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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1章 总裁的俏秘书9

    月末有个商务会谈, 这种活动一直都是池照雀代表公司参加,这次谢拂却主动要求要和池照雀一起去。

    “谢总,你不会喜欢那种氛围。”池照雀觉得这人就是无聊闲的, 等真到了那里,说不定撑不到半个小时。

    谢拂偷偷勾了勾他的手,“谁说的,这可不一定,我现在就挺喜欢的。”

    池照雀信了他的鬼话。

    两人一前一后下班,却是谢拂开车先把池照雀送回家, 然后再自己回家。

    将车子停在池照雀小区门口时,谢拂还不想放人下车。

    “真的不去我家?我爸这两天可不回家。”谢拂暗示道。

    池照雀严词拒绝,“不了,谢总路上小心。”

    说罢, 他便要推门下车,

    谢拂还努力争取, “那我都在你家楼下了,你就没想过请我去你家坐坐?”

    池照雀眼皮一跳,心说这和去谢拂家有什么区别?

    想到上次谢爸爸在家,这人都敢夜袭他房间,这要是没人,会发生什么还用说吗?

    男人这种生物,意乱情迷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先放纵了再说,可当冷静下来,便又会理智回归, 披上那层人皮。

    池照雀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是被欲望掌控的感性动物,穿上衣服的时候, 他还是要点脸的。

    手刚开门,就被人从身后搂住,池照雀被迫转身,迎上那带着不容拒绝力度的吻……

    “妈妈,叔叔和叔叔在亲亲!”

    “宝贝不许看!”

    “为什么?”

    “叔叔们会害羞。”

    “那我偷偷看。”

    谢拂:“……”

    池照雀:“……”

    两人分开时,就见刚刚说话的妈妈已经抱着小孩儿跑了,而她怀里的小孩儿还正对着他们,捂着眼睛的小手张开指缝,一双清澈好奇的眼睛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

    池照雀忍了又忍,没忍住推了下谢拂,将人推开,“下次不许再开跑车。”

    谢拂虚心认错,“下次我把敞篷拉上。”

    池照雀皱眉,“谢总,你车库里就没别的车了?”

    说实话,他觉得在这交通拥挤得跟腊肠一样的市区开跑车,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谢拂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池秘书,你要我开别的车,难道是想让我的车上还坐别人?”

    他装模作样地推了推换了个颜色的平光眼镜,“可不是谁都能上我的车。”

    池照雀心中微动。

    随后又不知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鼓捣了一阵,随后举着手机给谢拂看,一张张照片翻,每张照片都是谢拂和不同女生的车照,开车的照片,真·开车。

    照片上的女生各个都笑容灿烂,举止亲密。

    谢拂:“……”

    池照雀好整以暇看着他,“这就是谢总的不是谁都能上你的车?还真是不随便。”

    谢拂眼皮一跳,嘴角抽了抽。

    池照雀并没有那么在意谢拂从前的感情经历,但他发现偶尔用它来刺一下对方很好用,每每都能让这人说不出话来。

    眼中划过一抹笑意,然而还不等他收回手机,手机就被谢拂抢了去。

    谢拂一手拿着池照雀的手机,一手将池照雀揽在怀里,镜头对准两人一通拍,岂止是车照,连接吻的照片都没漏掉。

    也不知道拍了多少张,谢拂才将手机还给池照雀,“池秘书不用羡慕别人,我保证我们的照片比别人都多,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想要什么有什么,下次想要就主动告诉我,用不着看着别人的羡慕。”

    池照雀:“……”

    他什么时候羡慕了?

    等回到家,池照雀才认真翻了翻谢拂刚刚拍的那些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看着镇定,实际还有点懵。

    而照片里的谢拂,却是姿态随意,唇角含笑。

    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好似藏着一抹深邃的情意,和那些和其他女生的合照里的他仿佛带着些许不同。

    或许不是仿佛。

    池照雀自己都没发现,在看这些照片时,他的唇角不自觉翘起。

    *

    经过几天美人计的诱惑,谢拂还是顺利让池照雀同意他去商务会谈上摸鱼……哦不,是是交流。

    为了方便,主办方将会议地点选在游轮上。

    当日,两人提前换上一身正装,在池照雀的时刻监督下,谢拂也得言行举止端庄正经,端看他双腿交叠坐在位置上,眼睛注视着主讲台的模样,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唯有他身旁的池照雀,正因为刚刚拒绝了谢拂递过来的,正播放着小说人声朗读的耳机而感到无语。

    他刚才只听了一下,分明听到某某角色正在经历天劫,准备筑基。

    不过好在谢拂说话算话,说要装装样子就装到底。

    直到讲话结束,进入自由交流阶段,他都没被人发现在摸鱼,可谓是把样子做得很足。

    “池秘书,好久不见,上次邀请你和谢总去海边度假,结果你们都不来,这次好不容易聚聚,我请你们在b市好好玩?”一个看上去和池照雀很熟的人走过来笑着对池照雀和谢拂握手。

    之所以说对方和池照雀熟,自然是因为对方先打招呼的是池照雀而不是谢拂。

    谢拂都怀疑对方是看他在这儿才把他带上。

    “这位……”他犹豫了一下,

    池照雀提醒:“赵副总。”

    谢拂自然接上,“就不劳烦赵副总了,池秘书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很忙的,没空跟不太熟的人度假。”

    赵副总笑容不变,“谢总就是爱开玩笑。”

    说完又转头看向池照雀,“我有些公事想和池秘书谈,谢总要是觉得无聊,去饮食区坐坐也无妨。”

    谢拂双手环胸,“赵副总也知道我是谢总,公司的事我就没什么不能听的,你觉得我烦,可以当我不存在。”

    池照雀拧了一下他的后腰,微笑看他,“谢总,我有些饿了,您可以帮我挑选一些食物吗?”

    那什么副总的话谢拂可以不听,但池秘书的话谢拂却无法拒绝。

    他抿了抿唇,却也没有拒绝,一时将手机郑重拍到池照雀手里,“那你要保护好它,这里可是有重要机密!”

    看他郑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手机里藏了炸弹。

    池照雀无语凝噎,心想小说算什么机密?

    他回头看向赵副总,却见对方的目光正落在池照雀手里的手机上。

    眼神中还有些跃跃欲试。

    池照雀:“……”

    回想某些拔网线抢公章的商业竞争行为,池照雀忽然觉得手里的手机还真有点像炸弹。

    下一刻,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嗯,瞬间感觉周围的视线收回去了。

    “赵副总,您想谈什么?”

    赵副总笑了笑,“听说池秘书已经在谢氏工作了三年,算上在校期间,已经有六年,现在却还是个旗下公司秘书,不会觉得屈才不甘吗?”

    此言一出,池照雀心中顿时了然。

    “谢氏培养了我,这些都只是我应该做的而已。”池照雀兴致缺缺,甚至想结束自由交谈,直接去找谢拂,跟这人说话就是浪费时间。

    “谢氏发展固然不错,但谢董为了自己儿子,导致池秘书工作受限,池秘书就没有一点不高兴?”

    赵副总胸有成竹道:“实不相瞒,我想代表公司邀请池秘书跳槽,给出的待遇十分优厚,相信池秘书不会拒绝。”

    池照雀不动声色,“赵副总渴求人才,不如去找找别人,不用在我身上花功夫。”

    不说他和谢拂的关系,就说他和谢爸爸有过合约,要在谢氏工作十年,也不可能跳槽。

    “池秘书说话不用这么绝对,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至于你和谢董的合约,也不用担心,我们会替你解决。”

    池照雀皱眉。

    *

    池照雀在饮食区找到谢拂,见他已经拿了食物,正坐在某个位置上吃东西。

    见到他来,头也不抬,直接阴阳怪气,“真不容易,池秘书竟然想起来还有我这个谢总。”

    “不跟你的赵副总聊天了?”

    “他啤酒肚还秃头,当然没有谢总赏心悦目。”

    谢拂挑眉。

    嘴这么甜,有什么阴谋?

    “我手机呢?”

    池照雀从兜里摸出来递给他。

    谢拂继续连上蓝牙听书。

    池照雀见他听得满脸认真,心中迟疑,想着难道这人是真想跟着主角修仙筑基?

    梦里还差不多。

    听讲话听了一早上,这会儿都下午一点了,池照雀是真饿了,低头认真吃东西。

    对面人冷不丁冒出一句,“呵,赵副总诚挚相邀,池秘书这魅力不小啊。”

    池照雀额角青筋直跳,脑子瞬间反应过来,“你录了音?”

    “我不录音怎么知道你还偷偷打算跳槽?”谢拂理直气壮翘起腿。

    池照雀皱眉,“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要跳槽了?”

    谢拂将手机拍在桌上,“四舍五入就是跳了。”

    池照雀额角抽搐,“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池秘书,谁允许你质疑上司的话?”谢拂板起脸。

    “我没质疑上司。”池照雀扫他一眼,“我在修理我男朋友。”

    谢拂……谢拂表情差点没绷住。

    好好的上司教训小秘书的戏码,怎么变了。

    池照雀还不放过他,反问:“我刚才是在质疑你吗?”

    谢拂:“……没有。”

    “还要无理取闹吗?”池照雀吃了块冰淇淋,很爽,又甜又爽。

    “……不了。”

    “乖乖听话吗?”

    “听——!”

    好歹是第一次承认他是男朋友,不承认就是吃亏。

    这戏也演不下去了,两人低头干饭,眉眼间尽是愉悦。

    饭后,谢拂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在盥洗池那里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也在这儿?”

    陈宛白见到他热情了打了声招呼,“谢哥!”

    “我跟我叔叔来的,人太多了,你没看到我,不过我一来就看到你了。”

    其实没有,他之前都没想过谢拂会来,他是知道池照雀会来,才会“巧合”地出现在这儿。

    谁知看到池照雀就发现了谢拂。

    “谢哥,你还在和池照雀玩儿啊?谢叔叔对他也太好了,为了他还委屈你,明知道你不喜欢他,还要你跟他来参加商务会谈。”

    “是挺烦的。”谢拂顺着他的话附和。

    “我也不想来,但是没办法。”要是没有池照雀,他还真不想来。

    “早就不想工作了。”他本来也不用做什么工作。

    陈宛白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谢哥。你信我,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玩塔罗牌还挺准的,你没听说吗?韩寒枫他爸前两天刚中风进医院,就跟我上次给他测的对上了,所以我觉得你也应该重视一下。”

    谢拂皱了皱眉,“你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这个很简单,那池照雀不就是仗着被谢叔叔重用,才能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吗,你让他被赶出谢氏,没了工作,他可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走了,谁来帮我工作?”谢拂看上去不太愿意。

    “工作总有人做,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行,谢哥,你难道真觉得他很能干很重要吗?”陈宛白继续说。

    那当然。

    谢拂面上皱眉,一副不高兴,不愿意承认的模样。

    陈宛白转了转眼珠,“谢哥,你得趁着他还只是个秘书,要是他真有了更重要的身份,那你想赶走他可就难了。”

    “我知道了。”谢拂洗完手,烘干后整理了一下衣袖。

    “不过我还有个游戏跟他玩,暂时不打算赶走他。”

    玩什么游戏?陈宛白心想。

    却见谢拂得意笑了一下,“忘了告诉你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虽然是别有用心地告诉给不怀好意的人,但这还是谢拂第一次跟别人说他和池照雀的关系。

    在池照雀承认他们关系的半个小时后。

    陈宛白双眼瞪大,随后想起来几个认识的人传的八卦,说谢拂要整一个人,打算把对方追到手后甩掉,这么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个人就是池照雀?

    陈宛白从前也做过类似的事,用不正当手段和一些女生发生关系,拍照威胁她们不许说出去,当然熟悉这个套路,以为谢拂也是做和他同样的事,只是看起来好听点,更抓不到把柄一点。

    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倒不是鄙夷谢拂做的事恶心,而是觉得谢拂胆子太小,一点都不如自己大胆。

    “谢哥聪明!这样那池照雀以后岂止是在商圈混不下去,直接让人社会性死亡,我都没想到。”他语焉不详地夸了又夸。

    谢拂扯了扯唇角。

    转身出了洗手间,就看到现在外面的池照雀。

    心虚的陈宛白面上不显,心里却吓了一跳。

    他试探道:“池同学,现在做秘书都这么拼吗?老板上洗手间,自己还要在外面等?”

    “谢哥,你这个上司也太严苛了,都不知道体谅一下下属。”

    池照雀看到他后,眸光微深。

    “我刚来。”

    谢拂牵住他的手,“下属当然不用贴身伺候老板。”

    “但是作为男朋友,池秘书当然会舍不得离开我片刻。”

    池照雀:“……”他只是想来看看谢拂是不是掉厕所里了而已。

    陈宛白没想到谢拂会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谢哥说得是真的,刚刚听谢哥说,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不过现在想来,谢哥和池同学还挺般配,性格互补,看上去就是天生一对。”

    毫不吝啬地恭喜。

    陈宛白心想,现在多甜,以后就多痛,他巴不得池照雀多喜欢谢拂一点,谢拂这个花花公子,就算会因为池照雀的外貌对他有点感觉,也绝对会喜新厌旧,根本不用担心他假戏真做。

    “多谢夸奖。”池照雀心念一转,就知道这人心里想什么,看了谢拂一眼,后者却表情无辜,他刚刚可没乱说,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别人要怎么想是他的事。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房间了。”

    两人相携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陈宛白正做着未来池照雀被甩还丢工作的美梦,那一丝的异样被他忽略。

    游轮上的房间不大,安排是一个人一间,谢拂却跟着池照雀的脚步,直接进了他的房间。

    池照雀看了他一眼,“不是要回房间?”

    谢拂毫不客气道:“是啊,这不回来了吗?”

    池照雀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谢总低头在地上捡捡。”

    “脸皮掉了。”

    谢拂伸手抱住他,“胡说,分明在你这里,让我找找你藏哪儿了。”

    说罢,便低头吻上池照雀的唇,辗转厮磨,纠缠不休。

    这一找,就找了个彻底,池照雀忍不住推开他,那双唇已经被吻得不成样子。

    “谢总找到了吗?”

    沉沉的声音带着些许轻喘,分明有意克制,却更显诱人。

    眼眸流转,有些歪了的眼镜,遮不住镜片下那丝丝温柔,缕缕情意,像是一汪清池,被微风带来了甜意。

    “池秘书好狡猾,再让我在其他地方找找。”

    谢拂轻扣池照雀的腰身,二人身形相仿,贴在一起时,远远看去竟像是融为一体。

    他伸手轻轻摘下池照雀的眼镜,有些模糊的视线令池照雀双眼微眯,还不等他适应,便有一片温热落下。

    “是不是在这里?”

    他吻上他的眼睛。

    “那这里呢?”

    他又吻了他的耳垂,只一下,耳垂便肉眼可见变得鲜红得仿佛娇艳欲滴。

    “这里呢?”

    他吻了池照雀的锁骨。

    此时的池照雀衣衫不整,眼前所见的肌肤莹白如玉,泛着些许的粉,金色的阳光一洒,更像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谢拂顺着吻了下去。

    最终停留在一处。

    是池照雀心脏的位置。

    他语含笑意。

    “找到了,在这里。”——

    第322章 总裁的俏秘书10

    游轮上的三天两夜, 池照雀只有少部分时间在和其他人交流,更多的时间都是被谢拂缠着吃喝玩乐。

    “谢总,这才是你的目的?”池照雀将人从身上推开。

    谢拂供认不讳, “不然还能干什么?那些人能有池秘书好看?让我赏脸看他们老脸?”

    池照雀:“……”

    行吧,本来也没指望他干正事。

    “那谢总在房间好好休息,不要影响我工作。”池照雀瞥了他一眼。

    谢拂觉得自己很无辜,他也没干嘛啊,不就是总粘在他身边吗?

    别人家都是老板谈工作时带着秘书,他家是秘书工作时身后跟着老板, 这也……没问题?

    来这儿的第一天,谢拂去了一回给他安排的房间,然而刚进去就被藏在房间里的女人给逼得退了出来。

    将这事说给池照雀求安慰,却得到对方一句:“如果谢总洁身自好, 就没有这一出了。”

    “……”

    很好,安慰没有, 反而被讽刺了。

    之后谢拂干脆赖在池照雀的房间里,虽然小,但两个人睡也能睡下。

    池照雀去找人聊天,谢拂一个人无所事事,跑到甲板上吹风。

    有人似乎想来搭讪,谢拂一眼看过去,就看到有眼熟的人,像是明星。

    只是不等他们来,陈宛白就走了过来,“谢哥!”

    “怎么没看到他?”这个他是说谁, 不言而喻。

    “跟人联络感情,嫌我碍事。”谢拂颇有怨念道。

    陈宛白一听, 下意识皱眉,“谢哥,你这样不行啊,虽然是你耍他,但怎么能让他爬到你头上呢?你以前对你女朋友可都没这样。”

    谢拂瞥了他一眼,“哦?你不是刚回国不久吗?怎么知道我和我前女友怎么相处?”

    陈宛白讪讪一笑,“都是听别人说的。”

    “看来你们私底下没少八卦我。”谢拂悠悠道。

    陈宛白勉强笑了笑,“谢哥,你放心,我从来没对别人透露过你的事。”

    “你没把我和他在一起的事说出去?”谢拂挑眉问。

    陈宛白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必须要有啊。”谢拂皱眉不高兴道。

    陈宛白:“……”

    “谢哥你这什么意思?”

    谢拂眼眸深沉,意味深长道:“我和池秘书在一起这种喜事,当然要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陈宛白略一想,随即了然一笑,“还是谢哥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知道的人越多,难得越大,不止现在谢爸爸会对池照雀不满,之后分手了,池照雀也会更丢人,要是有什么照片泄露,那更是知道的人更多。

    “谢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好好宣传。”

    谢拂拍了拍他的肩表示鼓励。

    “记得一定要吹我们感情好,说我有多喜欢池秘书。”

    听到这样的消息,池秘书已经会被带着毒的蜜糖给迷了心眼,对谢拂更倾心,揭晓真相时受伤更重。

    陈宛白心想,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这种事上,他还是有脑子的。

    这样也好,谢拂的心机都用在整治池照雀身上,他巴不得。

    有谢拂的鼓励,陈宛白终于可以在朋友圈和群里发有关他们的消息。

    陈宛白:“在游轮上偶遇谢哥,我在工作,谢哥陪男朋友度假,同一艘游轮,不同的人生,别问,问就是嫉妒。”

    朋友圈消息一发出,刷刷刷收到不少回复。

    前排都是???

    被问号刷屏。

    直到有人发了条:“我去,还真成了?这么简单?”

    之后陆陆续续有了其他回复。

    “宛白你说真的?不是误会?”

    陈宛白:“真的,谢哥亲口承认的。”

    “男朋友是谁?该不会真是我想的那个吧?”

    陈宛白:“别怀疑,就是他。”

    “老谢玩真的?他不是只喜欢女孩子吗?”

    陈宛白:“可能是爱情不分性别,谢哥爱的深沉。”

    “……”

    因为这条回复太令人无语,下面刷了不少省略号,很显然,大概除了当事人,没人相信谢拂有爱情。

    以后评论还在增加,陈宛白却已经被人拉到群里聊了起来。

    这个群是临时拉的,里面都是熟人,也都是从韩寒枫那里听说过谢拂想要玩先追上后抛弃来戏耍池秘书的人。

    这些人自以为知道真相,又不想走漏消息,让谢拂计划泡汤,干脆在小群里聊。

    “那个池秘书就这样答应了?这才多久,看来他也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和那些冲着钱来的人没什么两样。”

    “这怎么一样,他可是在谢氏旗下公司工作,谢拂能带给他的比那些要钱的人生多多了,人家要钱,他要前途。”

    “本来还对谢哥想耍人有点恻隐之心,现在看来人家根本不需要。”

    “行了行了,大家既然知道,那就都藏着掖着,别被他提前知道了。”

    “对了宛白,谢哥说过要耍他多久吗?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不能这么长吧,老谢又不是真喜欢男人,肯定受不了的,不过那个池秘书的样貌,尝尝鲜也不亏。”

    “喂喂,你们问什么问?问了不就知道咱们上次赌约的结果了吗?怎么,想作弊啊?”

    “还没下注才叫作弊,都下注了算什么作弊,我就是想提前知道答案。”

    “还有,你们谁也不许私下联系谢拂作弊,要是被发现,罚款罚款。”

    陈宛白:“谢哥说了,要我们吹他有多喜欢池秘书,有多深情,大家都配合一点。”

    “这是干什么?”有人不解问。

    “笨啊,欲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前期铺垫当然是为了最后的大招,没想到谢哥这么聪明,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坏他的好事。”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聊过之后,众人纷纷在自己的各个社交软件上发布动态,都是说他们的好兄弟终于找到真爱,甚至有人还发红包抽奖庆祝。

    这么一来,不到半个小时,#谢拂真爱#的标题就冲上了热搜。

    随之一起冲的,还有#谢拂同性恋#、以及恶搞版#首富独子变性为哪般#。

    标题足够醒目,足够吸引人眼球,足够勾起人的八卦之心。

    网友们本来以为是有人捆绑谢拂炒作,结果点进去一看,哟呵,竟然是真的?!

    不敢置信!

    进来的网友们纷纷先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以示礼貌。

    之前池照雀和谢拂的骑马照片就在朋友圈里流传过一阵,今天这么一出,这张照片重出江湖,并且就挂在上面,热搜一点进去就能看到。

    “刚刚看热搜,第一反应是哪个糊比竟然敢捆绑我谢少炒作,不知道人家是钢铁直男前女友一箩筐吗?点进来一看……抱歉,是我鲁莽了……如果是真的,那我只能说,谢天谢地,感天动地,这个男人终于去祸害男人了!!!”

    “我还是不信,这种有钱少爷怎么可能真喜欢一个人,还是改变性向去喜欢,肯定是假的。”

    “我也,他图啥啊?图委屈自己?”

    “不是……我瞧着照片上的小秘书挺好看啊,听说还很出色,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事业有成,不比谢少前女友们强啊?”

    “一时新鲜吧,谢拂以前就是纯粹的异性恋,这回肯定只是尝尝鲜,用不了多久就会分手,大家等着看吧。”

    “那小秘书也太惨了吧,办公室恋情本来就不被待见,对方是太子爷,就算分手也屁事儿没有,他要是被甩,工作可能都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太亏了!”

    “谢爸爸肯定不同意儿子和男人在一起,小秘书还不知道要被怎么针对,提前点个蜡。”

    “你们都在唱衰,我偏不,我偏要祝他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之前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觉得他俩挺配的,不管了,反正现在磕到了,我就要说,我磕的cp不会be!!!!!”

    网上热闹得不行,说各种言论的人都有,不过总体来看就是大家并不看好这对恋情,哦不,暂时也只是绯闻八卦,没有得到正主承认。

    不过谢拂以前的恋情也不是每次都有正主承认,就在大家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时,他们却真的等到了正主的声明。

    谢拂V:【池秘书看我。[图片]】

    配图是一张池照雀转身的侧影,看样子应该是谢拂在后面喊他,听到的池秘书转身回头。

    谢拂抓拍得十分巧妙,没有露出池秘书全貌,只有小半张脸,但构图很美,池照雀本人气质也不俗,半遮半掩的面容更添了神秘感,唯一被镜头捕捉到的一只眼睛略带几分娇嗔的感觉,明明想生气,这气却还没升起,就成了无奈和宠溺。

    在镜头没拍到的后续里,池照雀直接走到谢拂面前,“在玩什么?”

    “在炫耀。”谢拂低头编辑着微博内容,点击发送。

    池照雀这才看到他发了什么出去,眼皮一跳,“你就这样公开了?”

    谢拂理直气壮将手机揣兜里,不给池照雀删的机会,“好不容易得了名分,当然要光明正大炫耀我有对象,为我正名。”

    谢拂不给他看,池照雀自己拿出手机看网上的消息,在谢拂的那条微博下,已经被网友的震惊体给霸屏,一划拉下去,不少大拇指点赞,说谢拂真勇。

    “帅哥欸!!!我开麦了,谢拂就是颜狗!”

    “这哥们是真帅,我也喜欢(我不是gay)。”

    “啊!不要啊!刚刚发现这位是我们学校学长,据说是以前的风云人物,这就被猪拱了?以前没追到的学姐学长们估计要被气死!”

    “猪……种猪吗?”此消息点赞迅速破百。

    凑过来看到的谢拂:“……”

    池照雀眼皮一抽,好险没笑出来。

    他连忙点击这条评论,举报删除一条龙,这才看谢拂安慰道:“好了,没有了。”

    谢拂轻哼一声。

    有这么一打岔,两人都没再看网上的消息,左右用不了多久热度就会下去。

    但是谢拂的手机很快就接二连三响起了电话,都是来问他关于热搜上的事儿的。

    有问真假的,有质问的,还有来骂他的,后面都是原主的前任。

    谢拂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号码里那么多原主前任电话都没删。

    微信也没删。

    他皱了皱眉,直接将手机丢进海里。

    池照雀趴在围栏边往下看,“你干什么?电话不想接关机就好了,丢掉干嘛?”

    谢拂:“那号码不用了,回去买新的。”

    池照雀无语:“谢总还真是败家。”那手机不便宜,卖了都比丢了好,不过少爷也不缺这点钱。

    “我败我爸的,要是你给我的,我肯定一分一毫都舍不得用。”谢拂伸手揽住他。

    池照雀怀疑这人是在暗示他要交工资卡。

    他假装没听见,转移话题问:“你手机没了别人打电话怎么办?或者想找别人怎么办?”

    “他们又不是我爸妈,更不是我爱人,丢了就丢了,不重要。”谢拂随意道。

    池照雀闻言,微微挑眉。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池照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来电,谢董。

    手机瞬间成了烫手山芋,有那么一瞬间,池照雀甚至想像谢拂那样直接将手机丢进海里。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谢拂直接丢掉手机,不为别的,就为了爽快简单,瞬间甩掉那些恼人的麻烦。

    但他是谢拂,没人能限制他的任性。

    池照雀却不行。

    他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谢爸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多少问题,“是小池啊,那臭小子呢?在你旁边吗?”

    池照雀看了谢拂一眼,“在的,谢董。”

    “把电话给他,我有话找他说。”

    池照雀:“谢董,您别生气,我和谢总……”

    “是不是他逼迫你的?”

    “……”

    “你不要被他威胁,你是我选的人,他没资格开除你。”

    “不是……”

    “我知道你这孩子死心眼,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好拒绝,我一会儿就骂他,你……”

    还没说完,手机就被谢拂给抢了过去,“爸,你说完了没?说完了你就听着,消息都是真的,不是开玩笑,更不是玩玩,现在池秘书是我男朋友,以后还会结婚,您想要孙子是不可能了,如果想要孩子,就指望指望你自己吧。”

    池照雀:“……”

    “臭小子,给老子回来!看老子不揍死你!”谢爸爸被气得脏话都出来了。

    “你为什么想揍死我?我和池秘书在一起你不高兴吗?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也很看好他,那我把他拐回家不是正合你的意吗?你以后也用不着发愁后继无人,我也用不着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工作,两全其美,多好啊。”谢拂语气真诚。

    池照雀:“……”

    他忽然觉得,同性恋也挺好的,不要孩子,就不会遭报应。

    此时的他忽然对谢爸爸感到同情。

    谢爸爸显然也很同情自己,他捂住胸口,怀疑自己就要被这臭小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立马停你的卡!”

    “哦,那你停吧。”谢拂无所谓道,“我还在跟新上任的男朋友度假,挺忙的,就先挂了,回去会给你带礼物。”

    说罢,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池照雀。

    “不用关机,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打过来了。”

    池照雀:“……我也这么觉得。”

    “你干嘛故意气你爸?这下好了,你的卡又要停了。”

    谢拂对他眨了眨眼睛,“我又不蠢,当然早就把钱转到其他账号了。”

    池照雀:“……”

    “那你……还挺聪明。”

    谢拂笑着握住他的手,“不聪明怎么能成为你男朋友?”

    池照雀一想也是,面对自己,这人明显心眼多,所以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就是个草包?

    现在仔细回想,他对谢拂的印象早就改变,从前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现在却是个玩世不恭的心眼胚子。

    唯一有一样没变,有时候都挺气人。

    “谢董肯定很生气。”池照雀倒是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辞退,也不担心自己被为难,那不过都是工作上的事。

    生活又不只有工作。

    不知何时,有人早就取代了工作,成为他最重要的东西。

    思及此,池照雀目光便不自觉放柔。

    “他什么时候不生我气?”谢拂倒是没放在心上,“你放心,他肯定不会为难你,只会觉得我毁了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好白菜。”

    可不是吗,谢爸爸资助那么多人,最看好的还是池照雀,还被自己儿子给拉着胡来,要是牵连到公事,以后池照雀不能为他工作,那他就亏惨了,生意赔本,这比儿子成了个同性恋还让他难受。

    池照雀想了想,竟然无法反驳。

    “那你说什么孙子,也是气你爸的?”

    “只是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精子质量还不好,想要孩子得趁早。”

    池照雀:“…………”

    “你爸有你还真是他的……”

    谢拂:“福气?”

    池照雀:“报应。”

    谢拂:“……”

    想想原主,谁又能说池照雀的话说错了呢。

    另一头,谢爸爸捂着心口,“药呢?我药呢?”

    助理额头冒着冷汗,“谢董,您身体好,基本没吃药啊。”

    谢爸爸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以后就要吃了!”

    游轮上三天两夜即将结束,谢拂明显还不想走,池照雀礼貌提醒,“谢总,休假结束,您该回去上班了。”

    “我不正上着吗?谁说出差不算工作?”谢拂振振有词,仿佛之前说度假的不是他。

    池照雀怀疑这人回去后连公司都不来。

    “谢总,明天早上我接您去公司。”

    “这多不好,太麻烦池秘书了。”谢拂微笑。

    “不麻烦,习惯了。”池照雀淡淡道。

    “那也麻烦,池秘书早上6点就得出门。”谢拂悠悠看着他,“我有个办法,可以不用那么麻烦,池秘书要不要听听?”

    “愿闻其详。”

    “池秘书要那么早就来接我,是因为我家离公司太远,要是我换个住处,离你更近更方便的地方,你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开车上。”

    “听起来有点道理。”池照雀不动声色道,“那谢总不如住公司,全天24小时执勤,到时候谢总一跃成为公司最勤快的人。”

    谢拂:“……”

    “池秘书,不要装傻。”

    “我没装傻,分明在逗你。”

    谢拂抿了抿唇,将人拉进怀里,吻上那张隐隐含笑的唇。

    “池秘书……”

    “你家还缺暖床的吗?”

    “姓谢,叫谢拂的这种。”

    这人……就连条件都限定得这么死。

    忒霸道。

    池照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吻。

    “缺。”——

    第323章 总裁的俏秘书11

    “终于舍得回来了!”谢拂刚进门, 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他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客厅里坐着的谢爸爸正沉着怒气看着他。

    “爸, 身体还好吧?”

    谢爸爸面无表情,“不好。”

    “多看医生多吃药。”谢拂一脸淡定,“我又不是医生。”

    谢爸爸:“……”

    “你跟我过来!”

    说罢,他起身去了书房。

    好歹过了一天,谢爸爸气也消了不少,已经冷静下来。

    谢拂跟着他到了书房, “什么事还要来书房谈,这么正式。”

    谢爸爸在椅子上坐下,一脸严肃地看着谢拂,“以前你过得随意放肆, 但我见你还有分寸,就没怎么管你, 但你现在越来越过分。”

    谢拂对他的冷脸无动于衷,悠哉悠哉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我怎么了?”

    “我还说爸你越来越过分,管天管地还管我谈恋爱。”

    谢爸爸见他这样心里就是气不打一出来,他忍着怒意道:“我不跟你那么多废话,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为了故意气我,才和小池在一起的?”

    不是故意气他,就是为了玩弄池照雀。

    谢爸爸一直知道儿子看池秘书不顺眼,也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看重池秘书, 因此得知儿子和池秘书在一起,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办法报复他,或者戏耍池秘书。

    谢拂:“……”

    “没看出来,爸你脑洞还挺大。”

    岂止脑洞大,脸也很大。

    谢爸爸皱眉,“不然你怎么解释,明明你以前都喜欢女孩子,现在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谢拂:“就不能是我遇到真爱?”

    谢爸爸面无表情:“我信你遇到个鬼。”

    他又不是没喜欢过人,但这人嘛,喜欢也就那样,哪有什么非你不可,长得像的性格像的人那么多,他就从不觉得谁是无可替代。

    能让谢拂心动到改变性向,反正他不信。

    谢拂无所谓他信不信,“我又不能给你看我们怎么做/爱。”

    谢爸爸:“……”

    “无所谓,随便爸你信不信。”

    谢拂给他支个招,“你既然喜欢池秘书,可以继续重用他,我又不拦着你,至于池秘书……爸你真觉得我要是用谈恋爱玩弄他能成功?在你心里,他是恋爱脑吗?”

    那当然不是。

    谢爸爸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比其他人更了解池照雀,池照雀从实习起,都是他看着过来的,还亲自上手带,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眼光,池照雀不是会因为感情而影响工作的人。

    显然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池秘书心里,工作和谢拂之间没有可比性。

    听完谢拂这么一番话,谢爸爸心里顿觉安慰,见状,谢拂趁机开溜,等谢爸爸反应过来时,就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没好气轻斥一声:“这小子!”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一顿,整个人僵住。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是谢拂说的是真的,他既不是在气他,也不是在玩弄池照雀感情,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以后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

    想起谢拂在电话里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心里一紧,连忙追出去喊:“你给我回来!”

    文伯吓了一跳,“谢先生?”

    谢爸爸着急问:“臭小子他人呢?”

    “阿拂他刚提着行李出门,说要出去住一段时间。”

    谢爸爸皱眉,“他不是刚回来?什么时候收拾的行李?”

    文伯老实回答:“回来之前就提前打电话让佣人收拾好了。”合着就是现成的,提着就能走。

    “他有说要去哪儿?”谢爸爸心想那小子卡都用不了,能在外面浪多久?

    文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阿拂说他要住男朋友家,让男朋友养,要是您不同意,那他就做上门女婿。”

    谢爸爸:“………………”

    谢拂的车还没下山,就收到了一条银行卡的到账消息。

    收入一百万。

    还有几条微信消息。

    爸:【脸呢?还想做上门女婿?让别人养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小白脸!】

    爸:【给你打了一百万,免得你吃饭都要花别人的钱。】

    最后像是气不过,还骂了一句。

    爸:【混账东西!】

    混账东西心情很好地开着车,大约是因为天色太晚,一路畅通无阻。

    等他到了池照雀楼下,才给他发消息。

    列表里最帅的人:【猜猜我在哪儿?】

    池照雀:【……】

    池照雀:【该不会在我家楼下吧?】

    列表里最帅的人:【池秘书真聪明。(拇指)】

    池照雀:“……”

    几分钟后,池照雀的身影出现在小区外面。

    今天谢拂开的是一辆浅蓝色汽车,即便是在夜里,也能很明显,池照雀几乎是一眼就看到。

    他信步走到车子外面,敲了敲车窗,等车窗降下来,才微微抿唇对稳稳坐在车内,没有丝毫要下车迹象的谢拂问道:“谢总这是受了腿伤?自个儿下不来?”

    谢拂双臂交叠,将下巴抵在手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池照雀,“池秘书,我好歹是上门女婿,可是嫁出去的那个,我都自己送上门了,要一家之主来抱我下车,不过分吧?”

    神特么的嫁出去的上门女婿。

    池照雀嘴角控制不住抽搐,一言难尽地看着谢拂。

    二人对视片刻。

    池照雀:“开门。”

    谢拂依言打开车门,池照雀伸出双臂将谢拂从车上抱下来。

    他不经常锻炼,还没承受过谢拂这样的重量,脚步微微踉跄,脸色都在泛红。

    谢拂随手关上车门,上了锁,笑了一下问:“池秘书,能撑住吗?”

    “实在不行的话,我还是下来吧。”

    池照雀没说话,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说话也需要力气。

    他此时只庆幸这里离他住的那栋楼不远,但即便如此,等他成功进入电梯,额头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等成功进入家门,他几乎是瞬间卸了力气,而谢拂也在此时迅速跳下来,不等池照雀反应,反手便将池照雀给抱了起来。

    池照雀一个人住,房子不大,随意一扫,便轻松找到卧室。

    池照雀气都还没喘匀,意识到什么,眼皮一跳,下意识抓住谢拂的衣服,匆忙道:“还没吃晚饭。”

    谢拂:“待会儿再吃。”

    这个待会儿是多久?

    ……

    池照雀呼吸还没平复,谢拂只是浅尝辄止吻了吻他的唇,随后便移到了其他地方。

    从额头到眼睛,从耳垂到脖颈……

    池照雀感觉到自己浑身热度飙升,额头微微冒汗,他推了推谢拂,“还没洗澡。”

    谢拂动作顿了顿,“一起洗?”

    那是纯洗澡吗?

    池照雀家的浴室也小,但越是狭窄,越是能放大声音。

    池照雀咬着唇,将唇瓣咬得殷红一片,头顶淋下的水珠从唇上抚过,带着仿佛能将人烫到的温度。

    他双臂攀在谢拂肩背,彻底淋湿的衬衫下,肌肤若隐若现。

    眼镜被谢拂摘掉,不知道放去了哪里,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热水浇透,更是令他睁不开眼睛。

    看不见,其他感觉便更加清晰。

    他听着谢拂略有些重的喘息,任由对方施为。

    “池秘书,放轻松,都咬出血了。”谢拂轻轻吻上池照雀的唇,尝到了一丝湿咸的血腥气。

    池照雀觉得他在说屁话,“不如我来?谢总放轻松点?”

    谢拂微微挑眉,“如果结束后池秘书还有力气的话。”

    闻言,池照雀倒是真来了兴趣,之后也真的放松下来,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

    两人在浴室里消磨了一个小时,才转战卧室。

    等到尽兴时,池照雀也早忘了矜持,更忘了什么换着来的话,只恨不得时间更久一点,这夜更长一点。

    晚饭到底没有吃进肚子里。

    这个待会儿,就待到了第二天中午。

    *

    池照雀醒过来时,还没看时间,就觉得肚子饿得有些难受。

    平时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吃饭本就不准时,胃有些弱,稍微不注意就容易难受。

    他刚想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神经控制不了身体的动作。

    浑身像是做了一整天的激烈运动,酸痛难受。

    池照雀缓了缓,眯着眼睛从床头摸到了眼镜,戴上后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不堪入目。

    勉强下床,随意披了一件睡袍。

    腰带还没系好,脚步声就越来越近。

    眼前出现一个水杯,杯子里的水还隐隐冒着热气。

    “先喝点热水。”谢拂顺手将池照雀凌乱的头发也理了理,让对方看上去精神许多。

    池照雀接过水杯,刚喝到一半,整个人仿佛忽然惊醒一般,抓住谢拂的手腕,“上班是不是迟到了!?”

    谢拂给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上面清楚地显示着时针已经指到了十二,他表情淡定道:“不是迟到,是已经翘班一上午了。”

    池照雀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将水杯放在床头,就要找衣服换上。

    然而他行动间,身体传来的反馈却让他忽然冷静下来。

    不得不冷静。

    这个状态他能不能开车都成问题,还上什么班?

    谢拂抓住他的手,不经意瞟见池照雀手腕上的痕迹,不动声色将对方的袖子往下拉了拉,“怕什么,一天不工作,公司又不会倒闭,我带你翘班,谁敢说你。”

    池照雀拍掉他的手,根本没听他的鬼话。

    确实不敢当面说,但他已经能想到,那些人会在背后怎么八卦他了。

    前脚公布恋情,后脚齐齐翘班,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先吃饭。”谢拂将人拦腰抱起。

    池照雀下意识搂住谢拂的脖子,维持住脸上的淡定,“我能自己走。”

    谢拂:“那得花多少时间。”

    池照雀:“……”

    他这样都是因为谁?

    虽然确实很爽。

    但经过昨晚,池照雀深切感受到上床这种事有多耗费身体,他觉得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以后不能这么放纵。

    他看了看谢拂,奇怪问:“你怎么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

    明明对方出力更多,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不行。

    谢拂意味不明地看了池照雀一眼,“池秘书,你经常运动的话,你也可以。”

    不爱运动的池照雀:“……”

    一方面不希望以后每次自己都这么废,一方面他又真不喜欢运动。

    他陷入了纠结。

    想不通,干脆把矛头转移到谢拂身上,“你说的运动该不会是床上运动吧?”

    谢拂:“……”

    这人是见缝插针都要刺他一回。

    也是真爱。

    “如果池秘书想,那也不是不行。”谢拂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不如我们来定个运动计划表,以后每天运动一到两小时,坚持不懈,你肯定能适应。”

    池照雀埋头喝粥,假装没听到。

    已经翘班一上午,池照雀也没刚开始那么着急了,吃完饭,安抚好胃,两人开始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池照雀都不怎么放客厅的电视机,要用的时候,还差点打不开,找不到看电影的地方。

    还是谢拂拿着遥控器调了一会儿,终于顺利调整到播放电影的地方。

    然而电视上的电影放着,池照雀心不在焉。

    大约是刚开荤的后遗症,脑海里总是想着昨晚的画面和感觉。

    身体在休息,精神却还在亢奋。

    昨晚做到尽兴时,大脑充血,那时意识都模糊了,什么都没想,全身心沉浸在享乐里,现在清醒过来,反而有心思去回味那一切。

    他谢拂眼睛落在屏幕上,意识却注意着身边的人,早在池照雀推他的第一下他就知道了,却因为池照雀也没说话而没有回应。

    直到池照雀终于小声开口。

    “你昨天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谢拂挑眉,假意不知他问什么。

    既然已经开口,越过那个门槛,池照雀反而坦然起来,“跟我做的感觉。”

    谢拂有些想笑。

    有人食髓知味,便是身体在休息,也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味。

    他一手搂着池照雀的腰,一手撑着下巴,“池秘书,你这是在作为售后问我产品使用体验吗?”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如果我说是呢?谢总打算给个什么反馈?”

    谢拂转了下眼睛,“如果我说不满意呢?”

    池照雀一秒冷漠:“那就退货回收。”

    “池秘书,你这么霸道的吗?这么做商家,是赚不到钱的。”

    “总有更有眼光的人。”

    谢拂:“……”

    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人都得跑了。

    不就是想听好听的话吗,他愿意听多少,他就能说多少。

    谢拂挪动身体向池照雀的方向更靠近几分,凑到他耳边,低沉暧/昧的声音隐隐含着些许笑意。

    “很好。”

    “想要认定他一辈子的那种好。”

    池照雀还来不及满意,便听见谢拂继续道:“另外,池秘书也找不到比我更有眼光的人。”

    池照雀眸光流转,在谢拂身上打量半晌,才悠悠问:“谢总是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最有眼光的人?”

    谢拂:“不。”

    “世上当然还有更优秀,更有眼光的人,但他们看上的是更好的产品。”

    池照雀:“……”

    这人是在暗讽他不够好吗?

    他抿了抿唇,脑海里已经考虑起了刚深入交流就分手的可行性。

    只是还不等他思考多久,就见谢拂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凑上来浅浅吻上池照雀破皮的唇。

    刚刚才说那样的话,现在又来吻他,池照雀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有脾气。

    他侧头避开,却又被对方将头掰过来。

    池照雀抿唇。

    却见谢拂笑了一下,额头抵着额头。

    “更好的产品当然有更优秀的人配。”

    “我只配你。”

    谢拂只配小七——

    第324章 总裁的俏秘书12

    谢拂和池照雀度过了相当悠闲的一天, 以至于第二天上班时,连池照雀都罕见地生出了一点懒怠的念头,直到车子开往公司的路上, 他才调整好心情。

    谢拂将车开到大楼门口,放池照雀下车时,他突然喊住他,“池秘书。”

    已经侧身开门的池照雀不得不回头,眼神询问。

    谢拂倾身为他理了理衣领,将刚刚因为侧身动作而露出的些许痕迹遮掩住, “下次还是买点遮盖的工具,会更方便,”

    池照雀后知后觉,“这么说来, 难道不是不留痕迹最方便?”

    谢拂:“……池秘书这就不好了吧,哪有这样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的。”

    他身上的痕迹分明也不少。

    池照雀眉梢微扬,“开个玩笑,谢总这么较真做什么。”

    语毕,下车走进公司,转身时往谢拂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拂将车停在停车场,才后一步走进公司,看了眼时间,比上班时间晚了两分钟,已经算是迟到了。

    当他慢悠悠上了所在楼层,和坐在位置上的池照雀对视一眼。

    “池秘书, 早上好啊。”

    池照雀淡定应道:“谢总早上好。”

    表面风平浪静,那相触的眉眼却满是只有双方才能领会的笑意浓情。

    几个秘书对视一眼, 纷纷在手机上聊天。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谢总和池秘书之间气氛和平时有些不同?】

    【被滋润过的不同?】

    【……咳咳咳你们也太明目张胆了!不过我喜欢!嘻嘻!】

    【你们猜他们谁上谁下?】

    【这还用猜吗?结果很明显啊,你们怎么不猜他们用什么姿势?】

    【悠着点,小心群被封。】

    【大不了再拉一个。】

    【……】

    【昨天他们没来我就在想了,这俩肯定没羞没臊去了。】

    【啊啊啊啊我不甘心,我心目中冰清玉洁的池秘书,这就被花心大萝卜叼走了!!!!!】

    【谢总厉害,以前我从来没佩服过谢总,只羡慕过他会投胎,现在我真心实意佩服他,以那样劣势的条件都能将池秘书拿下,谢总都在努力,我们凭什么不努力!决定了,周末不加班,去勾搭小哥哥!】

    【……】

    【本来还想试着勾搭一下谢总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就算没有池秘书也没戏,我听说谢总不喜欢工作努力的女生,就是那种很商务的风格。】

    【所以他和池秘书真是真爱?】

    【……】

    【呵,真爱?我反正不信,你们等着看吧,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要分手了。】

    【好歹那么郑重地公开过,估计会多坚持一段时间。】

    【那池秘书怎么办?和前任一起工作,还给前任当秘书,这也太影响工作心情了。】

    【要是谢总以后再找对象,岂不是更尴尬?】

    【还有谢董,不会找池秘书麻烦吧?】

    他们这么说倒不是真有多关心池照雀,不过是单纯八卦而已,甚至有人还在暗想,要是池秘书被调走,那必然有人要接手他的工作,接替他的位置,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

    【现在多半不会,以后却不一定。】

    众人都不看好池照雀和谢拂,和网友们一样,因为原主从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导致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纷纷唱衰,认为他们也就是一时新鲜,尝过味了也就没感觉了。

    公司的人比网友们有个优势,他们清楚地知道池照雀和谢拂至少在什么时候进行了生命大和谐。

    再按谢拂以前的恋情保质期来算,他们大概算出了一个谢拂和池照雀这段恋情的持续时间,暗暗在私底下打赌,想看看他们实际上能坚持多久。

    【喂,你们看,谢总发微博了!都来转发![链接]】

    点开链接,直接进入谢拂几分钟前发的一条新消息。

    谢拂V:“心情好,抽几个人发红包。”

    转发微博,抽一百个人发1314。

    微博下已经有人在真相了,说这是不是份子钱。

    头一次见当事人给网友们发份子钱的。

    “一百个1314,很好,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游戏,又是羡慕嫉妒恨的一天!”

    “每次刷这家伙的微博,我都在仇富!”

    “这么大方的红包,以前的女朋友可没这个待遇,从这一点上来讲,这位秘书也算是赢了吧?”

    “才十几万而已,对于首富的儿子来说就是毛毛雨啦。”

    “管他呢,转发转发转发,我要多开一些小号来转发!”

    “你们不讲武德!”转发。

    “谢少,你什么时候还会心情好?”

    “谢少,既然性别都不是问题了,那你看看我怎么样?我不介意做小。(脸红)”

    “呕——!楼上快点把脸皮戴上!”

    “真是,这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我就不一样,我不想当谢少的小老婆,我就想当他儿子,当首富孙子,爸,爷爷,您看您家还缺孩子吗?上过大学的那种?”

    “对啊,谢少要是真和这位男朋友在一起,那谢爸爸不就断子绝孙了?家产怎么办?”

    “我心动了!”

    接下来都是一水的喊谢拂爸爸,喊谢爸爸爷爷的评论,画风彻底歪楼。

    池照雀:【谢总,听说您在全网招聘儿子?】

    谢拂挑眉,开始打字,【怎么,池秘书想来应聘?】

    池照雀差点被空气呛到,嘴角抽了抽,【我只是看谢总思儿心切,想主动为谢总寻找解决办法,为您分忧。】

    谢拂眉眼俱是轻松随意,【用不着,看见没,全网都想给我当儿子女儿,我不缺那玩意儿。】

    似乎看出什么,又在隐隐回应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让池照雀在这是抬头向总裁办公室里谢拂所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恰巧,谢拂也正在看他。

    这个唯有谢拂一个人知道的对视,却让谢拂眸光微动,闪过几丝光芒,视线透过玻璃,落在池照雀身上半晌,久久没有移开。

    中午,池照雀和谢拂在总裁办公室里吃盒饭。

    谢总嘴刁,买盒饭都是往好了买,比食堂的味道还要好。

    没有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们也没了拘束。

    “晚上提前下班,带你出去玩。”谢拂将翘班说得理直气壮。

    池照雀额角青筋跳了一下,他深切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从前兢兢业业工作的日子就会被某人带得一去不复返。

    “谢总,我还要工作。”

    “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谢拂质问他。

    池照雀:“……”

    那当然还是谢拂重要。

    他被说得没了拒绝的理由,又觉得哪里不对,低头陷入了沉思。

    谢拂看了他一眼,将一只香酥鸡腿夹进池照雀碗里,“吃鸡腿。”

    池照雀低头看见碗里的鸡腿,注意力被转移。

    直到下午五点,池照雀坐上谢拂的车,才反应过来,今天钻入了谢拂的圈套。

    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平时也还算聪明,怎么就被这人轻易糊弄住?

    转头看了看正在认真开车的谢拂,半晌,池照雀才在心里找到了答案,果然是美色惑人。

    谢拂余光瞟见他,“池秘书,我可要提醒你,不要在车上勾引司机,除非是在车震。”

    他语气平静地说出车震两个字,半点含蓄羞涩也没有。

    池照雀尚且不及他的定力,在听到车震两个字时,尽管竭力克制,可某些生理反应并非是大脑能够克制的。

    绯色从他的脖子蔓延到耳后,他推了推眼镜,试图遮掩那一瞬间想了许多的眼神。

    “谢总说得这么淡定,以前试过?”

    谢拂微微抿唇,才揶揄道:“池秘书,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紧张,就会将矛头指向别人?”

    池照雀扶眼镜的动作一顿,他掩饰性地垂下眼睫,放下手,假装没听到谢拂的话,“所以谢总的答案是?”

    谢拂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如果池秘书想,我也愿意陪你试试。”

    池照雀当然不会承认他想,话题戛然而止。

    等车子停下,池照雀才往外看了一眼,微微挑眉。

    谢拂倒不是带他来了什么陌生的地方,这里池照雀很熟悉,是谢拂以前最喜欢来的会所,从前他还来这里接过谢拂……和他的前女友……们。

    他目光幽深地看向谢拂,后者牵住他的手,“池秘书,想看戏可不能只让别人付出,好歹你也配合一下不是?”

    池照雀没反对,跟在谢拂身后进去。

    “谢少请,陆少他们已经到了。”服务生领着他们进去时,还意味不明地多看了池照雀几眼。

    从前池秘书也来过几次,只是都是来接谢拂,给他当司机,或者帮他和别人分手,这还是第一次正经进来。

    领完路,服务生功成身退,谢拂开门进去,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一眼望去,至少十几二十个,男女都有。

    “谢哥!”陆修走过来,也和池照雀打了个招呼,“池秘书。”

    “谢哥,你把手机换了倒是干脆,现在那些打听八卦的人都打听到我这里来了,整天都要接十几二十个,我都想换号了。”陆修摸出手机。

    “快来,把新号告诉我。”

    谢拂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告诉陆修号码,给了陆修,那就得给其他人,他假装摸了一下,“手机落车上了,下次吧。”

    “谢哥,这就是池秘书吧,你眼光确实好,有池秘书在,我叫的这些人都不够看了。”

    说话的人装模作样地说,他怀里搂着的男生也笑着附和,“我们哪能和池先生比,池先生可是谢少心上的人。”

    他长的不错,笑容起来也很好看,只是比起寻常人多了一丝谄媚,就是这丝谄媚,生生将他的颜值往下拉了一个档次。

    “知道比不上就不用说了。”谢拂态度冷淡,“我不喜欢玩的时候身边有不熟的人。”

    包厢里的气氛陡然一凝,很快,陆修反应过来,“谢哥说了不喜欢,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那些陪酒的男女陆续出了包厢,还有人恋恋不舍回头,却没人能留下来。

    “谢哥别生气,来来喝酒!你还是第一次带池秘书来见我们,这杯酒可躲不掉。”陆修还叫上池照雀,“池秘书也来,谢哥以前可没这么正经过,这杯酒不喝可不行。”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他们觉得刚刚谢拂太着急了,前期的奚落都还不够,怎么就让人走了呢?后面的维护力度也不够,池秘书怎么能相信谢拂对他格外特别?

    刚刚的机会错失,现在可不能掉链子,为了兄弟的计划,他们也要拼尽全力为对方保驾护航,此时对池照雀的态度好得出奇,拼命想证明谢拂对他的重视,光见面礼都送出去不少。

    还没说什么就收到一堆礼物的池照雀:“……”

    他本来还觉得谢拂戏耍这些人有点无聊,现在却觉得,让他们被玩玩也不错,以后就长记性了。

    谢拂和池照雀隐晦对视一眼。

    今晚,他们欢聚一堂,各怀鬼胎。

    期间,为了体现谢拂有多宠爱池照雀,谢拂愣是没让池照雀喝一杯酒,不肯退让的态度,全心全意的维护,还有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其他人纷纷感叹谢拂演技之高超,反正要是让他们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装出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他们勉强可以做,但是绝对做不到谢拂这么完美。

    所以谢拂的技能都点在这方面了吧?他怎么不进娱乐圈?拿个影帝绰绰有余。

    酒过三巡,韩寒枫拉着谢拂去洗手间,刻意支开对方。

    面对落单的池照雀,其他人开始了真心话模式,开始讲述起了谢拂对他的“爱”,说他背地里为池照雀做了什么。

    池照雀本来没怎么在意,毕竟什么“大醉三天”、“喝醉了喊你的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谢拂还从没在他面前喝醉过。

    直到他听到谢拂得知合作受阻,谢拂特意通过韩寒枫联系了他表哥。

    池照雀始终淡定的心情,终于掀起了些许波澜。

    原来……如此?

    *

    洗手间,谢拂甩开韩寒枫,“你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吗?上厕所都要手拉手?”

    韩寒枫觉得他不识好歹,“哥们儿可是在帮你,刚刚那么演肯定累了吧?出来休息休息,忙里偷闲嘛。”

    谢拂淡淡道:“我不需要。”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回去。

    韩寒枫拍了拍他的肩,“还是你聪明,真正的高手说话是真假难辨,相信你那些真假参半的话,肯定能唬住你那小秘书。”

    谢拂挑眉不语。

    “我说你还要玩到多久?演戏太累了,才一晚上我就觉得自己的脸笑得有点僵。”说着,他还对着镜子照了照。

    韩寒枫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劲上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自恋地捧着脸,“枫哥真帅!”

    “亲一个,mua——!”

    路过的人目光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谢拂:“……”想走。

    “你自己搞快点,我在外面等你。”说罢,转身快步出了洗手间。

    韩寒枫转了一圈,没看到谢拂,“……人呢?”

    自认为今天帮了兄弟,心情很好的韩寒枫,也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战绩。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表哥啊,你肯定不知道你弟弟我今天有多英勇!”

    贺总还在加班,拿表弟的醉话当笑话。

    “你干啥了?”

    韩寒枫顿时将自己怎么和朋友们一起帮谢拂糊弄池照雀的经历说了一通,在他的描述里,他们都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侠士。

    贺总:“……”

    “你是说……你们帮谢拂骗池秘书,让池秘书以为谢拂对他情根深种?”

    “对啊!是不是很厉害……嗝!”

    “……”

    到底是他们为兄弟两肋插刀,还是某人为哄美人开心插兄弟两刀,贺总真的不想知道。

    心累。

    这么笨,没救了——

    第325章 总裁的俏秘书13

    谢拂重新回到包厢时, 池照雀正好抬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谢拂将背在身后的手中拿出一捧一看就很鲜艳精致的玫瑰,“池秘书, 请笑纳。”

    池照雀眼神询问,谢拂却是扫了其他人一眼。

    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心领神会地起哄,“谢哥就送这么几朵,太小气了吧?池秘书可不要轻易收下,这花没有1314朵, 今晚别让谢哥上床。”

    “就是,谢哥,你以前送别人包包首饰都不眨眼,怎么现在怎么抠了?干脆送池秘书一片花田。”

    “我的就是你的。”谢拂看着池秘书, “池秘书是最特别的,当然要与众不同。”

    众人再次佩服, 学到了学到了,只要対一个人说你和以前那些人都不一样,这谈个恋爱礼物都不用送,直接一句我的就是你的,至于以后会不会真的是你的,那谁又知道呢?

    他们怀疑谢拂这段时间不出来,就是琢磨怎么攻略池秘书了,现在看来,人家显然已经学成了恋爱大师,颇有成效啊。

    池照雀扶了下眼镜, 镜片反了一下光,遮掩住他眼中的神色。

    他接过谢拂手里的花, 将其送到鼻尖轻轻嗅闻,“谢谢,我很喜欢。”

    经过精美包装的鲜花喷上香水,看上去就要和这富丽堂皇的包厢相配,和这里面各个衣着打扮精致的人相配。

    “只是刚刚收了大家的礼物,都没回礼,现在把这束花送给大家,一人一朵,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们一样,找到対的人。”

    池照雀说话间,手指已经从花束中抽出一支,递给最近的人。

    其他人没想到他刚收了谢拂的花,转眼就把花分给了他们,听听他的话,看来是真的対谢拂很认真了。

    这一刻,大家收花都收得有点心虚。

    也只有一点而已,转眼就散了。

    说到底,还是不觉得池照雀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耍了就耍了。

    因此池照雀也不觉得谢拂这样有多过分,耍人者人恒耍之。

    “这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借池秘书吉言!”

    众人很快将一束花分完,甚至还有人没拿到。

    等韩寒枫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众人手里都有花,他没有,得知是谢拂送给池照雀,池照雀又分送给他们,他还有些不满,“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尤其是老谢,见色忘友!”

    不止花没他的份儿,连刚刚说在外面等他都是骗人的。

    韩寒枫挂了和贺总的电话后,出来一看,哪里还有谢拂?!

    谢拂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本来是想等你的,可谁人家花篮里的花太好看了,我光想着将它买来送给池秘书,就把你给忘了。”

    韩寒枫重重哼了一声。

    不过碍于刚刚他才跟表哥八卦过担心自己酒后嘴上没把门,乱说话,他有意克制自己不多说话。

    谢拂和池照雀,又在包厢里多待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下来,包厢里的人醉得差不多了。

    就算是喝醉了,他们还没忘帮谢拂说他的好话,就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也算是谢拂的真朋友了。

    “池秘书,我跟你说……谢哥这个人,可单纯了,他以前……只是单纯找女朋友,但是你是他唯一喜欢的人……”

    谢拂伸手将要扑上来的人推开,哪怕対方说他的好话。

    “走了,不跟一群醉鬼玩。”他牵住池照雀的手,带着这个唯一没喝过酒的人出了包厢。

    他们走出去时,还能听到里面的人在大喊:“你们别走啊,回来啊,我们还能再、再讲十个甜蜜爱情故事!”

    池照雀捏了捏谢拂的手指,“谢总,您是怎么把他们忽悠成这样的?”

    洗脑洗得这么厉害。

    谢拂挑眉,“池秘书可不能冤枉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他们自己误会,自己把自己忽悠成这样,我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明明说的真话,却没人信。”

    池照雀白了他一眼。

    但既然谢拂想玩儿,他也没拒绝,左右纵着就是了。

    两人走出会所大门,深夜的广场上都没了几个人影,喧嚣散场,就连刚刚买花的女生都提着已经空掉的篮子打算回家。

    “帅哥,又见面了!”

    她看了眼池照雀,又看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着道:“两位看上去可真般配!”

    帅哥这年头都被帅哥消化了。

    “刚刚你多给了钱,我把它找给你。”说着,她就伸手要摸兜。

    “多少钱?”池照雀问。

    “一束花49,他给了50。”

    也就一块钱。

    他伸手从女生篮子里将那唯一一朵剩下的花拿了起来。

    “就当买了这朵吧,还是我们赚了。”池照雀淡声道。

    一朵花当然不止一块钱,但这朵花因为被压过,早就打蔫,看上去就不新鲜,根本卖不出去,就算被女生带回去,也就是被丢弃的命。

    但莫名的,池照雀却还挺喜欢。

    大概是在看到这朵花是这只花篮里唯一一朵,独一无二的一朵,无可取代的一朵时,便心念微动。

    “这花送你们,不值钱。”女生又从兜里捡了两张香水卡片,“这个也送你们,祝两位帅哥百年好合!”

    说罢,她提溜着空篮子回家了。

    池照雀拿着卡片嗅了嗅,是之前他闻到的香水味道。

    谢拂从他手里拿过一张,“池秘书不喜欢刚刚我送的新鲜花,原来是対打蔫的情有独钟,你早说,早说我就等它们蔫了再送给你。”

    池照雀似笑非笑,“是啊,我这人,就是眼光不太好,大家都知道。”

    确实网上和现实中有不少人都认为他眼光不好。

    谢拂是条件很好,可他名声糟糕,而且前任都是异性,妥妥的异性恋,不少人都认为他不靠谱。

    池照雀身份远不如谢拂,可算起来也是精英,是许多人都达不到的位置,并不差,没有谢拂,他也能找条件好的対象,毕竟现在还有不少条件一般的男性都能为了吃软饭嫁富婆,没道理池照雀做不到。

    男人和男人结婚在国内可不合法,在一起还好,分手就是血亏。

    可他偏偏被谢拂的花言巧语迷惑,不是眼光不好是什么?

    谢拂:“……”

    他也是池照雀眼光不好才看上的。

    池照雀忽而低头,“不过,就算我眼光不好,也只能请谢总多担待了。”

    他将那朵打蔫的花递到池照雀面前,“谢总,赏个脸?”

    谢拂收花的动作毫不犹豫,“忽然觉得这花比刚刚的那些还漂亮。”

    “池秘书,眼光不好还会传染吗?那你可要负责。”

    池照雀淡淡应道:“那谢总想怎么负责?”

    “我喜欢池秘书的香水味。”

    谢拂凑到池照雀面前,二人脸対脸,鼻尖対鼻尖,谢拂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让我闻闻……”

    池照雀手里的两张香水卡片落在地上,说是闻香水味,但实际上香水无人问津。

    谢拂压下来的那一刻,池照雀忽然想起什么,手轻轻抵上谢拂的胸膛,小声提醒了一句,“谢总,你喝酒了。”

    说不定他也得被染上酒味。

    “没关系,反正有代驾。”谢拂一只手握住池照雀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

    闻言,池照雀也只能微微一笑,任由他去。

    晚风吹拂,带着些微凉意,从池照雀领口钻入,冻得他一个激灵,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谢拂脱掉自己的外套,仔细给他披上,手却直接隔着大衣将人搂紧怀里。

    池照雀鼻尖嗅到淡淡的酒香,不同于香水带着的些许清甜,酒明明会影响人的健康,酒香有着它独特的诱人沉醉的魅力。

    就像眼前这个人。

    看着像毒药,吃着也像毒药,却偏偏能解他心上病,诱他动凡心。

    他伸出双手,紧紧回抱住眼前人,凉意拂过,身体却渐渐有了热意,恰如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二人就在这广场边上,在这寂寥夜色,在着徐徐夜风里相拥亲吻。

    那支被插在谢拂胸口的玫瑰也不知何时被压得更不成形,却染上了他们的体温,相融在一起,再分不清。

    ……

    不远处的会所大厅灯火通明,几个还勉强有些意识的阔少们出来,看着远处那亲在一起的两个身影,都纷纷揉了揉眼睛。

    再看,再揉。

    再看,再揉。

    确认対方就是谢拂和池照雀,而且两人正在亲吻时,众人哪怕醉得脑子都木了,都还在想,真拼啊!

    一个受不了的当场就替谢拂委屈落泪,“谢哥真的……牺牲太大了!”

    “我也没想到,老谢这回是受苦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帮他把这场戏演下去!”

    原本已经有些疲惫倦怠的人,现在想到受苦牺牲的兄弟,也狠狠点头。

    “一定!”

    *

    隔天,谢拂和池照雀在大庭广众下接吻的照片就传到了网上。

    虽然是偷拍,但是因为周围没人,狗仔又因为没被阻止而胆子大了起来,照片的画面还挺清晰。

    照片上的两个人,看上去就有种别人难以插入进去的气场氛围。

    谢拂翻了翻,有些觉得那狗仔胆子还是小了些,要是直接走近了拍,肯定能拍得更好看。

    照片下,有不少网友们来看八卦,狗仔还爆料两人已经同居,又让关注这俩人的网友们柠檬了。

    然而柠檬也没用,这世上就是有人什么都有,幸运得不讲道理。

    “分,肯定会分!”

    既然已经柠檬了,那稍微嫉妒一下没问题吧?唱衰他们也没问题吧?

    于是,或真心嫉妒,或玩笑跟风,网友们在下面刷起了各种唱衰词。

    “谢总,你们什么时候分手,你和池秘书分手,我等着庆祝。”

    “小秘书好帅,不要喜欢那个渣男,快来喜欢我!我养你!”

    谢拂一一回复。

    “就是不分。”

    “抱歉了,家里都是他养我。”

    于是,没一会儿,#谢拂吃软饭#这个话题分分钟冲上热搜。

    凭借一己之力给自己送了个热搜,其他明星见了都要心生嫉妒,偏偏这人他们还比不了。

    等池照雀看到这条热搜时,他微微挑眉。

    看来某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努力,发誓将吃软饭进行到底。

    以前吃爹的,现在吃男朋友的。

    池照雀觉得自己不应该纵容这种不上进的心理,然而等他回过神来时,又下单了几道谢拂夸过的菜。

    *

    “池秘书,你让查的事已经查到了,青木之前一直是胡家在掌管,只是后来收益不好,就出了不少股份,算是放弃了这里,前段时间有人偷偷联系上,说是有办法可以让青木起死回生。”

    “谁?”

    “这个人我们没查到。”

    池照雀面色如常,対方紧张了片刻,才听到池照雀淡淡道:“算了。”

    “不用查了。”

    対方还有些紧张,池照雀又说了两句,対方才稍稍放心退下。

    池照雀并没有将背后之人放在心上,在背后做小动作,说明対方背景势力并没有那么厉害,还见不得人。

    这样藏头露尾的老鼠,除非一直不出现,否则一出现就能打死。

    池照雀进办公室向谢拂汇报行程。

    “谢总,上午十点有个活动要参加,十一点约了和黄总的见面,中午十二点在酒店订好了位置,还有明天要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已经为您准备了一千万的善款……”

    “等等……”谢拂越听越不対劲,越听越皱眉,打断他问,“我怎么听着觉得哪里不対?”

    他一个不干活的总裁有这么忙?

    池照雀礼貌微笑,“谢总,我念的是我的行程。”

    谢拂:“哦……”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対于整天都和池秘书黏在一起的他来说,池秘书的行程,就是他这个谢总的行程。

    之前都在玩,一时没有体现出来。现在开始上班,问题就很明显了。

    合着他恋爱一谈,也相当于工作了。

    “谢总还有什么问题吗?”池照雀问。

    “……没有。”

    自己选的人,当然要承担所有结果。

    于是,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无论是公司的人还是外界都发现,谢总好像开始认真工作了,不止在公司出全勤,像出差谈合作这种场合,也少不了他。

    虽然说话的都是别人,但是有谢拂在现场给他们镇场,谈合同也要比以前顺利许多。

    毕竟谢拂的身份在那里,作为谢爸爸唯一的儿子,就算他真的和男人在一起,谢爸爸的一切也都会是他的。

    “谢总,今天和您的交流很愉快,下次有机会我请你们去h市,我们当地可是有很多外界吃不到的美食,您一定要赏光!”

    面対眼前这秃头胖子的笑脸,谢拂面无表情。

    刚刚他分明一句话都没说。

    池秘书笑了一下,在其他人走后打趣道:“和谢总认识这么久,以前一直以为谢总是不会工作,现在却发现,谢总是没找好自己的定位,换一个职位,谢总一定会做得非常好。”

    谢拂挑眉,“做什么?”

    池秘书:“花瓶。”

    “还是要古董的,价值上亿的那种。”

    不止赏心悦目,还贵不可言。

    谢拂:“……”

    当晚,谢拂将池秘书压在床上,“花瓶一碰就碎,我可不会。”

    池照雀大喘着气,被撞得头晕,“是……”

    “谢总厉害……”

    他怀疑某人偷偷练了金刚不坏神功。

    第二天醒来,他打开微信正要找医生咨询,房事过多会不会対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却发现置顶的那个人偷偷改了备注。

    改了一个字,却变得格外不同。

    列表里最爱的人。

    池照雀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他将前缀删掉,只留了后面那几个字。

    最爱的人——

    第326章 总裁的俏秘书14

    之后谢拂又带着池照雀和那群狐朋狗友玩了几次, 一开始众人还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想要配合谢拂达成所愿,然而几次下来, 渐渐来的人都少了。

    谢拂打电话,总有人找借口推辞不来。

    无他,他们累了。

    整天在池照雀面前赔笑脸演戏,池照雀还没耍到,他们就先受到折磨了。

    最后一次结束的时候,终于就连韩寒枫都忍无可忍, “老谢,你到底还要玩多久啊?别人一周一个月三个月顶天了,你特么现在都快半年了,兄弟我每次见到池秘书, 都感觉自己跟个买笑的似的,脸都僵了。”

    他们刚开始还为谢拂感到委屈, 觉得要他睡一个男人真是受苦了。

    后来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自找的吗?他不玩池秘书,什么事都没有。

    这么一想,他们对谢拂的同情和委屈就一扫而空,转而同情起了自己,为了谢拂,他们在池照雀面前跟装孙子似的,明明不想笑,却还要强颜欢笑。

    所有人为自己鞠一把同情泪。

    谢拂心想这些人的耐心也大概告罄,看他这回叫人, 竟然只叫来了韩寒枫和陈宛白就知道。

    陈宛白这人还真是有耐心啊,为了看池照雀的笑话, 就算装孙子也要凑上来,每次谢拂喊人,他总不会落下,每次都盼望着这回是揭露真相,让池照雀难堪的一天。

    “快了,我打算求婚。”谢拂说。

    韩寒枫来了精神,“求婚?你是打算在求婚现场来个大反转?”

    谢拂没否认。

    “好!好!我们保证,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们都完全配合你!”韩寒枫当即转身打电话通知其他人。

    “谢拂打算求婚,这场戏要落幕了!”

    “……”

    “真的真的,我保证,他亲口说的!”

    “……”

    “快来配合工作!我们付出那么多,没道理还要错过最精彩的时候!”

    最后这一句,就是所有人的心理写照,他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不想连最后的报酬都收不到。

    沉没成本太多,他们输不起。

    最后一场戏了,他们心想。

    演完这一场,他们这辈子都再也不玩这种游戏了!

    谢拂一句话,又让所有人都支棱起来,第二天,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

    他们开始为谢拂的求婚出谋划策,出场地的出场地,搞设计的搞设计,做助攻的做助攻,陈宛白转了转眼珠,“不如我们直播吧?不是有很多网友也很关心谢哥这段感情吗?”

    闻言,陆修微微皱眉,“这就不必了吧?谢哥,就是私底下玩玩,闹到网上,多少有些不好看了。”

    陆修觉得池照雀就算再不讨喜,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大逆不道的事,一点小教训还好,直播到网上,让对方在网上社死,这就过分了。

    他们不怕网络,因为他们有底气,可池照雀什么都没有,这件事过后,说不定连工作都保不住,就这样了,陈宛白还要人网络社死,陆修也算看出来了,陈宛白对池照雀的恶意不是一般深。

    只是他讨厌池照雀就讨厌池照雀,不应该拉上谢拂做他手里的枪。

    陆修想提醒谢拂一下,结果不等他开口,谢拂便已经拒绝,“我不喜欢直播和自己有关的事。”

    陆修放下心来,其他人也没再劝。

    陈宛白压下心里的不甘,面上却只是笑笑,“谢哥心善,ok。”

    之后陈宛白一直沉默,并没有参与其他人的话题。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录音,想录下谢拂的真面目,等到了那时候发给池照雀,多给予他一些打击,可谢拂这人大概技能点和聪明劲都放在了这上面,这段时间演戏一直很完美,就算是私底下,也从来没明确说过他在耍着池照雀玩,言语间没有落下任何话柄。

    陈宛白皱着眉关上手机。

    手机端着酒杯,遮住他眼中的一抹不甘心。

    当晚,谢拂很晚才回家,只是即便这么晚,池照雀也还没睡。

    反而是见到他回来,池照雀才合上电脑。

    “怎么这么晚?”

    谢拂脱掉外套,“他们太热情了。”

    池照雀挑眉。

    紧接着听谢拂继续说:“可能是之前折腾太狠,各个都反弹得厉害,为了最后的反转不遗余力。”

    “池秘书,你说到时候他们知道真相,会不会把我大卸八块?”谢拂身上沾着酒气,没有抱池照雀,只是牵住他的手。

    “该。”池照雀一点也不心疼他,“谁让你要这么玩的。”

    谢拂闻言,没好气在池照雀唇上咬了一口,“我分明是为了给你出气,池秘书好没良心。”

    池照雀眉眼微弯,“在意别人做什么。”

    池照雀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像这么久以来,依然有无数人唱衰他们,他也没给半点关注。

    想想也知道,这样的未来,说不定会持续很多年,甚至是一辈子,真要在意,那未来日子不过了。

    谢拂视线落在池照雀的唇上,他咬得轻,没留下半点痕迹。

    “总要告诉他们,你对我有多重要。”

    只一句话,便让池照雀眉目温软,瞬间转变态度。

    “你啊你……”

    语气中的无奈和纵容,是那样显而易见,又真诚无比。

    “那你们商量好要怎么做了吗?需要我怎么配合你?”态度转变不可谓不明显。

    分明是谢拂为了池照雀设局,结果却是池照雀为了谢拂的游戏,而甘愿为他打配合。

    也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天生一对好,还是狼狈为奸好。

    谢拂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不告诉你,最后的戏,提前剧透给你,你就不好演了。”

    他抵着池照雀额头,“我的池秘书,一直做池秘书就好。”

    这场戏需要演员和观众,池秘书即可以做演员,也可以做纯粹的戏中人。

    看透一切的戏中人。

    池照雀心领神会,笑着吻了吻谢拂唇角。

    “如你所愿。”

    *

    谢拂又消失了几天,不知道在私下搞多少事,但池照雀始终听他的话,并没有去探究,只是专注着自己的事。

    直到一天下午,谢拂载着池照雀,“带你去一个地方。”

    池照雀注意到他的目光,眸光微动,没再多问。

    露天广场上,一群躲在角落的人在风中等了许久,吹得他们脸都在发疼,“艹!这鬼天气!你们确定这蜡烛不会被吹熄灭吗?”

    “谢哥说了,吹了就点上,下雨就撑伞,再不然就搭棚子,反正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得继续下去。”

    “太好了,终于要结束了!”喜极而泣。

    “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啊,话说,我们是不是太惨了点?哪有人玩游戏是把自己玩这么惨的?”

    反观那池秘书,这段时间可是半点亏都没吃。

    “管他呢,反正今天就结束了,我把话撂在这儿,以后不管谁还玩这种游戏,反正别找我。”

    “也别找我。”

    “更别找我。”

    韩寒枫:“……”

    谢拂,真是个罪恶的男人,看看都把兄弟们玩成什么样了?!

    “有没有人给谢哥打电话啊?人呢?怎么还没到?”

    “刚刚收到消息,说是路上堵车,让我们再等等。”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蜡烛吹了一片。

    “我靠!蜡烛啊啊啊!!!”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蜡烛重新点上,原本还冷的他们,此时额头都在微微冒汗,紧张得。

    “这样总行了吧?总不会再吹熄灭吧?”

    众人心想。

    然而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谢拂迟迟不来,他们从傍晚等到了晚上,连天热都是明显的黑暗,这段时间里,蜡烛被吹了好几次,他们次次点上,次次吹熄灭。

    “靠!我为什么不等人快到了再点?!”

    “艹!为什么我们不让别人来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终于想到还有更方便的办法,然而此时的他们已经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折磨,哪怕找到了办法,也没能拯救多少他们的心情,所有人都站在寒风中,满脸沧桑。

    韩寒枫想了想表哥让自己别掺和的话,忽然觉得表哥是对的,他就不该掺和这些,受苦的总是自己。

    “来了来了!我看到距离了!”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一百……68……23……”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拐角处行驶过来一辆粉色的跑车,依旧是那样拉风,那样不正经。

    直到车子停在路边,谢拂从车上下来,替池照雀拉开车门。

    敞篷跑车实在没什么可遮盖视线的方式,池照雀一眼望过去,将广场上的布置映入眼中。

    池照雀笑了一下,“谢总,看来您的审美还是这么俗气,半点进步都没有。”

    谢拂无辜道:“这怎么能怪我,是他们觉得我应该这样俗气。”

    池照雀下车,意外看他,“谢总是会听别人话的人吗?”

    “不是。”

    “……”

    “但我要符合戏里的人设。”

    “……”还玩上瘾了。

    谢拂牵着池照雀的手,一步步走到广场上,广场四周围着漂亮的彩灯,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缎,将广场围了起来,仿佛单独组成一个世界。

    广场中央,那颗用玫瑰蜡烛和彩灯拼成的巨大心型也实在不够人性化,电视上演的那些浪漫剧情,却没人说,蜡烛多了,燃烧的蜡烛味道很浓,也很难闻,风一吹,就顺着空气飘进池照雀鼻子里。

    池照雀克制住了想皱眉的冲动,抬头看向谢拂,却见对方也皱着眉,显然也对这股蜡烛味很是嫌弃。

    不知怎的,池照雀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些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不想皱眉,反而想笑。

    “算了,不要过去了。”谢拂拉着池照雀,两人离那片蜡烛远远的。

    躲在暗处的众人:“……”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不走了?”

    “好像是嫌弃那片蜡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觉得不好了,心中发堵,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他们非常想冲出去抓着谢拂的衣领质问,“哪里不好了?!蜡烛哪里不好了?!”

    那可是他们守护了快两个小时的蜡烛!

    就这样被那家伙给嫌弃了!

    “不对劲,我怎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呢?”韩寒枫一语成谶,今晚就没顺利过。

    蜡烛不要了,池照雀和谢拂踩在光秃秃的地面上,似乎缺少了那点精致感和浪漫。

    谢拂走到花坛边,似乎在找什么。

    见状,韩寒枫叫了一声,“糟糕,我们是不是把花给忘了?”

    “花?不是到处都是吗?”

    “不是布置的花,是求婚用的花啊!”

    “哥你在想啥,谢哥又不是真求婚,准备了也用不上啊!”

    “……对哦,但是我……”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等韩寒枫看向谢拂时,终于明白过来,一定是谢拂演得太真了,真到他连这是演戏都给忘了。

    那边,池照雀走到谢拂身边问:“在找什么?”

    谢拂弯腰,在花坛里折下一支开得正好的玫瑰。

    茎上的刺扎破他的手指,艳红的鲜血顺着绿色的茎流淌下来,组合成一个刺眼的画面。

    池照雀抓住谢拂的手,有些紧,眉心也微微蹙起。

    “在找最好看的一支。”谢拂此时才解释。

    可池照雀却无心听他解释,他握住谢拂的手,从胸口摸出手帕,擦了擦谢拂指尖上的血,又将他的手包裹住。

    谢拂还不忘用另一只手将那支刚刚折断的最鲜艳的玫瑰递给池照雀,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这种时候,都要有鲜花才应景,才浪漫,不是吗?”

    池照雀瞥了他一眼,“我不需要这种浪漫。”

    他生气了。

    谢拂想。

    不是因为这样俗套的浪漫,而是因为谢拂为了这俗套的浪漫流血了。

    谢拂盯着池照雀认真用手帕将他那微不足道伤口包扎起来的模样。

    片刻后,他将刚刚辛苦摘下的花一丢,将它重新丢入花丛中。

    “那就不要了。”

    “我把它丢了。”谢拂伸手压了压池照雀的眉心,将那微微的褶皱压平。

    “池秘书,高兴一点。”

    就这么简单的举动,池照雀的表情便从不悦变成了无奈。

    却也只是多看了谢拂一会儿,垂下眉眼,“我没不高兴。”

    “只是担心你。”

    他握了握谢拂刺伤那只手,“疼不疼?”

    谢拂摇头。

    池照雀却不信。

    一般情况下的刺伤,伤口也很小,顶多是血珠,根本不至于鲜血流淌。

    谢拂却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血都流了下来,他竟半点眉头也没皱。

    蜡烛被嫌弃,玫瑰花也被丢弃,这场闹剧一般的游戏,最终也只剩下他们自己。

    嗯……和一群他们并不怎么在意的人。

    只是那群人却很惦记着他们。

    “他们怎么还在卿卿我我,谢拂有说什么时候反转吗?”

    “好像是让我们在他拿出戒指的时候出去。”

    那他快点啊!被冷风凌虐许久的众人心中呐喊。

    陈宛白偷偷发消息。

    【人到了吗?】

    【放心,已就位!】

    【来了!】

    拐角处,一个女生举着手机对着镜头,“好久没给大家惊喜直播了,正在去吃美蛙的路上,大家准备好了吗?要开饭了哦。”

    【主播晚上好!】

    【主播在哪儿?】

    【???主播你旁边是不是xx广场?听说今天那儿被包下来了,看这布置,是不是求婚?】

    【主播转镜头,先吃瓜再吃饭。】

    女生一脸无奈,“好吧,大家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是答应啦,不过人家可能不想出镜,我们离远一点。”

    【??????我看错了吗?怎么有个人那么像我老公?】

    【???】

    【???】

    忽然被刷屏,不少人都问是不是谢拂,只是如果那个人是谢拂,那他身边的人岂不是小秘书?

    所以这是谢少对小秘书求婚???

    艹艹艹!!!

    因为是直播,热度令直播间瞬间冲上平台首页。

    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关注着这一切。

    谢拂余光扫了一眼。

    “人齐了。”

    池照雀:“什么?”

    “观众。”

    谢拂轻笑了一声,“就是这样,一场戏要是没有观众,是不完美的。”

    “谢总。”池照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今天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谢拂:“…………”

    池照雀伸出手,轻轻抚过谢拂眉眼,指尖在上面轻轻描摹,温柔地在谢拂眼尾落下一吻,缱绻温暖。

    “我不需要做别人眼中的主角。”

    池照雀轻轻捏了一下谢拂指尖。

    伤口微微一疼。

    原本不疼,可因为是池照雀捏的,谢拂便觉得疼了。

    疼痛反而令他眉眼舒展。

    “我知道。”

    “你只想做我的主角。”

    “池秘书,我也是你争取来的吗?”

    池照雀仔细将他打量一番,含笑道:

    “是。”

    “你是我赌上一切赢来的。”

    谢拂默了默。

    一切啊……

    他笑了。

    “那我也把我的一切给你。”

    虽然他贫瘠又无趣,枯燥又乏味。

    但你想要,就给你。

    “小七……”

    他从兜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

    “等了一个月,不知道合不合你……算了,我知道你肯定喜欢,就不虚伪了。”

    此时此刻,哪怕被无数目光在黑暗中注视,他们也卸下所有伪装和虚假。

    “是因为这是你送的?”池照雀微笑,“谢总还是这么自信。”

    谢拂打开盒子,两枚极具设计感,世界上独一对的戒指展现在眼前。

    想两根缠绕的命运线。

    也像两道交缠相融的光。

    “有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自信?”

    谢拂说得坦荡直白,将就是仗着他喜欢展现得淋漓尽致。

    “池秘书。”

    “请给我再多点自信的底气。”

    直白地要求,甚至不是偏爱,而是要做那独一无二的存在。

    池照雀将其中一枚戒指取出给谢拂戴上。

    “谢总,你可以更自信一点。”

    我将所有的爱给你,不必客气——

    第327章 总裁的俏秘书15

    灯影朦胧, 池照雀站在融融灯影中,整个人都显得更柔和动人。

    谢拂看了片刻,待到池照雀都不由无奈提醒, “谢总,想看随时都能看,现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别的任务?”

    谢拂垂下眼眸,将剩下那枚戒指戴在池照雀手上,尺寸恰好,和対方修长白皙的手指格外匹配。

    谢拂一手牵住他, 一手搂住他的后腰,将人带入怀中,倾身吻住时,还不忘辩驳道:“都怪池秘书自己。”

    “怪你为何偏偏要生得这么动人, 教人失神。”

    池照雀想回嘴,却由于嘴被人堵住, 而失去了反驳的机会。

    什么叫怪他,分明是某人在为自己的定力不够找借口。

    一开始池照雀还在心里默默念着什么,渐渐的,便什么也没想了,脑海中唯一的存在就是眼前人,怀中人,正在和他拥吻的人。

    这个叫谢拂的人。

    寒风中,十几个人正在瑟瑟发抖,心和身体都仿佛被浸泡在冰水中。

    他们从谢拂拿出戒指盒开始就站出来,然而他们才走了几步, 事情就有点不対劲起来。

    果然,不等他们靠近, 就见那两人已经麻利地互相给対方戴上了戒指。

    众人:“……”

    “???”

    所有人脚步不约而同顿住,半晌才有人道:“那个……谁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

    韩寒枫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咽了咽唾沫,才坚强道:“可能……是还不到时候?我们再等等,或许等等就能等到结局了?”

    “等个屁啊!再等人都走了!你们看那俩吻得难舍难分的模样,等吻完就该回家上床了!”有人忍不住吐槽出了真相。

    闻言,众人心中纷纷赞同,未免人跑了连个问的机会都没有,众人纷纷打定主意这就过去。

    他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走路带风,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然而真到了面前,他们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张笑脸来,就是微微有些僵硬。

    “啪啪啪!”

    鼓掌声惊扰了谢拂和池照雀,他们睁眼退开,谢拂的手却还落在池照雀腰间。

    “恭、恭喜!”

    “谢哥,池秘书,你们……”

    谢拂扯了扯唇角,“我们要结婚了。”

    众人:“……”

    心口的那口气更堵了。

    这家伙到底是有别的计划,还是说真的?

    如果是以前,他们当然认为是前者。

    可此时此刻,他们心里竟然有一个荒唐的念头。

    一个从前他们根本没想过的念头。

    看出他们浑身僵硬,状态都很糟糕,所有人都仿佛被冷风凌虐过的模样,头发乱糟糟,脸色也很差,池照雀心中难得生出一抹无足轻重的同情。

    他笑了笑,主动道:“谢谢各位,阿拂都说了,这次多亏了你们出谋划策,他才能轻松布置出这里求婚。”

    众人:“……”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感受到了各位対我们感情的用心和祝福,结婚的时候各位一定要来。”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跑过去一群草泥马。

    去他妈的用心,去他妈的祝福!

    “哈!哈!应、应该的……都是兄弟嘛……”韩寒枫笑容僵硬,一时间,脑海中各种前段画面不断播放,池照雀和谢拂的相处细节,那毫不勉强的笑容,那毫不遮掩的亲密,以及偶尔対视间的默契……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韩寒枫突然想起表哥贺总几次三番提醒自己,不要掺和谢拂和池照雀的事,不然以后吃亏可别找他。

    韩寒枫咽了咽唾沫,心中有些不敢置信地想:不……不可能,他表哥才见过他们几次,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看出来不対劲?

    対!这不可能!

    比他更不愿意相信的是陈宛白,这人现在脸色难看到笑都笑不出来,勉强也勉强不出来,他手心握紧,指甲在掌心留下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

    池照雀唇角弯弯,看了他们一眼,不经意间掠过陈宛白,又看向谢拂,“有你们这群兄弟,是阿拂的幸运。”

    所有人:“……”有谢拂这个兄弟,是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谢拂将池照雀往怀里扣得更紧,“你谢他们干什么,一个个什么都没做好,最后用上的分明只有我的戒指。”

    尼玛!

    所有人在心里朝着谢拂竖中指。

    池照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时间不早了,都回家去,外面这么冷。”

    两人坐上车,跑车的优势尽显无遗,车上只坐的下两个人,其他任何人都别想上来当电灯泡。

    离开时,池照雀対那些人点点头表示再见。

    等车子乘着夜风离去,所有人在寒风中站了片刻,才一个个缓缓回神。

    “所以……这算什么?”茫然的声音在这时竟显得有些可怜。

    “不是……这就真的在一起了?不是演戏吗?”

    “谁还不许假戏真做了?”

    “我知道可以假戏真做,关键是那家伙假戏真做了,我们呢?我们活该被遗忘在角落?”

    “为美人插兄弟两刀,他谢拂行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是个恋爱脑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吐槽,他们没想到谢拂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们,毕竟原主以前是真的讨厌池秘书。

    只以为是谢拂和池照雀在一起后,没忍住假戏真做了,从此把他们抛诸脑后。

    可即便如此,谢拂的行为也称得上是罄竹难书。

    总结来总结去,所有人都在心里骂了一句。

    “混蛋!”

    闹剧收场,受了憋屈的众人纷纷回家,丝毫不想再继续留在这伤心地。

    最后广场上竟只剩下陈宛白一个人。

    他看似不经意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想到自己做的那些都打了水漂,非但不会让池照雀全网社死,反而会让対方大出风头,心中的愤怒和恨意便不断翻涌。

    这回他连谢拂都恨上了,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他喜欢池照雀,还真的要跟他在一起。

    他将烟蒂丢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踩,像是在踩某个人。

    直到他也离开,才有一个主播从角落里走出来。

    她此时瞪大眼睛,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対着镜头対着观众们说:“兄弟姐妹们,大家都看到了吗,刚刚是谢少吧?是谢少跟人求婚,还成功了吧?!我没做梦吧?今天这么走运!!!”

    此时此刻,她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把那通电话当成骗子。

    昨天收到一通电话,说是今天这个点在广场这边有大新闻,大热闹可看,只要她直播进去了,一夜之间观看破百万没有任何问题!

    她原本以为是骗子,可対方模糊地说了几个信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和贪念。

    她想着反正是繁华地段,她还在直播,不可能有人在众目睽睽下做坏事,她就大着胆子来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新闻!

    全网唯一一个直播到谢拂求婚的人,她必定会得到不少关注,这条视频也绝対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蹿红。

    不,它已经红了。

    慕名而来的网友们进来没看到谢拂等人,

    【人呢人呢?我听说这里有人求婚?还是谢拂?他跟谁求婚?】

    【来晚了兄弟,早就结束了!】

    【所以是真的?他跟谁求婚?】

    【你说是谁?还能是谁?】

    【不要告诉我,是之前那个上热搜的男秘书……?】

    【恭喜楼上,答対了,没有奖励。】

    【艹!他们竟然还没分手吗?我还以为谢少就是玩玩,原来这么久都没分手吗?】

    【分什么手啊,我宣布,这俩要是分手,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

    【没看过的都快去看,已经有人录屏了,看了后和我们一起磕绝美爱情!】

    弹幕还在刷屏,但是已经较之前直播谢拂和池照雀交换戒指相拥而吻时少了不少。

    看到上面说有人录屏,主播连忙下播,表示她会迅速把这次直播视频简单剪辑一下后上传。

    有人和她争流量!那必然不行啊!

    网络发展迅速,信息传播速度极快,已经有人将录屏上传,很快,#谢拂直播求婚#这个话题就迅速冲上热搜前排。

    视频传播速度极快,不少网友慕名而来,弹幕密密麻麻,都是一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们也确实该震惊,该不敢置信,谢拂从前交了那么多女朋友,从来都没牵扯上结婚这种事,现如今却被一个男人给摘了桃子,难道还真是真爱?

    因为离得远,视频里的人没有声音,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能看出来,视频里两个人完全处于自己的世界,不在乎外界任何人和目光的态度和氛围。

    看得出谢拂面対池照雀时的在意和认真,看得出他们独有的默契,以及対望亲吻时的珍惜。

    就这还说不是真爱,那就真的是眼瞎了吧?

    【不,我不相信,谢少以前明明喜欢女人。】

    【可能这就是……我不喜欢男人,就喜欢他?】

    【多少年了,这么老套的句子都没人用了。】

    【如果是真的,那谢拂以前算不算骗女孩子?】

    【不至于,又没人规定性向不可以改变。】

    【讲真,你们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啥?】

    【比如总裁天阉y不起来,为了掩盖真相,经常换女朋友当挡箭牌,直到遇到那个特定的人,才终于有了感觉,找到了真爱?】

    【……】

    【…………】

    【………………】

    【上面的,你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话说,真的没有谢少的前女友现身说法吗?谢少到底行不行啊?】

    话题歪到了奇怪的地方,还没到十二点,话题就黄了,不少人的号被封,然而即便如此,其他人也依旧乐此不疲地讨论着。

    正被网友们讨论到底行不行的谢拂,正在家里身体力行地和池照雀实践着这个问题,

    两人从沙发到地毯又到床上。

    池照雀有那么一刻,甚至认为谢拂之前买地毯就是为了这个。

    要知道他家以前从来不铺地毯的,他嫌弃那个麻烦,还不好清理。

    今夜过后,这地毯估计也废了,他想。

    结束后,两人一起懒懒躺在床上,靠在一起,池照雀戴上眼镜,一眼就看到了谢拂手上戴的那枚戒指,眉眼间的疲惫驱散不少。

    他握住谢拂的手,戒指上已经染了谢拂的温度。

    “谢总,不提前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不让我露馅,还是为了不让我提前知道惊喜?”

    “你猜。”谢拂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我猜是后者。”池照雀肯定道。

    “原因?”

    “今天根本没演戏。”就算和那些人说了几句话,也都是很简单很正常的话,根本不需要演技,也没有池照雀的用武之地。

    谢拂眉眼舒展。

    猜対了,但是没有奖励。

    池照雀身体很疲惫,精神却还在亢奋,这会儿根本不想睡。

    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想想也知道,明天不会轻松,至少应対谢爸爸就是一个难题。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等他的精神平静下来,才渐渐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似乎被人五指交握,戒指被人轻轻摩挲,温度交融。

    *

    另一边,别墅灯火通明。

    “怎么样?打通了吗?”谢爸爸臭着脸问,

    文伯摇摇头,“先生,阿拂的手机关机了。”

    “他竟然还敢关机?!”谢爸爸气笑了,“这个混账东西,招呼都不打就搞了这么一出,怎么,还想逼我?以为闹这么大我就会同意?告诉他,想都别想!没门!”

    文伯尴尬道:“先生,阿拂的手机应该是没电自动关机。”

    就他们连续打了这么多个电话,自动关机也不奇怪。

    谢爸爸:“……”

    他硬着声音道:“那也不行!”

    他到底没做出连夜找上池照雀家门抓儿子这种事,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会儿那边估计正打得火热,他去了多半尴尬。

    正僵持时,电话响了,谢爸爸双眼一亮,心说难道是那臭小子?该知道给他来电话,那他就……

    文伯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先生,是顾女士来的电话。”

    谢爸爸一愣。

    顾女士,顾聆夕,谢拂亲妈,谢爸爸前妻。

    “她打电话来干嘛?”来兴师问罪?

    谢爸爸有些紧张。

    虽然前妻已经另外有了家庭,但作为他曾经唯一的妻子,还是他唯一的儿子的妈,対方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不一样的。

    “先生,接吗?”文伯问。

    谢爸爸沉吟一瞬,“接。”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一道女声:“姓谢的,儿子都要结婚了都不告诉我,你怎么做爸的?”

    “谁要结婚了?我都没同意!他说要结婚就结婚?”谢爸爸一听就不高兴了,连忙表达自己的不满。

    “什么?你还想不同意?你想棒打鸳鸯?我告诉你,我同意了,我儿子喜欢谁想娶谁都行,你要是不想当这个爸,那你可以不同意,反正他还有个后爸,少一个亲爸也没问题。”顾女士彪悍道。

    从前她也是个温柔美丽的妻子,只是在发现丈夫长期出轨后,脾气越来越糟糕,尤其是在谢爸爸面前,丝毫不压抑自己的情绪,想骂就骂,他活该。

    “你你你……”谢爸爸被前妻气到心堵,早知道这个前妻脾气差,却没想到対方竟然还想要谢拂不认他,去认后爸。

    “你胡说八道!后爸哪有亲爸好!”

    “呵呵,后爸至少不会指手画脚。”

    “……”

    直到电话挂断,谢爸爸这口气都没缓过来,他问文伯,“我真的指手画脚了吗?我这是为他好啊。”

    文伯:“……”

    他一个管家,能说什么呢?

    “顾女士只是希望阿拂高兴。”

    “什么是高兴?他以前交女朋友不也很高兴?怎么就非要和男人在一起?”谢爸爸皱眉挠头。

    手拿下来一看,抓下来不少头发。

    他心头一凉,又抓了一下,果然,头发更多了,都怪那个臭小子,让他脱发越来越严重了!

    “老文,几点了?”他连忙问。

    “快一点了。”文伯看了眼时间说。

    话音刚落,抬头就见谢爸爸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抬脚匆匆往楼上走去。

    “都要一点了!我去睡了!那小子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不管了!”

    他还不想秃头。

    *

    翌日,谢拂给罢工的手机充上电,看到上面二十几个谢爸爸的未接来电,还有一些是其他人的未接来电,谢拂一点也不意外。

    他回拨了一个电话给谢爸爸,结果却是文伯接的。

    “阿拂吗?你爸他昨晚睡得晚,现在还在睡觉,等他醒了再打过来吧。”

    谢拂这回有些意外挑眉,“爸还睡得着?”

    “本来睡不着的,得知不睡脱发更严重,就立马能睡了。”

    谢拂:“……”

    “我改天给他找个生发秘方。”

    “那样先生肯定很高兴。”文伯笑着说。

    电话挂断,谢拂感到腰间缠上了一双手臂,“怎么样?谢董没事吧?”

    刚刚醒来,池照雀的声音还有几分慵懒而沙哑。

    “没。”

    “你放心,我已经知道怎么让他同意了。”谢拂用手机点了个外卖,继续缩在被窝里抱着池照雀。

    池照雀揉了揉眼睛,“什么?”

    “让他摆脱秃顶烦恼。”

    池照雀:“……?”

    当晚,谢拂领着池照雀回家,谢爸爸看了一眼就别开眼,假装没看到。

    “文伯,多做几个菜。”谢拂说。

    “做什么做?家里就一个人吃饭,做多了不吃多浪费。”谢爸爸阻止,这就是不让谢拂和池照雀留下吃饭的意思。

    谢拂手里提着几包药,“爸,给你的生发秘方。”

    “你不要我们就走了。”

    “等等!”谢爸爸故作不在意,“谁知道是真的假的,有没有用。”

    “是真是假,有没有用,你用过不就知道了吗。”

    谢爸爸轻哼一声,却没再赶人走,态度显然已经有了松动。

    为了头发,谢爸爸决定勉强同意这两人留下。

    “小池,你上书房来,我有公事和你说。”

    谢拂拉了拉池照雀的手,“怎么办,影视剧的经典剧情,给你五百万,和我儿子分手。”

    池照雀咬了下唇,忍笑,回握了一下谢拂,低声回道:“谢总放心,你可不止五百万,我又不傻,不能做亏本买卖。”

    谢爸爸:“……”

    混帐小子,别以为他没看到他们眉来眼去!

    他气冲冲上楼回了书房。

    等池照雀进来时,刚刚还生气的谢爸爸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镇定模样,在书房的他,进入了工作模式。

    池照雀看了一眼,低头喊道:“谢董。”

    谢董不太高兴。

    “五百万不够,那你觉得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池照雀嘴角微抽,反问道:“谢董觉得谢总值多少?”

    谢爸爸:“我看他一文不值。”

    池照雀:“……”

    片刻后,他从兜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在书桌上。

    谢爸爸看了看,皱眉不解:“这是做什么?”

    “您说他一文不值,那我给您一块,您把他卖给我,您还赚了。”

    谢爸爸:“……”

    “你什么时候也学了他的牙尖嘴利?”

    “明明以前是个听话的孩子。”

    池照雀微微一笑,“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怎么不是他和你学?”谢爸爸发出灵魂质问。

    池照雀:“……”他怎么知道。

    “人都有多面的,我在您面前听话,是您于我有恩,在其他时候却不一定。”

    谢爸爸:“那你现在怎么不听话了?”

    池照雀忽然觉得,谢拂的牙尖嘴利分明是家族遗传。

    他礼貌笑笑,“因为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谢爸爸靠在椅背,“你把他看得这么重要。”

    “有没有想过你在他心里,却未必有这么重要?”

    “我生的儿子,我了解,他从小到大什么都有,也就什么都不看重,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往往都不会珍惜。”

    “他现在重视你,新鲜你,等未来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你为了他得罪我,赌上前途,就不害怕赔得血本无归?”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属于商场上生意人的精光。

    “做生意,就不能怕输,任何事都有风险,只看结果,更想要哪个。”

    “您说的我当然想过,赌局风险很大,若是输了,结果我也不是承担不起,但一旦我赢了,那我就能得到最想要的。”

    “生意场上的事,相信谢董您远比我懂。”

    谢爸爸目露欣赏。

    他喜欢锐意进取的年轻人。

    然而一想到対方想要的筹码是自己儿子,他表情又有一瞬间僵硬。

    自己很看好的年轻人,和觊觎自己儿子的年轻人,两个大相径庭的身份,令他対池照雀一时心情复杂。

    “谢董,这生意,您还做吗?”池照雀提醒。

    什么生意,谢爸爸顺着池照雀的视线一看,就看到桌上那枚一元硬币。

    哦,是卖儿子的生意。

    第328章 总裁的俏秘书16

    谢拂躺在沙发上, 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文伯聊着晚餐。

    “文伯,我爸最近怎么样?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觉得他还能工作多少年?”

    聊完重要的,谢拂开始换话题。

    私下议论主家,还是说这种敏感的话题,本来应该紧张惶恐,可文伯在谢家工作许多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担心。

    “你爸现在身体还行, 再工作二十年没问题,但是阿拂你也别故意气你爸,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我没故意气他,分明是他故意气自己。”谢拂无辜表示, “如果他能欣然接受,不就不用生气了吗?”

    说服不了别人, 就得学会说服自己,和自己和解。

    文伯笑了,“你这孩子……”

    说话间,池照雀从楼上下来,谢拂见他神色淡定,眉眼浅含笑意,便知道他没吃亏。

    “他呢?”谢拂见谢爸爸没下来,好歹问了一句。

    池照雀:“谢董说他休息一会儿。”

    “还叫他谢董?”谢拂将人拉到身边,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谢总是想着谋朝篡位了吗?”池照雀挑眉问。

    谢拂:“你要是想, 也不是不行。”

    池照雀说说而已,他不是不知道谢拂对工作没什么兴趣, 否则以对方的精明劲儿,相信根本不需要人帮忙辅佐。

    “罢了,谢总这样的富贵花,还是得养在家里欣赏,要是放在外面,指不定得招惹多少蜂蝶。”

    谢拂勾了勾他的手心,“那池秘书可要看仔细了,小心我红杏出墙。”

    池秘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皮笑肉不笑,“那就把枝折了。”

    明明说的是花枝,谢拂却莫名觉得下身一凉。

    “咳咳!”谢爸爸下来,看见两人的姿势,皱着眉道,“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大庭广众之下,不像话!”

    谢拂从沙发上坐起,两人从坐腿变成并排坐着。

    “爸,你也可以找你的相好,别眼红别人。”

    池照雀掐了一下谢拂的大腿。

    这人……

    刚刚在楼上,谢爸爸就没说过他,池照雀还有点担心谢爸爸连续受刺激,既而突发疾病,那可不好。

    谢爸爸努力告诉自己,别生气别生气,身体是自己的,指望这臭小子心疼那是在做梦。

    好半天,他才努力平复心情。

    “你妈刚刚打过电话,说她明天要过来商量你结婚的事。”

    谢拂想了一下原主的亲妈,“你不躲一躲?”

    谢爸爸理直气壮,“我躲什么?这是我家!”

    谢拂点点头,“有道理。”

    在谢爸爸背过身时,谢拂拉了拉池照雀的衣服,小声问:“你家里人呢?也把他们叫来,输人不输阵,只有一个人,你会吃亏的。”

    池照雀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意外去世了,监护权和户口落在了叔叔家里。

    叔叔一家对他还行,虽然比不上亲生儿子,没有多亲近,但也没贪他爸妈留下来的那点遗产,当然,也可能是看不上,不想因为几万块落人话柄。

    池照雀从小开始住校,跟叔叔一家也不太亲,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去看一眼,顺便送点礼,就是普通亲戚。

    “不用,难道你不站在我这边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说得格外贴心,令谢拂也不由舒展眉眼。

    “池秘书这算盘可打得真好。”

    他把池照雀的手握在手里把玩,“说的好听,却只想让人做白工,可没这样的道理。”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那谢总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谢拂:“还没想好,等以后再说。”

    第二天,谢拂的母亲,顾女士一早来了别墅。

    “妈,大哥家里好大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兴奋地在客厅四处看。

    “您当初怎么就愿意和谢爸爸离婚,和我爸结婚的?”小姑娘不由感慨。

    她不是第一次来谢拂家,但是每次都会被这里的豪华给震惊到。

    她爸就是个普通老师,性格也闷,几十年都只会教书育人,家里的开销还是靠的顾女士。

    顾女士离婚后分到的钱,也算是个富婆,财务自由,想找什么样的男人都不是不可能,却偏偏找了她爸。

    她这个做女儿的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女士余光瞥见从楼上下来的某人,冷笑一声,拉着女儿教育道:“燕燕,以后你就知道了,找对象看他经济条件之前,得先看他是不是个人,然后看他是不是个男人。”

    “这两样要是不看好,家里再有钱也没用。”

    小姑娘就算年龄再小,也听出来她妈这话的意思是外人眼□□成名就的谢爸爸不是人,更不是个男人。

    她小心看了谢爸爸一眼。

    虽然现在的她对顾女士的话一知半解,但她妈愿意不要首富,宁愿找个普通人这件事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影子。

    谢爸爸:“……”

    “背后诋毁我,小心我告你诽谤。”

    顾女士冷笑环胸,“我只是在教育女儿,请某些老男人不要自以为是对号入座,有人非要代入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女人,不要太过分!”谢爸爸气到发抖,觉得这么久没见,这个女人真的越来越牙尖嘴利,儿子肯定就是遗传她的!

    “到底谁过分?”顾女士一点也不怕他。

    “妈,好久不见。”谢拂下楼来,对顾女士打了个招呼,也对她旁边那个不太熟悉的妹妹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

    小姑娘看着他,眼睛里就差没冒星星了。

    “大哥!”

    她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却没再看到其他人的身影,“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男朋友……咳,就是池秘书呢?”

    小姑娘对这个哥哥印象还行,虽然不怎么见面,但是生日过节的时候经常收到对方的礼物。

    对方是名人,她经常能在网上看到关于谢拂的消息。

    就是谢拂和池秘书的事,都是她先从网上看到,然后告诉顾女士的。

    她从头追到尾,也算是他俩的cp粉来着。

    谢拂看了她一眼,“他还在休息,待会儿再起来。”

    “哦……在休息啊。”小姑娘笑得意味深长,抱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聊得热火朝天,眉飞色舞。

    顾女士把谢拂拉到一边,打听池秘书的家庭情况,身份背景。

    她这人其实不在乎身世,但不在乎不代表可以不知道。

    谢拂也并没有隐瞒,将池照雀的家庭情况简单说了说。

    在知道池照雀父母早亡,从小都没有家人疼爱,只有不算亲近的叔叔一家后,顾女士那颗怜爱幼小的心忍不住发作,感叹道:“小池这孩子从小到大不容易,你可不要看人家没背景没倚仗就欺负人家啊,就算以后感情不合,也要好好的,和平分手。”

    谢拂:“……”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提前把话说在这儿,但是在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就说以后分手,真的好吗?

    池照雀下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看了谢拂一眼,笑着上前,“伯母您好,初次见面,都没来得及给您准备礼物。”

    顾女士摆摆手,“什么礼物不礼物的,本来应该是我们做长辈的送你见面礼才是。”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一块表,你们男生都喜欢这个。”说着,她招呼女儿,“燕燕。”

    小姑娘拉开自己书包,将一个礼盒拿过来,“大哥,池大哥,这是我和我妈一起挑的哦,情侣手表。”

    池照雀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妹妹生出些许好感,笑着收下,“谢谢伯母,也谢谢小妹。”

    谢拂看向便宜妹妹:“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被排除在外的谢爸爸不高兴了,忍不住出声,“哼!你哪儿来的钱?还不是花我的用我的?”

    谢拂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还可以花我男朋友的。”

    顾女士也看不惯谢爸爸,翻了个白眼说:“人家孩子正式上门,连个礼物都没有,亏你还赚那么多钱,我看就是个死抠门的,什么首富,让人笑掉大牙了。”

    谢爸爸:“……”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离婚是个好主意,真要是让这母子俩在家里一起气他,他估计都得短命好多年。

    池照雀忍笑,“也是我们来的匆忙,谢董不怪已经很好了。”

    “你瞧瞧,都把人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还喊谢董,某些人啊在商场上耍威风还不够,回到家里还要耍威风。”顾女士继续火力输出。

    谢爸爸……谢爸爸成功被气到,转身回了楼上。

    “你还没说呢。”谢拂看向燕燕,显然还没忘记刚刚自己说的话。

    燕燕兴奋地掏出手机,对着谢拂和池秘书,“你们能戴上手表,然后我给你们拍个照吗?”

    “还有合照!”

    这算什么愿望?

    但谢拂和池照雀还是配合她同意了。

    手表是黑白两色,男士女士都可以戴,表盘是星空钻石,看上去精致奢华,两只表很般配。

    小姑娘拍了照片,将它发上微博。

    【大哥大嫂,嘿嘿[图片]】

    作为一个沉迷网络小说的少女,她认为大嫂这样的称呼格外苏,也格外有味道。

    不止是网上,她还发到了同学群,网友群。

    不少人这才得知她是谢拂的妹妹,纷纷热情地找她问八卦,还有一些来勾搭她的。

    面对前者她很热情,拉着人家一起磕cp,对于后者那就是不感兴趣,直接无视了。

    前天才直播曝光求婚,这两天网上热度正高,不少网友们都在八卦这件事的后续,很多人认为谢拂求婚成功,就算是为这段感情盖上了真爱的章,之后一定会结婚。

    无论以后会不会分手,但现在肯定是真心的。

    但更多人觉得事情没这么容易,豪门是那么好进的吗?那些身价不菲的明星都绞尽脑汁想尽办法都不一定能进,更不用说池照雀还是个男的。

    求婚肯定是谢少自作主张,谢爸爸肯定不同意,没看从谢拂官宣恋情以来,谢爸爸就从来没对外表过态吗?

    肯定是想冷处理,等时间久了,未来他们总有一天会分手。

    这样想的人还不少。

    随着时间流逝,以及谢爸爸的不回应,认定这样的说法的人越来越多。

    可这时,一个疑似谢拂妹妹的人却发了张支持他们的照片。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得到了家人的认可???

    【等等……现在豪门是这么好嫁的吗?就算不能结婚没有财产上的问题,省了很多婚前协议,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吧?我还以为要过三五年甚至七年之痒呢。】

    【你要是有小秘书那样优秀,也可以试试。】

    【优秀归优秀,优秀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非小秘书不可,怎么就他特别?】

    【工作不是非他不可,只要谢少非他不可就够了。】

    【……莫名觉得楼上真相了。】

    【甜蜜暴击,这口糖喂得好,甜得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唱衰了。】

    【那就一起吃糖!磕这对的赶紧+群,里面各种姿势的同人文同人图应有尽有!!!知名大手产粮,入股不亏!!!】

    【别说了,我进我进还不成吗!】

    看着微博上随时一刷就有不少评论回复的燕燕小姑娘,她笑眯了眼睛。

    她可从来没有这么火过,这么多人都来看她的微博。

    她抱着手机继续网上冲浪,其他人却开始聊婚礼的事。

    对此,谢爸爸并不同意,他就像网上说的那样,像个恶毒公公,成为池照雀和谢拂之间的阻碍。

    “我不同意,他们才交往多久就结婚?万一结了又想分手呢?这不儿戏吗?还会造成公司股价动荡,这得损失多少钱???”

    “你这老东西冥顽不灵,别人都能结了婚又离婚,你这话说得,难道是要你儿子一辈子不结婚,或者老了才结?”顾女士当即不满。

    “哼,他们又不是男女,结婚也得不到法律保障,结不结又有什么区别?”谢爸爸冷哼一声,显然还在气儿子要和男人在一起。

    “跟你说不通,你不同意就算了,我是他妈,我给他办婚礼。”顾女士倒也没有非要谢拂和池照雀接过,但是她喜欢和谢爸爸对着干,谢爸爸不同意,那她当然必须同意。

    说罢,她看向谢拂和池照雀,“不用管那老头子,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告诉我,我可以一手给你们包办。”

    没想到顾女士的到来还有这样的惊喜,以后要是有事,直接找顾女士来就可以了,

    “谢谢妈!”谢拂拉了拉池照雀的手臂,后者心领神会,跟着弯了弯眉眼,“多谢……伯母。”

    几人旁若无人地闲聊着,完全将谢爸爸当做空气,谢爸爸再次被气上楼,并决定吃饭也不下来了。

    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文伯上楼来敲门,算着时间的谢爸爸心中总算松快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顶着一张镇定的脸打开门。

    “先生,吃晚饭了。”

    “嗯。”谢爸爸腆着肚子下楼时,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饭厅。

    整个人瞬间傻眼。

    “他们人呢?”

    文伯看了看他说:“顾女士带阿拂和小池秘书已经去看场地了。”

    谢爸爸:“…………”

    他抹了把脸。

    他就不该同意那个女人过来!

    *

    第二天,谢爸爸满脸沧桑地坐在客厅。

    “行了,我同意你们的事。”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妥协,不妥协不行,儿子都要跟前妻走了!

    “不过我只答应先订婚,结婚什么的以后再说,反正国内又不能领证,订婚结婚也没区别。”

    “既然没区别,那你干嘛不答应?”谢拂反问。

    谢爸爸一噎,心说他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

    真要是结婚了,就算是名义上的,等分手的时候也很影响名声的好不好?!

    “我就这样,你们爱答应不答应。”谢爸爸被谢拂气到不行,干脆破罐子破摔。

    这儿子,不要也罢。

    “我没意见。”池照雀拉了拉谢拂的手。

    谢拂看了他一眼,也顿时改了话头,“那我也没意见。”

    本来结婚与否于他而言都区别不大,只是希望对方高兴而已。

    现在池照雀都同意了,谢拂也就答应下来。

    谢爸爸心中一梗,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俩人之间,分明是他儿子听池照雀的。

    这臭小子,明明以前万花丛中过,怎么现在不仅从良,还变成妻管严了呢?

    简直丢脸!

    *

    订婚的事开始准备,池照雀要工作,平时参与订婚事宜的更多是谢拂。

    顾女士也非常热情地帮忙,谢爸爸什么都不管。

    即便如此,订婚典礼还是顺利举行。

    谢拂还在微博上开了抽奖,所有祝福他和池照雀的人,没有骂过他们唱衰他们的人都可以参与抽奖。

    网上一时间全都是吹他俩的彩虹屁,翻到谢拂的微博底下,可以清晰得看到金钱的力量。

    只要你足够有钱,就可以只听好听的话。

    方法有效,却不值得提倡。

    谢拂十分好心地给他那群好兄弟递了请帖,邀请他们出席,甚至还坐位置最好的那几桌。

    只是这些阔少各个都一言难尽,上桌如上坟。

    他们非常不愿意出席这场订婚宴,更不愿意用助攻兄弟团的名义出席。

    想当初,他们可是为了谢拂,才千方百计配合对方,搞池秘书的,否则他们之间无冤无仇,干什么要针对对方?

    结果现在到好,人家俩人甜甜蜜蜜去了,就他们枉做坏人。

    喝酒都喝得十分憋屈。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谢拂在酝酿大招?之前都是障眼法?”还有人抱着那一丝丝侥幸。

    “行了,认命吧,那小子就是这么不厚道,和人看对眼,就把咱们这些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给抛到一边。”

    “这混蛋!以后再信他就是狗!”

    “以后再做这种里外不是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就不是人!”

    “话说回来,你们谁还记得咱们几个月前的打赌?”

    众人面面相觑,也瞬间想了起来,当初他们还为谢拂能和新对象坚持多久而打赌。

    谢拂最新的对象就是池秘书,所以这个打赌的内容其实是谢拂能和池秘书在一起多久。

    “现在的话,其实赌约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吧?除了老韩,其他人选的最长的时间都过去了。”

    被cue到的韩寒枫:“……”

    他想了想,反应过来,“对哦。”

    “我是不是赢了?”

    他脸上尽是不可思议,“我竟然赢了!?”

    天知道,当初他真的只是拿钱打水漂而已,结果竟然是他赢了!

    众人心里酸溜溜,倒不是舍不得钱,他们就是嫉妒韩寒枫的好运气。

    当初谁都认为必定输的人,结果成了唯一的赢家,这让人心里怎么平衡?

    “你就是运气好!”

    “走了狗屎运!”

    众人纷纷吐槽。

    韩寒枫笑眯眯的一点也不生气,“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各位慷慨解囊,我正好缺钱!”

    他调出自己的收款码,一个个举给别人,笑得好不要脸。

    众人:“……”

    虽然很不爽,但众人倒也不至于耍赖,还是一个个掏出手机转账。

    出血的他们忍不住又是一气,想来想去,最后把这件事怪在了谢拂头上。

    谁让他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谁让他眼瞎看中了池照雀!

    谁让他不顾兄弟情谊!

    等谢拂过来招呼他们喝酒的时候,桌上一群人咬牙切齿,给纷纷要给谢拂灌酒,池照雀笑着将谢拂挡在身后,“他酒量不好,还是我来吧。”

    “老谢,你还是不是男人?喝酒都要别人挡!”

    “我是不是男人,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谢拂站在池秘书身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人护在身后,反而很享受。

    不要脸!

    太不要脸了!

    众人没辙,只能和池照雀喝。

    只是他们对谢拂这个兄弟可以下狠手,对池照雀却不好太狠,最后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几杯。

    池照雀揉了揉额头,“我去一下洗手间。”

    谢拂拉着他,“我陪你。”

    “又不是小学生,上厕所都要一起。”池照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一会儿就回来,又不会丢。”

    “大哥,来跟我拍张合照,网友们想看。”燕燕凑到谢拂身边,拉着人拍照。

    等照片拍好,池照雀已经走了。

    谢拂下意识往兄弟那两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几个空出来的位置。

    他微微挑眉,举起酒杯浅啄一口,表情从容淡定。

    燕燕将修好的图拿给他看了一眼,“哥你觉得怎么样?”

    谢拂瞟了一眼,随口道:“嗯,拍的不错。”

    洗手间。

    池照雀刚进隔间,就听见外面传来别人的交谈声。

    “谢拂真不是个东西,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之前找我们一起耍池秘书的是他,现在真订婚的也是他,难道真的喜欢上人家了?”

    “我看未必,说不定是放长线钓大鱼。”

    “我也觉得,就算喜欢,以他那性子,也未必会只有池秘书一个。”

    “小声点,别被人听到说给池秘书听。”

    “怕什么,我看那池秘书要么单纯到有些傻,要么所图甚多,反正就算听别人说,也不会信,更不会离开谢拂。”

    “看不出来,心机还挺深。”

    “哪有老谢深,之前把人家耍得团团转的不是他吗?”

    “啧啧……”

    说话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池照雀才从隔间出去。

    他站在盥洗池前,面前的镜子里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陈宛白怀着看戏的心情,好整以暇道:“你都听到了吧?”

    “池同学,池秘书。”

    “你的好未婚夫,可是一直都在骗你。”

    “什么真爱,不过是一场游戏。”——

    第329章 总裁的俏秘书17

    池照雀将手烘干, 再抬起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袖口,始终没对陈宛白的话有什么特殊反应。

    陈宛白微微眯眼, 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说罢,忽然笑了一下,“也对,你抓住谢拂,本来也不是为了他的爱,又怎么会在意他到底爱不爱你。”

    “其实他们说的是对的对吧?池同学。”

    “谢拂算什么呢, 除了有个好爸,一无是处,他的喜欢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够利用他来达到的目的, 省了你多少事,少浪费多少年光阴,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他到底是不是在玩弄你,只要他不戳破,那你就可以一直装下去,这笔生意你一点也不亏,是吗?池秘书?”

    池照雀神色微变,不再是刚才那样淡定无所谓,仿佛没听到,此时的他唇角微抿,唇线拉平, 总算给了陈宛白一个态度并不好的眼神。

    “他重不重要,不是你可以定义的。”

    陈宛白原本因为池照雀的表情在笑, 听见这话,表情僵了一瞬,随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池照雀,“你竟然在维护他?”

    他像是没见过池照雀一般,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语气惊诧道:“我本来以为,你就算不厌恶他,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现在看来,我竟然错了。”

    “池同学,我记得也不是没有优秀的人追求过你,结果你对他们不假辞色,却对一无是处的富二代纨绔百般维护,我真是看不透你。”

    池照雀受够了他言语间对谢拂的贬低,冷淡道:“他好不好,不需要别人评价,另外,他就算不务正业,也总比无视法律的法制咖人渣好千百倍。”

    说话时,他还扫了陈宛白一眼。

    陈宛白当场变了脸色,“你……”

    他没想到池照雀在这时候撕破脸皮,他以为池照雀不敢,不敢明着和他作对,毕竟当年的他连举报都要偷偷匿名,要不是他花了大价钱,也不一定能知道是他干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印象中的人也和从前发生了变化,是因为谢拂吗?

    有谢拂在,就有了底气?

    陈宛白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没说错,谢拂除了一个好爹,其他一无是处,可偏偏就是因为他有个好爹,他就什么都有了,连带着池照雀也跟着一朝麻雀变凤凰。

    陈宛白不甘心。

    不甘心看着池照雀从此被人护着,平步青云。

    从今天过后,他要是再想针对池照雀,可就没有以前容易了。

    “这么惊讶做什么。”池照雀扫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吗?还费尽心机想对付我,真以为我不知道之前几次生意上遇到麻烦都是谁在搞鬼吗?”

    陈宛白脸色愈发难看。

    是啊,他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手脚,可没有一次是成功了的,而且以后也不会成功,就算成功了也没多少用。

    从前的池照雀只有工作,只有工作能让他成功,只要在工作上遏制他,就能让他无法翻身。

    可现在的池照雀,就算没了工作,依然还有谢拂护着。

    陈宛白几乎掩盖不住脸上的表情,“你很得意?”

    “你得意什么?”

    “曾经的你匿名举报都还要偷偷的,现在的你就算有了身份地位又怎样?不过是靠着被人睡得来的,等到你被人抛弃,一朝跌落,多的是人来踩你几脚,到时候,我倒要看还有谁护着你!”

    池照雀并不生气,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陈家现在不好过吧?”

    “陈氏影业连着几部电影都没能收回成本,被挖走的艺人团队和幕后越来越多,青黄不接,甚至还有人曝光霸王条款,一些灰色产业也被调查。”

    “你猜,这次举报的人又是谁?”

    话音刚落,陈宛白便狠狠揪住池照雀的衣领,“是、你!?”

    池照雀皱着眉看着被他揪住的衣领,“放手,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陈宛白抬起手就要狠狠揍池照雀一拳,却被池照雀率先抬脚踢倒在地上。

    “陈少,小心点,今天酒店包场,我随时可以打电话叫人把你请出去,到时候可不太好看。”

    陈宛白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死死瞪着眼前这人,似乎要将对方的样貌刻在心里,狠狠记上一辈子。

    “别这么看我。”池照雀手动整理着被陈宛白弄乱的衣领,“我只是个遵纪守法又热心的好公民。”

    “从前如此,现在依然。”

    他笑起来的模样,让陈宛白几乎能想到,当年自己被逼出国,对方是不是也是这样在背后笑他的?

    只要他这么想,胸口的那股憋闷就挥之不去。

    想想现在池照雀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小角色,他心里更加不平衡。

    他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正义使者?不过都是因为谢家,因为谢拂。”

    “你算什么台面上的东西,没有谢家,你什么都不是!”

    “陈少是上得了台面上的人物。”池照雀悠悠走到陈宛白面前,“所以,你怎么还躺在这儿?”

    陈宛白:“你!”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忽然看到了什么,故意激池照雀道:“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利用谢家?利用谢拂?其实你根本不喜欢他对吧?不然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曾经是异性恋,还有那么多前任!”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是又怎么样?”

    “这和你有关?”

    陈宛白双眼迸发出光芒,“谢拂,谢少,你都听到了?这人根本就是骗你!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一道身影从洗手间外面走进来,他单手揣兜,看到躺在地上的陈宛白,还悠哉悠哉走到面前欣赏了一下对方此时的丑恶扭曲的表情。

    “池秘书,你这刀,杀人不见血啊,看看,我们陈少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

    池照雀挑眉,“谢总也觉得陈少此时的表情惹人怜爱,忍不住怜香惜玉了?”

    “这样,那我也不拦着,毕竟陈少都说我根本不在乎你,不在意你身边有没有别人。”

    谢拂眨了眨眼睛,“明明是他说的你,怎么为难起我来了?我冤不冤?”

    池照雀礼貌微笑,“谢总宽宏大量,可惜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眼睁睁看着两人借着自己打情骂俏,陈宛白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们,颤着声音,“你们……你们……”

    一个令人不愿意相信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清晰,他分明不愿意去想,可事实却让他不得不去想。

    难道……

    不、不可能……

    谢拂低头看向他,“宛白,你知道我这人最讨厌违法乱纪的人,之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你让我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屁!他什么时候是这种人!

    陈宛白坚定地认为谢拂是为了池照雀才这么说的,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认了。

    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我刚刚……就是和同学开个玩笑。”

    “谢哥,你别当真。”

    “我以后不会了。”

    看着眼前的池照雀和谢拂,他心中不免生出浓浓悔意,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肯定不会出现在池照雀面前撕破脸皮。

    可是又如何能早知道!

    谁不是认为这俩人只是一时的着迷,并不是有太深的感情?!

    谁知道他们竟然早就心意相通,没有秘密?!

    别说是陈宛白,就连外面那些来参加订婚宴的宾客,也都是这样认为。

    陈宛白想,并不是他蠢,而是这俩人瞒得太好,演得太真,在一起时太过不可思议,才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心里再没有找池照雀麻烦的想法,反而生出了浓浓的害怕,害怕池照雀会不放过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和怨恨,也只能深深藏在心里,再不敢表现出来。

    “谢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总不能为了一个人完全不顾我们多年的情谊。”

    “和我认识多年的人有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谢拂淡淡道。

    “不过,今天你运气好,我不想在今天找麻烦,你可以走了。”

    陈宛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谢拂说今天不想嫌麻烦,没说以后不想,但继续留在这儿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他得尽快想办法。

    匆匆离开的陈宛白,出了酒店就开始打电话,想找能帮忙的人。

    然而最近陈家的情况实在不太好,他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愿意接,要么接了没说几句就挂断。

    陈宛白打给相熟的朋友兄弟,结果不等他开口,就听见对方问:“你在哪儿?宴会还没结束你就溜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熟悉的人,也是谢拂熟悉的人,甚至因为自己出国几年,那些人和谢拂的感情更好。

    一股绝望忽然笼罩住陈宛白,令他茫然地站在原地。

    *

    “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浪费时间。”谢拂淡淡道。

    池照雀:“你不觉得他那个样子很像影视剧里的反派吗?反派下场,好歹要多给点镜头和台词。”

    谢拂:“……”

    “你最近都在看什么?”

    “《追凶24小时》,《疑案风云》。”

    “……以后少看点,咱们没在悬疑剧场。”

    “谢总,还没结婚,就想插手我的日常生活了?”池照雀双手环胸,“您这占有欲,是不是太大了点?”

    谢拂揣着手,“我只是担心池秘书哪天跑错频道,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哪敢,谢总为了我哄骗不少人,这样的情意,我怎么敢忘。”

    池照雀牵住谢拂的手,眉目温柔。

    “池秘书永远爱谢总,像谢总永远爱池秘书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相携往外走去。

    “你想结婚的话,我们可以去国外领证,我爸他管不着。”

    “这不好吧,伯父会生气的。”

    “他都妥协一回了,还差第二回 第三回吗?”

    “那也没有必要,我们不差那一张没用的结婚证。”

    “你不是说我插手你的生活吗?”

    池照雀:“……”

    原来在这里。

    他侧头吻了一下谢拂的唇角,“随便插手,只要你乐意。”

    果然,谢拂再没说领证结婚的话。

    池照雀微微松了口气。

    哄人也是个技术活。

    两人出去后,便将维修中的标示牌撤开。

    然而在他们离开几分钟后,一道身影缓缓从洗手间里出来。

    满脸都是听到一耳朵八卦的茫然和震惊。

    他脚步僵硬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酒杯,想到刚刚谢拂还给他们敬过酒。

    “陆修,你怎么了?上个厕所回来魂都丢了?”

    陆修坐着没反应。

    坐在他隔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你不会是因为老谢订婚后,有了对象就不是兄弟而不高兴了吧?”

    “没听过吗,都说兄弟如手足,对象如衣服,老谢以前有那么多对象,又怎么样?就算现在这个认真一点,那也比不过咱们,你们还是最好的兄弟。”

    他们这群人中,和谢拂关系最好的就是陆修,以前还形影不离,也就是现在谢拂和池照雀在一起,才减少了一起玩的时间。

    陆修……陆修忍无可忍,怒道:“你们见过人断手断脚的,有见过人不穿衣服裸奔的吗?!”

    “……”

    众人面面相觑,“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不是早就接受谢拂有对象了吗?总不至于后知后觉到这种地步?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发现,我们把某人当兄弟两肋插刀,某人却可以插兄弟两刀……而已!”

    陆修说得咬牙切齿,这模样,想让人想不到是谁都没办法。

    众人惊疑不定,“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怎么这么说?”

    陆修抬头扫了他们一眼,“你们真想知道?”

    他冷笑一声,“那好吧,我告诉你们。”

    谢拂,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

    “阿嚏!”谢拂摸了摸鼻子。

    池照雀皱眉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没发烧。”

    “我觉得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谢拂开始告状。

    池照雀:“……背后说你坏话的人还少吗?”

    谢拂:“……有道理。”

    “在那么多说我坏话中的人脱颖而出,说明要么那人比较重要,或者坏话比较重要。”

    池照雀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你是想?”

    谢拂抓住池照雀的手,“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对视一眼,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酒店地下车库,谢拂开着一辆大红色超跑,载着池照雀离开了这里,消失在路上。

    等一群人开始找谢拂算账的时候,他们把酒店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看到人影。

    众人憋着怒气问:“人呢?!”

    酒店经理匆匆赶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陆少,谢少已经提前走了,说要去度蜜月,短期之内不会回来。”

    “走了?!”

    “什么时候?”

    “现在人到哪儿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然而酒店经理大多回答不出来,他看着众人,心中颤了颤,生怕这群人一言不合就要闹事。

    “他肯定是害怕我们,才跑了的?”

    “你们谁透露给他了?”

    “没啊,估计是他做贼心虚。”

    “有道理,所以咱们怎么办?”

    “还怎么办,赶紧追啊!”

    *

    坐在飞往国外的飞机上,谢拂将自己和池照雀的手机都关掉,世界清净了。

    池照雀却还有些不放心,“我们走了,公司怎么办?”

    “不是还有远程办公?应付一个月足够了。”谢拂无所谓道。

    他还不忘教训池照雀,“池秘书,工作是做不完的,未来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工作,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还是说,在你心里工作比我重要?”

    池照雀看着眼前这个故意找茬的人,无奈一笑。

    “谢总,争宠不是这么争的。”

    “你应该直接这样。”说罢,池照雀什么废话也没有,勾住谢拂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事实证明,池秘书不仅工作很出色,争宠也很出色,将昏君勾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将江山奉上。

    出国是个好主意,至少等他们度完蜜月回来,之前还想对着他们要喊打喊杀众人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揪着谢拂灌了几瓶酒而已。

    也算是一醉泯恩仇。

    只是变化还是有的,之前这些人还有些看轻池照雀的想法,在经过这一出后,算是彻底没有了。

    他们知道,能让谢拂花费心思为了他演戏捉弄兄弟的人应该有多重要,别说是那些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前任,听说就算是谢爸爸,也没从谢拂那里讨到便宜。

    更不用说陈宛白。

    据说就是因为得罪了池秘书,陈家现在倒霉了,资产被查封,陈家人出入境都受到限制,据说还在被调查中。

    至于陈宛白,其他罪名还不好说,但是强/奸、传播□□色情这些是少不了了。

    曾经陈家帮他掩盖的东西,现在又被重新翻了出来,还找到了人证,其中一个还是温泉山庄的服务生,池照雀的那位学妹。

    而这些,都仅仅是因为陈宛白得罪了池照雀。

    这样冲冠一怒为蓝颜,谢拂算是刷新了其他人对他的认知。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是没手段没本事没魄力,只是从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没看陈家都快被他搞没了吗?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在意的人受到威胁时重拳出击。

    一战成名不过如此。

    就连网上都有不少网友对这位曾经的纨绔阔少改观,认为他为了帮未婚夫出气而让陈家破产的行为太霸总了。

    而池秘书则是霸总的小娇妻,霸总生来备受宠爱,如今却将自己的宠爱给了小娇妻,无数同人产粮差点将广场话题淹没,网友们纷纷感叹,他好爱他!

    #当霸总文学照进现实#挂在热搜好几天,也让池照雀看了好几天热闹。

    唯有谢拂觉得自己很无辜。

    “明明是因为陈家本来就不干净,怎么他们说得跟我设局似的?”

    他就是个遵纪守法的热心公民而已。

    就算为池照雀出气,他也只是戏耍了一下那群人,哪有天凉王破。

    池照雀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可能是因为你太帅了,完美符合大家对于霸总的想象。”

    “就是可惜了,这样的你,是我的。”

    这么想着,池照雀便也发了条微博,拍了一张谢拂戴戒指的手的照片,配字“我的”。

    网友们羡慕嫉妒地在他微博下面回。

    “好好好,你的你的。”

    “可不一定永远是你的。”

    “啊啊啊啊啊我磕的cp发糖了!!!好甜好甜好甜!!!”

    “围观打卡。”

    “打卡+1”

    “坚持打卡,说不定有一天就分手了。”

    “啊,你们好嫉妒,我就不一样了,我直接一个嗨,谢爸爸,你还缺儿子吗?谢总,你还缺兄弟吗?大学毕业会打游戏那种。”

    网友们不知道谢拂为了池照雀耍了一圈朋友,差点搞得自己被圈内朋友孤立绝交。

    但他们知道更甜的天凉王破的霸总剧情,现在口风反转,如果说从前大部分人都唱衰他们,现在则是唱衰和看好他们的人五五开。

    未来的许多年里,相信他们,看好他们的人会越来越多,只是那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发现,大概人家根本不需要他们的相信和看好。

    谢总和池秘书,从不在乎他们的质疑,也从不需要他们的肯定。

    他们的信任来源于彼此,无论外界舆论如何,无论他人看法如何,只要彼此相信,彼此相爱,那么一切都不过是浮云。

    他们订婚后很久,都迟迟没有结婚,本来两个男人也不受法律肯定,就算不结婚也没什么,但是订婚却不结婚,就有些落人话柄。

    有人认为他们感情变淡,有人认为是谢爸爸不同意,之前订婚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

    外界议论纷纷,他们的生活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直到十年后,一则意外的消息席卷全网乃至全国。

    同性婚姻合法。

    律法刚刚实行,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谢拂微博悄悄晒出一张结婚证的照片。

    什么话也没说,却也什么都不需要说。

    微博很快就被惊讶和祝福给淹没。

    受到祝福的谢拂却还在问池照雀,“池秘书,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办婚礼?”

    现在的池照雀早已经不是秘书,谢拂却依然喜欢这样叫他,就像池照雀也喜欢叫他谢总一样。

    “那就得看爸他什么时候退休了。”池照雀微微叹气。

    “你当初就不该跟他做什么约定,什么你接替他的位置后才能结婚,他就是在坑你,让你给他打一辈子白工。”谢拂有些不满。

    池照雀倒是不后悔,唇角微弯,“可他把你抵给我了。”

    “谢总。”

    “这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的一笔生意。”

    用一生换你。

    携手白头。

    共享悲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新世界,写枇杷树那个,be。

    第330章 庭院枇杷1

    佛山脚下有一座小城, 名为梅。

    梅城有着古老的历史,从古至今经历过许多战乱,却都保存了下来, 城里百姓安居乐业。

    城西一家小院,住着一位银匠师傅,祖传的银匠手艺,父子相传,传了十几代人,至今在梅城颇有名气, 但凡有谁家姑娘媳妇要打首饰,基本都找这家,手艺好价格也不贵,样式也时常换新。

    老银匠去年冬天因病去世, 去时,还十分庆幸自己早给儿子娶了媳妇。

    只是可惜, 儿媳妇刚进门不到半年,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月,他没能看到孩子出生。

    他走时笑着说:“人有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我走了就走了,不用太伤心……”

    “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孩子……我昨晚梦到了,是个男孩儿……以后再生个女孩儿,给我倒杯酒……”

    老银匠去世当晚,院子里从老银匠小时候种的一棵枣树莫名其妙枯死,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老银匠儿子特地请了先生来看。

    先生看了看, 算了算后说:“树木有灵,这棵树跟了你父亲几十年,早已经和他息息相关,如今你父亲去世,它便也跟着走了。”

    银匠夫妻半信半疑,世上多有精怪之说,但到底没人亲眼见过,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但世人大多都重情义,听到这样讲人间情义之事,便是假的,也愿意相信。

    老银匠儿子还有些遗憾地说:“小时候我也该种一棵树,这样就可以看看是不是真的了。”

    “你只是为了看故事真假才种树,心不诚,便是树木真有灵,也不会应你。”他媳妇说。

    “也是,还是你说的有道理。”他挠挠头说。

    “我没有,咱们儿子可以有,等咱们儿子出生了,就给他种一棵。”

    这话此时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孩子都还没出生,是男是女也没影的事。

    老银匠临终前说梦到是个男孩,但夫妻俩都不太相信,觉得很可能是父亲想要孙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们将老银匠下葬,小院里就只剩下夫妻两人。

    老银匠去了,他儿子也从小师傅变成了银匠,他的手艺也是从小练起来的,二十年下来也熟能生巧,手艺很不错。

    比起老银匠,也没有逊色太多,相信过几十年的磨练,将来能比老银匠还厉害。

    “秋师傅,我想让你打个新镯子,原来这个样式都不新了。”一个穿着蓝色旗袍的女子敲响了院门。

    银匠抬头看他一眼,“是方太太,您这镯子不是今年年初才打的吗?”他还记得,那时他父亲在生病,这个活是他做的。

    “这都半年过去了,已经不时新了。”方太太不高兴道。

    其实是她今天打牌的时候被隔壁的王太太嘲笑了,说现在谁还在戴这么老气的银镯子,人家国外都在戴珍珠,镶宝石。

    方家家境不错,是本地大家族,不过厉害的并不是方太太的丈夫,而是方太太丈夫的大哥,方家大哥方大帅手里有兵,谁也不敢招惹,只是方太太丈夫本人没什么作为,或者说,方家除了方大帅,其他人都没多少本事,依然也被人看低一层。

    方太太平时也不见得能成天见地买珍珠宝石,她便将气撒在镯子上,想要换个款式。

    银匠也没再说什么,“您喜欢什么样式的?我记得您上次说要细一点,这样看起来瘦,这样,我给您把这个镯子打成两个更细的,叠戴会更好看。”

    方太太双眼一亮,“这个听起来不错!不过你可得给我把款式打好看点,花纹要刻好看点,不要那些什么福字款式,都太老气了,还俗气。”

    方太太年轻,自然看不上那些普通的款式。

    “没问题。”银匠一口应下。

    “那我过几天让人来拿。”

    等方太太走了,银匠媳妇才挺着大肚子走过来,给男人倒了杯水,“这镯子挺好看的啊,咱爹手艺比你好,方太太以后想要还没有呢。”

    银匠委屈,“媳妇儿,这是我打的。”

    银匠媳妇面露怀疑,“真的假的,你不是把咱爹的当成自己的了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打一个。”

    银匠媳妇拉住他,“信你了,打什么打,家里有多少银子能让你糟蹋?”

    银匠:“……”

    他们银匠虽然打的都不是自己家的银子,但是祖祖辈辈倒也传下来不少收藏。

    只是他们更看重那些银饰的手艺做工,还有制作它们的祖宗,不到万不得已时,并不会轻易将它们重铸。

    能让他打的还真不算多。

    这两天银匠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有红糖新布,新打的棉花,还有让匠人打的新床,婴儿车。

    这孩子预产期就在这几天,银匠寸步不离地守着媳妇,连活都不想干。

    弄得银匠媳妇想笑,“行了,你不干活,想要咱孩子和我喝西北风呢?”

    “就这两天。”银匠从怀里摸出一块盒子装的糕点,“听说这是外面传过来的洋玩意儿,人家说过生辰就得吃这个,今年你生日的时候爹刚去不久,没怎么过,今天我路过看到,特地买了一块,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花那多余的钱做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大地主呢?”银匠媳妇这么说,唇角却是笑的。

    她尝了一口,“就那样,味道还不如咱家自己做的白糖糕,这次就算了,下次别买了。”

    “是吗?我听他们说味道好着呢。”银匠挠头。

    银匠媳妇喂给他,“想知道什么味道,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银匠也想知道是什么味道,便也跟着吃了一口,他觉得还挺好吃的。

    还不等他回味这味道,便见银匠媳妇皱起了眉,将蛋糕放在桌子上,手捧着肚子。

    “媳妇你怎么了?”

    “我、我……我好像要生了!”

    一句话,惊得银匠赶紧将媳妇抱回了房里,“媳妇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请陈婆来!”

    陈婆是附近有名的接生婆,经验丰富,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一直有口皆碑。

    城里虽然有医院,但是一般人家生孩子还是习惯在家里,真有不对的情况才会去医院。

    陈婆来得快,银匠还不停在她旁边催促,陈婆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先去烧水点灯,着什么急,生孩子哪有这么快,你媳妇还是头胎,有得折腾。”

    银匠抹了把额头,看了房间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去烧水了。

    陈婆是个有经验的,银匠媳妇从上午开始发动,一直疼到晚上,直到快到十二点,才终于生下这个孩子,历时十几个小时。

    陈婆洗干净手,把孩子洗干净用棉布包裹起来,给银匠看,“是个男孩!”

    银匠眼睛都离不开这孩子,“我滴乖乖……还真是男孩!”

    银匠忽然有些相信老银匠的话,心里对树木有灵的说法也信了不少。

    他给了钱礼,亲自送陈婆出去。

    转身在火炉旁驱散了凉气,才进屋抱着孩子到床边。

    “媳妇你看,这是咱儿子。”

    “真好看!”银匠媳妇脸色发白,看着孩子却还笑着。

    “对了,你给咱儿子起名字了吗?”

    银匠一拍脑门,“我给忘了!”

    “那还不快去想!”

    银匠想了好几天,却都没想到什么好名字,他觉得那些名字要么俗气要么难听,要么更是寓意不够。

    给自己孩子,总想要给最好的。

    他一咬牙,提着礼物上城里唯一一家学校,找到一位认识的老师,请这位老师给他家孩子取名。

    老师曾经在他家打过银饰送礼,收了礼物,翻了一会儿书,思索片刻,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

    秋砚亭。

    砚是希望他日后多读书,亭则是希望他日后长得好。

    银匠识字不多,但能听出这都是好意思,便感谢了这位老师,拿着写着名字的那张纸回了家。

    “咱儿子有名字了!”

    “是个好名字!”

    “秋砚亭!”

    他对着正在流口水的儿子念了好几遍,直把孩子念得闭上了眼睛,大约是嫌他烦。

    银匠很喜欢这个名字,认为它有文化,每天小名也不念了,就砚亭砚亭地喊着。

    别说是孩子,连银匠媳妇都觉得有些烦了。

    但看男人高兴,她便也忍了。

    方太太的镯子已经打好,方太太派人来取走的时候,还多送了礼,“听说秋师傅家添了新丁,太太特地让我们买了礼物一起送来,沾沾喜气。”

    银匠有些惶恐,但听说沾沾喜气,便也就明白了。

    方太太结婚三年,一直都没怀胎,得知银匠家刚生了儿子,想要沾沾喜气也不奇怪。

    “这是家里的红鸡蛋,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家尝尝。”银匠给了回礼。

    “行了,我就收下了。”那丫头抱着鸡蛋和装着镯子的盒子回了方家。

    “太太,镯子拿回来了,您瞧瞧,秋师傅说了,您要是还想改,就让人告诉他。”

    丫头将盒子打开。

    方太太放下咖啡,拿过来打开看了看,拿起来戴上,晃了晃,眼里都是满意。

    “这秋师傅手艺还真不错。”

    “对了,听说他家媳妇生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方太太笑容淡了淡。

    “怎么别人家刚结婚就能生,还一生就是男孩儿,我结婚这么久,肚子都没动静?”

    “太太宽心,少爷他可是满心都是您,隔壁那王太太生了孩子又怎么样,家里不还是一个又一个姨太太,少爷可从没说要姨太太。”

    “就你嘴甜。”方太太心情好了不少。

    丫头又将银匠送的鸡蛋提过来,“这是秋师傅家的鸡蛋,说是送给太太沾沾喜气。”

    方太太看了眼那框红鸡蛋,“那今晚就尝尝吧。”

    “好嘞!我这就交给厨房。”

    *

    七月底,天气还有些闷热,银匠媳妇坐月子难受,不想让儿子也和自己一样难受,便让银匠把儿子抱到隔壁房间。

    然而刚出生的孩子根本离不得父母,随时会哭,要喝奶,还要换尿布,刚抱过去没一天,就又抱了回来。

    “你最近是不是没活?”银匠媳妇见银匠整天都陪着自己,便开口问。

    银匠:“是没什么活,不过你放心,家里还有钱,不用担心,也不用省。”

    “谁说这个,我是想说,既然你最近闲着,就去找找种子。”两人成亲后,钱财都是公开的,银匠媳妇当然知道家里有多少钱。

    “种子?”银匠一愣,表情还有些懵逼。

    银匠媳妇见他忘了,提醒道:“是啊,不是你说的,要给咱儿子种一棵树吗?”

    银匠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这都给忘了!”

    “对对对!是要种一棵!你让我想想要种什么……”

    银匠原本还对树木有灵的说法半信半疑,然而在看到媳妇生的真的是个儿子时,对于有关于父亲的事,就变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反正种一棵树也不费什么功夫。

    乡下有种说法,让孩子认个干爹,今后就能借干爹的运顺顺利利地长大。

    这个干爹,可以是个物件,也可以是植物动物甚至是不存在的神佛。

    之前银匠还听说有认树当干爹的。

    不过既然他要种一棵树,让这棵树和儿子一起长大,那他俩地年龄来算,就不好认干爹了,当兄弟还差不多。

    银匠越想越有道理。

    父子可以借运,兄弟应该也可以共同分担。

    怀着这样的念头,银匠对这棵树的重视就更多了一分。

    他从自己家附近适合生长的树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枇杷这种树。

    枇杷养的好的话,是可以和人的寿命差不多长的。

    他不要能活很久很久的,也不能要寿命比较短的,像枇杷这样,和人类寿命差不多才正好。

    在想好要种什么后,银匠便去市场上去淘种子。

    只是卖树种的不多,他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最后是问一个专门卖这类树种的小贩,拜托对方去找枇杷种子,还要品相好的。

    他等了几天,小贩终于把种子带了过来,“你看看,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良种,只要能长成苗,都不用管他,就可以好好长大。”

    “枇杷结果可是能结三十多年,你买了绝对不亏,这价格也不贵。”

    “我不想着卖钱,就是自己家自己吃。”银匠挑挑选选,最后挑中了自己觉得最好的一颗,付了钱,带着种子和从小贩那里得来的种植办法回了家。

    “媳妇!种子买来了!”

    “你看,这种子好不好?我可是选了很久的!”

    “怎么只有一颗?”银匠媳妇皱眉问。

    银匠一愣,懵逼问:“一颗还不行吗?不是说好只种一棵树吗?”

    “你怎么知道这颗种子就能成活?”银匠媳妇都懒得说他了,只轻轻翻了个白眼,算了,自家男人不聪明,她早就知道了。

    “你多买几颗,这样要是没种活,就还有余地。”

    “那要是都活了呢?”银匠问。

    他笑了笑,“咱们就一个儿子,也没多余的分啊。”

    银匠媳妇皱眉,“就不能多种几棵?”她还有些贪心,

    “那就不一样了吧?”银匠挠头,他认真想了想,“反正……我爹就只种了一棵枣树。”

    银匠媳妇抿了抿唇,“那好吧,就先种着,要是没活,那就再种一棵。”

    “行!咱现在就来种!”

    银匠拿着种子就要出门,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撤回来,“是给咱儿子种的,他看都不看的话,那不好吧?”

    刚刚今天也出月子,银匠媳妇干脆抱着刚满月的儿子看银匠给树挖坑。

    银匠想让儿子沾染这棵树……不,是这颗种子的气息,就把种子放在儿子手里让他玩。

    秋砚亭抓着种子,好奇地看了看,拿到鼻尖闻了闻,还放在嘴边想要咬。

    只是他牙齿都没有,想咬都咬不到,只留了满手口水,连这颗种子也都被口水给包裹住,跟洗了个澡似的。

    拿着滑溜溜的,好几次都差点掉在地上。

    好不容易抱住,他一张小脸上染上庆幸,抱着种子又放在嘴边要咬。

    说是咬,却更不如说是亲。

    还顺便淋了个口水浴。

    013忍笑,但又不好真的笑。

    “宿主,小七还是很喜欢你的,就算你现在是一颗种子,他都要亲你。”

    谢拂:“……”

    他怀疑这家伙不是想亲他,分明是想吃他。

    只是因为他太硬,咬不动,也吞不下,才只能作罢。

    可即便吃不了,这人也并没有放过他,看他玩自己玩得多高兴,连银匠媳妇要从他手里拿走种子,他都不愿意。

    还是夫妻俩好说歹说,还用其他玩具吸引秋砚亭的注意力,才勉强将谢拂从秋砚亭手中拯救出来。

    等到谢拂躺在土里,被泥土掩埋,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舍。

    “宿主,其实你还是更想被小七舔的吧?”013戳破他的心思。

    谢拂:“……你好像话比以前多。”

    013:“这不是因为宿主你不能和别人说话,担心你心理出现问题,才跟你聊天的吗。”

    它现在已经不怕谢拂了,看着他一路走来,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见到谢拂会被对方的气势威慑住的小员工,有过这么多世界的经验,它也算是出差的工作经验丰富了。

    谢拂拒绝了它的善解人意,“谢谢,我不需要,你可以安静一点。”

    “宿主不会觉得无聊吗?这个世界,你可是不能说话,不能化形不能和人交流的。”

    “又不是很难的事。”

    “也对,宿主你还可以睡觉,意识沉睡,想睡多久睡多久,这个世界直接睡过去也可以。”

    “我没说要睡。”

    “那……”

    “闭嘴。”

    “……好的。”

    谢拂刚刚苏醒时,发现自己是一颗种子,且种子的生机正岌岌可危时,并没有很着急担心。

    经历过那么多,他已经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处境而担忧,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总会遇见对方。

    哪怕只是一颗种子,没有自主权,也总会到他身边。

    只是刚见面就来了个口水浴是他没想到的。

    也让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世界不会那么……轻松。

    预感来的莫名其妙,然而往往都有迹可循。

    谢拂在土里待了几天,除了有时候银匠夫妻会抱着秋砚亭在他所在的那片土地看两眼外,他根本见不到秋砚亭。

    秋砚亭显然也并不知道,那片光秃秃的土里有什么。

    等了几天,谢拂开始睡觉,觉得多睡几天应该就能长出芽来。

    七八天后,那片新土上长出些许嫩芽,这让银匠高兴不已,“媳妇,媳妇来看!长芽了!这颗种子肯定能活。”

    银匠媳妇也高兴道:“那要不要多浇水?”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用浇太多。”

    “那好吧。”

    夫妻俩也是第一种枇杷树,平时没事就看两眼,对这嫩芽竟也有了些许感情。

    又过了一周,嫩芽长成小苗,银匠还有些骄傲道:“我听说咱们这苗长得格外好,就说是我这种子挑得好吧!”

    “你就臭美吧,明明是种子自己会长。”银匠媳妇转身进屋,“我把儿子抱过来,让他也看看。”

    秋砚亭被抱过来,看到那长成小苗的枇杷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伸出小手就要去摸,嘴里还咿呀咿呀地叫着,像是在说话打招呼。

    银匠媳妇笑着将他抱得更近了些,“儿子乖,这是你爹给你找的兄弟。”说着,还打趣地看了一眼自家男人,这是还记着银匠种的时候说的那句玩笑话。

    让儿子和一棵树做兄弟,也亏他想的出来。

    夫妻俩对视笑时,没注意秋砚亭,等转头时,就看见秋砚亭手抓住了那枇杷苗上的嫩叶,正笑着用力揪。

    “诶诶,这个可不能揪!不能揪!”

    银匠赶忙将叶子从秋砚亭手里拯救出来。

    差点被薅秃的谢拂:“……”

    被制止的秋砚亭非但没长教训,还在伸手跃跃欲试,只是这回银匠媳妇看得紧,没让他成功。

    没如他的意,秋砚亭不开心地瘪起了小嘴。

    “还是先把他抱回去把,他看着叶子揪不到更不高兴。”银匠说。

    银匠媳妇想想也是,正要起身回屋,却忽然感觉手心一热。

    “哎呀,这是尿了。”

    她赶紧将尿布解开,免得湿得更多。

    得到解放的雀儿没了顾忌,尿去老远,对着某棵树苗当头浇下。

    谢拂:“……”

    013:“……”

    “宿……”

    话音未落,它就被丢去了角落关小黑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不虐,大概是一棵树陪一个人相伴百年,走过一个世纪的故事。

    只是人始终是人,树永远是树。

    第331章 庭院枇杷2

    春去秋来, 几经寒暑。

    秋砚亭从会爬,到会走,会跑, 小院里满是他的身影,处处都曾留下过他的声音。

    而谢拂比他长得还快,不过两三年,就长成了人高,每当秋砚亭发现谢拂又长高一点,就兴奋不已。

    而银匠和银匠媳妇也早就发现, 儿子对这棵树格外在意,几乎每天都会围着它转,关心它喝不喝水,施不施肥, 被风水雨淋都会在意,曾经还干过半夜把银匠吵醒, 让他给树打伞盖棚子的举动。

    银匠夫妻越来越觉得,他们不是给儿子种了一棵树,而是给儿子找了个玩具,小孩儿精力旺盛,爱玩爱闹,一棵树就能消耗儿子大半精力,便也乐得如此。

    于是乎,秋砚亭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跟这棵树说话,在它旁边玩。

    “亭亭!”

    “亭亭!”

    一个小孩儿从院外翻进来,门口的高门槛都没能阻止他的进入, 小孩儿先一条腿跨过去,翻坐在门槛上, 然后才将另一条腿从门槛外拖过来。

    银匠媳妇放下手里的毛衣,笑着看向噔噔噔跑进来的小孩儿,“是龙龙啊,来找小七玩吗?阿姨给你拿糖去。”

    “谢谢阿姨!”龙龙说要,就跑向秋砚亭,“亭亭,我们来跳格子吧!”

    秋砚亭嫌弃转身,“我不要,你总耍赖。”

    龙龙抹了把额头,“不会了,这回肯定不会!”

    秋砚亭还是不答应,虽然还小,他却已经隐约知道诚信这回事,不想和没诚信的人玩,“不要。”

    见他宁愿坐在树旁边玩草玩土,也不跟自己玩,龙龙委屈得不行,“你跟我玩嘛,我把爸爸给我做的小木剑给你玩。”

    那是他爸爸新给他做的玩具,他可喜欢了,一直很宝贝,就算秋砚亭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从来没玩过,这回算是大出血。

    银匠媳妇从屋子里拿了一把糖霜花生,分别塞进儿子和龙龙兜里,“朋友要好好玩,不可以吵架哦。”

    龙龙将甜甜的花生喂进嘴里,笑眯了眼睛。

    秋砚亭却将一颗花生放在树下,“给你吃。”

    龙龙跳起来冲着银匠媳妇喊:“姨姨,亭亭又把东西给树吃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秋砚亭这么干了,这在他家可是浪费粮食,要挨打的,以前他还会说是秋砚亭把好吃的扔掉了,是秋砚亭多次认真强调,他这不是扔掉,是给树吃的。

    龙龙知道这个,每年逢年过节,家里也会给祖宗和神佛摆吃的,有时候还有肉。

    但是这还是有不一样的,他们给祖宗神佛吃的东西都放在碗里,摆完后还会拿回来自己吃,据说吃了这个还会得到保佑,但是秋砚亭给树吃的,就是直接放在树下,花生接触到泥土,人就不能吃了。

    银匠媳妇显然也习惯了,闻言也并未抬头,而是继续织自己的毛衣,“小七,不可以浪费哦,树树一颗都没吃,就不会吃其他的了。”

    秋砚亭悄悄收回还想放的小手。

    他心想万一是枇杷树觉得一颗太小太吝啬,懒得吃呢?或许多一点就会吃了。

    只是在亲娘眼皮子底下,秋砚亭还是放弃了顶风作案。

    但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看一眼,看看那颗花生树吃了没有。

    然而每次回头,都能看见那颗花生还在树下。

    秋砚亭从暗暗期待,到次次希望落空,一双眼睛里都失了神采。

    013:“宿主,小七看上去有点可怜的样子。”

    谢拂:“你帮我吃?”

    013:“……”还是算了,它想吃也吃不了啊。

    不多时,一只黑色的猫儿一跃而上跳上墙头,躺在墙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姿态慵懒,神情自在,黑色的毛在阳光下都仿佛泛着金光。

    “狸狸!狸狸下来!”龙龙挥舞着双臂,招呼黑猫下来玩,然而黑猫都不搭理他。

    “亭亭,我们把狸狸叫下来玩!”

    秋砚亭扭过身子,“不要叫它!它不乖!”

    “怎么不乖啦?”龙龙可喜欢猫了,就是家里说猫吃粮食吃肉,不好养,才不许养的。

    “它偷吃!吃了我给树树的肉肉!”秋砚亭鼓着腮帮,气呼呼地说。

    银匠媳妇听得心里无奈又好笑。

    儿子总喜欢给树下丢吃的就算了,但他连肉都丢,虽然只是一片,但那也令银匠媳妇心疼,好在还有猫可以吃,虽然也心疼,但也算是没那么浪费。

    银匠媳妇只庆幸还有猫,秋砚亭却怨起了黑猫偷吃。

    “龙龙,留在姨姨家吃午饭吗?”眼见着日上三竿,银匠媳妇打算去做午饭。

    “我回家吃,我娘说中午要做豆干!”龙龙一听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忙吸溜了下口水,想回家了。

    “亭亭,我下午再来找你玩!”

    秋砚亭才不稀罕,他一个人也很好玩。

    “小七,进来给妈妈烧火。”银匠媳妇招呼道。

    秋砚亭丢下小铲子,“来啦!”

    别看说是烧火,但这么小的孩子,银匠夫妻俩平时疼得跟什么似的,根本没让他动手,就是让他坐在灶前看着火。

    秋砚亭就乖乖坐在木桩凳子上,看着灶里的火烧得正旺。

    正是一年里日子好的时候,城里有好几家人嫁娶,银匠最近接到的活不少,中午银匠媳妇蒸了米饭,还煮了肉丸子,秋砚亭喜欢吃这个,好吃还不费牙,软软的,很Q弹。

    在快要煮好的时候,秋砚亭又溜到门口,探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只是碍于距离太远没看清,他便又走近了看。

    等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跳到树下,张口就把那颗花生叼进嘴里后,秋砚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银匠媳妇盖上锅盖,又看了眼火,这才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去。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秋砚亭伤心得不能自已,小手指着黑猫气道:“又偷吃!狸狸又偷吃了!我讨厌它!讨厌它!”

    他哭得小脸通红,满是泪水,还一抽一抽的,胸口明显起伏,然而银匠媳妇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这是件小事。

    笑着上前抱着儿子安慰,“好好好,讨厌它,中午不给它吃肉肉好不好?”

    “我们小七多吃点,把饭吃光光,狸狸就吃不了了。”

    秋砚亭觉得有道理,他要吃光光,一口都不给黑猫留!

    但是除了不给黑猫留外,他显然还记得要给树留。

    这回他终于长了教训,以前他给的食物都被猫吃了,这次他要让猫吃不到。

    午饭时,他小手拿着一颗肉丸子跑到树下,用他的专用小铲子辛辛苦苦铲了半晌,终于铲出一个小坑,将肉丸子丢进坑里,又将土盖上。

    等做完这一切,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

    银匠媳妇将他抱回来,“小祖宗,看看你累成什么样。”

    晚上哄儿子睡觉,银匠媳妇和银匠说起了私房话。

    “秋哥,你说咱儿子是不是太较真了?你说要让他把树当兄弟,他就真的把什么都要留给枇杷树一份,每天对着树都能说一整天的话,都说三岁看老,实诚是好事,但这孩子太较真了也不好吧?”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不如意,一个人要是太较真,最后伤到的只能是自己。

    “不至于吧,也就是小事,哪有那么严重?”银匠想了想说。

    他摇着大蒲扇,一边给媳妇儿子扇风,一边思索道:“上次我说给他买风车,结果风车卖光了,没买到,他也没说什么。”

    银匠媳妇看出本质,“那是因为咱儿子根本不喜欢玩风车,你后来亲手做的那个也没见他玩多久。”

    银匠疑惑:“是吗?”

    银匠媳妇肯定点头:“咱儿子平时看不出来,但其实霸道着呢,他说隔壁的龙龙自私,不爱跟龙龙玩,但其实他自己比龙龙还霸道,龙龙好歹有时候也愿意分享,可但凡是咱们儿子喜欢的东西,就没见他允许谁碰过的。”

    那些愿意分享的,都是不那么上心的。

    “霸道也好,这样才不会委屈自己。”银匠笑着说。

    反正自家儿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银匠媳妇闻言也笑了,“你就这么惯着他吧。”

    “这是咱儿子,咱们不惯谁来惯?”银匠却理直气壮。

    “你没瞟见方太太怎么宠女儿的,那可真是要什么给什么。”

    说来也巧,方太太在吃了银匠家的鸡蛋后,还真被发现怀孕了,生了个女儿,刚好比秋砚亭小一岁。

    虽然是个女儿,但方家也是将这个唯一的孩子宠到了骨子里,家里就是伺候的佣人都特意买了两个。

    也因为这个女儿,方太太对银匠夫妻格外感激,她觉得这是银匠家带来的好运气。

    平时还多有往来,但凡是银饰上的事,都是交给银匠家来做。

    银匠也因此赚了不少,颇为感激。

    “那倒也是。”银匠媳妇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银匠看着儿子媳妇,心里满足得不得了,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秋砚亭还记着挖坑埋肉丸子的事,当然,他不觉得这是在埋肉丸子,只是觉得这是为了给树吃肉丸子。

    为了看树有没有吃到,他又用小铲子铲开那个坑,等看到坑里明显还在的肉丸子后,他的小脸皱了起来,愁眉苦脸的表情放在一个小孩儿身上,并不显得厌烦,只让人觉得可爱。

    “你吃啊?怎么不吃呢?”

    “不吃肉长不高,你不吃,以后就不能长高了!”秋砚亭选择性遗忘了这棵树长得比他还快的事实。

    院子里听到的银匠媳妇觉得不能让儿子这种念头根深蒂固,于是说道:“小七,树长高是不用吃肉的,它们不吃肉就能长得很高。”

    秋砚亭扭过头,双眼有神地看着他娘,“那、那它要怎么长高?”

    “要喝水,晒太阳,多喝水,多晒太阳,这样就会长高了。”银匠媳妇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

    秋砚亭挠挠小脑袋,抬头望了望天,到底没有想到究竟怎么才能给树多晒太阳,他又抓不到太阳,不能拿太阳送给树。

    没有太阳,那只有水了。

    银匠媳妇看着儿子一脸跃跃欲试,连忙提醒道:“但是水也不能多浇,只要浇一点点就好了。”

    秋砚亭郑重点着小脑袋,“我知道的娘。”

    见他这么坚定点头,银匠媳妇也放松了戒备,觉得儿子应该这么聪明,肯定会听话。

    可惜她不知道,秋砚亭听话是听话,可小孩子的听话,和大人理解的听话能一样吗?

    秋砚亭记着银匠媳妇说的不能浇太多水,但他浇的次数多啊。

    他搬着小板凳放在水缸旁边,站上去用葫芦瓢缓慢舀了一口水,又小心翼翼捧着葫芦瓢来到枇杷树下浇灌。

    他每次都只浇一点,可他每天能浇十几次。

    几天下来,银匠都对着水缸莫名其妙,“怎么感觉这两天水用得有点快?”

    今天,秋砚亭惯例浇完水后,蹲在树面前说:“小树小树,你要快快长高长大。”

    谢拂:“……”

    这样下去,别说长大了,他能不死都是万幸。

    013对宿主充满同情。

    秋砚亭的小动作终于被发现了,但不是因为家里水用的快,而是因为在他的辛勤努力下,谢拂终于……变黄了。

    他的叶子变黄了。

    秋砚亭还不知道这黄叶子是生病,只觉得好看,抱着叶子就喊爹娘,“爹娘,树树长新叶子啦!”

    语气兴奋又欢快。

    银匠和银匠媳妇本没放在心上,顺着声音看了一眼,才知道儿子说的新叶子不是新的嫩芽,而是树叶变颜色了。

    这哪里是长新叶子,分明是生病了!

    银匠皱眉围着树看,“怎么回事?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银匠媳妇倒是想起儿子浇水的事来,他们没种过多少庄稼,却也知道作物水浇多了是会生病的,

    “是不是因为小七浇太多水了?可我明明让他少浇点的。”

    银匠也想起用得格外快的水缸,觉得这多半就是真相,“我去问问会种树的,看看这要怎么治。”

    银匠出去了,在他走后,银匠媳妇抱着儿子,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啊你,以后可不能再给树浇水了。”

    秋砚亭哪知道谢拂是生病,一听不能浇水,他就不高兴了,“要浇水!要长高高!”

    银匠媳妇哭笑不得,“你不浇水它才会长得更高。”

    秋砚亭很生气,觉得他娘说话骗他,明明之前还说要给树浇水它才会长高的!

    他决定不理娘。

    只是这单方面的生气只持续了半天,等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又会抱着自己的小碗说好香了。

    银匠回到家,说他问过别人,树的生命很顽强,只要之后不要继续浇水,慢慢它就会恢复。

    深夜时分,在人们沉入梦乡时,谢拂正在努力将腐烂的根须切断,及时自救。

    做人不易,做树更不容易,尤其是当有人拖后腿时。

    这么多个世界,还是第一次体验差点被小七给送走这种经历。

    简直一言难尽。

    “宿主,小七还小啦,等他长大就好了。”

    “是吗……”

    三岁看老,在这一点上,谢拂和银匠媳妇难得保持了一致。

    总觉得就算他长大了,也不一定就有多好,但总比现在好。

    要是真被秋砚亭给送走,谢拂哭都没地哭去。

    *

    冬天,秋砚亭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以己度树,认为枇杷树也冷的他,坚持要给树也穿上衣服。

    于是银匠和银匠媳妇只能将一些烂掉的衣服拿出来,缠在树干上。

    但担心阻碍树的生长,并没有缠得太紧。

    给树保暖,倒也不是件坏事,总不会有上次浇水差点把树根浇烂那样糟糕。

    只是好端端的树上缠着烂衣服,原本看上去也是身姿挺拔的树忽然变得有些……丑。

    嗯,时髦值瞬间降了许多。

    秋砚亭却很高兴,他觉得树不会冷了。

    小手摸上树干,“要健康哦。”

    “开花花,结果果!”

    他显然还记得银匠和银匠媳妇跟他说的话。

    然而秋砚亭显然是想多了,这么小的树,还不会开花结果。

    “爹,娘,树树多久开花结果啊?”秋砚亭眼巴巴问,他都等了好久好久了。

    “小七要长大,树当然也要长大,等小七长大的时候,树就会开花结果了。”

    于是秋砚亭从盼望树长大,变成了盼望自己长大,每天吃饭都比以前多了。

    冬去春来,年后,银匠家又有了一件喜事。

    银匠媳妇怀孕了。

    夫妻俩都很高兴,银匠抱着秋砚亭,“小七,你要做哥哥了,喜不喜欢呀?”

    秋砚亭:“小七本来就是哥哥呀!”

    他指着树说,“那是弟弟。”

    银匠、银匠媳妇:“……”

    “好好好,是小七又要做哥哥了,小七高兴吗?”

    经过这么久的经验,夫妻俩显然已经明白了,不要在枇杷树这件事上和儿子较真,因为你根本较真不过他。

    “还行吧!”秋砚亭勉为其难点点头,“但他要像树树那样听话。”

    还行……

    看着儿子这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银匠和银匠媳妇都忍俊不禁。

    树当然听话了,它都不能说话不能动,当然不会反对秋砚亭。

    秋砚亭希望新的弟弟妹妹像树这样听话,那是没可能了。

    尤其是银匠媳妇这次孕期反应大,总觉得这孩子比儿子还闹腾。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几个月后,秋砚亭多了个小他四岁的妹妹,妹妹的名字也是请先生起的,秋容澜。

    有了新生儿,银匠夫妻的注意力难免要被分去一部分,加上秋砚亭好歹也四岁,算是立住了,身体健康,没病没灾,他还聪明,平时不需要太让人担心头疼,夫妻俩难免更注意刚出生的女儿。

    这样一来,秋砚亭就更愿意和枇杷树说话了。

    “妹妹好小,丑丑的,还总是哭,我不喜欢。”

    秋砚亭用胳膊抱着枇杷树,“还是你好,乖乖的,听话。”

    谢拂心说一棵树什么也做不了,能不听话吗?

    但即便如此,心里依然难免生出些许温暖柔意。

    一阵微风吹来,一片嫩绿的叶子轻轻飘落,轻抚过秋砚亭头顶,又悄然落在地上,归于尘土。

    *

    女儿出生,银匠有想过要不要给女儿也种一棵树。

    然而从前还主动要种树的银匠媳妇,这回却坚决反对。

    给儿子种树,种得儿子和树的感情比和他们好,现在还要给女儿种,是觉得家里粮食多,还想要女儿以后也每次都分给一棵根本都不需要的树吗?

    儿子这棵树是他们主动种的,现在种成这样,他们习惯了,也认了,可给女儿出生,要是再来一棵这样的树,那他们就是主动给自己找罪受。

    本来还有些想法的银匠,在听见媳妇这么说后,也当即歇了心思。

    他也觉得媳妇说得有道理。

    于是他们没种树,只是给女儿打了一个平安锁,和一对银手镯。

    当然,给儿子也打了。

    只是以前只打了平安锁,没有手镯,这次干脆把手镯也打了,就是不戴,以后也可以送给媳妇。

    只是让夫妻俩没想到的是,在看到妹妹和自己都有平安锁银手镯后,秋砚亭问了个出乎意料,但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话,“树树的呢?树树也要!”

    银匠夫妻:“……”

    哥哥妹妹有,弟弟也要有,嗯,没毛病。

    银匠媳妇揪着银匠的耳朵回屋,回房将人骂了一顿。

    让你当初说和树做兄弟,现在这兄弟做得可好?

    银匠理亏,乖乖挨骂。

    然而骂归骂,骂完还是要解决问题。

    秋砚亭记性可好着呢,他们今天糊弄过去,明天他还是要问。

    那怎么办,以前给树一口吃的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打首饰,也亏他们儿子想的出。

    “小七啊,你看树没有手没有脖子,做了也戴不上啊。”银匠苦口婆心劝道。

    秋砚亭脑袋瓜转的快,可不上当,指了指妹妹手腕上的镯子,“可以不戴,不能没有。”

    银匠夫妻:“……”

    这是他们之前针对秋砚亭镯子说出的话,现在被秋砚亭拿来对付他们自己。

    夫妻俩莫名感觉心塞,有种自家儿子胳膊肘往外拐的错觉。

    不对啊,明明那棵树也是他们家的。

    没办法,儿子太较真,如果不想被天天念叨,夫妻俩只能满足他的要求。

    最终,银匠还是多做了一个平安锁和一对手镯,只是并非是全银,而是镀银,但表面看上去没区别,秋砚亭终于被糊弄住了。

    他高高兴兴地在树下挖坑,把东西埋在树下。

    银匠夫妻松了口气,好歹儿子没真的要挂树上。

    013打趣:“宿主,你这是被送聘礼了吗?”还是不能拒绝的那种——

    第332章 庭院枇杷3

    枇杷树不算难养, 但是像院子里这棵这样长得好的却不多。

    相比起同岁数的枇杷树,它显然长得格外高大,要不是银匠是亲自把它种下去的, 可能都会怀疑它的岁数。

    秋砚亭始终记得爹娘说要等自己长大,枇杷树就能结果子了,只是他好像忘了问,要等自己长到多大,枇杷树才能开花结果。

    他等啊等,等到院子里的常春藤爬上墙, 等到黑猫狸狸长大了好几圈,等到那个只会躺在床上,或者爹娘怀里的小婴儿会爬会走,还会喊得得。

    秋砚亭纠正好多次, 是哥哥,不是得得。

    然而小孩儿显然还不能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秋砚亭郁闷地又去跟谢拂抱怨。

    “她好笨啊,都不会喊哥哥,如果是你,你肯定会喊対。”秋砚亭迷之自信。

    谢拂是能喊対,但前提是他能喊。

    嘴上说着秋容澜笨,但是等秋容澜屁颠屁颠过来找他时,秋砚亭还是会勉强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陪她玩。

    两个小孩儿在树下玩过家家,玩虫子,玩草玩叶子。

    嗯,是谢拂掉下的叶子。

    日复一日, 谢拂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看着秋砚亭一点点长高, 每次长高一点,他都要高兴地来到谢拂面前说一声。

    可惜,他在长,谢拂也在长,且他长高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谢拂。

    无论如何,谢拂在秋砚亭面前,都是那样高大。

    秋容澜从小就很羡慕哥哥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树,她就没有。

    而且哥哥很宝贝这棵树,连她都不许随便碰。

    趁着秋砚亭去隔壁玩,四岁的秋容澜偷偷爬树,只是这树可不是那么好爬的,怎么也爬不上去的她,只好求助自己的母亲。

    银匠媳妇想着儿子这会儿不在家,让女儿玩玩也没什么,只是四岁的孩子到底也不轻了,担心孩子把树枝压断,银匠媳妇只是抱着女儿在树下离枝叶更近了一点。

    秋容澜毫不客气地抓住了谢拂的叶子,咯咯咯地笑着,“娘!叶子!”

    银匠媳妇小声道:“嗯嗯嗯,是叶子,澜澜可别揪,你哥哥看见了,可要打你屁股的。”

    秋容澜挺着小胸膛,“哼哼!哥哥,不打!”却也不知道是说秋砚亭不会打还是不许打。

    “你个小调皮!”银匠媳妇无奈摇头。

    闺女是真调皮,从小比哥哥还爱爬爱动爱闹,衣服都坏得比哥哥快。

    小时候秋砚亭也爱玩闹,但是随着年岁一天天渐长,他也变得没有那么爱闹,比以往文静许多。

    银匠和银匠媳妇都认为是上学的原因,上了学,儿子一下子就乖了,以前还偷要给树喂东西,现在也不怎么喂了,肯定是读书知道的多,更懂事了。

    实际上是秋砚亭知道树不能吃人吃的食物,就把这事给省了。

    但平时在树下玩的时间也没少,跟枇杷树诉说的心事也从没少过。

    几年前求来的那个平安锁和手镯,也一直装在盒子里,被埋在树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秋容澜正抓着秋叶玩得正欢时,一道声音含着怒气的声音忽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秋容澜!你又趁我不在偷偷动我的树!”

    秋容澜心虚,下意识收回手,只是收回的时候忘记把叶子松开,这小胳膊一拉,一片叶子就这样被她给揪了下来。

    秋砚亭气炸了,小跑过来看着秋容澜抓着叶子的那只胳膊,这下好了,证据确凿。

    “你不止玩,你还揪叶子?!”

    秋砚亭眼睛都气红了。

    本来就心虚的秋容澜,眼看着哥哥这么凶,心里又急又怕,还生气,小孩儿越是心虚就越是理直气壮。

    “就要揪!哥哥不给我玩,哥哥坏!”

    秋砚亭捏着小拳头,跟她据理力争,“那是我的树!”

    秋容澜被银匠媳妇抱着,这会儿和哥哥比起来还更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哥哥,颇有气势地叉着小肥腰。

    “哥哥坏,哥哥是自私鬼!”

    很好,从前被秋砚亭用来骂隔壁家龙龙的话,现在被自家亲妹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

    秋砚亭可不觉得自己自私,本来就是他的树,这可是他从小看到大(其实也并不大)的树。

    他看这棵枇杷树宝贝的紧,多掉一片叶子都要不高兴半天,现在秋容澜竟然当着他的面揪了一片叶子下来,还跟他说话大小声,今天他不打臭妹妹的屁股他就不是哥哥。

    “娘,你把她放下来!”

    秋容澜反手紧紧抱住银匠媳妇,“不下,娘,我不下!哥哥要揍我!”

    银匠媳妇进退两难,只好跟儿子说:“小七啊,你妹妹刚刚也是不小心,娘替你揍她,你看,我揍她屁股。”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女儿屁股,“你看这样好不好?”

    秋砚亭的气消了一些,瞪着妹妹说:“以后不许揪叶子!”连他都只会捡落在地上的叶子玩。

    知道自己有娘护着,逃过一劫,秋容澜小胳膊抱着银匠媳妇的脖子,还不忘扭头瞪哥哥,还做鬼脸,“哥哥就是小气鬼,小气鬼,喝凉水!”

    秋砚亭理直气壮地看着她,“我就是小气,就是不许你揪,你能怎么样?”

    那她偷偷揪!秋容澜转动眼珠子,生气地扭头看银匠媳妇,“娘,哥哥不给我玩树,我要种树,比哥哥多,也不给哥哥玩!”

    银匠媳妇:“……”

    “娘,我要树要树嘛……”

    被女儿抱着撒娇,银匠媳妇就是再硬心肠,这会儿也都软了。

    “好好好,给你种给你种。”

    银匠媳妇无奈,当初没给女儿种树,这会儿女儿倒是主动跟他们要,还要不止一棵,这算什么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秋容澜扭头冲着秋砚亭扬着小脑袋示威。

    秋砚亭翻了个白眼。

    他才不在乎秋容澜有多少棵树,长得好不好,他只要他的树没事就好了。

    说要就要,没过几天,银匠就从市场上淘来了一些树种。

    最终给秋容澜种了一颗桃树,一棵枣树,都是她喜欢吃的。

    还有几棵梨树种在院外,因为银匠认为梨=离,不吉利。

    有了属于自己的树,还有那么多,虽然都只是这个小树苗,但秋容澜依然很高兴,都不找哥哥麻烦了,整天围着她那几棵树转。

    秋砚亭看着她这副模样,陷入了沉思。

    难道自己小时候,也是她这么傻的吗?

    已经读过书还学会识字的秋砚亭,対于自己妹妹是小笨蛋这件事深信不疑。

    每次秋容澜惹他生气,谢拂都能听到秋砚亭絮絮叨叨在他面前吐槽妹妹的话。

    谢拂总有种自己变成垃圾桶的感觉。

    做一棵树的日子说有趣不算,说无聊也不尽然,谢拂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喜,变成了现在的适应良好。

    每天只需要晒太阳,汲取养分,催生枝叶,其他什么也不用做。

    更多的时间,他都花在了听秋砚亭说话上。

    比如现在。

    秋砚亭:“枇杷枇杷,学校里的小孩儿都没我聪明,你有我这么聪明的哥哥,是不是很自豪?”

    谢拂:“……”谢谢,并没有。

    秋砚亭:“我妹妹从小到大都没我好看,也没我聪明,她还揪你的叶子,你不许跟她好,只有我带她你才可以跟她玩。”

    谢拂弯了弯眉眼,体现在树上,应该就是有几片叶子弯了弯。

    这占有欲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

    秋砚亭:“你放心,我才不像我妹妹,她有那么多棵树,我只要你一棵,你肯定比那些树长得更好更快!”他十分自信。

    这可不一定。

    不同品种的树基因不同,决定了它们能长多高,现在枇杷树仗着年龄大,还能压其他树一头,等那些树也长成,或许枇杷树还是最矮的那一棵。

    谢拂却小声说:“我尽量。”

    当然,这声音也除了013,也并没有被别人听到就是了。

    秋砚亭抱住他的宝贝树,最后还不忘小声吐槽妹妹,“秋容澜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要了一棵两棵三棵还不够,还想要更多,看她种都种不过来,过几天就不喜欢了。”

    “我跟她不一样,我只要你一棵,也只喜欢你一棵,你也要喜欢我。”

    枇杷树的枝叶随风轻舞,一股愉悦的感觉油然而生。

    秋砚亭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样奇妙的感觉,他咧嘴笑了起来。

    一片树叶从他头顶落下,刚好落在秋砚亭头顶,被秋砚亭抓住。

    “这是你给我的吗?”

    秋砚亭已经习惯在树下捡到掉落的叶子,他将之当成是枇杷树送给他的礼物,每次都很宝贝地拿着玩好几天,直到枯萎。

    他觉得家里多了几棵树,枇杷树可能会有危机感,为了安抚対方,证明自己心里还是最喜欢它,秋砚亭决定把这张叶子多玩几天。

    说完悄悄话,秋砚亭又悄悄回到自己的小屋睡觉了。

    谢拂不需要睡觉,但他还是让意识沉眠,这样,他想,也算是陪対方睡觉了吧?

    *

    银匠原本还想像他爹老银匠那样,从小教秋砚亭打银饰,将来做个银匠,也算一门手艺,将秋家这么多代的手艺继续传下去。

    然而在得知儿子读书厉害,识字很快后,他有些犹豫了,私下和银匠媳妇商量,“你说咱儿子读书能出息不?”

    “出息?你想要什么出息?”银匠媳妇看他一眼。

    “外面那么乱,再有出息又怎么样,一个不小心,还不是……”她说得小声,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

    银匠心一紧,那想让儿子出人头地的念头当即打消大半。

    但看儿子明显更喜欢读书,银匠又不忍不让他读。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让孩子多读几年,至于手艺。

    他还年轻,儿子也还小,就算晚两年学也是行的,毕竟儿子那么聪明,他就没想过儿子会学不会。

    这么想着,便也安心睡了。

    秋砚亭说得没错,秋容澜就是一时兴致,等她看习惯了家里的那些树,她便开始觉得无趣,没有再多关注那些树,対它们的感觉还不如対谢拂。

    可能这就是那句话,抢着吃的东西才更香,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只可惜谢拂已经有了秋砚亭这个守护神,秋容澜也不能轻易招惹,只能看看,不能上手作贱。

    看看就看看。

    秋砚亭白天有时候还要上学,秋容澜倒是天天在家,天天都能看,这一看,可就看得不得了了。

    “哥哥!哥哥!长花花了!”

    等秋砚亭回到家,就看见妹妹迎面冲过来,嘴里还兴奋地喊着什么花花。

    “你说什么?”秋砚亭问。

    秋容澜抓着他的手就将他往枇杷树的方向拉,“哥,树长花花了!”

    秋砚亭被拉着往枇杷树走去,仰头认真看,就见树上果然长出了一些花苞。

    淡色的花苞看着有些素雅。

    配上这浓绿的叶子,更为雅致。

    秋砚亭不知道什么是雅致,就是觉得这样的枇杷树枇杷花很好看。

    站在树前,秋砚亭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花?

    这就是开花了?

    他按捺住兴奋,但笑容不减,眉梢眼角都是开心愉悦,上前抱了抱树干,“枇杷枇杷,我们都长大了!”

    他长大了,它开花了。

    明明没有风,枇杷却也晃了晃枝叶,谢拂想要触碰秋砚亭,却又无法像做人那样,揉了揉他的脑袋,最后也只是无风自摆了两下,算是点点头。

    他长大了。

    *

    外面风雨飘摇,梅城因为地利缘故,加上还有镇守在这儿的方大帅,始终安静祥和,无论外面怎么打仗,这里都没发生什么战事。

    在许多地方的人流离失所时,梅城却进入了热热闹闹的过年时节。

    秋砚亭认为今年这个年不一样,因为他养了这么多年的枇杷树终于开花了,来年还会结果子。

    秋砚亭想犒劳谢拂,只是他已经知道树不能吃人吃的食物,想了想,他便特地让银匠媳妇做了一根围巾,还是大红色的,过年那天,秋砚亭就将围巾围在树上。

    有了这根围巾,就连谢拂一棵树都染上了过年的气息。

    围巾能围住的地方有限,挡不住多少寒气,谢拂本身的抗旱能力够用,倒也不需要这围巾,戴上反而有些滑稽。

    比雪人围围巾还不如。

    然而他说了没用,又没别人能听见。

    于是他只能戴着这根围巾,在鞭炮声中过完了新年。

    来年春天,如玉的枇杷花褪去,枇杷树开始结果子。

    刚结出的果子看上去不算好,又小又青。

    一看就和市面上的枇杷不一样。

    秋砚亭兴奋地摘了一颗,剥皮喂进嘴里,满口酸涩,他当场就一口吐了出来,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哥哥被酸到了吧!让你偷吃!”秋容澜发出毫不犹豫的笑声。

    “酸到了又怎么样?谁说我偷吃了,这是我的树,当然是光明正大地吃!”秋砚亭还有理。

    只是心里却罕见怨上了谢拂,怎么长得果子就这么酸呢?要是稍微甜那么一点,他就不会吐了。

    “枇杷枇杷,你能不能甜一点?甜一点的枇杷才好吃。”秋砚亭偷偷说。

    他担心说得太大声,被人听见了,会觉得他是在嫌弃枇杷树。

    谢拂低头沉思,秋砚亭这话到底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真实意思?

    到底是希望枇杷甜一点,还是希望别的?

    不过,无论什么意思,谢拂也会努力让枇杷甜一点。

    在自身条件下,做最大的努力。

    到了收获的季节,枇杷树上的枇杷已经有不小的个头,而且味道还挺甜。

    秋砚亭吃过后,心满意足地摘枇杷,而在他的同意下,吃了枇杷的银匠和银匠媳妇都微微有些意外。

    很多树第一次结果的味道很糟糕,甚至都不能长大。

    但是这棵枇杷树却不仅没有如此,这枇杷的品相,就算是卖去外面,也能卖不少钱。

    只是一棵树上的枇杷到底不多,加上秋砚亭坚决要把枇杷全都留在家里吃,银匠和银匠媳妇也只能答应下来。

    枇杷不能放太久,除了现吃,他们还将其他的其他用来做了其他的,什么枇杷罐头,枇杷汁,这让原本还対枇杷树有些别扭的秋容澜都重新喜欢上了这棵树。

    “哥哥我不跟你抢枇杷树了,你把枇杷分我一点。”

    她跑到秋砚亭撒娇。

    秋砚亭勉为其难,“那好吧。”

    当晚却又偷偷跑到谢拂面前说:“这下好了,终于没人跟我争你了!我聪明吧?”一脸等表扬的表情。

    谢拂失笑。

    分明是他结的枇杷的功劳,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见这小子嘚瑟的表情。谢拂还是掉了一颗枇杷到他脑门上,也不知道是夸还是砸。

    秋砚亭倒是自信,“不用谢不用谢,你是我的,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的!”

    说完,拿着枇杷,抬头挺胸骄傲地回屋了。

    夏天,一天,秋砚亭看见银匠媳妇正用剪刀剪枇杷树的枝叶,看着原本繁茂的枇杷树被剪掉了一地的枝叶,他当即跑上前,“娘,您干什么呢?不要剪啊!”

    银匠媳妇:“我在替它修剪枝叶,把多余的枝叶,枯病的枝叶剪掉,这样它才能长得更好,不然它就不长了。”

    她是知道儿子看重这棵枇杷树,却也知道,只要讲理,儿子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果然,闻言,秋砚亭脸上就有些半信半疑,他挠挠头,“真的吗?”

    银匠媳妇自然而然点头,“那当然,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秋砚亭相信了她的话,当即双眼亮晶晶地向他伸出手,“那我也要来!”

    “娘,我来给它剪。”

    银匠媳妇:“……”

    她儿子还真是……

    有关于这棵树的事,可是半点也不假手于人啊……

    眼看着秋砚亭就要成功拿到剪刀,013都紧张了,“宿主,怎么办,小七还不会把你给剪秃吧?”

    以八岁的秋砚亭的力气,想要剪大枝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沉溺于剪小枝叶。

    在他的祸祸下,谢拂整棵树,都变成了斑秃。

    这一块那一块,秃得还挺均匀……

    谢拂:“……”

    他该庆幸自己现在不是人,也没有人形吗?

    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等银匠一回来,见到这副情景,都差点笑出来。

    “儿子,这剪树枝可不是这么剪的。”他拿来剪刀,给秋砚亭示范这枝叶应该要怎么剪。

    秋砚亭旁观完了,最后悄悄対谢拂说:“我还是觉得我剪的更好看,这一片,那一片,多好。”

    “我爹剪得太多了,你都瘦了。”

    谢拂:“……”

    瘦了……瘦了……

    好吧。

    看来这人下意识也将他当成人的。

    “瘦了也比秃了好。”谢拂说道——

    第333章 庭院枇杷4

    秋家虽然也在城里, 但是位置不算太好,甚至还有些偏僻,这样的好处是安静隐蔽, 平时只要不出去,就不会被外面打扰到。

    为此,秋砚亭上学就要走好一阵路,从前是银匠接送,从秋砚亭十岁后,就变成了他和附近几个孩子一起同行。

    他们一起上下学, 上学在一起,回家也经常一起玩,感情倒是还不错。

    “秋砚亭,明天不上课, 我们打算上山春游踏青,你去不去啊?”放学后, 隔壁家的龙龙问。

    “哪座山?什么时候回来?”秋砚亭没第一时间拒绝。

    “就城外不远的云霞山,不远,也没什么危险。”

    秋砚亭想了想,答应下来。

    “那好,要准备什么东西?”

    “带上午饭!”

    两人分道扬镳,秋砚亭回到家,就见到银匠媳妇正在清扫院子。

    枇杷树下全是残花,扫完后瞬间干净许多。

    “娘,爹还没回来?”

    “没呢,你去生火, 娘来做饭,待会儿你爹就回来了。”

    秋容澜坐在院子里, 手里拿着秋砚亭以前用过的书,“哥,你这个字写错了,多了一个点,哥你以前好笨啊。”秋容澜找到自己哥哥出错,高兴得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

    秋砚亭白了她一眼,“我的笨蛋妹妹,你好好看看,那本是我六岁时候读的书。”

    而秋容澜今年九岁了。

    秋容澜瞪圆了眼睛。

    她不死心地翻了翻,还真在上面看到了日期。

    秋容澜:“……”

    秋砚亭进屋烧火,见水已经烧上了,火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再添柴,他就转身进了银匠的工作间。

    银匠不在家,这里的工具没人用,秋砚亭进来,就熟门熟路地来到工作台旁,在桌上的那几样银条上拿出一根还没制作完的。

    他学着银匠的样子,在上面刻起了图案。

    他想刻一片祥云,然而因为手艺问题,这片云看上去还很稚嫩,工艺一般,只能看出一些形态,却并不精细精致,很粗糙,卖不出去那种。

    半个小时过去了,这片祥云还是那样,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秋砚亭不太满意,只是银匠说了,这种活唯有熟能生巧,想要一蹴而就根本不可能。

    从小时候开始,秋砚亭就从小看着银匠打银饰,于是并不觉得这有多难做,也不觉得这有多难得。

    以前他也并没有生出多少兴趣,还不如读书对他的吸引力大。

    还是十岁那年,秋砚亭无意中从枇杷树下翻出了那块埋了好几年的平安锁,和一对手镯。

    只是和自己一直戴的平安锁不同,这个平安锁和手镯已经变色,还隐隐露出下面的铜。

    秋砚亭原本都要忘了,只是这一挖,竟然又将小时候的事想了起来。

    他想起来小时候问父母要过手镯和平安锁,给枇杷树要了一副,眼下自己挖出来的这些,就是他小时候埋进去的。

    “爹,娘,这怎么还变色了?”秋砚亭拿着东西跑到银匠面前不解问。

    银匠有些心虚地挠头,“这个……你一直埋在地下,又不戴,当然会变色,我跟你说,银饰只有经常戴,才不会怎么变色。”

    可惜秋砚亭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他那时已经十岁了,在寻常人家,也是个半大小子。

    他从小虽然没学习怎么打银饰,却也是经过各种熏陶,知道银有什么特性,而其他金属又有什么特性,这平安锁和手镯根本不像是银。

    “爹你骗我,分明是因为这根本不是银打的!我又不是瞎子,这一搓就看到里面的颜色了,这是铜打的对不对?”秋砚亭直接道。

    银匠讪讪一笑,“这东西打了又没人戴,那岂不是浪费吗?我用铜打,也是因为铜的损失没有银大。”

    秋砚亭冷哼一声,却也没再揪着这点不放,他知道,他爹也是担心他拿这个当玩具,随便扔给树,指不定哪天就不见浪费了。

    这可不是随手一抓就有的泥巴,而是银饰,银子,就算一块平安锁和一对手镯,那也不算便宜,可不能随便给他扔着玩。

    只是秋砚亭拿着这平安锁和手镯陷入了沉默。

    “爹,再给我打一副好不好?”秋砚亭说话时,视线还不忘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枇杷树。

    十岁的枇杷树如今已经长得很高,比秋砚亭还高,可秋砚亭站在它旁边,却好像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安心。

    少年站在树旁边,人像树,树似人。

    别说是几件银饰,只要他有的,都愿意给这棵树。

    他觉得他爹可能没说错,他和这棵树就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自己有的,兄弟当然也要有。

    然而向来宠他的银匠却不会任由秋砚亭拿家里的钱财玩。

    他要是自己喜欢,银匠当然不介意给他打,但他显然是要拿着东西给一棵树,银匠能答应才怪。

    只是儿子不像小时候那样好骗,非要缠着他答应不可。

    银匠烦不胜烦,最后干脆道:“你要是想要,那就自己打,你能打出来就算你的。”

    秋砚亭当即双眼一亮,“真的?”

    银匠眼皮一跳,“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但前提是你真的能打出来。”

    说实话,银匠是不信的,毕竟从小开始,儿子对打银饰就没什么兴趣,看他打过那么多回,却没有一次说自己也想试试,银匠都做好了以后家里的打银手艺不再传下去,或者从父子相传变成师徒相传的准备,甚至都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收个徒弟,毕竟学手艺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总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教。

    谁知如今峰回路转,儿子竟然要学打银饰?

    担心儿子是想一出是一出,银匠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秋砚亭行动力很强,之前说好了要打,第二天就开始动手尝试。

    家里有一些用来练习的银条,秋砚亭也见过银匠平时都是怎么做的,过程这些基本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动手能力。

    秋砚亭的动手能力还行,但也要练习很久才勉强有成效。

    刚开始不太顺利,但是他并没有气馁,也没有半途而废,之前随口说的话,秋砚亭始终实践到了今天。

    经过几年锤炼,现在的他,其他方面已经能做得不错,唯有錾刻并非一日之功,需要长期练习才能熟能生巧。

    这是打银饰中最麻烦的一点。

    工作间有不少图纸,上面有许多银饰上需要的图案。

    也是奇怪,银匠并不怎么识字,画这些图案却能画得很漂亮,甚至栩栩如生。

    这是秋砚亭第一回 真切体验到术业有专攻。

    从前他并不觉得做这些有多难,现在却隐隐佩服起自己父亲来。

    一个人要是能在某一领域中做到顶尖,就已经足够了不起。

    “小七,吃饭了。”

    银匠媳妇在院子里招呼道。

    秋砚亭这才放下手里的工具,抬袖抹了把自己额头的汗。

    他走出去一看,见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饭菜,借着天光能看见两菜一汤做得很用心。

    秋容澜已经把书拿回屋,此时正帮银匠媳妇盛饭。

    “娘,爹还没回来?”

    秋砚亭说话间,就听见开门声。

    银匠从外面回来,“我回来了。”

    “爹!”秋容澜小跑上前,“爹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银匠揉了揉闺女的头,从怀里摸出几块糖果给她,“乖,拿去和哥哥一起吃。”

    “先吃饭,吃什么糖。”

    银匠媳妇瞥他一眼,手上给他盛饭的动作却没变。

    当晚,孩子们都回房间睡觉后,银匠才小声和媳妇说起白天的事来。

    “我今天去方家,找方太太拿图纸,不经意间听到方家的佣人在说话。”

    “说什么?”银匠媳妇见银匠面色有些沉重,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就是一些小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总觉得城里这两天的气氛不对劲。”

    “你没瞧见,街上巡逻的大兵都多了吗?”

    银匠媳妇对此不是很明白,“你是说方家出事了?”

    他怀疑梅城出事了。

    只是这话不好和媳妇说。

    他抓住媳妇的手,“家里挖了地窖,里面藏了不少东西,要是真有事,咱们就带着孩子藏在地窖里。”

    银匠媳妇连连点头,这是他们从小就会的事,不一定有用,却总好过坐以待毙。

    秋砚亭这一晚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几个饼和一壶水出了门,并告知银匠和银匠媳妇,自己下午回来。

    “别在外面玩太晚。”银匠媳妇扬声道。

    “知道了。”

    看着秋砚亭和朋友们汇合,他们往城外去,却见城门口堵满了人。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秋砚亭抓了路旁一个看热闹的年轻男人问。

    “城门戒严,不许进出,城门口那些人正在纠缠。”

    无论是要进来的,还是想出去的,都对关城门这件事很不满。

    但秋砚亭好奇的是为什么关城门。

    “那咱们怎么办?不去了?”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透着失望。

    秋砚亭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看到城外。”

    十多分钟后,几人跟着一起爬上了一栋已经破旧无人居住的老楼。

    楼是用很旧的木材搭建而成,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住,越来越破败不堪,一群少年上楼,都还要轻手轻脚,并非是担心被人发现,而是担心自己动作一大,这楼就会直接坍塌。

    没想到秋砚亭会带他们来这样一栋危楼,其中一个少年拍上秋砚亭的肩,“砚亭,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不觉得这儿很阴森该很危险吗?”

    秋砚亭:“之前想找一些梧桐叶来收藏,找了好久,发现这里有。”

    他指了指楼内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

    众人都望着那棵梧桐树惊呼,“这树好大啊!”

    “这得有几十年了吧?你们看它的主干,这得好几个人合抱才能抱住。”

    几十年?

    秋砚亭看到这棵树时,想的却是未来谢拂也能长这么大的吗?

    不过显然他想多了,无论过多少年,基因决定了枇杷树不可能像这棵大梧桐树一样,长得这么高大粗壮。

    轰隆——!

    一阵剧烈到能让地动山摇的声音忽然从城外响起!

    众人闻声,齐齐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秋砚亭扶着栏杆,手心不由冒出些许冷汗。

    轰隆一声响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断的枪声。

    “好像……打仗了!”

    *

    城外的动静那么大,城门口那么多人都听到,城里的这下不闹了,纷纷往家里跑,城外的却开始闹得更大,哪怕守城门的士兵鸣枪,也没能阻止他们迫切想要进城。

    银匠正在给方家太太送东西,只是还没进门,就看到方家有人正在紧张地收拾东西,他心里一紧,想要上前询问,却又觉得他们不会说。

    他假装没看到,跟着人去找了方太太。

    方太太满意地收了他送上来的银银杏叶手镯,“辛苦你了,这是给你的报酬,你看看,说好的双倍。”

    银匠收下报酬,刚想向方太太打听一下,却见有佣人急匆匆跑来,“太太,太太!城外打起来了!有人攻城!”

    银匠当即止住要问的话头,转身朝家里跑去。

    秋砚亭急匆匆也往家里赶,然而当他匆匆跑回家,却只看到正慌张无措的秋砚亭。

    “娘,爹呢?”

    “他去送东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银匠媳妇心里发慌,却还没彻底乱了阵脚。

    “咱们先在这儿等着,你爹可能会回家,要是出去找才容易错过。”

    她一把将儿子拉到地窖边,让他下地窖,在地窖里,秋砚亭看到了正在哭的秋容澜。

    见到他,秋容澜当即停了眼泪,扑上来抱住他,“哥!”

    秋砚亭拍了拍她:“别哭。”

    从包里塞给她一块冰糖。

    “小心哭声被外面的人给听见了。”

    闻言,本就哭得很小声的秋容澜更是哭得无声无息,还下意识捂住嘴,担心声音泄露。

    然而这样不好呼吸,秋容澜捂了一会儿,又松开了。

    冰糖在嘴里,却感受不到半点甜味,舌尖还有眼泪的湿咸。

    地窖里很暗,银匠媳妇用石板将地窖口盖住,自己却凑到石板下面偷听,听有没有人闯进来,听银匠有没有回来。

    梅城许多年没有发生过这么紧张的战乱,银匠媳妇对此经验不多,心跳又乱又快,迫切希望能听到丈夫的声音。

    然而她等了许久,却始终没能等到银匠。

    好消息是,银匠没回来,却也没有其他人闯入院子里。

    他们就这样在地窖里躲了一天一夜。

    晚上,秋容澜哭累了,银匠媳妇也撑不住睡了。

    秋砚亭悄悄推开石板,好艰难才终于有新鲜空气进入,刚憋闷的胸口顿时一松。

    他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还算安全,没有人后,才偷偷出去。

    他在院子里外转了一圈,没见到有谁的身影,周围邻居也都静悄悄的,没有灯光,唯有月光微微将他的视野照亮。

    秋砚亭没找到银匠,心中微紧,回去时,看到那棵始终没变化的枇杷树,脚步不由自主走上前。

    他的手轻轻抚上枇杷树的树干、枝叶,手心似乎将心中的焦灼也传递给了对方,一阵微风吹过,枇杷树的枝叶轻轻碰了碰秋砚亭的额头。

    “你一棵树在外面,害怕吗?”

    谢拂当然不能回应他,尽管他并不害怕。

    “抱歉,我也不能把你搬走,地窖里不适合你。”

    谢拂是一棵树,从被种在这儿之后,就做好了一辈子不挪窝的准备,毕竟,要将一棵树连根拔起,重新栽种,是件费时费力还费钱,且不一定能成功的事。

    谢拂知道,秋砚亭是在紧张担心。

    不仅仅是担心他,还担心银匠,担心这个家,担心这座城。

    谢拂无法告诉他,这只是一场在这些年里,再寻常不过的小战役。

    小战役下,同样覆灭或者伤害了许多家庭,秋砚亭家不过是其中之一,再不起眼不过的之一。

    谢拂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枇杷树抖了抖身子,枝叶舞动,花瓣漫天飘落,洒了秋砚亭满身。

    月色寂静,唯有莹莹微光将少年的满身碎玉花瓣照亮。

    *

    第二天,外面的枪声早就停了,银匠媳妇从地窖里出来,却不许秋砚亭和秋容澜出来,她走出院子,和周围其他也一同出来看情况的邻居们汇合。

    得知银匠没回来,其他人顿时对银匠媳妇心生同情。

    “我看外面已经安静了,街上也乱,应该是没攻进来,不如我们去外面找找,打听打听?可能银匠只是见势不妙,临时躲在哪儿了。”

    银匠媳妇憔悴的眼里盈满泪光。

    “谢谢!谢谢……”

    众人都出言宽慰,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着人多半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怎么可能不回来。

    但他们还是帮忙找了一下。

    得知银匠昨天是去方家送东西,众人却有些迟疑了,方家啊……

    昨天和外敌打的就是方家的方大帅,他们去的话,会不会遇到危险?

    银匠媳妇并没有强求,反正她自己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最后众人都把她送到附近,他们眼看着银匠媳妇敲响了方家的门。

    “找谁?”一个下人小心翼翼探头。

    “我是银匠家的,昨天我家男人来给方太太送东西,想问问他回家了没有。”

    “他早走了,不在这儿。”

    说罢,那人便迅速关上门。

    银匠媳妇心头一空。

    走了?

    走了怎么没回家?

    眼看着银匠媳妇失魂落魄,其他人也围了上去。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银匠媳妇脸色发白,“他们说,说他早就走了。”

    “走了?那怎么没回家?该不会是骗你的吧?”

    银匠媳妇摇摇头,“那个小哥我认识,应该不会骗我。”

    “那可能就是我们猜的那样,临时躲在哪儿了,我们找附近人家问一问。”

    他们敲了好几家的门,却都没人开门,还是在路上碰到一个刚刚打探情况回来的人,当即抓住机会问,“怎么这儿的人家都不开门?是这儿昨天有敌军攻来了?”

    “没,城门口都没失守,他们怎么进来?”那人说。

    “那我看大家怎么这么害怕?连门都不敢开?”

    “废话,没敌军,还有其他兵,一不小心就被抓去充军了,谁敢出来乱晃?昨天可是拉了不少人,别说了,我要回去了!”

    “……”

    “欸欸!银匠家的!”

    *

    银匠没有回来。

    也多半回不来了。

    银匠媳妇也病了一场。

    被人送回来后,秋砚亭和秋容澜便小心紧张地照顾着,养了一段时间后,银匠媳妇才勉强恢复,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损失大半。

    秋容澜也在夜里偷偷哭过几场。

    只有秋砚亭没哭,每当他觉得疲惫的时候,他就坐在枇杷树下,抱一会儿谢拂,抱过以后,他的心情就会平复许多。

    “枇杷枇杷,我爹他还能回来吗?”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忐忑和希冀。

    如何不忐忑,如何不希冀。

    然而面对一棵无法回应他的树,他又着实无需忐忑,也无法希冀。

    被抓去当兵的人不一定回不来,但就谢拂所知道的剧情里,银匠是没有回来过的。

    而之后的秋砚亭,也会度过这一关,慢慢将银匠遗忘在回忆里。

    记忆会模糊,声音会遗忘,留下来的,也只有幼年时名为幸福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会一直陪伴他,度过未来的岁月,成为照亮他一生的光。

    “你说,他会不会受伤?”

    “我见过因为战争受伤的人,他们有的伤了手,伤了腿,伤了腿的话,还能走得回来吗?”

    秋砚亭絮絮叨叨,语气忧心忡忡,也不知压抑了多久。

    也就是他的倾诉对象是一棵树,不会回应,却也不会反驳,可以任由他倾吐任何心声。

    任由他将无法表现出来的担心和害怕都对着谢拂尽情倾倒。

    谢拂垂首,枝叶微倾向秋砚亭的方向……

    明知道无论现在如何,一切都会过去,是苦难还是幸福,是甜还是苦,都会成为秋砚亭人生中一抹无需回顾的印记。

    面对此时明明脆弱,却要强撑坚强的秋砚亭,谢拂依然微生怜意。

    花已残,谢拂唯有落下几片树叶,绿油油的树叶仿佛泛着光,盖在秋砚亭心口。

    树叶微凉,却恍惚又带着不知名暖意,令秋砚亭心口滚烫。

    他不知何时被睡意侵袭的秋砚亭下意识捂了捂心口,却似乎因为不明白为何手心微凉,心口滚烫而浅浅皱眉。

    不知过了多久,秋砚亭抱着树干缓缓闭上眼睛。

    寒月微光,映树下少年模样——

    第334章 庭院枇杷5

    一个人的长大需要多久?

    有时是一生, 有时是一瞬。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那样自然,转瞬之间, 秋砚亭便仿佛长成一个大人。

    他照顾生病的母亲,关心受惊的妹妹,将家里里里外外打理得十分有条不紊。

    银匠不在,日子依然要过。

    秋砚亭承担了家里大部分事务,学校因为战乱暂时停课,但秋砚亭知道, 就算哪天开课,自己多半也是不会去的。

    学费还是其次,主要是家里缺人。

    银匠媳妇的病养了好一段时间,然而病能养好, 精气神却养不回来,银匠媳妇缺了精气神, 仿佛失了魂魄。

    若非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她怕是要出去找银匠。

    日子回归平静后,秋砚亭重新捡起了打银饰的活。

    只是和从前不同,如今的他并非是为了那些许兴趣,而是为了生活。

    家中有些积蓄,却不能坐吃山空。

    只是难在秋砚亭的技术远远比不上银匠,还并不能接活。

    他没日没夜地练习,从前并不在乎的银匠教授的窍门和技艺,现在却要在脑海中努力回想,只是能记下来的, 依旧是少之又少,一切都需要自己摸索学习。

    春夏季, 又到了枇杷结果成熟的季节,学校重新开学,秋砚亭却依旧待在家里,银匠媳妇这才意识到什么。

    她将秋砚亭叫来,“小七,你不打算去学校了?”

    秋砚亭给出解释,“能学的我都学得差不多了,再学下去也没什么用,反而浪费时间,比起上学,我更想在家里练打银的手艺。”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反而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银匠媳妇有些心疼,却也明白,或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多年来,你爹也没怎么教你,小七,这活看着简单,可不好做,可能对你来说比读书还难。”

    秋砚亭笑了笑,“娘,从几年前我就在学了,现在就算比不上我爹,却也不是一窍不通的外门汉,你应该相信我。”

    “而且我做这个,也不全是为了生活,也是真心喜欢。”秋砚亭说。

    “就算爹在家,可能过两年我还是会回家专心做这个,现在只是把时间提前而已。”

    闻言,银匠媳妇心中总算松了松。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娘也就不劝你了。”她招呼秋砚亭到床边来,将一个带锁的木盒子拿过来,用钥匙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看着里面的金银和银元铜元,秋砚亭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这些是什么。

    “你长大了,这个家也由你当家,我现在就把家里的积蓄都交给你。”

    “你爹还留了好些首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不少,但你爹说,那些都是老祖宗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动。”

    “我知道了娘。”

    从银匠媳妇那里接过家中积蓄,秋砚亭算了算知道大概有多少后,便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着,却是先拿了拿着祖传的银饰来看。

    观察他人的工艺,推测这是怎么做出来的,随即他开始自己模仿。

    一开始模仿得不像,但也能从中锻炼熟练度。

    后来越来越像,许多基础性的问题对他而言已经不知不觉自我跨越,克服了那些困难。

    又过了两年,秋砚亭做出来的银饰成品总算能摆出去了。

    当秋砚亭第一次卖出去自己打的银饰时,他特地从肉铺买了肉和糖回家,让家里吃了顿好的。

    银匠媳妇也很高兴,整个人看上去都比以往精神许多。

    当天晚上,秋砚亭半夜被憋醒后,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属于银匠媳妇的细细哭声。

    “他爹,咱们的小七长大了,现在还会赚钱了。”

    秋砚亭悄悄离开了门口。

    回来后,他也睡不着了,在听到银匠媳妇屋里没声音后,便搬了个凳子来枇杷树下坐着。

    如今的枇杷树已经很高了,秋砚亭看着,恍惚间像是他小时候,这棵树也还小时的模样。

    秋砚亭伸手抚摸上树干,像以前一样,将枇杷树当成朋友兄弟那样说话。

    “今天庆祝的时候没带上你,你是不是生气了?”秋砚亭还拍了拍他。

    谢拂哪里会生气,他不能变成人和秋砚亭坐在同一桌吃饭,而秋砚亭早就没有小时候那样的习惯,吃什么东西也总要给他一份了。

    并非舍不得,只是因为得知他不需要。

    一棵树,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虽然呢,晚饭的时候没带上你,但是我也没忘记你。”说着,秋砚亭便从怀中摸出一块红布。

    揭开红布,便能清晰地看见放在里面的那几样东西。

    秋砚亭笑了笑,“虽然我的技术一般,但好歹也做出来了,你可别嫌弃。”

    红布里,赫然是他曾经答应过要给谢拂的平安锁和手镯。

    在银匠走后,他到底是将这个平安锁和手镯给打了出来,也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给一棵树的承诺,这个单方面的,像是玩笑一般的承诺,终究还是兑现了。

    “……不嫌弃,我很喜欢。”

    谢拂从未像此刻这样,遗憾一棵树无法开口,遗憾他的话秋砚亭听不见,遗憾他们始终都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他想跟秋砚亭说话,想伸手轻抚少年的头,想……轻轻吻他。

    谢拂定定看了半晌,看到秋砚亭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手在树干上抚过,随后又撑在树上,借助树的力量让自己稍稍依靠一二。

    半晌,秋砚亭方才用红布重新将它们包起来,放在小箱子里,又将箱子埋在树下,就像幼年时给谢拂埋食物那样。

    谢拂心中微动,他缓缓挪动根须,当根须触碰到木盒时,心中顿感安宁。

    秋砚亭抱了一下谢拂,浅浅笑了一下,闭眼轻轻道:“晚安……”

    秋砚亭回屋了,谢拂却没像平时一样陪他沉眠,而是默默守了一夜,直至天明。

    *

    看到秋砚亭能独当一面,银匠媳妇卸下心中重担,这一松懈,整个人失了支撑自己的大半执念,便又病倒了。

    这回的病拖拖拉拉,始终没好。

    一开始还天天喝药,可发现更多是心病,喝药也无用后,银匠媳妇便拒绝喝药,希望省下些钱来。

    “再过两年,你也该说亲了,娘看着你成家立业,看着澜澜嫁人,这辈子就安心了。”现在支撑着银匠媳妇的便是这些。

    说到亲事,秋砚亭却不感兴趣,“娘,我还不到十六,说这事还早。”

    “你都要十六了,再慢点,都晚了。”

    秋砚亭:“……”

    “这事真不急,还有妹妹的亲事也不急,我打算送她去学校上几年学。”

    “上学?女孩子也要去上学?”银匠媳妇之前只知道儿子要上学,女儿上学,也就是富贵人家的事,他们家从前都没考虑过,怎么现在反而要送女儿去上学?

    “当然要去,现在的女孩子,就是要读书上学长见识,长了见识,才能把日子过好,才能不被人骗。”秋砚亭确实一直在考虑送秋容澜去学校的事。

    之前家里没进账,他就算想提,银匠媳妇也不可能同意。

    可现在不一样,他终于有了赚钱的能力,算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一家之主想送妹妹去学校上课,倒也没那么难。

    银匠媳妇皱眉,显然还在犹豫。

    秋砚亭趁热打铁,“娘,我也不求妹妹能读出个什么来,只要她能读书看报不受影响,以后嫁人生了孩子,还能自己给孩子启蒙,就像我以前就在家里给她启蒙一样,一个人学会,得省下多少钱。”

    银匠媳妇觉得有道理。

    秋砚亭继续道:“她现在还小,可以学个两三年,到时候再定亲也不迟。”

    一听也就两三年,银匠媳妇也没再说什么。

    女儿也是她生的,能让对方过得好,她当然不会反对。

    等秋容澜得知这件事后,愣了愣,随后顿感惊喜,惊喜没多久,便又想到家中情况,收敛神色,“哥,还是算了吧,我读书也没什么用,你在家里教我的已经够了。”

    秋砚亭不赞同她的说法,“谁说读书没用?要是真没用,那你哥我为什么还要读书?”

    “你平时看报纸,上面有些文章就是女子写的,你和她们差在哪里?”

    秋容澜听她哥将自己和报纸上那些先生相比,就算是她再自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哥,你还想让我写文章呢?”

    “写不写文章不重要,心里有没有文章才重要。”

    秋砚亭可以教秋容澜读书识字,却教不了她外面的世界。

    这个世界,总要自己亲自看,才属于自己。

    就这样,秋容澜被送进了学校后,银匠媳妇便鲜少再说起孩子们的亲事。

    虽然她没再反对女儿读书,却也知道寻常人家的女孩儿是不会读书的,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自己男人要养小姑子读书。

    秋砚亭的亲事被耽搁下来。

    左右他自己也不着急,银匠媳妇便也随他去。

    放下这件事,银匠媳妇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人一轻松,便容易被病魔入侵。

    银匠媳妇又病了。

    比平时还要病得重些。

    冬天天冷,银匠媳妇整天咳嗽,药没少喝,可就是不好。

    除夕夜,她看着桌上由儿子女儿准备的一桌年夜饭,还有喝了许久却没什么用的药,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孩子们的负担。

    他们已经长大,而她也不能再给他们带来多少用处。

    有的只是拖累。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病更重了,一度重到下不来床。

    整个年,银匠媳妇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娘,药热好了,你记得喝。”秋容澜端着药碗放在银匠媳妇床头。

    “好,娘待会儿就喝。”

    秋容澜去厨房洗碗。

    听着工作间里传来的敲打声,银匠媳妇知道儿子又在里面工作。

    她披上衣服,端着药,来到窗外檐下,将盛满药的碗缓缓倾斜。

    带着滚烫温度的药汤倒在地上,顿时融化了一片积雪,随着药汤流淌过,在地上勾勒出一道蜿蜒痕迹。

    “宿主,为什么她要这么做?明明小七和妹妹都很在乎她,和钱比起来,还是她更重要不是吗?”013为银匠媳妇的愚蠢而不解。

    “你是人吗?”谢拂问。

    013:“……”虽然但是……这一定是宿主在球身攻击。

    “你又没做过人,就别去揣测别人怎么想的。”谢拂毫不掩饰地嫌弃道。

    013憋着气,最终还是不高兴地反击,“宿主你也早就不算人了。”

    谢拂表情不变,“哦,谢谢提醒。”

    013:“……”

    怼人一时爽,后怕火葬场。

    刚刚那话说出口,013并不存在的小心脏就砰砰砰乱跳,它吭吭哧哧半晌,才小心翼翼说了句:“不……不用客气。”

    谢拂:“……”

    *

    银匠媳妇知道自己身体亏空大,就算再怎么补也无济于事,既然药没用,那就不喝了,至于不喝药的她会如何,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

    老天爷愿意留下她一条命,那她就留下。

    老天爷不愿意,那也随他去。

    这时候许多人都迷信,相信老天爷,认为人力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他们将之称为命运。

    她只是将自己交给了命运。

    又过了一年,银匠媳妇一病不起。这回她再不如以前好运。

    在最后关头,银匠媳妇心中既有轻松,也有不舍。

    她望着床前两个孩子,他们都没有哭。

    她笑了。

    “你们都长大了……”

    “娘、娘很欣慰……”

    秋容澜双眼发红,不忍再看。

    秋砚亭走到床边,将刚刚煮好的糖水喂给银匠媳妇。

    这是从前银匠在时,银匠时常会买来煮给她喝的。

    从银匠失踪后,银匠媳妇就再也没喝过。

    银匠媳妇不知不觉眼睛模糊了,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银匠就在眼前,他还和以前那样,总是从外面带好东西回来给她。

    此时此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甜。

    “照顾好自己……”

    一碗糖水还没喝完,银匠媳妇便永远沉睡在甜蜜里。

    秋容澜低低的抽泣声响起。

    秋砚亭坐在床前半晌,抬袖抹了抹眼睛。

    “娘,您好好睡。”

    银匠媳妇下葬后,家里变得比往日更要安静。

    秋容澜不习惯,平日更宁愿待在学校,或者和同学在一起。

    秋砚亭的生活和从前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沉浸在练习打银饰中。

    而他这样的付出,并非没有收获,在长时间的不断练习下,他精工细作制作出来的银饰,已经有七成从前银匠的作品。

    生意算不上多好,却也足够养活一家人。

    一家人……

    嗯,包括谢拂。

    中秋时,兄妹俩吃完团圆饭,秋容澜便回房睡下,秋砚亭却还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喝酒。

    上个月他刚刚十八岁。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这是他从街上有名的一家铺子里买来的酒,在那家店里已经算是中等品质,可他喝在嘴里,却仍觉得不好喝。

    或许并非是这酒不好喝,而是单纯的他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么无论是什么酒,只要他喝,便是不好喝。

    “这酒你好像还没喝过。”秋砚亭脸颊已经酡红,醉意涌上大脑,恍惚间,眼前的这棵树,似乎变成了人。

    他笑着邀请对方喝酒,“你要喝吗?”

    谢拂自然不会回应,

    于是在秋砚亭眼里,那个人也没回应,甚至没有靠近。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看着……

    秋砚亭一杯酒洒在谢拂面前,浇湿了地面,在这秋夜里留下明显痕迹。

    酒香四溢,谢拂仿佛闻到了那股味道,也尝到了那口醉意。

    “你觉得好喝吗?”秋砚亭伸出手,在谢拂的树干上抚摸,掌下的触感令他的意识清醒些许,眼前的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树,

    一棵他再熟悉不过的树。

    “不好喝。”谢拂的回答没人听见。

    “你也觉得不好喝?不好喝就对了!”秋砚亭笑着拍了拍树干。

    013惊悚:“宿主……小七这是能听见你说话!?”

    谢拂:“……”

    “他只是醉了。”

    醉了的秋砚亭,觉得谢拂便是尝过了这酒的味道,也绝对会说不好喝。

    事实也确实如此。

    谢拂觉得不好喝,却并非是因为这酒本身,而同样是因为秋砚亭认为它不好喝。

    “以后别喝了。”就算那人听不到,他依然不放弃管教的机会。

    秋砚亭没听到,依然将酒一杯一杯地倒。

    虽然他不喜欢,但这是他买的,不喝就浪费了。

    秋砚亭不喜欢浪费。

    当然,给谢拂不算,他并没有把分一份吃的等着给谢拂当成是浪费。

    秋砚亭一个人把一壶酒喝完,站起来要回屋,却因为脚下不稳,歪歪扭扭,眼看就要栽倒。

    夜风中,一枝枇杷忽然被吹到秋砚亭身旁,秋砚亭下意识抓住,扶着它稳住身形。

    已经醉了的秋砚亭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已经下意识将枇杷树当成朋友,当成一起喝酒的好兄弟。

    回房时,他还朝身后挥了挥手,“再……再见。”

    风中,刚刚被秋砚亭抓住的那截树枝晃了晃,像是在冲着秋砚亭挥手,回应他刚刚的话。

    “再见。”

    一夜无梦。

    第二天,秋砚亭是在一阵头疼中醒来的,当他从床上坐起,直到好长一段时间,秋砚亭的大脑都还是晕的。

    他晃了晃脑袋,迟钝的大脑什么也没想,此时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他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这体验感一点也不好,亏得那些人说喝酒好,会喝酒才算是大人。

    以前学校里有比他大一些的同学,他们总爱吹嘘自己有多厉害,能喝多少酒,现在秋砚亭觉得,能喝酒也不算什么。

    这玩意儿谁爱喝谁喝。

    坐在床边,等自己大脑缓过劲来,才穿好衣服起床出门。

    走到院子里,余光瞥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着的那个酒壶,他的脚步一顿。

    迟疑地转身回头,目光落在那壶酒,那棵树上。

    “奇怪……怎么有种我昨晚在和人一起喝的感觉?”

    他走过去拿起早已经空了的酒壶。拍了拍谢拂的树干,打趣道:“该不会是你变成人和我喝吧?”

    枇杷树静悄悄的,无风也无动静,无论如何看,也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秋砚亭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太大,导致酒后出现幻觉,将他的树想象成了一个人,还陪他喝酒,陪他过中秋。

    “难道你成了精?只有晚上才会出现,白天只能做一棵普通的枇杷树?”秋砚亭发挥他的想象力。

    他以前也有看一些志怪小说,什么动植物修炼成精,变成人形,和人发展一段跨越种族的恋情。

    “哥,你酒还没醒呢?”秋容澜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他哥站在枇杷树面前自言自语说胡话,有些无语。

    “我跟它说会儿话。”秋砚亭倒是毫不避讳地说,左右从小到大,他都有这个习惯,家里人都习惯了。

    秋容澜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树能听懂就有鬼了,要是这树真能听懂,那得多烦她哥?

    “说完了就来吃饭,饭好了。”

    秋砚亭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见秋容澜回了厨房,他才凑近树干,小声地仿佛在说什么秘密:“好了,这儿没别人了,你要是真能成精化形,那就变给我看看。”

    谢拂:“……”

    没等到,秋砚亭还不放弃,“你别怕啊,我又不会害你,还可以让你吸取精气。”

    谢拂:“……”

    “宿主,小七都这样说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努力一下吗?”013忍笑。

    努力什么努力,再过些年头,就是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了。

    见枇杷树还是没动静,秋砚亭难掩失望。

    轻叹一声道:“还以为你真能变成人和我说话。”

    匆匆数年,便接连失去两个家人。

    表面不显,但到底是寂寞了。

    谢拂遗憾于此时无风,却也庆幸此时无风,否则他必定忍不住会凭风借力。

    秋砚亭对着谢拂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但还是想对你说一声。”

    “……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成长。

    谢谢你度我苦厄。

    幼年无知,以为树有灵,长大才恍然醒悟,哪里是树有灵,分明是心有寄托,寄托成灵。

    他已经长大,该醒了。

    013疑惑:“宿主,小七什么意思?”

    谢拂沉默良久。

    方才听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似静水覆盖着汹涌暗流。

    “他不信我了。”

    年少时的幻想一朝清醒,非是不再喜爱,而是现实无力。

    他依然喜欢这棵枇杷树,却不再相信它有灵。

    可他却从不知,幻想并非幻想,他的付出感情,一直都有回应——

    第335章 庭院枇杷6

    院外, 鞭炮声,唢呐声,还有街巷中人们的说话声, 小孩儿的欢笑声,都不绝于耳,将这年尾的寒气都吵散了不少。

    “接新娘子啰!接新娘子啰!”

    客人们也纷纷站起来,望向门口的方向,不时拍着手掌。

    不过多久,便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年轻人, 背着盖着盖头的新娘进门。

    两位新人先在堂屋拜了高堂,接着又被簇拥进洞房。

    “闹洞房!闹洞房!”一群年轻人去凑热闹,秋砚亭也被裹挟在其中,被带着去了新房外。

    他看着窗外和门上贴着的大红双囍, 脚步便停了下来。

    “砚亭,走啊, 怎么不走了?”身后有人推。

    秋砚亭侧身让开,笑了笑道:“我就不进去了,这要是吓到新娘子,小心林飞龙找你们算账。”

    “看把你吓得,他放马过来!”说罢,那人便快步进了新房。

    秋砚亭落在队伍后面,看着那一屋的热闹,无奈摇摇头。

    转头,他便见到院子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正上演着一出青涩的追求,

    隔着老远,加上屋里的热闹声不断, 秋砚亭便没能听见那边的说话声,可看着那衣冠楚楚的青年垂下头丧气的模样,便知道这场追求并不顺利。

    等两人分开后,秋砚亭才走上前,拍了拍另一位当事人的肩。

    対方回头,看到是他,脸上不耐烦的皱眉表情顿时松懈下来。

    “哥,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你呢?又是为什么没去?”秋砚亭反问。

    “别提了,要不是刚刚被人堵住,我早就在新房里了,现在倒好,想挤都挤不进去。”秋容澜还颇为遗憾,心里又将刚刚那人给骂了一遍。

    “刚刚那个是同学吧?他好像不是第一次找你表白?”秋砚亭回想了一下,脑海中対那人还有印象。

    “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都拒绝过了,他还非要凑上来。”秋容澜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看不上他,那你看得上谁?”秋砚亭好奇问。

    作为一家之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家长责任,关心妹妹的婚事。

    “我谁都看不上。”秋容澜看她哥,“哥你怎么了?你自己都不娶媳妇,还管我嫁人?今天被飞龙哥结婚刺激到了?”

    秋砚亭:“……”

    很好,作为一个一直不想结婚的人,秋砚亭似乎没资格说秋容澜什么。

    “我就是关心你。”

    今年秋容澜十七了,虽然他觉得还小,但如果是父母还在,秋容澜这会儿可能已经出嫁了。

    “真不需要,我要找的対象,一定是要和我志趣相投,有共同的理想,并且共同奋斗的人。”秋容澜表情向往。

    说罢,她还瞥了秋砚亭一眼,“我和哥你可不一样,我是有嫁人的打算的,可不像哥,一点想法都没有,我都要以为你要孤独终老了。”

    银匠和银匠媳妇在时,秋砚亭或许还没这么洒脱,现在家里没人管的了他,秋砚亭当然是自己怎么自在怎么过。

    他不想娶妻生子,便回绝了所有想给他说亲的人,无论是哪儿来的亲戚,只要是来说亲,下次上门的时候,秋砚亭保准不在。

    这么拖着,就拖了几年,拖到了隔壁比他还小一岁的龙龙都结婚了,他依旧是众人眼中的大龄光棍。

    尽管他今年才二十一岁。

    秋砚亭……秋砚亭无话可说。

    自从送妹妹去读书后,対方越来越牙尖嘴利,说话都快要说不过她了,不仅如此,她还会变着花样回怼自己,学的几门外语也没浪费,一样都没落下。

    喜宴结束,秋砚亭和秋容澜回家,天色已晚,但他们就住隔壁不远,走几步路就到。

    “哥。”秋容澜忽然喊道。

    秋砚亭:“嗯?”

    “你说我要是结婚去外地,以后很久都不能回来,你能接受吗?”秋容澜犹豫着问。

    秋砚亭微微皱眉,“你想嫁的人在外地?”

    “没有,我就是问问。”黑暗中,也看不清秋容澜的表情。

    秋砚亭也没说信不信,“我当然还是希望你就嫁在本地,这样也好相互照应,但如果你非要嫁给外地人,而他又対你好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现在的人都不爱离开故土,别想人家会把家搬过来,真嫁去外地的话,以后秋砚亭也顶多只能多去看看対方。

    “也就是说,你还是会同意的対吧?”秋容澜问。

    秋砚亭双眼一眯,“我可跟你说,你想嫁到哪儿还有商量的余地,可你要是敢背着我和别人弄什么互许终身,就算他再好,我也不同意。”

    “知道了知道了……”秋容澜随意应着,声音里尽透着欢快,令秋砚亭不由在心中猜测,难道她真有対象了?

    天色早已经彻底黑了,今晚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等秋砚亭点燃油灯,在厨房里照明烧水,准备洗漱时,秋容澜也端着盆走了过来。

    “哥,今年枇杷树的花开得好,来年结的果子肯定又大又甜,家里又吃不完,不如到时候拿出去卖,以前总送人,送得我都心疼了。”秋容澜喜欢吃枇杷,家里这棵树长得枇杷味道又好,每次送人她都不舍得。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院子里适合种枇杷,明明是一块地,桃子梨枣子都不如枇杷味道好。

    “一点枇杷而已,用来送给邻居,搞好邻里关系,才是最好的回报,卖能卖多少钱?”秋砚亭想得要多些。

    秋容澜奇怪地看着他,秋砚亭微微拧眉,“怎么?”

    “哥,这可不像你。”秋容澜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前你可宝贝这棵树,宝贝得紧,连片叶子都舍不得,现在倒是说起话来将利益计算得透透的,可不见半点不舍。”

    秋砚亭搅动锅炉里柴火的动作微微一顿。

    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失神。

    “……是吗?”

    虽是问,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秋容澜连连点头,“是啊,我还一直奇怪来着。”

    似乎这两年来,他哥対这棵树的关注就渐渐少了。

    倒也不是关注渐渐少了,平时秋砚亭还是会重视这棵树,只是从以前会喜欢和树说话聊天,将树当成情绪垃圾桶,现在他却将它当成一棵正常的,普通的树。

    不会再有唠唠叨叨说不完的话,也不会再有时不时省下来的食物酒水,更没有偶尔睡不着时,在树下静坐谈心。

    秋砚亭依然很喜欢这棵树,却只会给它捉虫治病,修剪枝叶,让它长得更好。

    “……又不是小孩子,当然会变。”秋砚亭不动声色道。

    秋容澜却不赞同道:“不是小孩子又怎么样,不是小孩子就没有玩的权利了吗?没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权利了吗?哥,做人不要太死板。”

    秋砚亭:“……”

    很好,曾经还不能外出读书的人,现在叫他做人不能太死板。

    “洗你的脸去。”

    将人打发走,秋砚亭不经意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见到那棵已经长大的树还稳稳立在院子里,妆点着不够动人的夜景。

    *

    过了几天,秋容澜说她要带一个同学回家做客。

    秋砚亭点头应下,“那我提前准备一下,你同学不会嫌弃咱们家普通吧?”

    秋容澜故作不满,“哥你说的什么话,我眼光有那么差吗?根本不会和看不上咱们家的人做朋友好不好。”

    秋砚亭:“不是说只是同学?”

    “那也是朋友啊。”

    “行吧,说不过你。”

    秋砚亭笑笑,还是认真准备起要招待客人,或许还是他未来妹夫。

    他能不知道秋容澜吗,这些年来,她的同学有那么多,却极少带人回家,尤其是男同学。

    就算现在不是妹夫,未来也不一定。

    到了上门当天,秋砚亭提前便准备好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这也算他这些年练习的另一门手艺。

    也是无奈之举,要是不学不练,那将来许多年都只能吃味道平平,没滋没味的饭菜。

    满足口腹之欲是人类生活的基本需求。

    咚咚,叩门声响起,秋砚亭脚步匆匆,“来了!”

    等他开门,神色却有着意外。

    秋容澜笑着拉着一个青年介绍,“这是我同学周海洋,那边是他表哥谢均。”

    周海洋身材高大,但看上去还有些憨,见到秋砚亭,整个人都有些紧张,他紧张地対着秋砚亭就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大哥好!”

    秋砚亭:“……”

    他看了秋容澜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就这都还不是対象?

    秋容澜眼珠尴尬一转,有些小心。

    好吧,周海洋确实在追她,而她也觉得対方不错,愿意相处试试,但目前为止确实还没确定关系。

    这么一想,她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将她的表情在心里转了一遍,秋砚亭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表情不变,礼貌道:“澜澜的同学看上去都挺优秀。”

    说罢,他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那位表哥戴着一副圆形眼镜,见到秋砚亭的目光看过来,便礼貌笑笑,一身西装十分得体。

    如果说周海洋是憨,那这位表哥看上去可一点也不憨,反而有些深藏不露的味道。

    “秋先生好,今日冒昧造访,实在打扰,准备了一些礼物,希望你和秋小姐会喜欢。”说着,他便将手里提着的礼物送出去。

    周海洋见状,被他提醒,当即也将自己手里的礼物送出去。

    “対対,差点忘了礼物,大哥你不要嫌弃!”

    秋砚亭眸光微动,

    不知为何,秋砚亭的目光落在这位谢均身上的时间长了一些。

    片刻后才侧身让开,“不必客气,都进来吧。”

    饭菜已经做好,都温在锅里,现在直接端上来就好。

    秋容澜帮忙一起将饭菜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着周海洋和谢均,“待会儿别客气,多尝尝,我哥的手艺可好了!”

    “秋大哥真厉害!”在喜欢的人面前,当然要用力夸対方大哥。

    秋容澜见他这表情,没忍住笑了。

    比起这两人的眉来眼去,谢均则是观察起了这院子的摆设环境。

    静谧雅致的小院有几分趣意,是个写诗做文章的好地方,嗅着桌上的烟火气,有那么一瞬,他都有些留下来多待几天的想法。

    视线落在旁边那棵枇杷树上时,目光顿了顿。

    “你家这枇杷树开花真好,品种一定很好吧?是什么品种?”

    “不知道,这是我爹在我哥小时候给找来的,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不过我爸买回来,肯定是好的。”秋容澜毫不客气地夸人。

    周海洋和谢均知道秋家长辈亲人都没了,从几年前开始,秋容澜就和哥哥相依为命。

    “确实不错,结的果子肯定也很好吃。”周海洋没忍住抿了抿唇。

    被众人当成谈资的谢拂:“……”

    他看向那个谢均,微微眯眼,心绪复杂。

    “宿主,错过也就错过了,都当了这么多年的树,也就不要再计较那么多了,左右也变不成人。”013宽慰道。

    它这宽慰还不如不宽慰。

    原本来这个世界,谢拂应该会成为“谢均”的。

    只要谢拂成为谢均,世界会自动修复名字,那样的话,周海洋的表哥就不会叫谢均,而是谢拂。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进来后成了一颗种子,谢均依然是原来的谢均。

    原剧情里,谢均依然会通过周海洋和秋容澜而认识秋砚亭。

    他们会逐渐互相心动,相知相恋。

    倒也有一段纯粹甜蜜的时光。

    可谢均是个新时代进步青年,一生都想投身国家事业,而秋砚亭只想偏安一隅,守在这个地方,守着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家,二人理念不合,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原本谢拂应该代替谢均的……

    只是想想,便有名为不甘的情绪在谢拂心中悄然滋生。

    “好了,可以开饭了。”秋砚亭端来最后一碗汤,坐下招呼道。

    谢均先喝了半碗汤,双眼微亮,“秋先生手艺很好。”

    秋容澜有些得意地笑,“我就说没骗你们吧!”

    谢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确实,他之前还以为只是客套话,并没有抱多大期望。

    秋砚亭看了秋容澜一眼,“你这丫头,骄傲得好像自己厨艺很棒似的。”

    秋容澜:“……那我不管,你是我哥,你手艺好就是我手艺好。”

    秋砚亭:“……”

    一群人吃得其乐融融,旁边只能围观的枇杷树却仿佛浑身冒着寒气,风一吹,就算是桌下放着火炉,也令桌上四人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秋容澜搓了搓手臂,“这天怎么这么冷,要不是下面有火堆,这顿饭也别吃了,全冷了。”

    秋砚亭抬头看了看四周,也微微皱眉,“之前还好好的,还有太阳,我看比平时还暖和点。”

    也正因如此,他才将这桌饭摆在外面。

    “可能天气就是这么多变,没关系,下面有火,还暖和,平时在家也这么吃过,真没关系。”周海洋为了心上人,估计就算是在冰天雪地里喝西北风都会说没关系。

    秋砚亭看了看他手都有些抖,觉得这人为了他妹妹,还挺不容易的,这样一想,他看这人也比刚刚顺眼了。

    “还是回屋吧,我把炭炉烧上。”他站起身,让秋容澜把饭菜端回屋,自己则是进厨房将炭炉烧起来,看着里面的炭都烧红了,这才端着它进屋。

    果然,屋里暖和不少。

    他将门一关,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包括谢拂。

    谢拂:“……”

    013心生同情。

    “宿主,放宽心,小七肯定不会喜欢别人的。”

    “……我知道。”

    他郁闷的是他明明知道小七不会喜欢対方,刚才却还是没忍住顺着风动了动,助风生长,将秋砚亭逼回了屋里。

    很好,现在什么也看不了了。

    一条土狗屁颠屁颠赶在最后一刻跑进屋,凑到桌子底下,吃着众人啃过的骨头,秋砚亭见状,丢了一片肉在地上。

    土狗眼疾嘴快地将肉叼进嘴里,迅速咬碎吞咽下去。

    “哥,你现在舍得和大黄吃,都不愿意给枇杷树了,喜新厌旧的男人。”秋容澜望着眼前这一幕啧啧感叹。

    秋砚亭:“……”

    不知是不是过去十几年的影响,乍一听到秋容澜这话,秋砚亭心里还真生出一瞬间的紧张和心虚来,下意识向枇杷树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他没好气道:“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秋容澜乖乖闭嘴,埋头吃饭。

    “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另外两个人听得没头没尾,心中好奇,便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是我哥,以前他喜欢喂枇杷树,现在不喂树了,改喂狗了。”

    周海洋听得半懂不懂,只顾着看秋容澜说起这些家里趣事时愉悦的表情了,有些痴痴地看了秋容澜片刻,随后低下头,唯有耳朵冒出一片红。

    没出息。

    谢均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今天陪表弟来,本是想帮忙看看情况,现在倒好,还看什么情况,周海洋一个人就漏了个底朝天。

    不过好在対方也确实是不错的人,就连据说继承了祖传的手艺,只想做个银匠的秋砚亭,也并非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普通的匠人。

    “听说秋先生也读过书,现在还在读吗?”

    若是其他人,恐怕会因为这人的话而以为対方看不起自己。

    秋砚亭却只从谢均身上看到认真和真诚。

    他顿了顿,才道:“平时有时也会看看书和报纸,只是不如各位专心。”

    谢均却道:“有人读书为增加学识,有人读书为修心养性,不过都是为了增强自身,若是一直在提高自己,那无论有没有读书,都不重要。”

    秋砚亭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谢均:“多谢夸奖,不过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秋砚亭:“谦虚了。”

    谢均微微皱眉,“这是事实,并非我谦虚。”

    秋砚亭:“……哦……好。”他只是客气客气。

    这人不错是不错,就是太较真了。

    说话有点累。

    莫名想起以前和枇杷树说话的日子。

    仔细算算,活了这二十来年,他度过的这么多岁月里,秋砚亭觉得和自己说起话来最舒服的対象,并非是什么人,而是那棵枇杷树。

    不需要他思考要怎么开口,用什么话术,可以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用担心说错话。

    秋砚亭并非是必须要得到回应的人,他可以一个人和一棵树说很久。

    可自从决定主动收回寄托时,他便约束自己,不再和枇杷树说话,不要再把自己情绪,都倾倒在一棵无辜的树上。

    此后他便努力克制着倾诉的欲望,幼时的唠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从前更稳重内敛的秋砚亭。

    时至今日,沉默已成了习惯,真让他站在枇杷树面前说话,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是偶尔会怀念,想此时此刻一样,忽然怀念枇杷树,怀念那些日子。

    一人在屋内,一树在院里。

    却都在想念着彼此,却不知対方也在想着自己——

    第336章 庭院枇杷7

    之后不久, 秋砚亭便从秋容澜那里得知了她在和周海洋谈恋爱的消息。

    秋砚亭并没有阻止。

    他已经从上次的交流中得知周海洋是隔壁县城里的人,只是来这里上学,心想隔壁县城也不算太远, 倒是并不觉得秋容澜日后若是真的嫁人会有多少不便。

    对方家境还不错,也养成了周海洋比较单纯的性格,他也不需要担心日后妹妹会被欺负。

    两人恋爱谈了一年,直到从学校中学毕业,并且打算继续考大学,周家人终于坐不住了。

    “你要上大学我们不阻止, 但是你都这个年纪了,总不能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半点打算都没有,还有秋家的姑娘,人家和你谈了这么久, 至少也要把名分定下来。”

    周家家境虽比秋家好,秋家还没有能够顶立门户的长辈, 周家却并未因此而小瞧秋家。

    就凭秋砚亭能够愿意出钱供妹妹上学,秋容澜在学校的表现也十分优异,还有考大学更近一步的想法,他们就很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

    要是儿子因为拖拖拉拉,把人弄丢了,他们那才会后悔。

    等将来秋家姑娘见了更大的世面,认识了更多优秀的年轻人,看不上他们家书呆子该怎么办?

    周海洋听他们这样提自己和秋容澜的事,微微脸红,“这个我也提过了, 但是澜澜她说还没立业,暂时不考虑成家。”

    说着, 语气还有些失落。

    “她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啊?”周太太冲儿子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本来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这样,改天我找个时间上门找秋家哥哥聊聊。”

    周太太动作很快,说动就动,没两天就带着礼物,挂着笑脸上了周家门。

    “周伯母。”秋砚亭放下手里的事务来接待。

    倒了一杯茶给对方,“您喝茶。”

    周太太态度和蔼,就像是个普通长辈,“小秋啊,我也是看着澜澜这孩子和我家小子处了这么久的,这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能有澜澜这么优秀的人在我家小子身边督促上进,我高兴还来不及。”

    “您太客气了,是他们处得好。”秋砚亭心中微松,听这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吧,年轻人喜欢上进没问题,可也不能忘了自己啊,他们这年纪也差不多了,将来读大学会更忙,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将婚事给办了?”

    秋砚亭闻言,总算明白对方今天上门是为了什么。

    他笑了笑,“伯母,多谢您对我妹妹的喜欢,但是婚事上,我还是想听听我妹妹的想法。”

    “应该的应该的,是该听听。”周太太并未阻止,反而十分高兴地等秋砚亭叫来秋容澜。

    等得知周太太来意,秋容澜向来坦荡大方的脸上也不由染上些许红晕。

    “哎呀哥,这种事你就自己和伯母商量嘛,叫我来多不好意思。”得了,都不用多问,秋砚亭一眼就看出秋容澜的想法和态度。

    想来之前会拒绝周海洋,多半是因为面对婚事上,她身为女子的内敛含蓄。

    虽然待人落落大方,可这到底是自己的终身大事,秋容澜还是少见地会有些含蓄。

    见她自己愿意,周家态度又好,显然很看重秋容澜,秋砚亭也没找到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之后周太太就多留了几天,主要是和秋砚亭商量嫁娶的事。

    什么聘礼嫁妆,还有婚礼过程,以及怎么从梅城去周家所在的隔壁县,走那条道,都需要仔细商量。

    等到几天后周太太离开时,几乎连要是两人以后有了孩子要怎么办都商议好了。

    等人走后,秋砚亭才对秋容澜道:“婚事定在年后,赶在你们去考大学之前。”

    “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哥,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秋容澜有些不满道。

    她觉得她哥是因为不放心周海洋才会这么说,不放心周海洋,岂不就是怀疑了的眼光。

    “当然不是。”秋砚亭揉了揉她的头,“只是觉得未来还很长,一切都说不准。”

    “你要是嫁了人,我可就没办法时刻护着你了,或许连你出事都不知道。”

    秋容澜拍开他的手,“哥你别危言耸听,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我嫁了人,你就是孤家寡人了,舍不得我。”

    “你放心,我会回来看你的。”秋容澜虽然也舍不得哥哥,但是她也很向往外面的生活,畅想未来。

    秋砚亭盯着她,忽然有那么一刻,有些后悔自己送她上学的决定,有些鸟儿,出了笼子,就注定回不来了。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秋砚亭不是那种宁愿折断鸟儿的翅膀,阻止它飞翔,也要将它困在眼前的人。

    既然秋容澜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便证明她心里是喜欢的。

    既然喜欢,那要是他当初并没有送秋容澜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她也依然会逐渐被外面的世界所吸引。

    思及此,秋砚亭便摇摇头,将思绪散开。

    之后的一个月,秋砚亭都泡在工作间里,只有三餐睡觉会出来。

    谢拂只能听到每天从工作间里穿出来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等到秋砚亭终于出来时,他怀里还揣着一包红布。

    进屋找了个红漆木盒子,将红布锁了进去。

    过年时,秋砚亭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两个人根本吃不完那种。

    鲜少看到大哥这么浪费粮食,这些东西他们吃不完的话,就只能拿出去送给街上的乞丐了。

    “哥,这回这么有兴致啊?”秋容澜笑道。

    秋砚亭没否认,只是看了她一眼,“好歹也是你和我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年。”

    秋容澜笑容淡了下来,表情懵了一瞬,随后忽然明白过来,秋砚亭说话什么意思。

    她看向这桌明显精心准备过的饭菜,脑海中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是嫁人,对于她,对于秋砚亭,是一种怎样的改变。

    她低下头,心情有些低落。

    “哥……”

    “我会经常回来的。”

    秋砚亭笑了笑,“你过得好就行。”

    秋容澜手中握紧筷子,咬着唇瓣,明明还没嫁人,却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想到了小时候父母在时的无忧无虑,想起了变故发生后哥哥撑起这个家,想起了这些年来,哥哥的不容易。

    她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却似乎离对方越来越远了。

    秋容澜眨了眨眼睛,将泪意忍下去。

    “哥,不如等来年,你和我们一起去首都,以你的本事,想要考大学并不难。”

    “咱别窝在这个小镇上,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去更大的世界看看。”

    她双眼发亮地看向秋砚亭。

    只要秋砚亭跟她一起去上大学,就算不上大学,去别的地方继续卖他的这门手艺,也可以不用分开,他们一直在一起。

    然而秋砚亭却摇头拒绝了。

    “不了,我没有离开的打算。”秋砚亭连犹豫都没有,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秋容澜的提议。

    这更令秋容澜不解,她皱着眉问:“为什么?”

    “难道你不想见识更大的世界,不想学到更多的东西,做一个更有用的人吗?”

    “什么才叫更有用的人?”秋砚亭问,“我专注于银匠这个职业,将传承继续传下去,就是没用,没出息吗?”

    秋容澜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自家哥哥明明更聪明,还可以学得更多,能够帮到现在的社会更多。

    “我只是……只是觉得哥哥不应该只是这样。”

    明明哥哥比她更优秀,没道理她可以做到的事,哥哥却做不到。

    不对,不是哥哥做不到,而是他根本没想做。

    但是为什么呢?

    秋砚亭似乎半点不在乎秋容澜为他抱不平,为他怒其不争的想法。

    然而秋砚亭本人却不在意。

    “容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个伟大的、需要付诸实践的梦想。”

    秋砚亭不经意看了枇杷树一眼,又微微低头垂目,看向桌上正在消散热量的饭菜。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茄子,是小时候银匠媳妇就爱做的一道菜。

    秋砚亭做的,和银匠媳妇做出来的,无论是外表还是味道,都有明显区别,明明是同一道菜,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却很难一样。

    而令人遗憾唏嘘的是,秋砚亭似乎已经忘了,银匠媳妇做出来的是什么味道。

    那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味道,早已经随着记忆的深藏而逐渐模糊。

    “每一个故事都需要一个讲述它的人。”

    “每一段过往也都需要一个守护它的人。”

    “我喜欢这里,想留在这里,并非是因为我不向往外界,只是希望还有人能记得并守护这个小院,这段故事。”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枇杷树上,忽然笑了一下。

    秋容澜视线忽然模糊,她似乎有些理解了秋砚亭。

    这个世界都在往前走,都在除旧迎新,无论过去曾发生过什么,历史的车轮从未停止过行驶。

    而秋砚亭唯独想留在这个小院,想留在银饰叮当里,想留在枇杷累累里。

    他守着这片岁月。

    两个月后,小院里办起了喜事,秋容澜从这里出嫁,戴着秋砚亭专门给她打的一套银饰,坐上花轿,从此有了别的家,和别的家人。

    下午,送走了吃完席的客人,秋砚亭收拾完院子,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院又安静下来,且这回比以往都要安静。

    清风吹来,拂去满身酒意。

    如今,秋砚亭的酒量不同以往,哪怕敬过几桌酒,此时也不过是微醺。

    耳边传来树叶沙沙声,他转头看去,入眼便是正在花果交替时节的枇杷树。

    他望着树上自己亲自绑上去的红绸带,似想到了什么,眉眼弯了弯。

    他送走了秋容澜,看完了一场喜宴,固执地留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小院,做自己喜欢的事,看自己喜欢的书,也照顾着自己喜欢的树。

    这小院里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在见证者他。

    他走到枇杷树面前,摸了摸坚硬的树干,风将红绸带吹动,他随手一弹,将红绸带从面上拂去。

    “只剩下你我了。”

    “枇杷啊枇杷。”

    “往后多多指教。”

    在这微醺醉意里,他到底呼唤了它的声音。

    谢拂悄无声息地看着他,神色中带着惬意。

    夕阳洒下一片橘红,莫名将也穿着红衣的秋砚亭照得格外喜庆,仿佛今天成婚的是他一般。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秋砚亭喜欢这个小院。

    而谢拂喜欢秋砚亭——

    作者有话要说: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卞之琳《断章》

    第337章 庭院枇杷8

    秋叶从枝头坠落, 肆意的风带来的一场叛逆,将它们从树上割离,行人一踩, 便碾碎飘零。

    秋砚亭从邮箱中取走了属于自己的那封信,上面还有来自首都的邮戳。

    他边走边拆开信封,动作间有些迫切。

    等走进家门,这封不算短,却也不长的信便已经被他看完。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秋砚亭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

    “砚亭, 你妹妹又来信了?”

    “是啊,婶子在做晚饭?”

    “可不是嘛,今晚婶子包饺子,多包了不少, 你也来吃一碗,有肉, 管够!”

    “那我就不客气了。”秋砚亭笑着应下。

    “跟婶子客气啥。”龙龙他妈将水一倒,端着洗过的韭菜就回了家。

    秋砚亭回到家,将东西放下。

    大黄见他回家,凑过来汪汪叫了两声要吃的。

    秋砚亭见它看家看得尽职尽责,揉了揉它的头,从屋里的锅灶里掏了两个烤红薯,一个掰开放在大黄面前,一个则是自己撕开吃了起来。

    一人一狗就这样安静地吃着,秋风不断吹拂,将枇杷树上挂着的风铃摇得叮当作响。

    秋砚亭抬头看去, 便看见满树风铃随风飘荡的漂亮画面。

    他欣赏了片刻,才微微勾唇。

    “你也想要?”

    风铃还在响, 却无人能从中听出什么话语。

    秋砚亭将烤红薯吃完,用葫芦瓢舀来一小捧清水,缓缓浇在树下,“你又吃不了,那就给你浇浇水吧。”

    如今的枇杷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样幼小脆弱,如今又是天气略干的秋天,偶尔浇一点水对它没多大影响。

    从秋容澜结婚后,秋砚亭便没再克制。

    他所拥有的,所在意的,所守护的就只有这些,枇杷树作为其中最重要的存在,秋砚亭不可能对它无动于衷。

    年少时将枇杷树当成一起长大的朋友,一厢情愿地将对方当成有灵的人。

    长大后褪去幼稚,逐渐从幻想中清醒,不再将它当成人。

    如今,他依然如此。

    可即便不是人,没有灵,那也是他很在意,也很珍惜的朋友。

    无论有没有灵,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如今的秋砚亭并没有想在这棵枇杷树上寄托什么,也并不求回报什么,他只是像个寻常朋友,平时偶尔几句问候,几句闲谈,便足矣。

    收拾完院子,秋砚亭进了工作间,今天收到的秋容澜的信里说,她生了个女儿,也是他的外甥女。

    秋砚亭打算给这新出炉的外甥女送些见面礼。

    像他们小时候出生时,银匠打的平安锁,银镯子,都是最基本的。

    只是这东西还没开始做,便有人在秋家院外喊:“老秋,说好的吃饭呢?你别又在你那屋子里叮叮当当吧?”

    是林飞龙。

    秋砚亭解下围裙,“来了。”

    还没走出院子,就能看到林飞龙站在外面招呼,“你快点,吃饭都不积极,还有什么能积极?我家大宝听到吃饭,都比你跑得快。”

    他口中的大宝是他那翻年刚刚三岁的儿子。

    几年过去,曾经的朋友陆陆续续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唯有秋砚亭还一个人单着。

    不是没人介绍操心,只是秋砚亭都拒绝了。

    朋友们都不理解,在他们心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毕生追求,而秋砚亭这样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也不追求的人,在他们看来就是和世界格格不入。

    甚至有人怀疑过他身体有问题,还推荐他找医术好的大夫看一看。

    也有人怀疑别的,只是见秋砚亭并没有来往很亲近的人,整天最喜欢的也就是待在他那工作间里打银饰,找不到的证据的事,顶多也就是在心里嘀咕几句。

    不过专心也有专心的好处,当一个人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某件事上时,他很难没有半点成就。

    至少,在这些年秋砚亭的专心致志下,他的打银技术越来越高超,已经有从前银匠的水平,甚至还更胜一筹。

    他读过书,接受新知识新事物,喜欢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设计出来的许多饰品都广受好评,在梅城的名气越来越大,不少小姑娘新媳妇都爱在他这里定制银饰。

    “容澜在首都读书怎么样啊?”饭桌上闲聊,话题也不免提到了秋容澜身上。

    “她在首都挺好的,夫妻俩都打算毕业后留在那里任教,说他们还有很多东西都需要学习。”秋砚亭想了想说。

    “那生活呢?她和她丈夫感情怎么样?这么久了,有孩子了吗?”林家婶子是女人,自然更关心这方面。

    “一个月前刚生了个女儿。”秋砚亭并没有多说。

    “那就好,这下你也该放心了。”

    秋砚亭笑笑,并没有说自己从来没有不放心过。

    几天后,他便将回信和送的东西都包裹起来,邮寄去首都。

    一个月后,秋容澜收到包裹,等她看到平安锁和银镯子时,到底没忍住,红了眼睛。

    周海洋见状,当即放下孩子过来安慰她。

    “怎么哭了?是不是大哥出什么事了?”

    秋容澜眨了眨眼睛,“没有。”

    “就是突然有些想家了。”

    银匠和银匠媳妇走时,她已经大了,记忆也很清晰。

    小时候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日子是那样幸福。

    之后父母相继离开,哥哥撑起这个家,也让她走出去,立起来。

    成长是好的,它能让人更有勇气,更有力量,哪怕世上无人保护,也不必惧怕。

    可它也是累的。

    偶尔,秋容澜也会怀念一下小时候的日子,怀念父母哥哥的保护。

    “等晚晚大一点,我们就回家看看,到时候多待一段时间。”周海洋提议道。

    秋容澜当即答应,“好啊。”

    只是即便如此,也只是见一面少一面。

    明明才二十来岁,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光,却似乎已经能看到这一生的结局。

    刚结婚前几年,秋容澜还能每年带着丈夫回家看看,然而之后渐渐的,他们回来得少了,不仅是回秋家的时候少,回周家的次数也不多。

    从前每个月来一封信,之后也渐渐变成了两个月、三个月、半年……甚至更久。

    秋砚亭有问过周家,可周家也没得到更多消息,只知道他们一家在首都过得挺好的,没什么事。

    可能就是因为没什么事,才会很少来信吧。

    这说法秋砚亭却不信,但他知道,既然秋容澜还能给他写信,那应该就是没事,只是写信的频率越来越小,只能是一个原因,秋容澜不希望他们来往过密。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秋砚亭不欲深想,却又隐隐心知肚明。

    他坐在树下,看着一本从首都寄来的书,这原本是一本外文书,只是被翻译成了中文,而译者中,赫然有秋容澜的名字。

    “我这个妹妹,好像比我想的还要优秀?”他眉眼轻松,翻书的动作闲适自然,看书时,神色有着明显的骄傲。

    “妹妹都这么优秀,那我再不努力,岂不是没道理?”

    大黄冲他汪汪两声。

    枇杷树下风铃悦耳,像是鼓励。

    “看来你们也比我还要在意。”秋砚亭面露无奈。

    他揉了揉大黄的狗头。

    这条狗来家里也有许多年了,看上去依然威风凛凛,只是比从前多了许多沉稳。

    枇杷树也正当年,看着它,秋砚亭才想起,自己如今也正是一个人最好的年岁。

    此时的他,脑海中才会有一个念头,哦,原来自己还年轻。

    年轻的银匠师傅在不久后盘下一家小店。

    真的很小,面积大概只有十几平米。

    但作为一家银饰铺子,这店已经够大了。

    大黄现在也多了一份看店的工作,看它正经严肃地蹲在店里,扫视其他人的模样,还真有模有样。

    013叹了口气,替谢拂羞愧,“宿主,这家里就你最没用。”

    谢拂:“……”你对一棵树有什么误解?——

    第338章 庭院枇杷9

    这一年, 是特殊的一年。

    战争结束了。

    两年都没回来的秋容澜一家,终于带着孩子回了梅城。

    曾经的小姑娘早已经长大,成了秋砚亭没见过的模样, 但当她笑着对他招手喊了一声“哥”时,又仿佛一切都没变。

    身边的男人怀里抱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儿,和秋容澜小时候很像。

    “乖,喊舅舅。”

    小女孩儿晃了晃小胳膊,手镯上的铃铛声叮当作响,“舅舅。”

    秋砚亭微微一笑, “别站在外面了,都进来吧。”

    ……

    “……你没看见,当时广场上人山人海……”秋容澜兴奋地跟他讲述着自己看到的盛况,还在遗憾秋砚亭没看见。

    “我听见了。”秋砚亭说, “街上有广播,也能想象到当时什么模样。”

    说起这, 他又想了起来,“应该还有拍照摄像吧?那未来过段时间或许还能看到画面。”

    秋容澜也笑,“也对,现在科技太好用了,以后还会发展更好,对了,我还给你买了台收音机,你要是想听,以后自己在家就能听。”

    秋砚亭并不是没见过收音机,但是秋容澜带回来的这一台明显是新的, 一看就不便宜。

    “这东西在首都好买吗?”他上手提了提,重量不轻。

    秋容澜:“还挺多人买的, 很多人家都有。”

    她上手将收音机打开,拉长天线接收信号,调了一会儿频道,手把手教秋砚亭怎么用。

    当收音机传来清晰的广播声音,音乐声,秋砚亭向来不怎么有变化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好奇。

    “你们还打算待在首都?不考虑回来吗?”晚上饭后,秋砚亭问他们对未来的计划打算。

    秋容澜夫妻对视一眼,最后都沉默了一下,才犹豫道:“我们还想继续做老师,首都那边学校多,机会也多。”

    秋砚亭看了看他们,笑了一下,“是我想的简单了。”

    已经出去见过了世面的人,又怎么可能愿意回到原来的小地方。

    他的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挺好的。

    秋砚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个他们拉起了闲话家常。

    大人聊天,小孩儿就离开了大人的视线,自己在院子里好奇地转着玩。

    周晚晚小朋友不是个内向的小孩儿,她从小就学了母亲的性子,性格开朗大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也能玩得很自在,连大黄都不怕。

    大黄对这名人类幼崽很是小心,它知道这是对主人很重要的人。

    在周晚晚凑过来要摸它的头时也没躲开,而是乖乖任摸。

    见它这么听话,周晚晚小朋友更来劲了。

    她抱着大黄的狗头,嘴里喊着:“驾!驾!”

    这是要将狗当马骑?

    谢拂看得有趣,恰逢一阵风吹过,将他树上的风铃吹得叮铃铃响。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正在和大黄玩的周晚晚小朋友。

    她仰头看去,这下就看到了挂了满树的风铃在摇晃。

    她瞪大了双眼,葡萄一样漂亮清澈还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谢拂。

    嘴里发出一声惊叹:“哇!”

    她抓住秋容澜的胳膊摇晃,“妈妈,好听!好听!”

    秋容澜正在和哥哥聊天,没空管这小丫头,左右院子里也没什么危险,她便拍了拍她的头,“是是是,好听好听。”

    “你自己玩吧。”

    见他们不搭理自己,周晚晚小朋友轻哼了一声,自个儿跑到枇杷树下,正是枇杷花开的季节,她在地上捡了一会儿枇杷花,捡累了又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歇了歇,抬头就看到树上还有好多花,比树下的好看,也比树下的多。

    觉得不满足的周晚晚鼓了鼓腮帮,伸出短胳膊短腿就要爬树。

    这下连013都有些紧张了。

    “宿主,你说这小孩儿要是摔了,小七会不会迁怒你把你砍了?”

    谢拂:“……他不会砍我。”

    013幽幽道:“小七不舍得,秋容澜舍得啊,要是她要求,你这不死也得残。”

    谢拂:“……”

    这家伙到底还会不会说好话?

    谢拂顺着风,将树上的风铃摇得更响了,希望说话的那几人能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可惜他们聊得太过投入,一时竟都没发现。

    包括秋砚亭。

    谢拂原本只是有一点不喜,不喜这小孩儿的大胆无畏。

    可见秋砚亭因为和别人聊天而忽略自己,甚至都没看自己一眼,他心中的不悦更甚。

    同时,013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早已经存在许久。

    他试图不去触碰,可有时又不可不想。

    在这个世界,作为一棵树的他,和作为人的亲人,哪个在秋砚亭心中更重要?

    他一棵树,只守着秋砚亭一个人。

    可秋砚亭却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有关系和睦的领居朋友,甚至还有一条狗。

    他这棵不能说话,不会回应的树,在他心里又算什么?

    眼见着宿主气压越来越低,深觉自己说了个垃圾话题的013恨不得自打嘴巴。

    “宿主,你也别多想,在小七心里,你一定是最重要的,你看,你身上的风铃,就是他一个一个打磨好,亲自挂上去的。”

    “那是因为家里太安静了,他想要听不一样的声音。”

    现在他有了收音机,又怎么会再在意风铃。

    013:“……”莫名觉得宿主有种怨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是吧?

    它小心翼翼继续劝道:“可他确实很在乎你,以前就给你送各种东西,就算你不需要也还一直送。”

    “那是他年纪小,傻。”谢拂淡淡道。

    “可他长大后还送过你首饰,四舍五入也算聘礼了吧?”

    谢拂语气幽幽:“你到底入了多少?”

    “咳咳……也就一般般。”013心虚地说。

    说话间,谢拂也没忘记注意这胆大包天的小孩儿。

    在看到她还真往树上爬了两步时,便是他再平静的心,也被这小家伙给弄得难免有些许紧张,担心她会摔倒。

    周晚晚小朋友刚爬了没两步,就又滑到了地上。

    第一次滑下来的时候,她整张小脸上都是懵逼。

    而随着滑下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周晚晚小朋友已经从刚开始的懵逼,到现在的乐不思蜀,恨不得自己在这树上安了家。

    被当成滑梯玩的谢拂:“……”

    还是秋容澜率先发现这边的情况,

    天知道她看到周晚晚已经爬了快一米高时,整个人心脏骤停,等心跳重新开始运作时,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周晚!”

    她骤然喊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朋友吓得手一松,整个人就要从树上倒着栽下来!

    一直看着她的谢拂,赶忙用一根树枝轻轻晃动,在背后不着痕迹托了托周晚,才让她稳稳从树上滑下去,而不是头朝下栽倒下去。

    秋容澜快步跑过来,将受到惊吓的女儿抱在怀里。

    “没事吧?你这孩子,谁让你爬树的!”

    “你还这么小就敢爬树,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敢做什么!”

    她打了两下周晚的屁股,还有点重。

    被吓到的周晚也哭了起来,“爸爸妈妈……”

    夫妻俩又抱着她安慰。

    好半天,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秋砚亭目光不经意往谢拂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起身走到秋容澜身边,“孩子没事吧?”

    秋容澜笑了笑,宽慰道:“没事,她就是从小太皮了,没怎么吃到教训,这回被吓到,说不定之后就不敢这么皮了。”

    秋砚亭微微皱眉,“小孩儿可不能吓的,去哄她睡会儿吧,睡醒了就好了,你们最好也陪她睡。”

    秋容澜住的屋子还空着,正好收拾出来给他们一家人住。

    而秋容澜们赶回来风尘仆仆,本就舟车劳顿,现在被这么一说,也当真有些疲惫起来。

    将这几人赶回屋里休息后,秋砚亭开始收拾院子。

    礼物拿回屋,瓜子扫干净,秋砚亭抬头看了安安静静的枇杷树一眼,对方安静的模样,仿佛他刚刚那种异样的感觉只是错觉。

    犹豫半晌,他到底还是走到枇杷树面前,盯了它好一会儿。

    “是巧合……还是你真的成了精?”

    谢拂安安静静。

    秋砚亭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任何不对,便也只能作罢。

    他转身要进屋,谢拂微微松了口气。

    秋砚亭又毫无预兆地转头看向他。

    谢拂下意识屏住呼吸。

    谁知那秋砚亭也只是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进屋。

    隔壁秋容澜屋里,惊吓后缓过来的周晚晚小朋友重新兴奋起来,她抱着秋容澜的胳膊,摇了摇。

    “妈妈。”

    哄了会儿孩子,没把孩子哄睡,反而自己困了的秋容澜努力睁了睁眼睛。

    “……嗯?”

    “妈妈。”周晚晚继续抱着她的胳膊晃。

    秋容澜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快睡觉。”

    周晚晚一点也不想睡,只想说话。

    “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挡着小嘴,像是真的有秘密一般,凑到秋容澜耳边小声说,“树树会动!”

    “树树里有神仙!”

    秋容澜根本没把孩子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她笑了笑,“嗯嗯,有神仙,晚晚睡着后就能见到了。”

    她拍了拍女儿,要她睡觉。

    而周晚晚见已经睡着的亲爹,又看了看昏昏欲睡没精打采的亲娘,故作大人地叹了口气。

    “笨蛋爸爸妈妈。”

    一次意外的惊吓,并没有打消周晚晚小朋友对枇杷树的喜欢和好奇。

    之后几天,她每天都跑到树下玩,只是这回有秋砚亭看着,没敢让她继续爬树,哪怕小丫头痴缠哀求,秋砚亭也郎心如铁,不动分毫。

    气得周晚晚小朋友说了好几次舅舅坏。

    秋砚亭哭笑不得。

    “那晚晚告诉舅舅,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爬树?”

    秋砚亭将她抱起来,站在树下,没有爬树,她却也处得很高了。

    小丫头兴奋地揪住了枇杷树的叶子,似乎觉得还不够,一只手揪住叶子,另一只手抓着风铃。

    风铃是贝壳做的,看上去很漂亮,隐隐的七彩光芒更是刚她爱不释手,恨不得是自己的。

    “舅舅!”她兴奋地喊。

    秋砚亭解下一片贝壳,让她拿着玩。

    “哇!”她高兴地瞪大眼睛,“喜欢舅舅!”

    秋砚亭失笑。

    “你还没告诉舅舅,为什么想爬树呢。”

    周晚晚抱着贝壳犹豫了一会儿,才神神秘秘地凑到秋砚亭耳边,小手挡着,悄悄用气声说:“因、为、树、上、有、神、仙!”

    “晚晚要找神仙!”

    “神仙?”秋砚亭微微挑眉,看了安安静静的枇杷树一眼。

    一眼望去,整棵树一览无余,根本看不到她想找的神仙。

    秋砚亭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她额头,“傻丫头,建国以后可不许成精。”

    第339章 庭院枇杷10

    在秋家住了几天, 周晚就不想走了,这里有好看的舅舅,好看的树和花花, 还有可爱的狗狗,有漂亮的首饰,来买东西的漂亮小姑娘小媳妇,还有舅舅做的好香的肉肉,对小孩儿来说简直是天堂。

    离开的时候还抱着秋砚亭怎么都不肯走,“舅舅我不走, 我要找神仙姐姐!”

    秋容澜拍了下她的屁股,“哪儿来的神仙姐姐,你别闹你舅舅,这几天你老让你舅舅抱, 你还这么重,都把舅舅累着了。”

    “妈妈骗人, 晚晚不重!”周晚晚小朋友十分自信,坚决不承认自己胖。

    “是是,晚晚不重。”秋砚亭不赞同地看向妹妹,“小孩子哪里重了,可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哥,你这么有心得,怎么不自己生一个?”秋容澜看他。

    “没那功能。”秋砚亭表情都没变。

    秋容澜:“……”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但见秋砚亭就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这些年来他没少被人念叨这件事,脸皮早就练得刀枪不入了,秋容澜还真比不过。

    送走三人后, 秋砚亭回到家,将秋容澜送的那台收音机拿到院子里打开。

    广播没几个频道, 但是对于没怎么听过的人来说,这已经很新奇了。

    这天下午,周围邻居纷纷顺着声音来秋家看热闹,晚上天黑了都舍不得回家。

    回去后,也都纷纷说起了秋家那两年没回来的女儿现在可了不得,不仅在首都大学里教书,做翻译,还买了收音机回来给大哥。

    比起邻居们有多稀罕那收音机,经常来秋砚亭家听,秋砚亭对收音机的兴趣还没枇杷树多。

    他始终记得外甥女说的树上有神仙。

    只是这好几天,每天围着这棵树转,也没找到什么神仙。

    秋砚亭对枇杷树的态度没变,每天扫雪扫落花,013战战兢兢观察好几天,却都没观察到什么异样。

    “宿主,小七到底有没有怀疑你成精了?”

    谢拂:“你希望他怀疑还是不怀疑?”

    013心说它怎么知道,再说,这不是宿主的事吗?和它有什么关系?

    对哦,这是宿主和小七的事,和它没关系,它一直紧张个什么劲儿?

    思及此,013就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之前真傻。

    “无论有没有发现,都没区别。”冷风吹来,吹落枝头薄薄一层积雪,谢拂在这风中闭上眼睛。

    无论秋砚亭怎么想,秋砚亭都是人,而他也只会是树。

    听不到声音,得不到回应,唯有随着一年四季不断变换。

    “宿主你就不担心小七因为害怕,把你砍了吗?”013心里跃跃欲试。

    谢拂:“……”

    “那我就变成鬼缠着他。”

    013浑身一抖,宿主这是有多变态,变成鬼都不放过人家。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鬼吧?

    不过它自己都觉得刚才的假设不可能。

    小七怎么可能杀谢拂。

    就算谢拂只是一棵树,他也绝对不会。

    顶多……是捡来当柴烧吧?反正这些年谢拂被剪掉的枝叶也都是这个下场,都习惯了。

    *

    又过了许多年,当收音机在城里渐渐变得寻常,当院子里的枇杷树又结了满筐,秋砚亭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眼角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许细纹,才惊觉自己似乎已经不那么年轻了。

    又想到年前妹妹来了信,说周晚结了婚,给他送来喜糖沾沾喜气。

    当年的小姑娘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年过四十的秋砚亭觉得自己的人生应当已经过了大半。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什么劳累和烦忧,过得还不错,就算是因为国家政策最艰难的时候,也比寻常人过得好上许多。

    大约是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欲望,一个人就会活得很轻松。

    反而是这些年来,他看惯了周围人的悲欢离合。

    隔壁的龙龙前两年送走了父母,世道艰难,两位老人走得并不算轻松。

    这让秋砚亭不由想到了自己父母,若是他们还在,是不是也会像隔壁家的长辈一样受苦?

    如果真是如此,那提前离开,也未必不是一种恩赐。

    门口有两个有些瘦黄的小孩儿偷偷探头,还不时抿着干燥起皮的唇。

    秋砚亭认得他们,是龙龙的孙子孙女。

    曾经的朋友早已经当了爷爷,这让秋砚亭不免想到自己,也是该当爷爷的人了。

    “两个小家伙,过来。”秋砚亭喊道。

    两个小孩儿四处张望了一下,看没有其他人,才小心翼翼又迅速跑了进来。

    “秋爷爷!”

    秋砚亭从怀里摸出几个枇杷,塞到他们手里,“吃完了再出去。”

    两个小孩儿拿起枇杷就啃,连皮都舍不得丢掉,要不是秋砚亭阻止,他们恐怕还想把籽都吞掉。

    这熟练的动作,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

    两个孩子最喜欢隔壁的秋爷爷了,因为他会经常给他们吃的。

    院子里的树只要结了果子,他们就都能吃上,甜甜的,可好吃了。

    等他们吃完,秋砚亭又塞了两个,“还要吗?”

    两孩子摇摇头,“不要了,谢谢秋爷爷!”

    秋砚亭拍了拍他们的头,“那就回去吧,免得你们家里人担心。”

    “嗯嗯,秋爷爷再见!”

    他们朝他挥手,便手拉手跑了出去。

    秋砚亭笑了笑。

    他也剥了一个枇杷咬了几口。

    吃完后才看向枇杷树,“我怎么感觉今年的枇杷个头没原来的大,果子也没以前那么多?”

    “不过好像也不奇怪,连我都不年轻了。”

    这话像是在对枇杷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013听了半晌,“宿主,小七这话是在说你不中用的意思吗?”

    谢拂:“……自信点,去掉吗。”

    013:“……”

    “咳……那个啥,这也是在所难免,人会老,树也会嘛,一般的枇杷树都只能活五十年,结果子的时间也就二三十年,按你这个岁数,应该早就不结果了,想想看,你比它们已经好上太多了。”

    013绞尽脑汁想着宽慰谢拂的话,却收效甚微。

    毕竟事实摆在那里,而事实就是,无论是人还是树,都不年轻了。

    对于一棵树来说,他已经是老年。

    谢拂并不在意自己会老,又不是没老过,但这话从秋砚亭口中说出来,多少会有些在意。

    偏偏这一世他还是一棵树,一棵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没办法回应,没办法反驳的树。

    哪怕他想说些什么,也根本不能被秋砚亭听到。

    这就像是跟人在打游戏,突然网卡住了,想跑跑不了,只能任由对方输出,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残血,这种感觉谁经历谁知道。

    枇杷时不时掉下一颗,在地上溅起些许肉眼看不见的尘土,果香扑鼻,诱人采摘。

    不多时,秋砚亭又从屋里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个葫芦瓢,也不知换了几轮。

    手沾着清水洒在果叶上,阳光一照,泛着莹莹光泽,整棵树看上去都要精神许多。

    贝壳风铃早已经换过几次,如今的贝壳还很新,上面的五彩珠光在阳光下更显闪耀。

    几片枯叶从枝头坠落,剩下的都是青绿叶子,从果到叶,都焕发生机,宛如盛年。

    当确定水洒遍所有枝叶,秋砚亭才将剩下的那些许倒在地上,渗进泥土里,触摸根茎。

    秋砚亭面对着枇杷树,迎着阳光,唇边噙着浅浅笑意。

    他的声音已经和年轻时有些许变化,只是比起年轻时的清脆的此时的声音更添了几分被时光滋润过的温润沉稳。

    “再活得久一点吧。”

    “再陪我多走一段。”

    谢拂与他隔空相望,无声回应。

    “……好。”——

    第340章 庭院枇杷11

    秋砚亭以为自己的人生已过大半, 然而事实却是,他比自己想象的过得还要久。

    五十岁那一年,担心自己活不了太久的他收了一个徒弟。

    这个年代, 别说是拜师,只要能吃饱饭,有个手艺,改名换姓认祖宗都行。

    秋砚亭收徒还带着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特点,日后他哪天去了,对方也要为他摔盆办葬礼, 这是老一辈的习俗。

    虽然秋家打银的手艺是父子传承,但没有子嗣的他也只能以收徒的方式不让传承断绝。

    小徒弟也是城里的人,才八九岁,父母已经没了, 族里连自己家都照顾不过来,更不用说照顾一个半大小子。

    要真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还有可能给口饭吃, 养一养。

    可这八九岁的孩子,再长个一两年,就可以自己找活了。

    秋砚亭将对方收在膝下,也是给对方一条出路。

    而见过了亲戚间的互相推诿的小徒弟,在面对秋砚亭这个给了他一口饭吃的师傅时,也格外恭敬孝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练习多久只会多不会少。

    对方在打银饰上的天分不算太出色,但好在够勤勉,又年轻, 未来数十年如一日坚持在这一行上,仍然能有所成就。

    “师傅, 这是方家下的单子。”小徒弟将单子拿过来。

    自从银饰铺子常年关闭后,人们购买银饰就从店里购买又恢复成了私下定制,谁想要,想要什么,就下个单子。

    秋砚亭看了一眼,是给小孩子打的一套银饰,不算麻烦,报酬却给得很高,是他定价的两倍。

    “这单接了,我打的时候你记得在一旁看着我是怎么做的。”秋砚亭神色不改道。

    方家自然还是从前那个方家,只是自从方大帅走后,方家便不如从前辉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家在梅城还算得上号。

    当年银匠的事,也不全赖在方家身上,那不过是一个时代下,一个不起眼的悲剧。

    当时方家事后也给了抚恤,只是他们并不想接到。

    这些年来,秋砚亭并没有怨恨或者针对方家,只是将他们当成其他所有人一样,一视同仁。

    倒是秋容澜一直介意,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但作为她的哥哥,秋砚亭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单活,秋砚亭没做几天就完成了,小徒弟一直在给他打下手,看到精美的银饰在秋砚亭手中轻轻松松就产生,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步骤和动作,小徒弟眼中是掩饰都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向往。

    “师傅,您这手艺学了多少年?我要多久才能做到您这样?”他忍不住问。

    秋砚亭闻言,面不改色道:“三十来年吧。”

    小徒弟表情顿时有些垮了下来。

    三十来年,那时候他都四十多了。

    见状,秋砚亭又笑了笑,“我学了三十来年,但是早在二十年前,就有这手艺了。”

    小徒弟睁大眼睛,看着秋砚亭工作台上摆放的各种银饰跃跃欲试。

    想到自己十几年后也有这手艺,他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秋砚亭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有积极性进取心是好事,只是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这未来能做到什么样,到底还要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家里多了一个人,但是没有多余的房间,秋砚亭就让小徒弟住在之前的店里,索性也不远,来回也方便。

    对于住在外面而不是师傅家里,小徒弟半点怨言也没有,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就很好了,他原来的家已经被亲戚占了,当然,也不是白占,给了他一些钱。

    只是这钱跟白菜价没区别,不对,现在吃的东西还挺贵的,这房子还没白菜值钱。

    又过了一段时间,继收了一个徒弟后,秋砚亭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两条狗,一条在家里养着,一条给小徒弟带去他住的店里,只是吃饭还是在一起吃。

    秋砚亭美其名曰是找条狗陪着他,保护他,让他一个人住也能有安全感。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效果也还真有,至少之后小徒弟晚上睡觉都睡得更安稳了。

    小徒弟很喜欢秋砚亭这个师傅,他教他手艺,给他饭吃,这就是再生父母。

    对于师傅在意的事物,他也在意。

    他会帮师傅打下手,打扰房间院子,做接单送货的活,真拿对方当亲爹孝敬。

    只是他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师傅会那么重视一棵树。

    明明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甚至已经年老的枇杷树,秋砚亭却无论什么都亲力亲为。

    扫花摘果,修剪枝叶,还有喷药除虫,秋砚亭都自己做。

    甚至家里还有几本关于怎样种树养树施肥浇水除病虫害的书籍。

    也是看到秋砚亭在看书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师傅还读过书,认识很多字,心里对秋砚亭的敬佩越来越浓。

    一年秋冬,对着迟迟没有开花的枇杷树,秋砚亭眉头紧锁。

    小徒弟见他翻遍了家里所有书,甚至还想去卖废品的地方偷偷找书,吓得赶紧劝道:“师傅,这可使不得!要是被人偷偷发现举报,可不是小事,家里这些书都留不住。”

    书留不住还好,人出事了才糟糕,师傅年纪也不小了,小徒弟可不希望对他这样好的师傅出什么事。

    秋砚亭知道他的顾虑,宽慰道:“放心吧,没那么紧张,只是件小事。”

    小徒弟却担心得不行,着急忙慌下,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师傅,用不着看书,我听你说这枇杷树也有五十来年了,那它迟迟不开花,应该也不是病了,只是单纯的老了,很多树老了就是这样,它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幸运了。”

    秋砚亭刚刚没被劝住的脚步在这时顿住。

    他在原地站定片刻,方才偏头看向枇杷树。

    树上的树叶仍是青绿,伸手轻轻触摸,也十分具有生机。

    它看上去像是还能再活五十年的模样。

    秋砚亭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清晨的朝露凝结而成的水珠。

    冰凉的触感浸入手上,顺着指尖滑入掌心,凉意瞬间穿透心脏。

    他想起自己早晨起来照镜子时,看到的脸上的浅浅皱纹,连他的脸上都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这棵饱经风霜的树,又有多少沟壑伤痕?

    他的手扶着树干,感受着掌下粗糙的树皮,眼眸微垂。

    忽然笑了一下。

    “老了……”

    “是老了啊。”

    声音里没有伤感,只有对眼前现实的深深无奈和叹息。

    想想自己从前还说过的,希望对方能够陪着自己久一点的想法,秋砚亭忽然有些难过。

    并非是难过于他们都在老去。

    而是他突然意识到,一棵原本大概只能活五十年的树,是怎么陪他坚持的?

    违背自然,不断努力汲取着生机,就为了活下去,陪他活下去。

    秋砚亭到如今,早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将它当成一棵纯粹陪伴自己许多年的树,还是一个陪他一起走过许多年的朋友。

    无论是树还是人,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很辛苦吧?”

    他问。

    秋砚亭目光温柔地看着枇杷树,它依旧满身翠绿,也不知为了这身翠绿花了怎样的代价。

    “努力活下去,很辛苦吧?”

    作为人尚且活得如此艰难,作为一棵看天吃饭,适者生存的树,它又做了多少努力?

    沉睡许久,再次醒来的谢拂,看了看秋砚亭,仿佛感觉到一股暖意和生机被注入这棵树里。

    “不辛苦。”他声音低低地回应。

    他只是沉睡的时间多了些,减少平时的生机消耗,对生机开源节流,努力延长自己的寿命。

    不知道是不是作为一棵树,有着和人不同的对于树的了解,人认为树老了,但在谢拂的角度看,是树的生机消耗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当生机入不敷出,它就渐渐老了。

    谢拂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让自己晚一点老,为此,沉睡必不可少,当他沉睡,这棵树的时间就会走得慢一些。

    小徒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要问一棵不会说话没有意识的树辛不辛苦,就像他不明白一棵树活着有什么辛苦一样,再辛苦能有人辛苦吗?

    但他也很识趣地并没有打扰秋砚亭,而是在意识到秋砚亭不会再出门去找书后,乖乖地回了工作间,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一些敲打的声音。

    秋砚亭看向枇杷树,好笑道:“奇怪,怎么现在跟你说说话,都要别人回避了?”

    一个人,一棵树,又不是什么敏感的关系。

    秋砚亭觉得有趣,忽然觉得家里多了一个人,热闹一点,也不是全然不好。

    他坐在树下,原本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对枇杷树说,只是在看到一片从树上掉落到他面前的一片碧绿鲜嫩的树叶时,似乎又觉得什么也不需要说了。

    脑海中浮现幼年在枇杷树下玩时,树上时不时会掉落在他面前的嫩叶,秋砚亭忽然有种强烈的念头。

    这棵树是真的有灵魂,它的灵魂不仅记得他,还记得和他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莫名觉得心口都炙热了几分。

    秋砚亭拿着那片叶子把玩了一整天,直到睡觉时,还不忘放在枕边,一夜安眠。

    翌日醒来,枕边的树叶依旧美丽,只是不如昨天新鲜。

    他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又凑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清新叶香萦绕鼻尖。

    懒怠起床。

    人老了难免精神不济,从前还能勤勉努力,现在却没了那样的想法,他都有徒弟了,还努力个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大清早就上门的小徒弟的声音。

    对方脚步匆匆,敲响房门,他的声音透着急切和惊喜,像是有件喜事,迫不及待想要个秋砚亭分享。

    “师傅!”

    “师傅快出来看。”

    “枇杷树开花了!”

    秋砚亭一愣。

    片刻后,他穿戴整齐打开房门,走出房间。

    小徒弟正高兴地指着某个方向给他看,脸上仿佛在邀功。

    “师傅看,开花了!”

    时节已入冬,昨夜不知何时开始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薄薄的积雪遍布地面、屋檐、树梢枝头……将整棵树覆盖上一层浅浅的银色。

    天地间银装素裹。

    而在那银装素裹下,仍有如玉花朵屹立枝头,彼此簇拥,开得正盛。

    它们一簇一簇,占据着这棵树正对着秋砚亭的最好的位置,仿佛想要占据的并非是树,而是他的视野。

    新雪已旧,鲜花满枝头。

    一切都仿佛是最好的模样。

    白雪纷纷落在头上,将头上隐约的银白发丝遮盖,伪装出一场属于自然赠送的“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