后用力地笑,笑得腰都弯了,“我早就没有这些东西了,你不知道么?”
林以纾不知道自己的居室中多了一个人,嘴中还在无意识地念念有词。
林以纾:“他在哪个仓房,我去见他。”
宋知煜只会冷笑。
他推开其他的瓷碗,端起了那碗红糖汤圆,热的,还冒着气儿。
复金珩看向她,“殿下。”
“这字”林以纾笑道,“是他的字。”
昏暗的居室内飘渺沉香,少女的呼吸轻浅。
所挑的剑法,全是比较适宜女子的剑法。
林以纾:“没想到你真的去查陈娘和韵华坊了,那你有没有查出什么”
凶多吉少。
复金珩:“殿下一个人面对这些事,不害怕吗?”
许是最近她居室内的动静不小,连景寅礼都知道她在修习基础的剑法。
她站起身,将已经被重新塑形过多次的竹篆提起,手指在竹篆上敲了敲,原本只有五寸的竹篆延申至三尺。
清秋赶忙扶住她,“殿下,您近几日真的是辛苦了,那些被找回来的女郎,给您写了许多信致谢呢”
一下马车,林以纾背着手,急急忙忙地赶回居室。
侍从:“他身上有王女您之前给他种下的血契,规定他和您之间不能有超过两千丈的距离,他强行违背了这个禁制,追到嘉应的千里之外去,本来身上就有血契的伤,再加上和堕修搏斗,宋公子他见到仇人后,可能被刺激到了,煞气失控了,几乎是失去神智被元芜长老察觉到后,被锁入梅府的一间仓房中。”
金纹在,则命同在。
只要心中有相关的意图,全身都会陷入禁制中。
真的就亿点点。
林以纾为此忧心忡忡,派人去安抚这些女郎的家人。
明红霞走到阵法中央,朝飘在半空中的青铜面具行叩拜礼。
林以纾瞠目结舌:“王兄,你这给我喂的什么东西!”
盛烈的日光照射嘉应的大地,却怎么都照不亮黑暗深处、邪祟游行的祟地。
宋灵儿:“你知道吗,你下午在仓房犯煞气的时候,殿下来见过你,她本来想进来,可你的煞气太盛烈了,那些人拦着殿下,不让她靠近你!”
柔软的、略微翘起的、细腻的
复金珩:“我虽然进不去,但我可以让你不被他们接走。”
这么一把竹篆,怎么护住她自己的性命。
时辰于沙漏间流泻,天色逐渐变得暗黄、太阳落山,傍晚来临。
宋灵儿用力地将环佩扔到地上,“宋知煜!”
祟地之上,绣娘们在雾气中、深林间不停歇地绣制皮囊,这些新鲜的皮上还淌着血水,从她们的手指缝隙间往下流。
这个堕修被证实是五年前参与宋家灭门案的犯案人之一,他之所以死成这幅惨样,是因为他一直不肯交代那个面戴青铜面具的背后主使是谁。
林以纾:“不仅不能说话,任何有关于此的动作也无法作出,甚至连‘我的嘴没办法动’都无法表明。”
复金珩看向她眼下的青黑,“最近殿下为嘉应之事,勤勉了不少。”
宋灵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想你变得和那些堕修、邪祟一样毫无底线,丧失理智。”
但她觉得,自己还能被再逼一逼。
林以纾:“!”
一想起这人,自己竟然精神了些。
复金珩:“确实睡肿了,肿了一小圈。”
林以纾虚弱地点头。
风吹过树梢,树枝上挂着一排排新剥下不久的人皮,挂在树上,迎风而吹。
不为她自己的小命,也要为嘉应城那些无辜的百姓,为对得起她肩上的担子。
林以纾点头:“不行我就跑。”
眼皮子快要粘连在一起。
林以纾:“”这个侍从还挺严谨。
林以纾将腰间的竹篆摘下,“谁也不知道这祟地什么时候再次把我拖走,我现在,不是能松懈的时候”
林以纾缓慢地点头,“也好我现在去,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侍从说到此时,停顿了好几下。
竹篆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皲裂的坑。
林以纾心中默念剑修的口诀,于虚空中将竹篆试着去刺、劈、撩、挂、抹、削、点、截。
在林以纾的后脖颈、她自己无法看到的地方,有一条金色的纹路小心翼翼地爬上,慢悠悠地找到一个落地的地方,扎根,化为一朵十分小的芍药,金色的花骨朵透着红。
林以纾努力地在脑子中将这字转换成大白话。
她由衷感觉到天都的王女,不仅仅是一份名声,一个地位,更是数不清的责任。
她的目光,能把自己的小命盯住就不错了。
林以纾站起来,“不,我不能睡”
天刚亮不久,侍从掀开门帘走进来,将一个沉木盒递向一夜未睡的林以纾,“殿下,北境少主托人给您送来的。”
庆幸的是,失踪的女郎在各方努力下,找回了部分。
林以纾老实地坐回榻上。
修长的身影走到了床榻旁,复金珩看向沉睡中的少女。
侍从:“不是,宋公子花了三日的时间把那堕修找出来了,将他绞杀”
林以纾:“他输了?”
最终,她还是摇头,“我要去的,如果不去,如何才能接触到嘉应背后的真相?”
林以纾:“王兄,我刚才刚睡醒,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你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自己的脸往你手上贴”
竹篆就是她的剑,她的刀。
林以纾打开沉木盒。
景寅礼于两日前,已然启程回北境。
林以纾看着复金珩冷肃的侧脸,“王兄可我不去的话,这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
林以纾:“其实还是很害怕的,但我之前不是答应过王兄你,我会负责好这次嘉应之事我不会食言的。”
这些绣娘面色僵硬,像是察觉不到这些血有多粘稠,用小刀去刮皮囊之间还粘连的碎肉,麻木地穿针引线。
她摆正自己的小身板,“你看看我现在这幅模样有几分像正统的王女”
林以纾凑近了看,将字读出声,“至期安返,寅不在之时,殿下之目勿驻他人”
复金珩:“不论形论迹,你不愧于这个位置。”
复金珩:“我刚从韵华坊回来。”
他已经多日滴水未进,如果按照这么下去,他估计没多久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要堕落为邪修了。
她抬起头,看向高挂在墙上的红盖头。
林以纾:“!”
显然已经是一个历练已深的大邪祟。
她艰难地起身,双眼缓慢地睁起,眼前朦胧成一片模糊,“清秋,你来喊我了”
她说着,抬起头,视线逐渐清淅。
蝉声于树下鸣叫。
林以纾看完了大半的卷宗。
侍从:“宋公子可能是害怕打扰殿下您,毕竟您近几日事务实在太繁忙了。”
九次郎!
她转身就想走,手腕被复金珩拽住。
听完这话,林以纾有一点点心动。
清秋:“您昨夜就只睡了一个时辰,今日天还没亮就出去了,殿下,您还是先休息吧”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从敲门后,躬身而入,朝二人行礼。
她突然觉得,还是原文读起来比较有格调。
景寅礼确实是一个非常贴心的结课对子,林以纾知道他一般写字都喜用行书,为了她能看懂剑谱上的释义,专门用正楷给她一笔一划誊写的。
宋灵儿:“你以为什么人都跟你似的,把你想得这般轻贱?”
傍晚时分,林以纾从外回到梅府,她下午同嘉应百官议事,此刻才归来。扶着侍从的手登下马车。
复金珩:“量力而行。”
竹篆是用来召灵的,林以纾是第一个拿它当武器的。
林以纾想着九次郎,手中的“铛”“铛”“铛”声于案前更大声地响起。
侍从:“王、王女,宋公子他身受重伤,被、被元芜长老锁了起来。”
宋知煜一眼都不看案板,“阿姐,五年了,我夜夜都梦到宋家灭门的那一天,我也不想陷入煞气,我也想心平气和,可我做不到,找那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他到底是谁、到底为什么要对宋家出手,我要何时才能找到他难道我这辈子都这样了吗,一遍遍地去找他,一遍遍地找不到他,活在仇恨里,永远走不出来。”
迷雾间的青尸随之活动起来,雾气里,大红的八抬大轿被尸体们扛起来,齐整而僵硬地往深林外走去。
祟气从她的身上往外扬,朝深林四周扩散。
清秋一直在查明月楼的事,林以纾也一直挂念在怀。
此时,北境很需要景寅礼。
林以纾激动地用手拍被褥,要不是要在王兄面前守规矩些,她肯定已经欢呼出声了。
“为什么不呢”宋知煜面无生机,“反正我已经半人半鬼了,不差这一点。”
他伸出手,抬起林以纾的下巴。
她的吐息间,也全然是黑气。
等门关上后,宋知煜的视线落在案板上的菜肴上。
红盖头散发血红的祟气,如同一个咧开嘴的笑,凝视着林以纾。
“咳”林以纾矜持道,“一般般吧”
他受到煞气影响,整个人处于亢奋和狂躁之间,笑的时候,身子都打颤。
林以纾回到居室,腿一软,瘫坐在榻旁。
林以纾小心地将信纸叠好,塞回信封。
林以纾曾经差点成为邪祟,知道这种心里不好受的感觉。
她道,“殿下怎么可能如此看待你,你看看案板上,殿下还给你做了一碗汤圆,你若不吃,我就拿走了。”
还是不行
空荡荡的,如同一缕缕幽魂,簌簌往下滴血。
复金珩:“宋知煜的煞气你清不了,别去。”
复金珩:“清心丸。”
林以纾坐直,翻看起有关剑修的经书。
她将案板放到宋知煜身前。
林以纾一边叹气,一边急切地穿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带上我,也好不受血契的禁制”
林以纾抬眼,复金珩突然靠近,捏开她的嘴,往她嘴里塞了一个金色的药丸,林以纾一个猝不及防,‘咕噜’一声将药丸吞了下去。
“再繁忙,”林以纾站起身,“有他的身家性命重要吗?”
宋灵儿打量他的模样,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复金珩驻足在林以纾的榻边已久,他垂眼盯着少女恬静的睡颜。
侍从:“属下听闻,宋公子他在几日前追杀一位和宋家灭门相关的堕修,一直追到城外几千里之外。”
她这些日子,行程大多在——
林以纾瞬间清醒了,将抱在怀中的手放下,“王、王兄,是你啊”
林以纾:“!”
复金珩:“他的性命重要,你的性命不重要?若是再因为其他事分心,下次身受重伤的不是他,该是你了。”
宋知煜身躯僵硬,“她来过了?她什么时候来的?”
复金珩:“不能说话?”
但是
复金珩:“可有需要我相助的地方?”
门外,传来侍从的惊呼声,他们站起身,朝行廊下走来的人躬身行礼,“复金殿下”
林以纾惊讶地坐起身,“什么意思?他怎么伤了,又怎么被元芜长老给锁起来了?”
宋知煜上次这般模样,还是在宋家灭门的那一天。
林以纾被抬起脸,被睡红的脸一脸迷茫,“怎么了?”
宋灵儿:“宋知煜,你现在的状态连元芜长老都无法替你清煞气,你先吃点东西,恢复恢复气力。”
她对着守候在一旁的北境侍从开口道,“让你们家主君放心,他不在的时候,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以纾眉头紧锁,将竹篆再次抬起,摇了摇头。
侍从提醒道,“殿下,北境少主还留了一封信。”
烛火旁,林以纾一边紧盯着卷宗,手中锤竹篆的动作也没有停。
官员在获得林以纾的准许后,将这些邪祟和堕修处以极刑。
全凭一口气吊着。
复金珩的表情太过于平静,林以纾信以为真,“怪不得呢,吃下去确实觉得宁心静气多了。”
她抬起这只手,弯下身,将脸庞贴到来人冰凉的手背上,左右地晃,“清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好舒服”
却是没有闲工夫慢悠悠地走回去。
不是她想睡,实在是身体撑不住了,过来躺一会儿,这一躺,直接如同昏死过去,已然睡了有几个时辰。
北境少主有心了。
嘴角那被咬出的红印还在,如同一小段被晕染的胭脂。
林以纾摊开卷宗,拿起小锤,伏于案前,“铛铛铛”地锻造竹篆。
复金珩:“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
景寅礼暂时离开了踏云会,回往北境。
林以纾:“景寅礼?他不是回北境了么?”
阵法中央,明红霞走到阵眼,她抬起枯瘦的胳膊,直指深林之外,“阵法大成,该阵了。”
天知道祟地这件事,除了清秋可以诉说,她无人可诉的凄惨。
少女的睡相显然不老实,衣襟半开,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和柔美的锁骨。
作为‘新娘子’本人的林以纾不知道已经有人来接自己了,她两眼一闭,已经昏睡在床榻间。
都快憋成河豚了。
林以纾抬头望向墙上的红盖头,紧咬牙关,又坐回了案前。
信中洋洋洒洒,交代他为何回北境,还写了些如何化用竹篆的建议。
她和侍从交待了一些东西,让他们送过去。
他亲眼看到那堕修的尸体不,不能说是尸体,应该说是尸块才对。
等她把嘉应的事儿忙完了,想必清秋也能将明月楼的事查得更清楚,到时候,她一定要将九次郎
复金珩:“祟地。”
作为一个万物修,这时候就应该拿出些万物修该有的悟性来,去化用剑修的招来练习竹篆。
她嘴中念念有词,朱唇略微拱动着。
宋知煜说完后,脸冷漠地隐入黑暗处,“她肯定看到了,往后估计不会再来找我了。”
就算睡着,少女的嘴里还念念有词,轻声呢喃着剑诀。
他瞥向林以纾:“这个人情味,殿下还是派人送些有用的东西给他为好,等他煞气平息后,再论。”
阵法的颜色已深如沸腾的血浆。
但还有一些女郎,一直没有找回来。
随着这两个字说出,林以纾感觉到一直困住自己口舌和动作的禁制终于被解开了。
林以纾:“王兄!”
朦朦胧胧之间,林以纾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嘴唇,谁啊
就算如此,他显然还惦念着自己远在嘉应的结课对子,派人送去了沉木盒和书信。
她激动地坐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复金珩,“王兄”
铜铃声中,骨节分明的手垂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向了林以纾的嘴角。
林以纾想指指自己的嘴。
宋知煜的冷笑凝固在嘴角。
复金珩冷淡地瞥来一眼,他们压低声音。
宋灵儿:“难道你就这般放任自己被煞气侵袭?”
他那时年龄还太小,一回来,天都塌了,曾经的家人倒在血泊中,被火烧得面目全非。
林以纾这般忙的同时,也没忘了一件大事——
林以纾摇头,“我倒是想要人帮,但那东西只认了我一人,我又不能把你打包带进去。”
终于有人懂她了。
九次郎尚未找到,身上的暧昧痕迹久久不散。
复金珩的手指沿着少女的嘴角往嘴唇间缓慢移动,留下一道冰凉而轻的痕迹。
烛火一夜未熄。
宋知煜:“她见到我的样子了吗?”
林以纾想起身行礼,复金珩按住她,“不用。”
林以纾将信从信封中抽出。
林以纾:“既然宋知煜赢了,他为何会身受重伤?”
成群的人皮在风中飘荡,仿若在等候这个祟地的新娘。
宋灵儿:“你看看,你不控制自己的煞气,神志混沌,连她什么时候来过都不知道。”
北境侍从躬身,但双脚没动,依旧定在居室内,像是还在等后话。
林以纾:“那起码得去看看他,好歹他都身受性命之忧了。”
林以纾:“!”
她太累了,
昏暗的仓房中,浑身是血的少年蜷缩在仓房的角落,他的手脚都被套上了镣铐,浑身萦绕煞气,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宋知煜睫毛一颤,他坐直身,“你出去,让我自己待着。”
侍从:“可宋公子他现在还受煞气控制中,不方便见人”
这条金纹太小,不易察觉得就如同它原主人的心一般,明明不想让王女去犯险,却又不直接说出口,无声地将同命纹给了她。
她顺手抱住她脸旁的手,抱到自己怀里,“我好热啊”
宋灵儿:“宋知煜,我问你,你为何要虐杀哪个堕修。”
林以纾:“我睡了多久了清秋,快帮我看看,我的脸,是不是睡肿了”
王兄难得夸她,林以纾的尾巴翘得更高了。
‘我到时候会平安归来,我不在的日子,殿下不要将目光停留在他人的身上。’
之所以还要看有关剑修的书,是因为没有专门讲如何使用竹篆的书。
虽然这把竹篆已经比刚开始要坚硬锐利许多,但还是不行
肚子里暖暖的。
林以纾抬起手腕,将竹篆在手中缓慢地转了一圈。
她每看到一次这些‘花瓣’,就被迫想起明月楼的那一夜。
烛火摇曳,功德加一、加一的声音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信的最后有两行突兀的字,将原本的正楷又转为行书的笔法,甚至行中带草。
宋灵儿推开门,站在仓房中,无奈而悲伤地看着他。
像是怕人看清。
复金珩垂眼,静默地看着少女如兔子一般,用脸庞蹭他的手。
锻造竹篆、看卷宗、练习使用竹篆、出门议事、看有关剑修的书、召见官员、出门搜捕之间穿行。
几日没有吃饭的胃中,涌入一阵暖流。
宋知煜静静地抬起头,镣铐跟着缓慢地被拖拽。
林以纾到底放了多少糖,连他都觉得甜。
夜幕之中,静谧和不安共存于嘉应。
嘉应城,比以往要寂静太多。
厢房中,原本在睡觉的林以纾突然坐起了身。
她虽然起身了,但是双眼是紧闭的。
她像是一具傀儡一般,无意识地穿上衣裳,套上丝履,站起身,离开床榻。
她走到墙边,拿下了架子上高挂的红盖头,抬起手。
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红盖头笼罩视野,门被雾气给吹开。
门外,八抬大轿恭候已久。
林以纾迈着沉重的步伐,掀开轿帘,踏入了轿子中。
她披上轿中烫红的喜服,缓慢地裹上。
梅府的另一处,于正堂议事的复金珩停下了话语,一条金纹慢悠悠地延申向他的指骨,他的神情兀然变得冷肃无比,看向了堂外的夜色。
官员不解地面面相觑,纷纷噤声。
远处的夜色中,八抬大轿摇摇晃晃地被抬起,于迷雾间晃动,带着他们的新娘子,迈向黑暗深处。
纸钱飘飞,风声呜咽如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