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酒吧里走出来的。
只是出来的那一瞬间，她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刺得她眼睛疼。
她明明清楚林南语和程十鸢的关系，可在听到服务员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心难受。
叶笙靠在店门旁边，深吸了一口气，鼻头一酸，眼圈微微发着红。
上一次这么难受，好像还是在高三开学那天，她想要和林南语打招呼，但林南语看到她，就是想看见瘟神似的，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然后，高三一年，她再没见过林南语。
她清楚她和林南语变成这样的原因，她也以为会有解释清楚的机会，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耽搁，就是六年之久。
时间久到，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除了她自己。
说起来，她上学时，最好的科目其实是数学。
收到林南语表白的那天，她说要回家考虑一下。
并不是她觉得女生之间的爱恋有什么不合适，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爱。
她深思熟虑，尝试用自己擅长的数学来计算她和林南语的可能性。
可那晚，废纸篓满了，溢出来的草稿纸散落在了房间的地板上，打破了她多年的引以为傲的认知。
在她眼中美得不可方物的数学，和林南语相比，都变得黯然失色。
她人生第一次慌了。
因为她怎么算，也算不出她和林南语的可能性。
冰冷的公式根本就没办法代入洒脱不羁的林南语，像是那晚的夜，墨云将皎月遮掩，只剩下一团迷雾。
她和林南语，仿佛在这迷雾中，渐行渐远。
……
林南语回家后，埋头就睡了下去，连程十鸢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察觉。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叮铃铃~
熟悉的下课声响起。
她背着书包，三步并成两步走，逆着人流，往教学楼的后面走去。
那儿有一棵巨大的榕树。
听说是建校前就已经在了，本来是要砍掉的，但那会的校长说：“树养人丁，老师育人，本质都是一个道理。”
最后，树也留了下来。
几十年间，她见证着临城学子的成长，也成为了她们的“校树”。
而今天，她希望树能见证一件事。
来到树下，她看了眼时间。
还早。
可心猿意马的她已经定不下来，胸腔里那一颗心正在“扑通扑通”的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了出来。
正当她苦恼怎么抑制心跳时，旁边传来了落叶被踩碎了的声音。
她循声看去。
叶笙来了。
那天的落日，阳光很温柔，橘黄色的光洒在了叶笙本就白皙的皮肤上，如同披上了一层流麻，熠熠生辉。
那一刻，她看到了天使。
都说天使是来拯救世界的，她那时就觉得，叶笙是来拯救自己的。
“叶笙，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她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表达。
虽然听上去很老套，没什么新颖，甚至比不上网络上一些流行的模板，但这句话却承载着她满腔的喜欢。
一个来自十六岁少女心中全部的喜爱。
多到要满出来了，她得找个人一起来装下。
少年的幻想总是轰轰烈烈。
想要一场盛大的宴席，邀天下之人来赴宴，在高朋满座间，将隐晦的爱意说到尽兴。
也想来一场红绡帐暖，邀游鱼翱翔于天地，在巫山云雨后，将热烈的爱意耳鬓厮磨。
但幻想……终究会落下帷幕。
她看见叶笙抿着唇，嘴角的欲言又止是她的犹豫。
那一刻，万籁寂静。
她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叶笙的嘴唇缓缓张开，又合上。
只落下了一句话。
“让我想想。”
说完，叶笙转身就离去。
她愣住了。
这是叶笙第一次，没和她说“再见”就走了。
是她们之间，再也不会见了吗？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睛被泪水给侵占，看着叶笙离去的身影变得越拉越模糊，直到看不见。
眼眶内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
她死死用舌头抵着上颚，强迫自己不张开嘴。
因为她怕，她一张嘴，喉咙中的呜咽会彻底兜不住。
微风吹过，卷来黄昏前的余温，落叶随着翩翩起舞，而她站在舞台中央，没了动作。
原来……伤心时，真的是左眼先输了。
……
林南语睁开眼，窗外还有点白。
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湿润。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林南语觉得鼻子有点痒，想着去洗漱一下。
结果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忍不住上来了。
这人好丑。
眼睛都肿了。
啧，爱哭鬼。
林南语在心中鄙夷了自己一番，麻溜地洗了把脸，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把刚刚哭过的痕迹给盖住了。
夜还长，她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多少有些不喜欢，正好去酒吧把摩托车给骑回来。
没了摩托车，林南语只能挤着公交过去。
这会正是高峰期，哪哪都人多，好在她只是站了几站，便达到了目的地。
下车的那一刻，林南语才觉得活了过来。
该说不说，公交上的味道简直是绝了！
林南语拍了拍衣服，一脸嫌弃。
有点不想穿了……
想着，她推开酒吧门，准备去换件衣服再回去。
她没想到，刚刚还出现在她梦里的人，这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叶笙？”
酒吧只有吧台上的操作间有灯，还有客人前面会放一盏小灯。
灯光昏暗，她看得不清楚，只是带着几分疑惑发问。
没想到那人径直抬起头，一双通红的杏仁眼冷不丁地撞进了林南语的心里。
“你终于来了。”
叶笙向来清冷的声音被酒精染上了一分低哑，再配上店里的爵士乐，仿佛鼓棒，敲在了她的心上。
和梦里的不一样，现在的叶笙，诱惑极了。
林南语怔了怔，朝叶笙走了过去。
她旁边有几个空杯子，大抵都是些低度数的酒精。
“你怎么来这了？还喝了这么多酒……”
“外面站着太累了。”
林南语皱了皱眉，“你等我很久了？”
“没有。”
林南语不相信她的话，和旁边的酒保对了个眼色。
酒保比了个“6”手势。
六小时……
林南语舔了舔唇。
“你等我怎么不提前给我发个消息？”
万一我不来了呢？
“你和程十鸢在一起。”叶笙小声地解释。
林南语忽然闻到了酸溜溜的醋意。
她瞥了眼旁边不懂事的酒保，“挤柠檬上一边去。”
酒保诺诺应着，与她们保持吧台的直线距离最远。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柠檬汁溅进了眼睛，还是下午梦中哭的劲还没过，林南语这会觉得眼睛有点酸胀。
她看着叶笙的模样，忍不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那你也可以给我发消息，我能看见的。”
叶笙抿着唇，没有回答。
林南语看着她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有几分难耐。
“是不是难受了？”
她看叶笙的模样，多半是干喝。
谁好人家第一次喝这么猛的。
叶笙蹙着眉，点点头，嘴巴抿得更紧了。
林南语只是看了眼，就知道叶笙不舒服了。
她搀扶着叶笙去洗手间。
“你先别吐啊。”
清扫起来怪麻烦的。
叶笙点点头，只是她一站起来，小脸瞬间煞白，一看就知道她难受极了。
好在这里的洗手间不远，再加上现在也没人。
推开门，洗手间里淡淡的香薰味传了出来，林南语先是往里面瞧了一眼。
恩，干净又卫生。
看来酒吧阿姨的打扫能力属实是有点厉害。
毕竟来这里的客人各色各样，总有那么几个没素质的家伙。
叶笙刚进隔间，胃里的难受瞬间涌了上来，如翻江倒海般。
林南语默默的站在一边，等她吐干净了。
而后立马递上矿泉水和纸巾。
“谢谢。”叶笙接过来，漱了漱口，整理好了才从隔间里走出来。
林南语关心地问道：“好点了吗？”
叶笙“恩”了声。
刚刚吐过，嗓子眼里还残留股酸劲，在灼烧着喉咙，有点难受。
她又灌了自己几口水，冲淡了反上来的胃酸，才勉强好受点。
难怪别人都说不会喝酒别喝酒，的确是挺难受的。
叶笙清了清嗓子，抬眼，正好对上了没来及收回目光的林南语。
“怎么了？”
她声音沙哑的问。
林南语神色有些不自然，“没，没什么。”
第一次见叶笙这副模样，林南语也说不清楚是看到了限定皮肤的激动，还是没来由的心疼。
她本应是天上的仙女，不应该坠入凡尘。
叶笙回到座位上，似乎还想再来一杯，不过这次，林南语叫住了她。
“你别喝了。”
再喝就要醉了。
虽然她看上去好像也醉了，像个红眼兔子，惹人怜惜。
叶笙低着眸，轻轻眨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林南语突然想到，叶笙似乎是来找自己的。
“叶笙，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叶笙闻言抬头，然后摇了摇头。
“没事。”
“就是想找你。”
恩？
短短两句话，林南语觉得自己的cup快烧了。
叶笙单手撑着脑袋，用气音幽幽地说：“林南语，能送我回家吗？”
那双杏仁眼带着几分醉意，像是天上的星星在眨着眼睛。
扑闪扑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