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事实上舒琬和夏明悦的性格并不相像, 孙嘉怡看中舒琬,是因为他身上有一层朦胧的气质,其次是她作为导演的直觉。
她本没有期待舒琬能在试镜时就将夏明悦的情绪准确体现出来, 尤其是抽到的这一幕场景,最后那个俏皮的笑容,和舒琬自身的性格完全不同。
可舒琬不仅笑出来了,还笑得极为自然明媚, 孙嘉怡已经可以想象正式开拍, 在夕阳黄昏下,这个笑容会有多具有感染力,绝对可以成为经典镜头之一。
“你这个笑让我想起了方阳,他来试镜时也抽中的这段, 就是笑得太俏皮的, 你是装的坏小子,他是真的坏小子。”孙嘉怡道。
“方阳也来试过镜?”舒琬站起身, 顺手拉起袁忻。
“试过。”袁忻看着舒琬道, “这场戏我搭过十几个人了,各式各样的笑都有, 大部分给我的感觉是他们就是个坏小子。按理说夏明悦本就是要装成坏小子,这么笑也没有错。但刚看了你的笑, 我有种……掀开了一层纱,终于看清了夏明悦模样的感觉。”
葛瑞秋说过,舒琬是沉浸型的演员, 和他对戏会很有画面感, 哪怕没入景也能让人觉得就在戏中。
袁忻体会到了, 她在刚才坐在地上,就好像真的和夏明悦坐在河边的草坪上。
舒琬挠了挠脸颊道:“其实我在读剧本的时候也想到了方阳, 刚在表演时就是参考了他的表情。”
“看来我的目光果然犀利。”孙嘉怡大笑,转而又正色道,“我现在知道你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什么了,嗯……脆弱感?就好像你随时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但这种脆弱又是柔和且坚韧的。”
“这么说好像很矛盾,不过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
“这种感觉在男生身上不容易表现出来,就像方阳,他能笑出符合镜头的笑容,可镜头也能捕捉到他内里的强势。想要自然流露出内心柔软的情感很难,你做到了。”
“不过……”孙嘉怡话音一转,“你的这种脆弱感,在《盛世安》里体现得更好,尤其是坠楼那场戏,我们的情绪要比那个平淡一些,本质还是相似的。现在的你……也很好了,只是还欠缺一点……现在有点儿太温柔了,懂我的意思吗?就是要再破碎一点,再淡漠一点。”
“可能是因为还没正式开拍,等做了妆造、融入片场环境你应该能发挥的更好。”
这是已经确定要舒琬入组了,孙嘉怡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舒琬,合掌一击微笑道:“演绎方面你自己再找找感觉,还有一件事,就是你这个体重,可能得再减一减。”
……
舒琬原本恢复到正常的体型再度向着偏瘦的方向滑去,几乎快和郁恒章第一次见到他时差不多了。薄薄的肩胛骨,手掌覆上去都怕用点力气会压断。
半长的头发为了配合角色剪短,郁恒章的手掌穿过细软的发丝,俯身在舒琬的肩胛处咬了一口。
隔着皮肉触碰到硬骨,终是没舍得下狠口,磨蹭着挪到了后颈侧,咬了出一圈牙印道:“你现在这样已经够瘦了,不能再瘦了。”
达不达标得导演说了算,舒琬也不能决定。是以他虽然落在郁总手里,却还是挣扎着狡辩:“我本来就是偏瘦的体型,就算不刻意减也会慢慢掉到标准体重之下的,现在只是因为要进组,提前了一段时间……”
“呵。”郁恒章眸色微沉,“是剧组的人这么和你说的?”
“不是……”察觉到郁恒章不吃他这套,舒琬转过身可怜兮兮道,“是我自己说的……”
“你倒坦诚。”郁恒章抱着舒琬起身,吻了吻他的唇角,“但坦诚也不能再瘦了。”
丈量着舒琬腰间的尺寸,手掌拂过小腹偏下的一道刀口,伤疤还没好全,留着一道不长不短的印记。郁恒章仰头:“为了一部戏把身体熬坏了不值当。”
舒琬搂着郁恒章的肩膀,弱弱道:“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应该?”郁总可不听这种不确定的报告,他扣住舒琬的手又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道:“孙嘉怡要是再让你减,你就不许去拍这部电影了。”
舒琬吃痛,吸着气小声道:“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先生您做项目做到一半难道会因为一点儿小问题就放弃么?”
郁恒章:“……”
郁恒章危险地眯了眯眼:“你现在是学得愈发伶牙俐齿了。”
舒琬被雪球附体的郁总摁住咬出了数枚牙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嗷呜一口,也叼住郁恒章的肩膀狠狠磨了磨牙,郁总疼不疼不知道,舒琬的牙齿倒是咬酸了。
不过被咬了一口的郁总总算有所收敛,姑且放过了舒琬。
小柚子今天被接去他奶奶家了,这会儿估计都被雪球守着睡着了。
难得一晚不用操心崽儿,可以踏实睡觉,舒琬重新洗了个澡出来,就看到郁恒章坐在床头翻看着他的剧本。
和拍摄《盛世安》时一样,台词舒琬很轻易就能记熟,但他还是在剧本上做了诸多批注,页侧也贴了写着剧情点的小标签。
郁恒章挑了几个看,舒琬走到床边时他的目光已经停在一页上许久,似乎也没有再翻页的意思。
听到舒琬走近的动静,郁恒章悠悠抬起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原来你和袁忻还有吻戏?”
舒琬一怔,脸颊立马红了,结结巴巴道:“不是吻戏!没……没亲上的……”
“哦。”郁恒章毫无波澜地读出舒琬在只有一句话的动作提示旁写下的批注,“‘此处夏明悦是想落下这个吻,他可能察觉到了苏曼曼醒着,最终在将要碰到之际,停了下来’。”
看剧本时舒琬是完全沉浸在角色的视角里,在对人物的内心进行剖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这种剧情被郁恒章一字一字清晰地读出来,舒琬想到他要和另一个人演一段如此亲密的戏份,还呈现在大荧幕上,他居然都没有先征得自己丈夫的同意。
太不像话了。
主要是表演课老师总是强调戏内戏外要区分开,这是做演员的基本操守,舒琬记住了,也是这么遵守的,就完全忘记了这一茬。
郁恒章看了他一会儿,合起剧本道:“迟了,明早还要去接宥宥,早点睡吧。”
他将剧本放回到舒琬那边的床头柜上,关了自己这边的灯,就摘下眼镜躺下了。
舒琬站在床边惴惴不安,不确定郁恒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可这件事换谁来生气都很正常,舒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是郁恒章要跟人拍一张距离如此之近的照片,他的心情也不会好。
舒琬迟疑地站在床边,郁恒章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
一根手指伸出来戳了戳被子,没有动静,舒琬又用了些力,还是没有动静。
他干脆伸出两只爪子一起推了推郁恒章,被子拱起的山峰终于动了,郁恒章转了个方向,刚语气淡淡地说了句“干什么”,就看到舒琬蹲在他的床侧,下巴和手搭在床沿上,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像只不被主人允许上床的小狗。
郁恒章:“……”
郁恒章:“……我可没说你不许上床。”
“嗯?”舒琬没能领会到他家先生又在狗塑他。
舒小狗扒着床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好不容易转过身的郁总,抿了抿唇说:“先生,不然我不演了吧……”
郁恒章的目光微顿,他重新打开了床头灯,垂下眼看床边的舒琬。温热的手掌捧着舒琬柔软的脸颊,郁恒章低声道:“刚才不还一点儿不认输地坚持说要演么。”
“刚才是刚才,现在先生您生气了……”舒琬握住郁恒章的手侧脸蹭了蹭,柔声道,“我不想让您生气。”
“我生气了你就不演了?这件事比你损耗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舒琬毫不犹豫地点头。
郁恒章:“……”
舒琬又小幅度摇了摇头,为自己辩白:“……其实没有那么损耗身体的,徐哥找了专业的教练盯着我的状态呢。”
他补充:“但您要是不高兴,我就不演了。”
郁恒章莞尔,双手抄在舒琬腋下,将人抱到了床上:“你也不怕得罪了导演和制片方。”
舒琬搂着郁恒章的脖子,摇摇头,认真道:“这些都没有先生您重要。”
郁恒章静了静,笑着叹了口气道:“舒琬,我没有不让你拍,也没有生气。”
“我就是有点儿吃醋。”
“但现在已经被你哄好了。”
舒琬微微睁大了眼睛:“吃醋?”
“怎么,不许我吃醋吗?”郁恒章唇角微扬,亲了亲舒琬道,“作为你的家人,我会担心你的身体健康,作为你的爱人,我会吃醋你和别人离得太近。”
“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也信任你对我的感情还有你的职业道德。”
“装生气,只是想让你哄一哄我。”
昏暗的卧室里,舒琬主动跪坐起身,低头吻上郁恒章的唇,好半晌才松开。
郁恒章扶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笑道:“怎么?不想睡觉了?”
舒琬认真:“我在哄您。”
郁恒章:“不是说已经哄好了吗。”
舒琬忽然伸出手臂牢牢抱住眼前的人,埋首在郁恒章的肩窝里,声音闷闷道:“我想多哄哄。”
“……先生,我好喜欢你。”
郁恒章也稳稳地抱住了舒琬,唇边漾开一抹笑意,温声道:“嗯,我收到你的喜欢了。”
……
《夏生》开机前舒琬去拍过几次定妆照和角色海报,还参加了剧本围读会。
没多久,剧组正式拍摄的时间和地点确认了下来,在外地,保守估计要拍两个月。
真的确定下来要一个人去外地了,舒琬的内心升起浓浓的不舍,不舍最近已经在学着爬行的宥宥,也不舍郁恒章。
徐才茂悄声将舒琬的日程安排全都空了出来,让他可以把所有精力放在陪伴家人上。
而此时《夏生》剧组也开通官方微博,选了一张舒琬和袁忻的剪影海报,正式官宣。
这条微博很快被两家的粉丝发现并转了出去,顺势上了热搜。
毕竟是一起上过节目、且关系还不错的熟人,评论里都是粉丝对这两个人合作的期待与支持。
可随着热度持续升高,逐渐就有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
「啊?孙嘉怡新电影的男主角不是说定的杜白卓吗??」
「怎么又是舒琬??这哥抢人资源抢上瘾了是吧?还给不给其他踏踏实实演戏的小演员活路了(/无语)」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杜白卓工作室你就这么看着你家艺人被欺负??」
「资本真就无所不能呗?随便欺负小演员(/流汗)」
「@杜白卓工作室滚出来干活, 都两次了,我哥好不容易拿下的机会,白白拱手让人, 你们就一点儿也保护不了他是吗?」
「@电影夏生凭什么换演员?收了多少钱?导演说着为了这个角色面了几十个人,最后还是陪太子读书,让这么多人给少爷陪跑呗?」
「@电影夏生和盛世安剧组一样恶心,呸, 蛇鼠一窝!」
……
《夏生》的微博广场很快被杜白卓的粉丝占领, 骂声一片,都在说舒琬第二次抢了杜白卓的角色。红底白字的大字报铺满,不明所以的路人点进来,看到杜白卓的粉丝在四处“科普”舒琬的伴侣是郁恒章, 一想, 郁恒章拿个电影角色岂不是轻轻松松?还真有可能临时换演员。
于是他们都带着有色眼镜看舒琬,想也不想地信了杜白卓粉丝的鬼话。
至于杜白卓的粉丝为什么会觉得自家哥哥要演夏明悦, 还得从杜白卓一个月前的试镜说起。
当时他试完镜, 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狗仔拍到了。狗仔还恰恰好知道, 他是去试镜《夏生》。
当天明明有好几个演员试镜,狗仔单单爆料了杜白卓, 文案还隐隐约约表示杜白卓很有实力,导演很满意。
这个小道消息传着传着,就成了粉丝们深信不疑的金科玉律。
“什么‘不小心’被狗仔拍到, 我看他百分百是在自导自演!放出点儿似是而非的消息, 让粉丝帮他舔这个饼!”
“这位的手段真是一点儿都不变啊, 天天把粉丝当枪使。”徐才茂嗤道,“上次就和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暗戳戳地内涵你抢走了颜无尘, 还什么‘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暗示你凉了,可算是没黑幕了,结果下一秒就被郁总打脸。”
“想踩着你翻红的梦还没开始做呢,就醒了,扑得无声无息,咱也不稀得再搭理他,结果他这次还来这套!”
“真是冤家路窄,晦气。”徐才茂忍不住骂了一句。
舒琬从打印机里取出刚打印好的合同,理了理,仔细装订好,抱着合同往董事长办公室走,说:“嗯嗯,晦气。”
徐才茂:“……”
人心不古,舒琬也学会敷衍人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陈助理刚汇报完工作,扭头和徐才茂打招呼:“嗨,徐经纪。”
郁恒章微微颔首道:“进来吧。”
徐才茂:“……”
其实不是很想进来。
他今天看到热搜,本来想去公寓找舒琬,结果一打电话,舒琬说他在寰宇陪郁恒章上班。
夫夫俩不知道玩的什么情趣,徐才茂过来,就看到自家演员在总裁办当小秘书。
还是偷偷当。
舒琬专门叮嘱徐才茂,来的时候走总裁专用电梯,以免被其他员工看到。好像是地下党在接头,搞得徐才茂紧张兮兮的。结果就是舒琬不想打扰寰宇其他员工的正常工作秩序,才这么小心。
而郁总本人其实一点儿都不介意,甚至很想让全公司都知道他老婆来陪他上班了,好秀一把恩爱。
两个人都在为对方着想,多么……
呵。
多么无可救药的两个恋爱脑啊。
徐才茂暗暗腹诽。
“热搜我看到了,徐经纪打算怎么解决?”郁恒章双手交叉在身前,突击提问。
虽说郁恒章不是徐才茂的领导,但站在CBD中心区身价最贵的集团大楼,还是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此情此景之下,懒散惯了的徐才茂下意识站直汇报道:“这种状况一般剧组不会出面回应,吵两天热度自己就下去了,但考虑到对方不只一次用捏造的事实内涵舒琬,乐行这边准备出一份公告,再抓几个典型起诉,用法律的手段解决。”
但要告也只能告营销号和杜白卓的粉丝,杜白卓本人可从来没有明确引导过粉丝构陷舒琬,都是借助营销号操作,自己再发点儿模棱两可的内容,让粉丝自行解读。
粉丝解读出花儿了,杜白卓只要一句“我没这个意思”,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徐才茂请示郁恒章:“郁总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郁恒章还没说话,一旁的陈助理推了推眼镜,冷酷道:“郁总,天凉了,不如就让王氏破产吧。”
徐才茂:“……”
郁恒章对陈助理时不时冒出的金句适应良好,甚至还点了点头道:“可以考虑。”
徐才茂:“……”
舒琬疑惑道:“先生,为什么是王氏呀?”
郁恒章看陈助理:“为什么是王氏?”
陈助理高深莫测:“因为霸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天凉王破!”
舒琬听得似懂非懂:“……哦。”
徐才茂:“……”
你们寰宇这样真的不会比王氏先完蛋吗。
郁恒章看舒琬脸上没有不开心,是真的不在意网上的那些话,笑了笑,接过舒琬打印好的合同,签完字后道:“舒秘书干活这么麻利,不如就来寰宇工作吧。”
成了郁恒章的助理就能整天和先生在一起了,舒琬思考了两秒,小声道:“……先生不嫌我笨手笨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徐才茂:“……你是真当我不存在啊!”
离舒琬进组只剩三天,两个恋爱脑之间除了谈恋爱和养崽,容不下任何糟心事。
是以徐才茂跑了寰宇一趟,除了吃了一嘴狗粮,没能得到任何有效建议。或者说郁恒章也想不到更好的做法了。
徐才茂也觉得,为了这件事郁恒章要是真的让人去把杜白卓雪藏了,未免太大张旗鼓,反倒落实了舒琬仗势欺人的罪名。
从寰宇出来,徐才茂回乐行找公关部和法务部拟定声明。
没等他拟出个结果,热搜上多了几条没提舒琬名字但和这件事有关的词条。
#方阳试镜夏明悦#
#方阳说夏生男主没定过#
#夏生试镜#
自从辰灿被收购,本来预备着跑路的演员们发现新东家人不错,又都留了下来。方阳也是其中之一。
T团已经解散了,但辰灿的新领导似乎颇为看重方阳,事儿管得少,资源给得多。无论方阳想要尝试什么,都会他尽可能给他找最好的资源。
是以方阳一个前男团里的舞担,才能有机会再就业去剧组试镜。
《夏生》的试镜没过,其他的角色总有过了的。方阳演了一部,又觉得自己也不适合演戏,现在换了条赛道,开始搞直播了。
热搜的起因是方阳下午在直播,有粉丝知道他去试镜过《夏生》,就问他今天的瓜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内幕。
粉丝们本来就是随口问问,没想着方阳会回答,结果方阳不仅把弹幕读出来了,还真聊起了这个话题。
“没定啊,我是后面几批试镜的,没听说过夏明悦的角色定了,要是定了剧组还叫人去试什么镜啊。”方阳道。
「或许是都对比完了觉得杜白卓最好呢?」
方阳瞟了一眼那条弹幕,道:“因为我当时被拒了,不服气,就一直在关注这个角色,想看看剧组到底准备找个什么样的夏明悦。结果剧组一直都在发试镜邀约,面了几十个都没找到合适的,我就释然了。”
「就是说啊,试镜的人有几十个,被刷掉了不是很正常,为啥杜白卓的粉丝就那么肯定杜白卓已经被内定了」
「而且他的粉丝还拿他的演技和舒琬比,狗血小说里的霸总和颜无尘有什么可比性?看了就觉得杜白卓在自取其辱。」
「上次就想说,杜白卓那样的演技,要是演了颜无尘那才叫灾难好吗?」
事实上杜白卓原来的演技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孟导选去演颜无尘,但一失足成千古恨,自从他拍了那部霸总男友的狗血甜宠剧,口碑一路下滑,观众们已经对他的演技不抱希望了。
分明是咎由自取,他却非要把错归结在别人身上。
方阳直播间里的粉丝朋友们都在质疑杜白卓是自己给自己加戏,那边杜白卓的粉丝闻风而来,开始攻击方阳,骂他和舒琬是朋友,说的话都不可信。
结果直播间的人太凶猛,杜白卓的粉丝打不过,她们就又回到微博广场,去《夏生》的官博底下,要求剧组发布试镜现场的视频,让观众看看究竟是谁演技更好。
「@剧组夏生请剧组公布试镜!公平选角!」
「舒琬走后门进来的,估计都没试过镜吧??」
「剧组拿不出舒琬的试镜片段就是在溜人!」
杜白卓整天养蛊粉丝的报应来了,一群人这么大闹官博,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还彻底惹恼了《草声》剧组。
当晚,剧组忍无可忍,顺应杜白卓粉丝的要求,分别放出舒琬和杜白卓的试镜片段。
他们刚好抽到的是同一段剧情。
分开放还好,还有人能嘴硬说演得也差不多啊,但舒琬的粉丝直接把两段试镜视频剪到一起,到底是谁的演技更好,高下立判。
紧接着剧组发出一份声明表示:选角以来,导演组一切选择皆为角色负责,为电影服务,公平竞争,能者居之,没有任何网传黑幕。
徐才茂拟定好的公告也同步发出,乐行法务部的律师将杜白卓那几个激进粉丝的发言全部截图留证,随时可以起诉。
同时徐才茂还安排了乐行的营销号,放出当初杜白卓真正离开盛世安剧组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被抢角色,而是他自己捧高踩低,看不起小角色,要跑去演男主角,签完了合同又临时毁约。
杜白卓的背后也有公司捧他,这种舆论对他手里的资源未必有影响,但能恶心一下对方也不亏。
徐才茂暗道等他下次抓到杜白卓的把柄,一定要踩一脚这个整天躲在粉丝背后阴人的小人。
他正在想,刷新页面里忽然跳出了郁恒章的动态更新。
郁总拿着自己前段时间认证了寰宇董事长身份的号,将《夏生》官博和乐行的澄清微博都转了一遍。
还特地将舒琬粉丝拼在一起的对比视频也转发到自己的首页。
顺便点赞了说杜白卓眼红颜无尘热度就多次内涵舒琬的爆料微博。
徐才茂反应过来,怪不得郁恒章白天问他要怎么解决。
这就是在问公司出不出声明啊。
郁总不在背后安排人撤了杜白卓的资源,而是光明正大地转发,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态度,直接了当地护着舒琬。
以后合作方要再用杜白卓前都得掂量一下,这可是得罪过郁恒章的人。
谁知道郁恒章会不会为了老婆小气到搞连坐。
杜白卓现在有公司捧着,是他还有点流量。等他的合作越来越少,公司迟早会放弃他。
这和雪藏也没什么差别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舒琬要进组的那天订了早上的机票, 郁恒章有个会议挪不开,不能去机场送他了。
清晨,郁恒章抱着昏昏欲睡的崽站在门口, 握住崽的小胳膊,对舒琬挥了挥。
小柚子睁开迷蒙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舒琬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今天第一个抱他的不是爹爹, 自己正在爸爸的怀里。于是小柚子立马挣扎着伸出两条短胳膊, “啊啊”地叫着要爹爹抱。
郁恒章:“……”
“呵,你就挣扎吧,你再怎么挣扎未来两个月也只能让我抱着了。”郁总十分冷酷道。
舒琬莞尔,放下手里的行李, 走近抱过闹着要爹爹的小柚子。
一进舒琬的怀里, 刚还准备一展高音的舒宥宥安静下来,抓着舒琬的衣襟笑得像纯良无害的雪球。
“爹爹要出去工作了, 宥宥在家里乖乖听爸爸的话好不好?”舒琬握着舒宥宥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侧贴了贴, 舒宥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抬起了另一只手, 摸着舒琬的脸“啊啊”叫。
郁恒章将想要爬到舒琬脖子上的小崽子薅下来,稳稳禁锢在自己的手臂里。他凑近亲了亲舒琬的侧颊, 道:“去吧,宥宥有我看着呢。”
“嗯。”舒宥宥还在伸着手够舒琬的衣领,舒琬低头, 在小柚子的额头吻了吻, “那爹爹走啦。”
舒琬后撤了一步, 迟疑两秒,又补回这一步, 红着耳垂仰头吻上郁恒章的唇。
良久,久到小柚子快要从郁恒章手臂爬去舒琬身上了,二人才分开。
郁恒章把小崽子捉回来,捏了下舒琬的手,道:“快去吧,等一下你的助理该找上来了。”
这次舒琬成功按亮电梯的按钮,真的和郁恒章和崽崽道了别。
随着电梯门合上,电梯下行,刚还嗷嗷叫试图挽留舒琬的崽抱住郁恒章的手臂,仰头看看爹爹走了立马面无表情爸爸,缓缓放弃挣扎。
“怎么不哭了?”郁恒章低头,他戳了戳崽儿软乎乎的脸蛋,“小小年纪,还有两幅面孔呢。”
崽崽严肃地推开爸爸的手,转头看着电梯的方向。
“别看了,看了他也不会马上回来。”
起码要两个月,六十天呢。
郁恒章抱着崽回客厅,考虑给手机下个倒计时日历。
家里除了郁恒章,还有阿姨照看,舒宥宥算是个比较好带的崽,他们两个人倒也能照顾得过来,方书雅不忙的时候也会来看看崽崽。
舒琬进组的第一天,郁总觉得还好。
回家收拾好舒宥宥,看他在地毯上爬一会儿,再给他念两个金融案例分析,把崽哄睡着了,他去处理点儿文件,差不多也该洗漱睡觉了。
舒琬进组的第二天,郁总和崽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发现舒宥宥的眼睛圆圆的,越来越像他爹爹了。
接着郁总又发现,崽的眼尾下长的那颗红痣和他爹爹眼皮上的很像,郁恒章直觉自己发现了些什么,准备等崽他爹回来好好问问。
舒琬进组的第五天,郁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臂弯里空空的……
……
舒琬进组的第二十天,郁恒章回家,崽崽在阿姨的怀里主动伸出手臂,要爸爸抱。
郁恒章接过舒宥宥,崽崽像只小青蛙一样趴在他的肩头,小脸拱进郁恒章的脖颈间,眷恋地蹭蹭。
“小柚子这是想舒先生了。”阿姨说,“他今天中午不睡觉,一直哭,我抱着他在屋子里转悠,一直到进了你们的卧室,他才不哭了,中午就是在你们的床上睡的。”
郁恒章摸了摸舒宥宥的背,对阿姨道:“您辛苦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就是看小柚子哭得心疼。”阿姨叹道。
郁恒章低头看看抓着他衣服不撒手的舒宥宥,沉默了片刻,说:“明天我带他去公司吧。”
“那行吗?你工作不方便吧?”
“没事,他很少这么哭,我先带一天。”
送走了阿姨,郁恒章回卧室换衣服,就他换衣服的这么一会儿时间,舒宥宥都坐在床上瘪着嘴,要哭不哭。
郁恒章抱着难得对他黏黏糊糊的崽去餐厅。
阿姨熟悉郁恒章的饭量,正好做了够他一个人吃的晚餐,舒宥宥已经吃过辅食了,这会儿不愿意坐宝宝椅,一坐就要哭。
郁恒章没办法,只好抱着他吃饭。
吃到一半,郁恒章看看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也侧头蹭了蹭崽,喃喃道:“怎么才能让你爹爹快点回家呢。”
现代通讯如此便捷,郁恒章也不是没和舒琬打电话,发消息,互报平安,只是两个人平时都忙,时间经常对不到一块儿去,聊得断断续续的,到底不如面对面,可以牵手拥抱亲亲。
隔着手机的对视,只会让心底的思念成倍翻涌,更加迫切地想要将对方拥入怀中。
就像小柚子因为想他爹爹,都不惜抱着爸爸不愿意松开了。
郁总没得可抱,也只能抱着小柚子。
晚上舒琬赶在零点前回到了酒店,发消息得知郁恒章还没睡,打了视频通话过来。
“先生怎么没休息?”舒琬一进房间就联系郁恒章,还没来得及卸妆造,他把手机支在洗手台上,边聊边洗漱。
此时郁恒章正在和小柚子对峙,这个崽今天中午睡得太晚,到了晚上就不困,一直不睡觉。郁恒章给他读了三篇案例分析,都没能把他放倒。
这会儿听到手机里的声音,小柚子好奇地爬起身,要看看。
一般舒琬回酒店的时候舒宥宥都睡熟了,这还是小柚子第一次在手机里听到舒琬的声音。
舒宥宥爬到了郁恒章怀里,坐在郁恒章腿上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
舒琬正带着猫猫发箍洗脸,画面不太清晰,没一会儿手机又滑倒了,对着天花板。舒宥宥很有耐心地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画面研究,想要弄清楚刚才爹爹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一直到水声停了,过了片刻,舒琬抹好面霜拿起手机,软声道:“您怎么不说话呀?”
等舒琬看清屏幕里的人,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宥宥?”
舒宥宥一下坐直了,怔怔地望着小小屏幕里的舒琬,垂落的眼睫眨了眨,眼眶里迅速涌上水雾。
“啪嗒”、“啪嗒”。
两颗豆大的泪珠子掉在郁恒章的手机屏幕上,眼看男高音预备役就要张嘴开嚎,郁恒章手比脑子快地挂断了通话。
舒宥宥:“……”
一声干嚎硬生生卡在了嗓子里。
舒宥宥看看黑了的屏幕,再抬头看看眼神略有闪躲的爸爸,嘴巴一瘪,打算给把爹爹变没了的爸爸哭个大的。
郁恒章紧急摁亮屏幕,把屏保给舒宥宥看。
“你看,这个是不是爹爹呀。”舒宥宥大哭未遂,打了个哭嗝研究起郁总的屏幕。
咦,爹爹又回来了,但这个爹爹怎么不会动了?
舒宥宥低头研究手机之际,郁恒章拿起床头的平板给舒琬回消息。
舒小碗:通话怎么断了?
舒小碗:宥宥是不是哭了?
舒小碗:他怎么还没睡呀?
舒小碗:猫猫好奇.jpg
郁恒章看着小猫表情包,想到刚才舒琬带着猫耳朵的模样,嘴角扬了扬,打字。
郁恒章:手机没电了
郁恒章:没有,他打了个哈欠
郁恒章:早上睡多了,这会儿正要睡
郁恒章:猫猫摸头.jpg
舒琬又拨了通话过来,郁恒章带上蓝牙耳机接通。
“宥宥真的没有哭吗?”舒琬看屏幕那头没有宥宥的身影,担忧地问道。
郁恒章切换到后置镜头,拍了下舒宥宥的背影:“没有,再让他玩一会儿也就该睡了。”
“那就好。”舒琬松了口气,他没让郁恒章再拍舒宥宥的正脸,怕自己看到了就会忍不住想从剧组飞回家。
郁恒章一看舒琬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就是害怕舒琬看到舒宥宥哭,会放心不下,影响到拍戏状态,郁恒章才紧急挂断了通话。
“明天还是一早就要起来吗?”郁恒章问。
“嗯,导演想取个日出的景,这两天天气不好,一直有云,拍得雾蒙蒙的,明天看天气预报是个大晴天,导演想再拍一次。”舒琬坐在床上,见小柚子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全神贯注地在那里捣鼓,也不回头。
郁恒章道:“那你早点儿休息,等下是不是还要洗澡?”
“有点儿累了,想明天早上再洗。”舒琬恋恋不舍将目光从小柚子身上挪开,小声道,“先生你把镜头转回去吧,我也想看看您。”
郁恒章切回到前置,神情柔和道:“累了就快睡,我也该哄宥宥睡觉了。”
舒琬倒在床上,目光仔细将郁恒章的眉眼鼻唇描摹了一遍,声音软软的:“那先生也早点睡哦。”
“嗯。”郁恒章悄悄用手指碰了碰屏幕里舒琬的脸。
舒琬是真的累了,他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快要睁不开眼了:“先生晚安……也帮我向宥宥说晚安。”
郁恒章柔声道:“好,我会的。你记得关了灯,盖好被子。晚安。”
挂断通话,那头的崽还没能把爹爹从屏幕里放出来,他幽怨地转过头看郁恒章,见爸爸手里有一块更大的屏幕,崽飞速爬过来,欲要再研究研究。
郁恒章庆幸这通话挂断的时机刚刚好。
他把手机和平板都收起来,抱着崽强制把他放倒在床上,严肃道:“好了,舒宥宥同学,现在已经够晚了,你必须要睡觉了。”
被爸爸牌五指山压住的舒小乌龟滑动了一下四肢,起不来一点儿。
小小的脸上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神情,像是在说:救命。谁来把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爸爸换成一直温温柔柔的爹爹呀!
……
翌日,郁总带崽上班。
陈助理看着婴儿车里的天使宝宝,心软软的同时提醒总裁:“您这样容易被员工看到拍下来传出去。”
回头又要上热搜。
徐才茂会来公司门口上吊的。
郁恒章:“……”
“我知道。”郁恒章平静道,“所以明天不来公司了。”
陈助理:“……?”
“订张机票,我要出差。”郁恒章指了指婴儿车里还在睡的崽,“带他一起。”
去哪儿出差自不必多说。
陈助理神色不变,拿出手机看了看郁恒章的日常安排,道:“好的,郁总,我下去安排。”
等转过身,陈助理暗暗握了握拳。
哈!就知道他家总裁早已深陷爱河,一定坚持不过一个月!
徐才茂还对总裁的意志力盲目自信。
也不看看这意志力是对谁。
对老婆,男人不需要一点儿意志力!
嘻嘻,打赌赢了,含泪赚徐经纪五百元~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夏生》剧组今天拍摄内场戏份, 取景地在一间面积不大、布置规整的公寓房内。
客厅里,舒琬和袁忻一个坐在地毯上,一个坐在沙发上。
摄影机能拍到的画面外围着一圈工作人员, 确认各处布置妥当,片场渐渐静下来,两个演员收起剧本,导演看着监视器画面, 喊下一声“开始”。
站在客厅旁玄关处的工作人员向后退了一步, 险些撞上人。
他回过头,看清来者惊讶了一瞬,下意识要开口。对方竖起食指在唇间轻碰,示意他不必出声。
工作人员捂着嘴退去一边, 给那人让出位置, 那人却没有上前,依旧站在被半挡住的角落里, 静静看着客厅里被设备包围的舒琬。
窗外的落日余晖照进了客厅, 在地板上拉出长长一道斜影。苏曼曼穿着明显是男款的灰色运动裤,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
这是一间一家三口居住的小屋。
“伯父伯母不会突然回来吗?”
“不会, 还不到他们下班的时间。”夏明悦坐在离苏曼曼较远的沙发斜角处,他放松地靠在身后的沙发上, 雪白的面容上落上一条明亮的光带。
“你真的很喜欢晒太阳。”苏曼曼的手支在沙发上,身体前倾,笑道, “还很喜欢看河。”
回到自己家里的夏明悦反而比在外面时安静, 他一直在看着苏曼曼, 轻声道:“嗯。”
苏曼曼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很快又重新扬了扬唇角, 突兀道:“第一次和你搭话那天,你是想跳下去吗?”
夏明悦没有给出回答,而是问:“那你呢?今天走进河里,是想跳下去吗?”
“或许吧。”苏曼曼松了手臂,将自己摔进沙发靠背,仰头望着天花板,“或许也没那么想。”
于是夏明悦说:“你和我搭话那天,或许我有想过跳下去,或许也没那么想。”
苏曼曼笑道:“好狡猾的回答。”
“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良久的沉默后,苏曼曼轻声道:“其实当时我只是在想自己一事无成的人生。”
她重新坐起身:“快四十岁的老阿姨和你讲这个是不是过于沉重了?”
“姐姐,你今年是三十二岁,不是三十九岁。”夏明悦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侧头看苏曼曼,“难道你想听我和你讲一些被成绩捆绑到无法喘息的学生烦恼?”
“好吧,都很窒息。”苏曼曼又笑起来,她和夏明悦一样坐在了沙发下的地毯上,抱着膝盖道,“实际上也没什么,就是活到三十岁,回头一看,发现一路走来自己一直都活得浑浑噩噩,什么都没能抓住,什么都没能留下。”
“你就当我是懦弱吧,懦弱地想要逃避一无所有的人生。”
“一无所有么……”夏明悦忽然说,“既然都一无所有了,那不是意味着之后你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赚到了吗。”
苏曼曼怔了怔:“是这样吗?”
“姐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夏明悦歪着头看他,勾起唇角道,“比如你现在想要一块儿巧克力,你就可以得到一块巧克力。”
少年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儿巧克力,扔给苏曼曼:“现在你不是一无所有了,你拥有了一块巧克力。”
苏曼曼失笑,她低头看着手心的巧克力,手指渐渐收紧:“……可我已经忘了自己想要什么了。”
“如果。”
夏明悦看她,平和的目光里有细微的好奇:“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你会想去干什么呢?”
“啊……”苏曼曼拆了那颗黑巧克力,放在嘴里,不够甜还有些苦,“去旅游?去把头发染成粉色?或者……”
她看到夏明悦家角落里放着的立式钢琴,笑道:“学学钢琴?”
一只手伸到了苏曼曼面前。
她微微愣住。
“不用等到你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夏明悦起身握住苏曼曼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这些现在就可以做。”
“卡!”
舒琬放开袁忻的手,两个人一起看向导演。
片刻后,孙嘉怡道:“过。“
因为这段镜头比较长,又很静,讲究氛围感,为此专门取了自然光,一次不找好状态,很容易越拍越焦灼,等太阳落下去了,又要耽搁一天。
能一条过是最好的事。
之后的镜头就简单多了,赶在太阳落山前,导演取到了她需要的近景镜头。重复表演了很多遍后,这一段剧情的拍摄总算顺利完成。
门口的工作人员问一直低调地站在角落里的男人:“……我过去叫一下舒老师吧?”
“谢谢,不过不用了。”男人迈步,走向站在导演身边检查镜头的舒琬。
舒琬还在和袁忻讨论第一镜的完整表演,孙嘉怡先看到了走来的人。
她勾起嘴角,悄悄从舒琬身边让开。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舒琬回过头,看到的却不是导演的身影。
“先生?”漂亮的圆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眨了眨,舒琬惊讶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郁恒章眉眼微弯,牵住舒琬垂在身侧的手,松松握住,道:“来给你探班。”
手心的触感唤醒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舒琬,为了融入角色脸上一直凝着的淡漠霎时被明媚覆盖。
舒琬出乎意料的,猛地扑进郁恒章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唇边的笑意加深,郁恒章也将舒琬完全环抱在怀中,手掌贴在舒琬后背抚了抚。
舒琬仰起头,眼睛里闪着小星星一样,雀跃道:“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呀?”
“你们拍第一个镜头的时候就来了。”郁恒章垂眼看他,“导演一喊开始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都怀疑我认错了。”
舒琬握着郁恒章的手在自己脸颊旁贴了贴,笑道:“那您现在还觉得自己认错了嘛?”
郁恒章顺势捏了捏舒琬的脸颊,温声道:“不觉得了。”
导演很是没眼看地转过头,和袁忻对上视线,小声念道:“他俩咋还和节目里一样黏糊。”
袁忻也跟着笑:“多好。”
过了会儿,孙嘉怡实在受不了地打断道:“可以了可以了,再抱下去我会以为你俩不是一个月没见,是一年没见了。”
舒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片场,他脸颊微红地松开郁恒章,没一秒又握住了郁恒章的手。
孙嘉怡摇头笑道:“郁总早上找我要通告单,我就怕他来了影响你的状态,没和你说。现在一看,还好没说,不然今天的戏能不能拍好就说不定了。”
舒琬羞了羞,不过心里也这么觉得。他现在高兴得一点儿也找不到夏明悦该有的情绪了。
虽然表面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但孙导还是很体贴地说:“今天就可以结束了,你们该约会就去约会。”
“不过。”她话音一转,看着舒琬道,“明早记得准时上戏哦,别突然打电话说你生病了。”
她又看郁恒章,语气很是意味深长:“我相信郁一定能照顾好我们组的重点保护演员吧?”
郁恒章眉梢微挑,莞尔道:“当然。”
换了身衣服,舒琬和郁恒章一同离开,在路上舒琬才问:“先生您过来了,宥宥呢?送去妈妈家了吗?”
“还以为你看到我太高兴就把他忘了。”郁恒章笑道,却没有说舒宥宥去了哪里,而是问舒琬,“之前看你的剧本,觉得你和袁忻演的是情侣,今天现场看你们拍,感觉又不一样。”
说到剧本上的事,舒琬的思路成功被郁恒章带偏,他解释道:“导演说他们之间可以爱情,可以是友情,甚至是姐姐对弟弟的亲情。他们之间可以是任何关系,因为感情从来都不是说只能有一种成分在,它可以是很多方面的。”
“我们和袁忻姐在演绎时不需要去给他们之间的感情下定义,留有一定空白,剩下的到底要如何解读就交给观众。”
当初在婚综上袁忻还在问孙嘉怡,她们之间的爱情是不是已经变成亲情了,这次在片场,孙嘉怡说她们找到了一条适用于她们的答案,那就是不用分那么清,感情自然会在人们需要它的时刻成为合适的样子。
有时亲情多,有时爱情多,只要两个人还愿意维护它,到底哪样多哪样少,都不用太过深究。
舒琬也曾纠结过这个问题,但随着这些时日全身心地投入演绎夏明悦,他似乎也从角色身上感悟到了些什么。
一直到回了酒店,郁恒章没再和舒琬分析人物情感,舒琬晕乎乎想起来:“我刚才不是在问您宥宥的事儿么,怎么就聊起剧本了。”
哄了老婆一路都没被发现的郁恒章失笑:“我感觉你有点儿‘一孕傻三年’。”
他没让舒琬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带着他去了高层的套房。
一打开门,舒琬就听到陈助理的声音:“祖宗!我的小祖宗!老奴求求您啦!别乱爬啦!回头磕着碰着的,你那皇帝爹会要了我的项上人头哇!”
郁恒章:“……”
他知道陈助理工作之余思维跳脱,但没想到原来他私底下还有玩角色扮演的爱好。
哄崽哄得太投入的陈助理没听到开门声,还在哄过度活跃的崽。看舒宥宥听完他说的话,立马高兴地又在床上乱爬,就知道崽这是还没听够。
陈助理正准备掐着嗓子再来一段,身后传来他相当熟悉的轻咳声。
陈助理:“……”
他僵硬地回过头,就看舒琬移开视线,挠了挠脸颊,像是在替他不好意思。
而他身后的“皇帝爹”正神色莫测。
陈助理僵硬地转回来,将还在像个小牛犊一样在床上横冲直撞的崽儿抱起来,冷静道:“小殿下,您两个爹爹都来了,老奴这就先退下了。”
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崽崽听不懂, 崽崽只觉得叔叔说话怪声怪调的好有意思哦。
舒宥宥被陈助理举在空中手舞足蹈,开心得不得了。
陈助理调转方向,动作丝滑, 将还在拍爪爪的崽儿塞进舒琬怀里,头顶郁总的死亡视线,迅速溜走。
手臂担住穿着一套熊耳朵连体衣的小柚子,舒琬明显感觉到近一月不见, 怀里的熊崽崽长大了一圈, 也变重了。
“宥宥。”舒琬将舒宥宥搂紧,轻柔的声音里略有哽咽。
怕看到舒宥宥对着他伸手的样子会心生不舍,影响到第二天拍戏,这些天舒琬和郁恒章视频, 只让郁恒章给他拍过几次舒宥宥睡着时的模样。
现在舒琬有些后悔, 他怕太久不见,宝宝都不认识他了。
显然这是舒琬多虑了。
舒宥宥睁着和舒琬相似的大眼睛, 静静盯了舒琬片刻, “啊”的一声,伸出小手抓住舒琬的衣襟, 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像是在叫爹爹。
“宥宥在家里想你了, 看到我手机里的照片,抱着研究了很久。”郁恒章带着抱着崽的舒琬去床边坐下,“他是不是重了好多?”
“是啊。”舒宥宥的一只手够着去摸舒琬的脸, 舒琬将他的小手握在了手心里, “真的变化太快了。”
“啊啊……da……”舒宥宥的嘴巴努力嗡动, “da……哒哒……”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舒琬眨了眨眼, 惊讶地抬头和郁恒章对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而是屏息看着怀里的崽。
崽崽眉头微颦,神情严肃地发声:“pa……ma……”
崽崽找不到正确发音,崽崽很急。
两个大人憋着一口长气,舒琬先忍不住引导道:“爸爸?”
“趴趴?”崽挥舞短短的手臂,“大大!diadia!”
郁恒章搂住了舒琬的肩,对牙牙学语的崽道:“爹爹。”
崽儿自信:“嗲嗲!”
郁恒章:“……”
舒琬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侧头看着郁恒章的眼睛弯弯的,像是蓄着一汪清泉般清透明亮:“先生,宥宥会说话了,他会叫爸爸和爹爹了!”
小孩子清脆的声音敲击在心坎儿的酸软感受,这一刻只有相拥着的二人能够完全体会到彼此的心情。
“嗯。”郁恒章垂眼看着舒琬开心的模样,嘴角也不觉翘起,接连几日心中的空荡荡都在这一瞬被填满。
见爹爹和爸爸都在笑,崽崽也跟着乐呵起来,拍着手大声道:“大大!嗲嗲!”
……
直到晚上睡觉舒琬还觉得好不真实:“我进了几周剧组,宝宝都会说话了。小孩子长得太快,感觉一不留神,他就会长大了。”
舒宥宥在离大床不远的婴儿床里,白天和陈助理玩得太嗨,这会儿已经睡熟了。舒琬转过身看郁恒章:“如果不是您带着宥宥来,我是不是就要错过他开口叫爹爹了。”
“不会。”躺在了一张床上,犹觉不够,郁恒章将舒琬放在枕边的手握在手心里道,“宥宥是见到你太高兴,才学着叫了爹爹,平时在家,他都不理我。”
“这样吗?”舒琬凑近郁恒章,搂着郁恒章的腰,趴在他的胸前笑,“可他刚才也叫爸爸了。”
舒琬闭上眼睛说:“先生,我今天好开心好开心,谢谢你带给我的惊喜。”
不用导演特地嘱咐,两个人今晚也没有其它打算,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已经很幸福了。
舒琬小声道:“离开前还觉得两个月很短,但现在拍摄才进行到一半,我已经很想很想您和宥宥了。先生,我好想早点回家。”
“这是在撒娇?”郁恒章的胸腔震动,笑声闷闷,他的手抚过舒琬的发丝,轻柔道:“我和宥宥也很想很想你,在等着你回家。”
舒琬动了动,下巴压在郁恒章胸口,迟疑:“先生,不然我以后去做幕后工作吧?比如配乐?”
“怎么忽然想到这个?”郁恒章拨开他有些遮挡视线的碎发。
“之前就有在想了,这次见到宥宥……他现在长得这么快,我一进组就要好长时间,会错过很多他成长的时光。”舒琬小声说,“而且我也不想离开您太久。如果做幕后工作,我就可以每天陪着宥宥,也陪着您。”
郁恒章想了想每天回家都能看到舒琬在和小柚子互动的场景,笑道:“你描述的画面很有诱惑力。”
“所以果然我去做幕后工作会更好吧?”舒琬问。
郁恒章垂下眼眸看他:“可你不是喜欢演戏吗?”
舒琬顿了顿,良久后,才趴回到郁恒章胸口承认:“嗯……我喜欢演戏,也不想辜负粉丝和朋友们的期待……”
郁恒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不用做出二选一的抉择,你想拍戏的时候就拍戏,想在家就在家,想干什么都好。”
“我都愿意支持你。”
“如果在剧组想家了,我就像今天一样,带宥宥来给你探班。”
困扰舒琬许久的问题在郁恒章这里却被两三句话就解决了,舒琬支起身,瘪着嘴眼泪汪汪地望着郁恒章:“先生……”
郁恒章可算是知道舒宥宥可怜巴巴的表情是从哪儿来的了,他哭笑不得地也跟着半坐起身,道:“你哭什么?”
“就是……现在的生活太幸福了,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郁恒章的神情温柔,凑近吻了吻舒琬的额头,说:“那就让这个梦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
……
两年后。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夏生》剧组的袁忻、舒琬!以及我们的导演及编剧,孙嘉怡!欢迎三位!……”
无数的闪光灯在夜幕下将一段不算长的红毯路照耀的如同白昼,走在红毯上的人,披着这些星光,登上属于他们的舞台。
两年前,舒琬在《夏生》剧组杀青就再次销声匿迹。期间众人猜测纷纷,不乏一些黑子又跳出来说:舒琬被郁恒章甩啦!舒琬被雪藏啦!
《夏生》的剧情特殊,制作完成后国内院线上映审核漫长,导演先申报了国外的奖项,期间舒琬几乎没有任何曝光与宣传。
结果等黑子们跳得最高的时候,舒琬亮相国外电影节,和剧组一起登上红毯,拿回了一座最佳影片奖的奖杯。
时间来到今年,一次动静后舒琬又没了消息,之后《夏生》再有获奖,也是孙嘉怡和袁忻去领奖。
那些看不惯他的人按捺不住,明里暗里地嘲讽舒琬在家里给郁恒章做金丝雀,天天盯着老公,深怕自己出趟门金主就被别人勾搭跑,为此连戏都不敢接。
没等他们高兴两天,有消息传出,舒琬这段时间都在戈壁闭关拍戏。人不仅没在家当金丝雀,还接了个大制作。
反倒是郁总要想尽办法地跑进沙漠里给老婆探班。
这边的戏拍完,《夏生》的国内审核也通过了,正式进入宣传期。同时申报的国内电影节奖项,也顺利入选提名。
荧幕上,年纪更小的夏明悦用一种不由分说地态度,带着总是鼓不起勇气改变现状的苏曼曼逃离了她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他们一起去染了发,一起去看了漫天的繁星,看了破晓的晨光,当苏曼曼弹出一段完整的乐曲时,她才发现原来生活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获得最佳男演员的是……《夏生》夏明悦的扮演者,舒琬!”
古城客栈式的民宿里,窗外滴滴答答落着小雨。屋内第一次不顾路人的眼光、在景区里拍了汉服写真的苏曼曼累倒在床上。
夏明悦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对他这个弟弟毫不设防的姐姐。
这是他能陪她走过的最后一趟旅途,他想了一路,也没能想明白自己是想让苏曼曼永远也无法忘记他,还是很快将他遗忘在记忆的长河里,去过她还有很久很久的人生。
一个吻将要落下的时刻,夏明悦看到了苏曼曼轻轻颤动的眼睫。
他停了下来。
在这短暂的一秒里,他还在想,如果落下这个吻,她会记得他吗?
还是一个再也得不到亲吻,更能让她记在心里。
夏明悦嘲笑自己的自私。
他转头看向窗外,细雨连绵,打乱了他们下午的安排。
他不想成为苏曼曼人生里驱散不开的细雨。
所以就这样吧。
就让这个将落未落的吻停在这里,停在这场雨里,等太阳来时,让它和乌云一同散去。
“获得最佳女演员的是……《夏生》苏曼曼的扮演者,袁忻!”
苏曼曼有个梦想,她想开一家漂亮的花店,为客人们制作出一束束合他们心意的花束,送给他们的爱人,亲人,朋友。或者,只是送给自己。
她喜欢花,喜欢花束传递出的情谊。
她在一眼望得到头的工作岗位上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离她的梦想是那么的遥远。渐渐,连路过街角的花店,都不敢再投去一束羡慕的目光。
她终于在所有人都说好的岗位上彻底崩溃,受够了那些毫无意义的工作,用了生平最大的一次勇气离开让她生理性反胃的环境,
可她依旧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似乎无论逃去哪里,她都已经偏离了人生最好的一条轨道。她的未来已经完蛋了。
少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他带着她完成了一张“遗愿清单”。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个月,如果生命只剩下一个月……
苏曼曼的“遗愿清单”一项项达成,终于只剩下“拥有自己的一家花店”这一项。
她已经想好了,等这次旅途回去,她就拿着这些年攒下的钱去开一家花店。这是她不做就会一辈子后悔的事,现在她愿意迈出这一步,向自己的梦想靠近一点。
无论成功与否。
她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陪着她用一小步一小步,最终走出一大步的少年。
……可是少年只留给了她一封信。
“你说你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在河边和我搭话的下午,如果你还愿意记得我,希望在你的记忆里,我永远都是那天在夕阳下的模样,是一个翘课逃出学校的坏小子。”
而不是休学后只能日复一日坐在河边等待生命走向尽头的可怜人。
“只要还有时间,哪怕只是一个月,人生也总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无论是你,还是我。”
“所以我要去很远的地方继续和病魔战斗了,我大概会留在那边,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勿念。”
“祝愿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拥有一家传递出幸福的花店。”
“你一定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
“人生是一场充满了变数的旅途,没有人知道它的终点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沿途会遇到什么风光。希望大家都能在人生的暴风雨里仍迈步前行,相信前方有阳光,相信自己可以走出所有的风与雨。”
站在璀璨的灯光下,舒琬对着直拍的摄像腼腆笑道:“……最后感谢我的丈夫,无条件支持和包容我的事业,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在任何时候都愿意给予我最大的能量。”
“也感谢我自己,在经历了无数绝望的时刻后,仍然走到了今天。”
“也幸好走到了今天,才能看到这么多不一样的风景。”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宥宥?爹爹回来啦。”舒琬放下行李箱, 坐在门口换鞋,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眼睛弯了弯, 抬眸不出所料看到某人,他明知故问:“您不是说今晚有事要在外面吃饭么?”
郁恒章从鞋柜底下取出一双新拖鞋,放在舒琬脚边,仰头看他, 温声道:“还是接你回家更重要。”
“你买的新拖鞋, 我和宥宥都换上了。”
舒琬穿上猫猫头拖鞋,站到郁恒章身边,一猫一狗,很是搭配, 他笑着问:“是不是很可爱?”
郁恒章无奈, 放在四年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穿这种拖鞋,他站起身:“嗯, 是很可爱。”
啪嗒啪嗒,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炮弹从儿童房里发射出来, 直冲冲扑进舒琬怀中,清脆道:“爹爹!”
“宥宥, 慢点儿。”舒琬被扑了个趔趄,多亏郁恒章从身后扶他一把。
捡起舒宥宥甩飞的小恐龙拖鞋,郁恒章眉梢微挑, 看某个挂在舒琬怀里不下来的小崽子:“我有没有说过不许这么扑爹爹。”
爹爹终于回家了, 舒宥宥无惧爸爸的警告, 反倒把舒琬搂得更紧,奶声奶气道:“因为宥宥想爹爹了, 想让爹爹快点抱着我嘛。”
郁恒章危险眯眼:“你知道你现在有多重吗?”
“反正比爸爸轻。”舒宥宥“吧唧”,在舒琬脸上亲了一口,“爹爹抱不动爸爸,但能抱动宥宥!”
郁恒章:“……”
舒琬被崽崽亲笑了,他掂了掂舒宥宥:“哎呀,宥宥是变重了,但爹爹还能抱得动。趁着爹爹现在还能接得住宥宥,要多抱抱,是不是?”
“是!”舒宥宥趴在舒琬肩头对郁恒章做了个鬼脸。
大的抱着小的,去了沙发上坐下。郁恒章摇摇头,将小恐龙拖鞋放在不远处:“你别太惯着他。”
“爹爹,宥宥昨天看了你的颁奖典礼哦。“舒宥宥搂住舒琬的脖子,高兴道,“爹爹在电视上特别好看,特别厉害,是全场最亮的人!大家都在给爹爹鼓掌,宥宥也给爹爹鼓掌了哦!”
“好,谢谢宥宥。”舒琬亲了亲舒宥宥的脸颊。
郁恒章给舒琬到了杯水放在桌上,舒宥宥余光瞥到爸爸,磨蹭了一会儿,又小小声说:“爸爸也鼓掌了。”
“是吗?”舒琬抬头看郁恒章,柔声道,“那也谢谢爸爸。”
郁恒章将崽儿从舒琬怀里捞出来,问他:“怎么说到我就这么小声了?”
“哼。”舒宥宥鼓起脸颊转开头道,“因为爸爸昨晚和爹爹视频,又不叫我。”
“你那会儿已经睡着了,怎么知道我没叫你?”郁恒章面不改色地骗崽,“我叫了你好几遍,是你自己没醒来。”
舒宥宥疑惑地将头转回来:“是这样吗?”
郁恒章确定:“是的。”
舒宥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郁恒章有没有叫过他。他只知道爸爸早上告诉他爹爹今晚就回来,肯定是偷偷和爹爹通过电话才知道的。
纠结许久后,舒宥宥勉强道:“好吧,那这次不怪爸爸,是宥宥自己睡着了。”
舒宥宥瘪着嘴,不情不愿地扭头对舒琬道:“那宥宥就告诉爹爹,爸爸昨晚看电视,一看到你出来就会笑,眼睛弯弯的,一直盯着爹爹看,最后爹爹讲了一段话,爸爸听着听着还掉了小珍珠,宥宥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掉小……”
郁恒章捂住舒宥宥什么都往外说的嘴:“可以了。”
舒琬诧异道:“先生?”
他没想到郁恒章会因为他的那段话掉眼泪。
郁恒章尴尬地咳了一声,侧过头道:“是宥宥看错了。”
舒宥宥扒开郁恒章糊脸的大手,一字一顿认真道:“宥宥没有看错哦,爸爸就是哭……”
“舒宥宥!”郁总再次捂住崽的嘴,很没有风度的低声威胁,“你再乱说,下次我和爹爹打电话就不叫你了。”
舒宥宥不闹了,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郁恒章,眨巴眨巴,示意自己很乖。
郁总试探性地松开手,舒宥宥的确不喊了,他小声说:“爸爸,我不乱说了,你放我下来吧。”
“放你下来可以,别往你爹爹身上扑。他刚回来,让他休息一会儿。”郁恒章说着,将舒宥宥放到地上,看着他穿好了小恐龙拖鞋。
谁料这边刚松开手,舒宥宥就转身“哒哒哒”跑到舒琬身边,抓着舒琬的袖口发动高音预备役的嗓子,嚎道:“哇呜呜呜!爹爹!爸爸不让我和你打电话!呜呜呜!爸爸欺负我!!爸爸就是掉小珍珠了,我都看到了……”
郁恒章:“……”
就知道这个小崽子不能信。
自家崽从小就有两副面孔,尤其在他爹爹面前,翻脸比翻书还快。
舒琬还是把崽抱回了怀里,哄道:“爸爸就是吓唬你呢,爹爹都回来了,是不是就不用打电话宥宥就能见到爹爹了?”
“不是说好了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吗?眼睛哭肿了明天还怎么看电影?”
“噢……”干嚎渐止,舒宥宥一点儿泪花都没憋出来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亮着小星星望向舒琬,“真的要一起去看电影嘛!是去电影院看嘛!”
“真的哦。”舒琬也看出小崽子是装的了,他点了点舒宥宥的额头,到底没舍得说什么,只道,“明天你是小寿星,爹爹不是答应过你吗?能实现的愿望爹爹和爸爸都会帮你实现。”
“真的喔?”舒宥宥满脸期待道,“那明天宥宥可以和爹爹出去过二人世界,让爸爸留在家里吗?”
郁恒章:“……”
额角青筋跳动,郁恒章可算是被气笑了:“知道二人世界是什么吗你就要过二人世界。”
“就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别人都不会去打扰他们。”舒宥宥丝毫没有卖队友的自觉道,“陈叔叔说,因为爸爸很喜欢爹爹,所以要和爹爹过二人世界。可宥宥也喜欢爹爹,宥宥也想和爹爹过二人世界!”
“你怎么不和我过二人世界?”郁恒章敲了下舒宥宥的小脑袋。
舒宥宥捂着头,嘟囔道:“宥宥每天都和爸爸在一起,每天都在过二人世界,然后爸爸就偷偷去沙漠看爹爹,都不带我。”
“爸爸和爹爹有二人世界,宥宥也要和爹爹有二人世界!”
郁恒章:“……”
沙漠路途遥远加之气候干燥,郁恒章上次探班就没带舒宥宥,谁能想到他会记这么久。
小小年纪,还挺记仇。
“爹爹这部戏拍完要在家休息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就天天在家陪着宥宥好不好?”舒琬替先生求情,“明天就让爸爸一起去吧?爸爸和爹爹一起给宥宥过生日。”
舒宥宥冥思苦想片刻,大人有大量道:“那好吧,一个人在家里好没有意思的,爸爸想去就去吧。但爸爸要答应宥宥,下次不把宥宥一个人扔在家里了,宥宥也要给爹爹探班。”
舒琬满眼的心疼,自觉陪伴孩子的时间太少,他给了郁恒章一个眼神。
郁总瞥了眼故作可怜兮兮的崽,答应道:“……好。”
崽崽立马笑得像颗小太阳,在舒琬的脸颊旁亲了一口:“爹爹最好啦!”
郁恒章凑近,学着崽崽告状:“明明是我答应的,他就只说爹爹好,不说爸爸好,他欺负我。”
崽崽:“……”
大意了。
舒琬看着郁恒章一本正经的神情,“扑哧”笑了一声。他快速地亲了亲郁恒章的侧脸,耳语道:“先生最好啦。”
……
第二日,一家三口出现在商场的电影院门口。周围人来人往,舒琬拉了拉口罩,牵着舒宥宥路过《夏生》的宣传大屏。
舒宥宥忽然拽住他,指着屏幕里的夏明悦道:“爹爹,宥宥想看这个。”
“宥宥不是要看汪汪队吗?”舒琬蹲下身看他,“爸爸都去换票了。”
舒宥宥看看一旁的狗狗队长立牌,再看看屏幕上的舒琬:“……可是我也想看爹爹。”
“……那我们这次看汪汪队,下次再看爹爹的电影好不好?”站在大屏旁太显眼,舒琬带着舒宥宥去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舒宥宥也知道爹爹是大明星,被认出来会有麻烦,他乖乖跟着舒琬离开了大屏,仰头问:“那下次还可以来电影院看嘛?”
“来电影院呀……宥宥不喜欢家里的小影厅吗?”去年郁恒章买了栋别墅,里面装了小朋友的儿童城堡,还有很多娱乐设施,偶尔没事,一家人会去别墅住几天。
“喜欢是喜欢,但家里的影厅只有宥宥、爸爸和爹爹。宥宥想和大家一起看电影,听他们夸爹爹演的好,还可以吃爆米花,喝可乐!”舒宥宥眨眨眼道,“但如果爹爹不方便的话,在家里看也可以哦。”
舒琬顿了顿,他笑着刮了刮舒宥宥的鼻梁:“我看你就是想偷喝爸爸的可乐吧。”
舒宥宥吐了吐舌头,捂着自己的鼻子说:“才没有呢。”
等入了场,电影开始,小朋友的注意力很快被动画片吸引走。没一会儿,舒宥宥和坐在他旁边的小男孩针对哪只狗狗更厉害展开了激烈交锋。
儿童影厅里都是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舒琬侧过头小声和郁恒章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宥宥这个年纪也该交朋友了,平时我们两个人不在家,只有阿姨陪着他,他虽然没明说过,但也肯定是觉得孤单了。”舒琬歉疚道,“其实这次本来应该带他去游乐园玩的,结果就因为得奖的事……狗仔盯得太紧了。”
郁恒章握住舒琬的手:“是狗仔的错。”
他顿了顿道:“其实我最近也想过,我们如果想给宥宥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那他被媒体注意到就是在所难免的事。”
“我们总不能一直隐瞒他的存在,过生日没有宴会不说,出来玩也偷偷摸摸的。何况到了三岁,他也该去幼儿园了。”郁恒章道,“不然就顺其自然,等哪天被拍到了就顺势承认我们有个孩子好不好?其它的不用过多解释。”
“也好,总不能因为害怕外界的关注,就处处委屈了宥宥。”舒琬道,“……只是最好还是不要让宥宥被拍到正脸吧?徐哥那边我也要提前知会一声。”
“放心,一般的媒体知道分寸,至于狗仔,也总有处理的办法。”郁恒章笑道,“正好世嘉号今春的慈善晚宴要开了,想去看看吗?带着宥宥一起。”
“世嘉号?”舒琬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回想了片刻,恍然道,“是四年前的那个邮轮。”
“嗯。”昏暗的荧光里,郁恒章的目光一片柔和,“听说上次你一直在房间里,没去看过海景,现在还想去看看吗?”
舒琬回忆起第一次登上甲板,看到这个全新世界时的震撼,他握紧了郁恒章的手,点点头道:“想。”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邮轮游的时间在一周左右, 需要带不少东西。舒琬在收拾行李箱时,一转头,看到一只恐龙崽崽抢先蹲在了大大的箱子里。
舒宥宥戴着连体睡衣的睡帽, 蜷成一颗恐龙球,仰头看舒琬:“爹爹,你又要去剧组了嘛?”
出去玩的事还没告诉舒宥宥,小朋友嘟着嘴巴委屈道:“爹爹不是说这次可以休息好久, 要一直陪着宥宥嘛。”
“不是去剧组, 是去坐大邮轮。”
舒琬拿着衣服在行李箱前盘腿坐下,舒宥宥看他:“大邮轮?”
“是去玩嘛?和爸爸一起?可以带宥宥嘛?”舒宥宥伸出两支食指,小小的比划了一下,“宥宥只占用一小点儿地方, 爹爹带着我好不好?”
小恐龙躺在行李箱里:“或者爹爹可以把宥宥藏在行李箱里, 这样就不会被狗叔叔发现啦!”
舒琬想笑又觉得心酸,他把崽从箱子里抱起来, 理了理他的小恐龙帽子, 温柔道:“宥宥不用在箱子里,邮轮上没有狗叔叔, 如果有的话,爸爸也会把他们赶跑。”
舒宥宥眨眨眼:“爹爹是说……宥宥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坐大邮轮了嘛?”
舒琬揉了揉小恐龙的头:“是哦, 等爸爸安排好工作上的事,我们就一起去大邮轮上玩。”
“好哦!”舒宥宥猛地从箱子里跳出来,扑到了舒琬身上。
郁恒章推开卧室门, 就看到舒琬跌倒在地, 还盘着腿, 一时起不来,只能边笑边拍分量不轻的崽崽:“快, 快起来。”
崽崽却兴奋地顾不上,压在舒琬身上摇头摆尾地欢呼道:“大邮轮!大邮轮!!”
郁恒章:“……”
“舒——宥——宥——!”
郁总气势汹汹卷起袖口,拯救惨遭崽崽泰山压顶的老婆。
……
虽然因为扑倒爹爹(舒宥宥表示爹爹本来就是坐着的他很冤)被爸爸罚背了两首古诗,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大邮轮的热情。
站在码头,仰头望向停靠在岸边的庞然巨物,舒宥宥还没走近,就握着舒琬的手一蹦一跳,像只活力无处宣泄的小鹿。似乎只要舒琬一松手,他就会跑没了影儿。
等登上甲板,舒宥宥更是撒了欢。他在空旷的甲板上奔来跑去,疯够了,转头去看站在不远处的爸爸和爹爹,却忽的腾空,被人从身后抱了起来。
“嘿嘿嘿,谁家的小朋友这么可爱?我要把他拐回自己家啦!”
古怪的声调吓得舒宥宥闭起眼大叫:“爸爸!爹爹!!”
“哎呀妈呀……”
动画片里反派一样的嗓音变成了耳熟的声音,舒宥宥将眼睛睁开一条线,鼓起勇气回过头,看到一张英俊帅气的脸:“……梁叔叔?”
梁适让崽坐在自己一边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揉了揉惨遭高音攻击的耳朵。他走到郁恒章和舒琬面前,叹道:“你们家这小崽子将来如果要进娱乐圈,一定来乐行。这把嗓子,都能去唱戏了。”
郁恒章接过睫毛挂着泪珠,尚且惊魂未定的舒宥宥,冷嘲道:“谁让你要招惹他,活该。”
“梁总。”舒琬打过招呼,给舒宥宥擦了擦额头不知道是跑出来还是吓出来的汗,点了点舒宥宥的额头问:“下次还乱跑吗?”
舒宥宥抱着郁恒章的脖子,乖得像只抱抱熊,摇着头抽抽嗒嗒道:“不乱跑了。”
“哈哈哈,还真吓哭了呀?哎呦……”被护犊子的郁总面色不善地盯了一眼,梁适咽下后面打趣崽崽的话,讪讪道:“我这不是提前让小柚子进行一次安全防患演练嘛,这次你们带他出来,注意到他的人可不会少。”
都不必梁适多说,这会儿已经有人站在远处若有似无地观察着这边了。
聊了没两句,梁适说看到了美人,先一步离开。
不久,跃跃欲试想和郁恒章打招呼的人里走出来了一位:“郁总,好久不见啊好久不见!”
“黄总。”郁恒章微微点头致意,见黄总盯着躲在他腿后的舒宥宥看,他摸了摸舒宥宥的后脑勺,将崽推出来一点儿道,“宥宥,打招呼,说黄叔叔好。”
舒宥宥抓着郁恒章西装裤柔顺的面料,露出张乍一看和郁恒章有几分相像的小脸,清脆道:“黄叔叔好!”
“诶!好好好!”黄总以眼神向郁恒章确认,“这位小公子长得这么聪明伶俐……”
郁恒章弯眼道:“我儿子。”
“哦哦哦,原来是您儿子……儿!”黄总将声音拉回,“……子啊,令郎还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黄总“哈哈哈”笑着,默默擦了把汗,目光滑过一旁不怎么说话的舒琬,暗道这位还真是个能忍的主。
都说郁恒章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现在孩子果然有了,还这么大了,可他身边站着的却不是孩子的母亲,反倒依旧是这位。
这说明什么?说明舒琬绝不像外界说的那么不谙世事,反而是个有头脑有手段,还有容人之量的狠角色啊!
“爹爹,宥宥有点儿渴了,想喝水。”黄总正奇怪郁小少爷怎么不叫爸爸叫爹爹呢,就看舒宥宥松开了郁恒章的裤腿,跑到舒琬身边,握住舒琬的指尖摇了摇。
“水壶里的水喝完了,宥宥玩够了的话我们就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喝点儿水,好不好?”舒琬蹲下身,将空了的小水壶给舒宥宥自己背上,问他,“还是宥宥想再玩一会儿?”
舒宥宥抱着小水壶犹豫了一会儿,仰头看看郁恒章再看看舒琬,说:“还是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叭。”
“好。”舒琬牵着舒宥宥的手起身,郁恒章也马上向黄总告辞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啊……好的……“黄总怔怔地看着舒琬的脸,再低头看看长得像个小天使一样的崽。
刚还一眼像郁恒章的崽,怎么看起来又更像舒琬了啊……
不得了了……
说儿子这到底是谁儿子啊!!?
究竟是谁的儿子大家各有各的猜测,总之,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来社交来的场合里,郁恒章空降了一个三岁儿子的消息很快传开。
见过的人有说崽崽简直是和郁恒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有说崽崽完全就是照着他那个明星爹的样子长的。
综合分析来看,这个崽,怎么看怎么像郁恒章和舒琬共同的崽!
首先排除男人能生孩子的可能性,莫不是……舒琬在女扮男装??
重新长长的头发被郁恒章从水里打捞起,大手熟练地将乌黑的秀发挽成一个不松不紧的丸子,用手腕上的皮筋固定住。
舒琬抹了把脸上的水,坐去泳池边,无奈道:“我还是看着你们玩吧。”
郁恒章也出了水,从沙滩椅上取了张大浴巾,披在舒琬肩头:“当心着凉。”
玻璃顶棚聚热,室内的温度不低,主要是周围人隐隐约约落在舒琬身上打量的目光让郁总很不爽。
看着舒琬将自己裹好,郁恒章重新入水,蹬出去一步,手臂滑了几下,就拽住了渐漂渐远的崽。
崽崽紧紧抱着小黄鸭的脖子,见状长出一口气,哀怨道:“爸爸,我以为你把宥宥忘了。”
“说什么呢。”郁恒章好笑,自从梁适吓了舒宥宥一次,小崽子就一直不敢离他或者舒琬太远,这么看来梁适的惊吓教育还真有点儿用。
“爹爹是累了嘛?”舒宥宥远远的对舒琬挥了挥手。
“爹爹他怕水。”郁恒章牵着小黄鸭的脖子往前慢慢游,舒宥宥跟着蹬腿,像只小青蛙。
“没关系,等宥宥学会游泳了,宥宥来保护爹爹!”舒宥宥更加卖力地蹬腿,蹬得小黄鸭转了个方向。郁恒章拍了他乱飞的小脚丫一巴掌,道:“你这么学保护不了你爹爹不说,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舒宥宥两下就把自己蹬累了,卸力挂在小黄鸭上,气喘吁吁道:“那就先让,爸爸保护……爹爹吧……宥宥,还太小了……等宥宥长大,再来!”
小朋友最好不要在水里泡太久,郁恒章陪宥宥玩了会儿,把崽送上岸,让陈助理先带着舒宥宥去吃点儿东西,补充能量。
这两个人不知道又在玩什么奇怪的过家家游戏,舒宥宥牵住陈助理的手,语重心长道:“陈管家,陪着我的,就只有你了。”
陈助理给舒宥宥披上浴巾,行了个管家礼说:“没办法呀小少爷,老爷夫人□□爱了,他们要过二人世界,也就只能让本管家陪你去用餐了!”
要不是看地上滑,郁恒章高低要过去踹陈助理一脚。
不用照顾崽,郁恒章下水游了两圈,回到舒琬身边,仰头问他:“要不要再下来试一次?”
垂在水里的小腿晃了晃,披着浴巾的舒琬摇摇头,道:“我想去外面看看海。”
“好。”郁恒章撑着岸沿利落出水,伸手给还坐在岸边的舒琬,“走吧。”
临近傍晚,太阳贴近海平面,甲板上不冷不热,偶有一阵海风吹过,温凉舒适。
舒琬靠在栏杆上,眺望一望无际的海面,细碎的金光洒在水波间,衬出一片波光粼粼。
“我怕水,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也是落水了,然后就来了这里。”
在舒琬望着海面的同时,郁恒章也一直在用余光留意着他。听到舒琬这么说,他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紧。
“为什么?”郁恒章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沉,他清了清嗓,轻声道,“为什么你会落水?”
眼睫轻颤,舒琬盛着碧海蓝天的眼眸有一瞬恍惚,他的嘴唇动了动,终只是勾了勾唇角,说:“我们那里的哥儿嫁了人,就要在后院一辈子,遇到好人家是幸事,若不幸,受不了跑出来,下场只会更惨。”
郁恒章忆起初见舒琬时他那一身的伤,喉咙干涩得厉害。
“……所以一醒来,他们就要我嫁人,着实吓到了我。”舒琬侧头看郁恒章,“去郁家的车上,我想了很多,又什么都不敢奢望,只求能有一片让我可以喘息的地方。”
“但最后我得到的,比我当初想象的最好的情况,还要多很多。”
“先生您总是说,我能拥有现在的一切,是因为我值得,是因为我的努力,我也渐渐开始相信自己是真的有能力去追求想要追求的,获得想要的获得的。”
“可今天站在这里,回想起四年前的那条小河,我想说,困住我的一条小河,能变成广袤无垠的海洋,离不开您的鼓励。”
“先生,舒婉之所以能成为今天的舒琬,您给我的,远比您以为的要多。”
“所以真的很感谢您,愿意将我从泥泞中拉起来。”
郁恒章松开了栏杆,俯身拥抱舒琬,哑声道:“我们之间,不必说谢谢。”
“还是要说的。”舒琬也抬手抱住了郁恒章。
下巴搭在郁恒章的肩头,望着将海面染上一片缱绻暮色的落日,舒琬的眼睛弯了弯,道:“要说谢谢您,还要说……”
“先生,我爱您。”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船上的人对舒宥宥的身份好奇一阵, 也就过了那个劲儿。猜测再多,对他们有用的信息也只有一条——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他都是郁恒章亲口承认过的儿子。
小孩儿好哄, 不少人想借着舒宥宥和郁恒章搭上话,谁知舒宥宥年纪不大,警惕心到强。只要出现,都是跟在舒琬或郁恒章身边, 要么就是带着郁恒章的贴身助理。
这位助理接触过的都知道, 那更是油盐不进,和他老板一个行事风格,笑着就把人给打发了。
小柚子在船上一点儿也不乱跑,让那些想当回好人, 把走失崽崽送回给焦急家长的人完全逮不到表现的机会。
他们每天留心舒琬一家的行动轨迹, 倒是发现别人都是来借着这个机会社交的,只有郁总, 是真的带着老婆孩子来邮轮上玩的。
一家三口不是在剧院游戏室, 就是在泳池观景台,两个大人沉浸式陪崽儿玩, 抽空再谈个恋爱,好不惬意。
有些看过《小篇章》的姑娘们不由感叹, 原来他们两个人在现实生活中也真的这么黏糊啊。
两位爸爸和崽崽相处的过于和谐,再加上崽崽那张实在太会长、完美继承了两位父亲颜值的脸,让人看多了情不自禁就开始怀疑, 崽儿不会真的是舒琬生的吧??
梁适把玉树cp超话近日粉丝数突增, 还有人在“舒琬疑似怀孕”的古早分析贴底下留言的事告诉郁恒章和舒琬时, 两个人正趁着崽儿睡着了,在酒吧里拼酒。
看战况舒琬已经被几杯甜甜的鸡尾酒灌晕了, 郁恒章这个混迹酒场多年的老油条,欺负起老婆来还真是一点儿也不留情。
“还有件事,我在船上碰到了一个小琬的熟人。”梁适说。
舒琬晕乎乎地从郁恒章肩膀上抬起头:“……我的熟人?”
……
除了吃喝玩乐,这趟旅途中也有正事,大小宴会不提,第五日邮轮上举办了拍卖会,这个郁恒章躲不了懒,必须要亲自出席。
舒宥宥也换上了一套背带短裤款式的小西装,领口系上一个蝴蝶领结,优雅又俏皮。
整个活动流程十分漫长,舒琬参加过几次类似的拍卖会,知道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见舒宥宥渐渐失了兴趣,开始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他和郁恒章打了声招呼,带着舒宥宥去外面透气。
“爹爹,宥宥想去看海豚!”舒宥宥牵着舒琬的手道,“刚才坐在我们后面的姐姐说,她们早上在海上看到海豚啦!”
“这个宥宥也听到了呀?”舒琬失笑,“好,那我们就去看海豚。”
这个时间甲板上没什么人,两个人沿着护栏散步,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寻找着海豚的身影。
“哥。”
舒琬低头和舒宥宥聊天,前方传来呼唤声,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于是那人又叫了他一声:“哥哥。”
舒琬抬起头,那人也放下了手机,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好久不见呀,哥。”
舒宥宥好奇地看着这个叫他爹爹“哥哥”的人,注意到舒宥宥的目光,那人弯下腰,也和舒宥宥打了声招呼:“你好呀,小朋友。”
舒琬将舒宥宥拽到了自己身后,没什么情绪道:“舒泽。”
“怎么见到我在这里一点儿都不惊讶,是有人告诉你了?”舒泽笑笑,“郁太太的身份就是好用,不用花什么心思,消息自己就会传到耳边。”
舒琬不欲与他过多纠缠,牵着舒宥宥的手要离开,舒泽却拦在了他们面前。
舒琬皱眉:“借过。”
“我要是说不呢?”舒泽歪头看他。
舒琬带着舒宥宥转身,舒泽悠悠叫住他:“你确定就要这么走吗?”
舒琬蹙着眉回头,舒泽对他挥了挥屏幕亮着的手机:“你要是走的话,我就只好把我可爱小侄子的高清正脸照片分享给广大网友朋友们啦。不过你们肯带他出来,应该也不介意他的照片被曝光吧?”
舒琬沉声道:“舒泽!”
手机停在发送页面,舒泽笑笑:“不用这么紧张,哥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舒宥宥天生敏感,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往舒琬的腿后躲了躲。
舒琬缓和情绪,捏了捏舒宥宥的小手,安慰他不用怕。他看向舒泽:“我和你聊了你就删掉照片?”
“当然,放心,我把手机交给你删,保证删干净。”舒泽暂时摁灭了手机屏幕,走去护栏边。
舒琬没跟过去,而是带着舒宥宥坐在了离舒泽不远的沙滩椅上。
舒泽笑了下,倒也没有强求舒琬站到他身边。
“既然有人告诉你我在这儿,那他应该也说了我是和谁一起来的吧?”舒泽逆着光,脸上的神情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语气里满是讽刺道,“一个年龄比舒博群还大的老男人,哈,小的时候他还抱过我。”
舒琬皱了皱眉,抱着舒宥宥捂住了他的耳朵。
舒泽瞥了一眼躲在舒琬怀里的舒宥宥,说:“你离开家是对的,舒博群他不配做父亲,也不配做丈夫。”
“家里欠了很多钱,他一直想联系你,只是被郁恒章拦着,再联系,你的那位郁总就会让家里的欠债更难还清,他这才算作罢。”
“然后他就盯上了我。”
舒泽阴冷道:“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说,当初母亲要是听我的,让我和郁恒章结婚,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舒琬不想和舒泽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他垂下眼,被他捂着耳朵抱在怀里的舒宥宥正好抬头,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现在在郁家怎么样?”舒琬不说话,舒泽也不在意,他扬扬下巴,“这是郁恒章的孩子吧?孩子的母亲和你长得很像?”
舒琬顿了一下才听明白舒泽话里的意思,他淡淡道:“他没有母亲,只有我这个爹爹和他的爸爸。”
“哈哈哈……”舒琬这么说,舒泽反而觉得自己猜对了,“我懂,我懂,你也是要尊严要面子的嘛,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副假清高的模样,不过郁总肯为你花费心思,到底是你的本事。”
舒泽道:“其实我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我实在好奇,你是怎么让郁恒章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靠近他的人可是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难道这么多年他就真的除了你谁都没碰过?”
“哦,差点儿忘了。”舒泽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还有那位长得像你的母亲。”
舒琬面容冰冷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么脏。”
“你的意思就是我脏,看什么都脏咯?”舒泽也冷下脸。
目光掠过舒泽手中的手机,舒琬顿了顿,没再激怒舒泽,只是平静道:“舒泽,你不用对我这么大敌意。你如果用真心对别人,别人自然也会真心待你。”
“真心?”舒琬以为舒泽又要冷嘲热讽,不曾想他却停在了原地,“真的就这么简单?你用真心对郁恒章,他就相信了?就愿意真心待你了?”
实际上是郁恒章的真心换得了舒琬的真心,但这些显然不是重点,舒琬道:“对。”
舒泽搭在栏杆上的手落下,沉默许久,他像是累了,不想再计较了,抬起手道:“手机给你,你自己删吧。”
舒泽看起来很平静,舒琬的心里却滑过有一阵不安。
舒泽看他:“怎么,刚还和我说真心,现在就要自己打自己脸了?”
舒泽摊开手道:“哥,我都这样了,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他打开手机:“还是说你其实希望我把这条微博发出去?”
舒琬拍了拍趴在身上的舒宥宥,站起身。
舒宥宥的脚踩在了甲板上,他拉了舒琬一把。舒琬看到舒泽即将要按下的手指,捏了捏舒宥宥的手,又松开。
他走到了离舒泽一臂远的距离。
悬在发送键上的手指挪开,
舒泽费尽心思让舒琬靠近他,又似乎真的没打算再做其他事情。
反而很干脆地把手机交给了舒琬。
舒琬立马删除舒泽的微博草稿,又点开相册,发现里面除了舒宥宥的照片,还有很多他和郁恒章的照片。有综艺截图,也有狗仔的偷拍,还有不少他们两个人的分析贴截图。
一阵寒意爬上脊梁,舒琬忍着恶心将这些照片一一删除,身旁的舒泽看到了,却也没有阻止他。
舒泽靠近舒琬一步,忽然以很快的速度贴在他耳边轻声道:“……郁恒章都把私生子给你养了,你还说他是真心?”
舒琬抬头。
舒泽的唇角翘起,目光冰凉:“你知道郁恒章的父亲是被他三叔害死的吗?”
舒琬一怔:“什么?”
“不然他怎么会让他三叔这辈子都再也出不来呢?”舒泽笑道,“我们家又怎么会一点儿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呢?”
“而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的目光越过舒琬看向那个正在靠近的男人。
“舒琬,你觉得一个能忍下杀父之仇蛰伏十多年,牺牲自己去完成一场报复的人,真的还有真心这种东西吗?”
舒琬也下意识向身后望去,看到了皱着眉快步向他们走来的郁恒章。
“爸爸!”舒宥宥摇了摇带着儿童手表的左手,向郁恒章跑过去。
“……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舒宥宥的背影和郁恒章的脸都在舒琬的视野里变得模糊。
他被一阵不容反应的力道带向后方。
听不太清的惊呼声里,舒泽抱着他,直直撞开不知什么时候拆掉了卡扣的护栏,向后倒去。
“舒琬,我早说过,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坠入海面的最后一瞬,舒琬看到了向他伸出手的郁恒章。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浑身酸疼, 使不上力气,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喘息困难。
舒琬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漫无止境的寂静里, 他挣扎着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黑暗。
明显不是邮轮客房的环境让舒琬怔愣了一秒,他正要开口,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描摹出一片掩埋在记忆深处的轮廓。
透骨的寒意顺着舒琬的脊梁攀沿,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 身体已经率先发出一阵战栗。
疼痛迟缓地彰显出存在感,舒琬被身后的伤口垫得轻呼一声。他半支起身,狭小的柴屋里只有远离草席的一边木门破损,透出了半线月光。
借着这半线月, 舒琬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一片掩藏在黑暗里的衣角。
叫声即将脱口而出时, 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惴惴不安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嘎吱、嘎吱”。
一顿一顿的,是让人听了很不舒服的木轱辘碾压过地面的声音。
视线紧盯着地砖上一点一点靠近的影子, 舒琬已经彻底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牙齿咬在舌尖上的疼痛没能换来任何梦醒的机会, 轮椅停在了面前,头顶响起原以为早已忘记的声音:“醒了?”
手指止不住地发颤, 舒琬的头皮一疼,他被迫仰起头, 看到了那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脸。
刘傲仁连头都没有低,只落下眼皮,轻蔑地瞧着他, 阴沉道:“明日去春香山, 你知道该准备什么。”
头发被松开, 舒琬跌回到草席上,一时没能说出话。
好在夜已深, 刘傲仁没有继续找他麻烦的打算,而是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便转动着轮椅转身离开。
柴房的门关闭后许久,舒琬撑着地的胳膊才动了动。他用已经发僵的胳膊扶住身后的墙,想要站起身,结果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了。
宕机许久的大脑迟缓地转动,舒琬暂时放弃站起来,他撩起长袖,解开衣袍,检查身上越来越疼的伤口。
大致看过后,差不多可以确定,他回到大梁了。
回到了坠入春香山后山小河的前一夜。
这日刘傲仁突然发疯,拽着他,要将他的头发绞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的折辱,舒琬自是不从。
可孤身一人在刘府,从不从的,又不由他说了算。
最后他还是被三名小厮压着,亲眼看着自己的头发被一缕一缕剪断,满身是伤的被扔进了柴房。
原本这种情况,没个三天,他是出不去的。但今日恰巧刘傲仁的朋友上门,邀请他共去春香山赏景谈诗。
刘傲仁答应了。
说是赏景谈诗,这些人却都是冲着舒琬来的。
自刘傲仁断腿,性情大变,对身边的人动辄打骂,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维持不住,见识过他本性的旧友渐渐远离,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些狐朋狗友,每日不是邀刘傲仁去吃酒,就是去其它人少的地方找乐子。
都道舒家的小哥儿容貌昳丽,大婚那日盖着盖头不得见,刘傲仁的那些“朋友”便怂恿着刘傲仁把舒琬带出门给他们瞧瞧。
这瞧了一次就有二次,从一开始以为刘傲仁是大发善心带他出去透风,到后来发觉刘傲仁的那些“朋友”举止越来越让人不舒服,舒琬哪怕是个呆子也该心生警惕。
只是刘傲仁身为他的丈夫,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从不阻止,还一次又一次带着他出门,看舒琬像只落入虎口的羊,战战兢兢,不得不祈求刘傲仁给予一些庇护。
这点儿庇护连舒琬自己都说不清哪日就会被收回。
依照刘傲仁阴晴不定的性情,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总有一日,他会放任他的那些“朋友”做出更过分的事。
……就像记忆里的那一日,也就是明日,在春香山上,刘傲仁会坐在一旁笑着,看舒琬被那些人围起来,满眼绝望,走投无路。
两条腿恢复了力气,舒琬支撑着墙面站起身。他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最后一眼看到的郁恒章焦急的面容,还有入水前遥遥听到的,一声划破长空的“爹爹”。
墙面冰冷的温度沁入掌心,舒琬没有办法去思考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他不能有丝毫的怀疑。
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他要回去,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
刘傲仁要舒琬准备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些带去山上的吃食点心。舒琬漂亮的容貌,乖顺的表现,一手好厨艺,还有能拿得出手的琴技……这些都能让刘傲仁在他的朋友面前重新找回些优越感。
鸡都还没叫的时辰里舒琬就在厨房忙碌,许久没用过老式的灶台厨具,他花了些功夫才找回手感。等所有的东西都按照原先的标准准备好了,已经有些迟了。
他匆匆换了身碧色的长衫,将半长不短的头发用发带束起来,赶到马车前时刘傲仁早已在车上。
轻出一口气,舒琬收敛神情,低眉顺眼地上了马车。
经过一晚的冷静,再面对刘傲仁他镇定了许多,起码不会再发抖。
布置奢华的车厢里气压很低,刘傲仁阴鸷地盯着他。如果不是今天要和朋友见面,刘傲仁一定会拿迟到作为由头对舒琬动手。
虽说名声已经开始烂了,但刘傲仁在外总还是要保持他温雅的模样,像是戴久了的面具就不愿再摘下来,刘傲仁从来不愿意承认他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知道刘傲仁目前还不会对他如何,舒琬渐渐不再感到害怕。
很快马车驶出城,上了春香山的山道。
舒琬安静地给刘傲人端茶递水,翻书捏腿。
说真的,站起来久了,如今再跪回来让舒琬由衷地感到恶心。
他催眠自己这是在片场演戏,手上小心地服侍着刘傲仁,余光趁机观察着车窗外的山路,试图寻出些眼熟的景色。
一切都同他记忆中的一样,马车停下后,又步行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小石亭前。
刘傲仁的朋友们已经在那里了。
小厮们轻手轻脚地将刘傲仁搬上台阶,放下舒琬带来的大小食盒,迅速离开。
刘傲仁那几个朋友身边的小厮也跟着撤下。
上一世的舒琬从这一刻起就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惜,为时已晚。
垂眼向几人行了礼,舒琬上前打开食盒,端出几盘尚有余温的点心,以及两壶热酒。他在一旁架起的炉子上烧好水,将特别选出的琉璃盏烫过后依次摆在几人面前,倒上自酿的果酒。
杯盏放在桌上时舒琬的手被一个人握住:“怎能劳烦嫂嫂亲自倒酒。”
舒琬用了用力,没能把手抽出来,他咬了咬下唇,怯怯道:“王公子言重了……”
那人的手顺着舒琬的手腕往上摸,舒琬立即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红着眼看向刘傲仁,男人却笑着,没有半分制止的意思。
周围的人跟着发出“哧哧”的笑声,舒琬眸光微凝,闭上眼装作害怕,用力一甩手臂,将王公子的手带着拧了个方向。
一声痛呼,王公子捂着扭到手腕,正要厉声质问,舒琬却像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窜到了刘傲仁身后,一副害怕极了的可怜样。
亭子里的几个人笑得更畅快了,一边嘲笑王公子连个哥儿都控制不住,一边用更加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胆怯的舒琬。唯有刘傲仁的神情淡了淡,略有警告意味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估摸着是觉得他不听话。
不过今天的好戏才刚开场,刘傲仁也不急。
他端起酒盏,同大家碰了杯。
这一群人装得人模狗样,聊着诗词歌赋,待舒琬给他们斟酒时,又迅速将话题引到舒琬身上,刚还大谈春景的人此时说起了另一番春景,左右都不过是些诨话,他们就是想看舒琬羞愤难当,又不得不应承着他们的样子。
不动声色地躲过这些人越来越过分的咸猪手,舒琬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不到半个时辰,两个壶里的酒都倒完了,舒琬走到刘傲仁身边,轻轻放下只剩了个底儿的酒壶。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在惊慌地四处逃窜,在被人拦住时,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又抓又咬,口腔里都尝到血腥味了,才拼出一条路,跑去了后山。
而这一次,那些想要抓住他的手,软绵无力地垂落,前一秒还说着话的人,下一秒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手里看着浅实则很能装的琉璃盏掉在地上,清脆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刘傲仁一下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惊醒,他错愕地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众人,很快反应过来:“舒婉!你好大的胆子!”
刘傲仁满心要看好戏,酒喝得少,糕点也没吃几口,舒琬预料到他可能会没有那么好放倒。
拆了拖尾的发带,换上一根短绳将头发绑住。舒琬走到刘傲仁身前,垂下眼睛看着半瘫在轮椅上的男人。
苍白的面容,瘦削的身型,衣摆下的一双腿更是干瘪到如同迟暮的老人。曾经以为会笼罩他一生的阴影,如今换个角度来看,原来只是这么一副病入膏肓的颓唐模样。
“你在酒里放了东西……”刘傲仁勉力撑起身,仰头看着眼前这个让他陌生无比的舒琬,质问道:“你怎么敢的!?”
“我怎么敢……”由仰视变为俯视,舒琬站得挺直。看到刘傲仁去摸轮椅边的拐杖,他先一步拿走了那根无数次挥向他膝窝的木棍,甩到了石阶下。
“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我这点儿蒙汗药,远不及你给我准备的大礼。”舒琬淡淡道。
“你怎么……?”刘傲仁紧皱着眉头。
“我怎么知道的?”舒琬面无表情地看着还在强撑着的刘傲仁,“因为我已经为自己的胆小付出过一次代价了。”
这些能让人睡三天三夜的蒙汗药是舒琬早就备下的,但上一世就是因为他的犹豫、迟疑,最后没敢下得去手,让他彻底失去了逃命的机会。
脱掉碍事的外衫,卷起衣袖,在刘傲仁不可置信的目光里,舒琬原地蹦哒了两下,对着刘傲仁笑了笑。
刘傲仁终于顾不得面子,要开口大叫自己的小厮,舒琬却转身一个飞踢,将只发出了一个气音的刘傲仁踢晕了过去。
原来那座他曾以为不可逾越的大山,也不过如此。
伸手探了探刘傲仁的鼻端,还有气。有一瞬舒琬想过要将过往种种都报复回来,可望着昏死在轮椅上的男人,舒琬忽然发觉刘傲仁的面容已经不知不觉在他的心中模糊了。
他看着他的脸,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多给出一丝的恨意都是浪费。
舒琬掰开刘傲仁的嘴,将剩下的一点儿酒灌进去,想了想,干脆撕了刘傲仁的衣服,将人推给他的好兄弟们。
蒙汗药的分量够足,几个时辰后外面的小厮们等不住进来,自会看到他家一贯要面子的主人是何等风姿。
顺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离开,天际乌云翻滚,隐约有闷雷声阵阵。
前世一步步迈向绝望的沉重步伐,变成了急切地寻找。
拂开遮挡的枝叶,一阵风吹过,舒琬站在山崖前,脚下是湍急的河水。
他喘着气,低头看着山下,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用截然不同的心境。
舒琬不确定这一跳是否能回到他想回去的地方,但他一定会跳。
不是为了寻死,而是为了寻生。
他会好好活着,坦然接受过去的一切经历,不再畏惧,不再回避。
向前迈出一步,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舒琬忽而想起他的爹爹还曾说过:“婉儿一定会幸福的对不对?”
失去爹爹后他再也没有感受过什么是幸福了。
但现在他可以肯定地回答:爹爹,婉儿很幸福。
很幸福很幸福。
……
“舒琬?……”
“呜呜呜爹爹……”
舒琬猛地从坠落感中惊醒,在一片明亮里,看到了郁恒章,还有眼泪汪汪的舒宥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