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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谷秀娘的心里不觉得太遗憾。晚一点成婚,在更合适的年岁里生养了自个的小娃娃。仔细想一想,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前世与今生,上一辈子的长大了是十八岁。这一辈子的长大了是及笄之年,年十五岁。

    细究一下,差别三岁。问微妙的原由,便是世道不同。或者说,这一个世道里普通一点的人家,当打之年,顶门立户的在十三岁或十四岁时候成家了,立业了,也算普普通通,好似平平无奇。

    归根到底还要看了物质基础的需求。

    因为这一个世道里的人均寿命太短。普通百姓人家里,三十岁当祖父或祖母也道一声寻常。

    在一个人均寿命三十五岁左右的世道里,哪能奢求更多。

    真正有望活的长寿,那是富贵人家的事情。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活着,就是简单的二字也便用尽全部心力。

    挣扎在温饱线的下面,这便是许多黎庶拼尽一生的真实写照。

    在渭河县之时,对于乡下生活,对于县城生活,庸俗怎样?卑微怎样?谷秀娘都见过。

    就是因为见过,哪怕知道女子在十八岁之后生育小娃娃更好。谷秀娘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多嘴。

    改变不了规矩,那就不要多舌。改变得了规矩,才能喊出正义。

    就像站于岸上的人,请勿指责溺水的人。世道苦,人生苦。各有各苦。

    就像有人想把吃草的真理装进别人脑袋,这挺可笑。

    让吃不饱的人瞧一瞧,让人去吃草,不让人吃肉,这尽是什么狗屁。

    就跟世间笑谈,“何不食肉糜”这一句话一样的可悲可叹。

    因为生活在两个不会交集的世界里,只会活出两种不同的人生观。

    “爹,我一旦成了老闺女,你会不会嫌弃啊?”谷秀娘问道。

    “尽瞎胡说,你是爹的闺女,不心疼你,难不成去心疼旁人家的孩子。那不成笑话。”谷大顺反驳一番话道。

    对于谷大顺而言,哪怕谷秀娘是过继的孩子。他真当亲闺女。

    在谷大顺的心里,谷大顺姓谷,谷秀娘姓谷,一个祖宗的血脉,在感情上就是加分项。

    谷大顺不能生孩子,在侄女过继到名下,成为他的亲闺女后,他就把自己不曾得到的幸福与念想,尽数堆在闺女身上。

    或许是一个补偿心理,谷大顺就想让闺女的日子更顺心。

    在他心里的好日子,不止是要女儿女婿和和睦睦一辈子,还得有荣华富贵加身。

    又或许是往昔的蝇营狗苟,到如今还活在谷大顺的心头,那是没滋没味,没一点快活可言。

    在下流的人生里挣扎过,谷大顺更想把一切幻想的美好推到闺女身上。

    便是如此,谷大顺才会在意闺女被人说长道短,闲言碎语。因为人言可畏,嘴刀子一样能杀人。

    “有爹心疼女儿,女儿才不怕一些多舌之人的废话。”谷秀娘的态度很明确。只要心够宽,浑然不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于她何加焉。

    “更何况女儿想多陪陪爹。女儿乐意晚些年岁出嫁嘛。”谷秀娘做小儿女的姿态撒娇。

    小辈跟长辈撒娇,这就不算事。只要长辈吃这一套。孩子长再大,在长辈跟前还是孩子。

    当然有一个大前题,得是长辈真心的疼孩子。搁着不心疼孩子的长辈,撒娇纯粹白废功夫。

    “好闺女,你舍不得爹,爹哪舍得你。”谷大顺感慨一回。他道:“罢了,既然双方说定,要延后婚期,事情改不得。大不了等闺女你出嫁时,爹再添嫁妆。保你十里红妆,让人不敢小瞧半分。”

    “让外人讲,我家嫁女,不需得夫家养了新妇。新妇一衣一线,一粮一米,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尽数是新妇自己的嫁妆。”

    谷大顺的态度多明白,女儿嫁到夫家做新妇,这嫁妆多,底气就足。

    “爹真心疼我,我心底欢喜。我这一辈子能做爹的闺女,我觉得自个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回话之时,谷秀娘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几千里之外,渭河县,何家宅。

    何屠夫膝下有二儿二女,长女何大囡被好爹安排婚事,准备顶替她姑嫁给县城里的董大户。

    董大户年近半百,不止比何大囡她爹年岁大,就是比着她祖父也小不了几岁。

    何大囡不想嫁,她反驳了一回。尔后,让她爹狠狠煽过一耳光,接着就被关进屋子里。

    至于不嫁?

    何大囡连家门都出不去,她说什么,皆不算数。

    “姐姐。”何大囡的妹妹,何囡囡在窗外小声唤道。

    “小妹。”何大囡望着五岁的妹妹,她带着哭音的回话道。

    近些时日,何大囡以泪洗面。她哭累了,似乎不在挣扎自个的命运。她已认命,准备听从她爹的安排去嫁给那一个年近半百的董大户。

    “董家退亲了。”何囡囡小声的说道。

    “……”听过这话,何大囡的眼里有光。她伸出手,扒着被木条钉过的窗缝,她不敢相信,忙追问道:“妹妹,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何囡囡连连点头。

    “我偷偷听来的,姐姐,不骗你。”何囡囡保证。

    何家宅,前院里。

    何屠夫点头哈腰,他对董家的管事说道:“董管家,这一桩婚事好好的,咋退了,这……”

    董管家一来,开门见山就跟何屠夫说退婚。

    何屠夫当然不想退婚,他收过董家的聘礼财,这一笔横财已经花光。全部用来扩张何家的屠夫生意。一旦退亲,这聘礼财就得退给董家。

    不退。

    何屠夫倒想啊。

    可董家能允许吗?

    何屠夫不敢妄想。何家弄丢掉原来的新娘子,现在换人,董家不认。

    “何老弟,唉。”董管家收了何屠夫递上来的一封钱。这钱收下,董管家就给何屠夫一个可靠的消息。

    董管家凑近些,小声说道:“老爷犹爱美寡妇,嫁人过的,老爷更心疼三分。”

    “何老弟,不是不帮衬,这是没折啊。你家妹子走丢,这消息传的风风雨雨。你家换的新娘子,啧啧,毛头小子喜好这一口,可我家老爷不喜啊。”董管家泄露一回口风。

    这口风够劲道,把何屠夫雷在当场。

    何屠夫觉得舍一个女儿,他家吃亏欠。可在董大户的眼中,水蜜桃换成豆芽菜,董大户亏了。

    董大户不认同何屠夫换新娘子的做法。

    什么一枝梨花压海棠。董大户没兴趣。

    董大户一辈子就一点心瘾,最是朴实无华。他平生喜爱一口别人家的娇娇之妻,犹好再嫁寡妇。

    “这……”何屠夫一听董管家的理由,他也没折。他家除了走丢的妹子,没新寡妇。

    除非何屠夫去死,把自个的妻子变成寡妇。可这嘛,对于何屠夫而言,不可能,不接受。

    婚,董家退定了。

    甭管何屠夫有什么想法,董大户的背后有人,皇家宗亲的墩城侯是董大户的亲外甥。

    聘礼财,何屠夫想不退,也是不行的。

    神京城,内城,谷氏宅第。

    东方暻登门拜访,谷大顺见一面。尔后,他就成全一对未婚的小男女。

    谷大顺安排东方暻在花园里游玩一番。顺道也吩咐了下人,去请小娘子前来一赏秋景。

    秋日,花园里菊香漫漫。东方暻在赏菊。待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回身。

    火红色的彩霞在天边。明媚的天气,满园的芬芳,谷秀娘瞧见的就是花美,人更美。

    “玄高哥哥。”

    “谷家妹妹。”二人碰见,相互见礼。

    至于侍候的丫鬟仆妇们,这会儿有眼色,得着主子们的示意,一一见礼,一一告退。

    花园子里,东方暻和谷秀娘二人漫步信走,犹赏秋菊。

    东方暻摘一朵开得最艳艳的秋菊,他递给谷秀娘,笑道:“此花衬了谷家妹妹。”

    “深秋将至,百花凋零。此花开的灿烂,最是国色天香。”东方暻是不是诚心之言,谷秀娘瞧一眼,她全且信了。

    谷秀娘接过秋菊,她伸手接过,尔后,簪于发髻上。

    “玄高哥哥,好看吗?”谷秀娘问道。

    “好看。”东方暻肯定的回道。

    二人相视一笑后,东方暻说明来意,他将起程去往南边,去意为何?

    谷秀娘当然知道。为刘暌失踪一事。

    “小儿无辜,若能得救,也是善事。”谷秀娘轻轻颔首,她说道:“此去几千里之外,北边南边,风情不一。玄高哥哥,冬日将至。你也当注意保暖,莫要惹了寒凉气。”

    “多谢妹妹提醒,我会注意。”东方暻应一声。

    “妹妹可有书信要我带去南边?”东方暻又寻问道。

    谷秀娘想一想,她轻轻摇头,说道:“多谢玄高哥哥的挂念,书信就不必了。”

    谷秀娘的生父识得几字,也不多呢,还是文盲。至于生母,大哥嫂嫂,二弟,他们都一样,一字不识。

    当年的谷秀娘努力过,结果不好。让成年人多识字,他们只会觉得苦累无功。学不学的,不学也罢。

    这世道里会识字的人不多。谷秀娘如果不是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当年又得着费邑侯相赠的钱财。她一样没有机会去花钱识字。

    想一想,谷秀娘对东方暻解释一下,说道:“时间未至,府上要赠的节礼尚需准备。至于书信,我南边的亲人们未曾读书。”

    “若玄高哥哥遇着了,亲人们问了,请玄高哥哥替我回一话。盼他们好,我也挺好。”谷秀娘给出自个的态度。如此,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