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下午时分。
雨业已停了。
程淮生扇了扇鼻翼,甜腥味里混进了雨后的土腥。
他四处扫视。
翻倒的案台,四散的干柴...
道观内洁净的可怕,莫说血肉碎块,连昆虫之类都见不到。
只有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以及几块沾惹猩红的柴火,提醒着众人这里都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这么点时间,就把那么大个活人吃干抹净了。”
瓜娃子咂舌,寒意直冒脑门。
程淮生则若有所思地看向道观外的迷雾。
他回想起了不久前。
那打翻的香炉,其中被猩红沾惹的香灰。
程淮生心里咯噔一声。
“黄道长不会已经死了吧?”
那次最开始的推演,未来似乎真的已经不见道长踪影了...
程淮生面色阴沉。
也就是说,想要在鬼婴手中活下去,只能靠他自己了。
不过,这短短时间获得的情报相当多,等到下一次推演,不知道能获得多少【上善币】。
最好要多获得些词条,要知道,这片刻时间里,仅是普普通通一个【理智】词条,已经让程淮生明显感受到思考的增幅。
接下来,就只要等到午夜十二点,刷新推演所需要花费的【上善币】了。
“柴火先不要烧,等天黑,门更不能关上了,盯紧。”
瓜娃子点点头,王易行已经抢先一步站在门口,盯紧了门。
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父亲经过了多少的思考,反正他如今已经认定了程淮生,接下来需要做的,便只有遵守指令了。
瓜娃子见状,挪回几个脚步,没有去打扰若有所思的父亲。
程淮生微微闭目休息着。
“恩公...”
“还是叫我公子吧。”
瓜娃子郑重点了点头。
明明是劫后余生,可十五六岁的少年的情感便是这样来去皆疾,少年心性是如此。
瓜娃子好奇地发问:
“公子,你是哪里人?”
“也是清河镇的。”
“公子也是清河镇的?”
瓜娃子若有所思,或许公子是什么隐世高人?从前从未见过。
对!一定是如此,不然难能知晓对付那种东西的办法。
“公子,那玩意是为什么要害我们?他是什么东西?”
“它不是东西。”
程淮生顿时感觉头顶微微发凉。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凝视着自己,他便改口继续说道:
“它不是东西,是鬼。”
“鬼?”
“对,害人的。”
瓜娃子摩挲着下巴,突然发问:
“这样啊...公子,你清楚怎么对付他吗?”
隔墙有耳,程淮生摇了摇头。
瓜娃子并不失望,反而突然问道:
“公子,你会仙术吗?御剑飞行之类?我在画本上瞧见过。”
“....”
“公子,你和那头吊睛白额大虫比谁厉害?”
“...”
“公子?”
程淮生眼皮微微翻动,像是睡着了。
瓜娃子见状,还以为自己打扰了公子休息,连忙道歉,缩着头去找站在门槛前的父亲了。
程淮生当然是装睡的。
可是眼睛闭着闭着,困意还真如潮水般涌来。
他强撑着让自己睁开眼,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意识昏沉时,隐约听见耳畔传来淡淡的寒意,眼皮底下,有淡淡的迷雾缠上了他的眼眸。
程淮生不敌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
不知睡了多久。
程淮生是被人摇醒的,醒时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发汗,身子在发暖,却能明显的感知到外界的寒冷。
像是前世一场早起后的兴起补眠一会,一睁眼却过去了许久。
程淮生顿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脑内一团乱麻。
还没来得及清醒,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满脸泪痕的王易行!
劈里啪啦。
篝火已经升起来了,火苗不安地窜动着。
“已经入夜了?”
王易行声音沙哑,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喊道:
“求求恩公,救救我儿!”
程淮声顿时一惊。
王易行虽然悲伤难掩,但声音还是连贯着的:
“恩公你睡了足足三个时辰,早就天黑了。”
“我儿方才被迷雾蒙骗,非说恩公你出去了,硬要往道观外走。”
“我死活拦不住他,只好把他绑了起来。”
“谁知道,一回头的功夫,他直接挣脱束缚跑出去了!”
王易行说罢,开始磕头,额头用力砸在地板上,甚至见血。
“你先别急,我看看...”
扑通,扑通。
程淮生只感觉心脏跳的极快,被王易行搀扶着起身。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脑内还是一团乱麻。
程淮生先活动活动了筋骨,刚才的小憩又恢复了不少的伤势,已经可以做到活动自如了。
他来不及细细思考,更何况刚睡醒脑袋一片空白。
事发紧急,在迷雾中瓜娃子一秒都难以存活...
等等。
不知是不是【理智】词条起效,程淮生就快要走出道观门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还真让他看出了端倪。
咚!咚!咚!
程淮生分明已经起身了。
可“王易行”此时还机械地对着他原本所处的位置磕着头。
一下比一下有用力,血液甚至都溅射出极远,在地板上勾勒出猩红的丝线。
“救...救...我...儿...”
“王易行”回过头,声音如同卡带了的磁带,一点点挤出嗓子。
程淮生顿时反应过来:“不对!”
啪嗒,啪嗒..
突然,“王易行”的五官开始溶解,口鼻如同黄油开始一点点融化。
露出森然白骨,与其中不断扭动着的蛆虫。
程淮生只感觉头皮发麻,像是一桶冷水从头顶脚下,浑身起鸡皮疙瘩。
“王易行”突然尖声咆哮起来,声音尖细,直叫人耳膜生疼,全身的不适感瞬间被推至巅峰。
“还...我儿来!”
它腾地站起身,挂在下巴的鼻子掉在地上,而后,冷不丁飞奔而来!
程淮生回过头,已经退无可退,唯有身后退开出道观一条路!
危机当头,他却突然一咬牙,低下头拾起一根柴火。
“吼!”
那刚才伪装成王易行的恐怖怪物露出狰狞的模样,已经近在咫尺。
就连那股扑鼻的腥臭味都是那么真实。
程淮生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出细长的木柴!
噗哧!
木柴甩在恐怖怪物的脸上,并没有烂掉的血肉模糊,更没有白骨摩擦。
而是有白雾顿时腾升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