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031 撕起来撕起来
不过姚宁这个神女想瞧的也并不是绿泫虐菜。
神裔高高在上, 受万千吹捧,他们性情与三观都异于常人。长于神山的修士,大都是这样子氛围影响。
那么姚宁也不例外。
姚宁感觉自己可以看点刺激的。
她自然是知晓应无烈, 更知晓应无烈这位近神一族对神裔有些怨怼。
不过应无烈这样子的人, 那点儿怨恨就跟玩儿异样, 根本不会令神裔真正在意。
要玩弄这样子的人, 对神裔而言也是轻而易举。
姚宁:“方才应无烈的表现也是有趣, 我亦有一件神器相赠。”
她手指一挥,一枚玉珏飞去,直冲向了应无烈跟前, 搞得应无烈微微一怔!
应无烈还没触及这枚法器,已经感觉其中蕴含着神裔属性的浓浓灵力。
要摆弄应无烈这样的人情绪, 实在是太过于容易了。
包括他对神裔产生的仇恨,也是可笑得不可思议。
在这些俗人的欲望中,那点儿虚弱的高傲也是荡然无存。
没人知道应无烈其实并不喜欢神裔。
包括之前姚宁称赞他时,他确实也是谈不上开心。
但姚宁这个神女不会在意应无烈的情绪,应无烈也确实不值得被尊重。
一瞬间,应无烈的心里也透出了一抹涩意。
现在的他都快要被水淹没, 可如今他面前却推来一根救命稻草。
谁都看得出应无烈是那要被虐的菜。
应无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蓦然伸出手,将那浮在面前玉珏握住。
姚宁似笑了一下,微笑着抚摸自己的猫。
难怪神主对应无烈这个心存异志的所谓逆贼不以为意了,因为应无烈本就是一个不值得在意的玩意儿。
实则那块玉珏也不是什么神器,不过是储蓄了姚宁一点神力罢了。她滴入自己一点神血,注入这玉珏之中。
那也不过是件一次性的道具。
不过绿泫也不过是个凡俗之躯,本也应该够用了。
说到底,姚宁不过是想要看一场血淋淋的厮杀。
当然别人也不是瞧不出来。姚宁脸上透出看戏的意思,
神女玉容清冷,眉宇间透出了几许戏谑之色,她也看不出什么对应无烈的欣赏。
甚至眼前比试,对于姚宁而言也不过是观赏性的乐子。
她只想尽快步入主题,不想看那些不相干的乐子。
姚宁的意思众人也不是瞧不出来,可就在他们眼前,应无烈终归还是接受了。
那应无烈此举,也不免显得难看。
纵然成为神裔取乐玩物,应无烈也绝不想输。
正在这时候,应无烈听到了冷冷一哼。
他循声望去,就瞧见了绿泫那张漂亮脸孔上的不屑之色。
师妹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从前绿泫虽然会愤怒,可眼底可没那种轻蔑。
应无烈胸口一阵子的翻腾,可却终究重重捏住了手中的玉珏。
那玉珏在应无烈手心发烫,就算隔着手掌心的玄铁,应无烈也能感受到这枚玉珏散发的强大能量。
就像绿泫说的那样,赢的就是对的。
旁人再怎么不屑也好,这些也不过一时。至少,他现在必须要得到幽骨火莲。否则他声势一坠,好不容易在东荒经营的一切也是会荡然无存。
到那时候,神藏真君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浪费半点眼神。
这些念头涌上了应无烈心头,使得应无烈将那玉珏握得更紧些。
无论姚宁这个神女有何居心,今日比试也似终于平添了几许的精彩。
之前本是绿泫胜了应无烈一筹,可到了如今,情势却发生了一些变化,使得这剧情顿时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怎么说应无烈也是得了神女恩赐,宝物必定不差。
更何况圣域的神裔素来高傲,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输?
不可能!
在场修士这样想着,又觉得绿泫只怕不是很能赢。
姚宁眸子掠过一抹细细晶莹光彩,如玉石生辉。她耳间明珠生辉,衬得面容清秀素净。
她本来胸有成竹,可蓦然间心尖儿却掠动了一缕不安。这缕感觉对于姚宁而言十分陌生,甚至姚宁自己也是吃了一惊。
这种感觉不是很有把握的心情,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中微微一跳,心尖儿忽而又浮起了姜玄衣的影子。
那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修士,却是让姚宁生出几许忌惮。
这番思量之间,姚宁的手指也不觉轻轻一动。
她也要看看这个能拒绝神主的女修能有多狂气!
就像,轻轻碾压一只蝼蚁。
场上的比武已经开始了,这时候应无烈已经站在了绿泫面前。他手握着那枚玉珏,那玉珏是飞来砸中他的机缘。
此刻应无烈手臂却是不受控制的轻轻抬起,如此对准绿泫。
这并不是属于应无烈的宝物,相反应无烈不过是一件施展的道具。
就像是幽骨剑一样,这把剑并没有真正对应无烈顺服。
应无烈这般手臂抬起间,一缕他想都想不到的洪大白芒瞬间掠出,嗖的一下向绿泫掠去。
那是一股应无烈想都想不到的宏大力量。
那股力量好似巨浪滔滔,好似广阔的大海,而应无烈则不过是这宏大海洋中一片小小的叶子。
一瞬间,应无烈也是感觉到了自己渺小。
此时此刻应无烈更是浑身剧痛,只觉得自己肌肉骨骼好似要生生撕裂。
他听到了一声声细碎的声响,就像是小小的黄豆爆裂了一样,他是自己某些脆弱骨骼裂开声音。
而这甚至不是因为应无烈遭受攻击,而是玉珏之中力量的反震之力。
更难想象眼前的绿泫受到冲撞之际,又会如何?
这些力量汹涌的流转,应无烈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他忽而明白了,姚宁这个神女想要杀了绿泫。
也许是因为绿泫曾经拒绝神裔的橄榄枝,也许因为绿泫被神主看重过,也许,只是因为姚宁不喜欢。
又或者,这神女是一时兴起。
阿泫是灰尘,那么神女就是要将这片灰尘轻轻拂去。
不过如今神裔不似从前那般随意杀人了,他们可能也会寻个由头,遮掩一下。
自己便是神裔杀死阿泫真正的刀!
然而应无烈心里浮起的却不是开心。
就算他对绿泫这个师妹爱恨交加,颇为怨怪。可是绿泫也应该折在他手里,而不是被别人所杀。
啊,他一族之人已经被神裔毁之,现在他亲手手执玉珏,要害死他如今唯一有些爱的师妹。
师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的人了,就算这种爱很变态。
一股滔天恨意涌上了应无烈的心头,他那眼底甚至忍不住泛起了憎恨的泪水。
他的阿泫啊!
周围修士内心更是浮起了惊涛骇浪,一时只觉得自己见识浅薄,宛如井底之蛙。就连赤瑛仙子面颊也是生出了一抹动摇,流转继续不确定之色。
这便是神裔之力?
这样子的法宝,姚宁神女随随便便的扔出来,没曾想这股力量居然是凶猛如斯。
无怪乎神裔身份尊贵如斯。
然而此刻,绿泫却是玉容凝定,一张脸颊之上瞧不出丝毫的慌乱。
她还未出招,可已经步入了无念之境,无想无念,无惊无怒。
绿泫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她整个人已经陷入一派战斗意识之中,沉入一片寒水。
在这样子的狂风暴雨当中,有一朵花却是在缓缓绽放。
那是绿泫手指间的绿色牡丹花苞。
剑牡丹乖巧的落在了绿泫的手指之间,如今开始一瓣瓣的绽开了花瓣。
十五瓣花瓣齐放!
就类似之前修士入剑牡丹中试验一样,你注入力量越多,剑牡丹开启得就越繁。
只是此刻剑牡丹要纳的却不是凡俗修士的玄力,而是属于神裔女子一股神力!
剑牡丹看着雍容华贵,可也使人不免质疑,这海一样的力量,不知这朵剑牡丹是否能容纳得下?
那么答案是当然容纳得下。
那股力量如此的涌来,却尽数消融于剑牡丹之中。
风渐渐不再凌厉,雨也好似变得柔和,现场气氛也渐渐变得柔和,似已经弭平风雨。
玉珏之中一缕仙力已被剑牡丹吸纳,使那法器化作一团柔光,如此缓缓升起,浮于绿泫跟前。
狂风暴雨之后,眼前这缕平静倒不觉令人诧异。
绿泫神思凝定,围观众人倒是心脏狂跳,口干舌燥。
若不是如此相试,倒试不出这剑牡丹居然是这样子的宝物。
之前吃瓜路已经知晓剑牡丹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毕竟也是碧水宫三大镇宫神器之一。
可见识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故而他们也想不到这件法器居然是这么厉害。
众人心里一时百味交织,是羡慕?还是嫉妒?
这诸般滋味只怕都是有些。
众人耳边却响起了赤瑛仙子已然平静下来的声音:“这剑牡丹当初也曾得神裔之力注入其中,故而方才能成为碧水宫三大镇宫法宝之一。”
姜玄衣闻言,却似是浅浅的笑了一下。
赤瑛仙子说的这些话,是不尽不实。
当初有一凡俗修士,手执剑牡丹,与一位神裔打赌。若对方输了,神裔就将自己修为注入剑牡丹之中
那神裔自然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凡俗修士,故以神魂发誓,开玩笑似的应下此赌。
可是他却是输了。
这剑牡丹中,凝结的是当时凡俗修士那一代所有剑杰的毕生得意剑意。凡俗修士一代人的力量,战胜了一位神裔,并且成功算计了他。
凡俗修士的权力是一代代争取的,是伴随着巨大的牺牲以及狂热的奉献的。
若不是这样子,为何如今神裔杀人还要挑块遮羞布,不能明着来?
而绿泫能打动剑牡丹的,并不是如今她尚显稚嫩的实力,而是少女一往无悔的决心!
绿泫通不过淬心之试,她自然也是绝无机会得到剑牡丹的垂青。
当然赤瑛仙子这么说,也是为了绿泫好。毕竟如今世界和平了,何必在神裔面前给绿泫拉仇恨呢?
如今剑牡丹已经蕴纳神力,就等着灌入神力者“破阵”,就如之前凡俗修士的试验一样。
两股力量如此交融,再流淌回馈,形成强而有力的反击之力。
若受此冲击的人是应无烈,那么应无烈怕是立马要完,他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样冲击。
好在这股子回冲之力也不是冲着应无烈去的。
毕竟至始至终,应无烈也不过是一把刀罢了,根本也不是应无烈在跟绿泫斗。
一个道具,也不至于让剑牡丹识别不了。
绿泫轻轻哈了一声,笑声清清脆脆。
她手中柔和光亮的剑牡丹便开始向外释放力量。
好似轻轻嗤了一声,一道光晕如水波般缓缓散开,似一团不断扩大的圆纹。
在场修士心中一惊,一个个如临大敌,御气反抗。
只是不过那团玄力掠来之际,却人畜无害,只是轻轻荡过。
绿泫就在这团圆纹中心,宛然如神。
那道光晕掠过之极,包括应无烈在内,凡俗修士无一人受伤。
只是无人留意之处,神女姚宁的衣袖里传来了嗤的一声。
一道浅浅的红痕,出现在姚宁手背之上,那“红线”割得十分整齐,并且渗透出几缕血珠。
这便是剑牡丹反噬之力造成的伤害。
一瞬间姚宁面色也是僵了僵。
这当然只是一处小伤,甚至片刻间,姚宁那道伤痕已经开始逐渐愈合。只她那宽大素色的衣袖滴了几滴嫣红,宛如雪上的红梅。
这真的是一道很小很小的伤,可姚宁一瞬间却是心口翻腾!
因为,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受伤,哪怕是一点儿小伤,而且她还见了血。
那对于姚宁而言,真的是一件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绿泫甚至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可姚宁却生出一缕受辱之感。
当然她给应无烈的东西,本来就是一次性的。
应无烈犹自捏着那枚玉珏,仿佛那是一件救命稻草。
可任他怎么握紧,这枚玉珏失去了神力之后,也渐渐粉尘化。应无烈这枚眼睁睁的瞧着,瞧着这枚玉珏化为齑粉,就从自己手指间消失!
他所能拥有之物,终究也是烟消云散。
应无烈痴痴的瞧着,他脸色由阴转黑,仿佛不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一抹腥甜涌上了应无烈喉头,让应无烈生生的咽下去。
其实这时候,绿泫甚至还没对他动手。
方才玉珏化出仙力攻击,他受不得这后挫之力,七筋八脉已然受损。
应无烈身躯已经受损,可绿泫却是整整齐齐,那姑娘甚至头发都没有乱。
他不愿意当众呕血,免得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可是事到如今,他的一言一行已经是十分可笑。
他这算什么?
绿泫靠自己让神器认主,而自己所依仗却不过是神女姚宁一时兴起扔过来的玩具。
这些别人都瞧在眼里,那些明眼人也都瞧得十分的清楚。若应无烈赢了倒也还好,怎么都能应付过去。
可现在他偏偏却败了。
失败让应无烈嘴里好似塞了把蛆虫,嘴里满是腐朽恶臭之味。当应无烈轻轻的抬起头,就从人群中许多人脸上瞧出了鄙夷之意。这些人许多甚至是东荒修士,原本还是应无烈的追随者。
他们本来看好应无烈,故而心甘情愿成为应无烈的附庸,甚至很崇拜应无烈这个近神一族的遗孤。
可是现在,应无烈的表现太让他们失望了。
而这,就是应无烈不能一败的缘故。他的基业会大受打击,甚至于就此分崩离析!
啊,星星在天空之上是多么的明亮,可是这些星星会亮多久呢。
又有多少流星匆匆飞过天空,稍纵即逝。
而他,也不过是一颗掉下来的星星。
当然神藏真君也是这么认为了,他看着应无烈,就已经觉得应无烈不行了。今日应无烈如此丢脸,处处出丑,他还怎么笼络人心,替自己打压东荒妖族?
自己那便宜女儿在自己跟前不知说了多少应无烈的谎话,将应无烈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可实际上呢?她的那位应大哥,也不过是锦绣皮囊的花架子。
今日之前,难道他便不知道应无烈处处避战?
无论如何,应无烈本来就不能用多久。
不过神藏真君既然是对应无烈有如此的认知,那么此刻因应无烈产生的失望之意也不至于太浓。
此刻神藏真君更在意的却是另外一桩事,他目光落在了绿泫的手指间,眼神更不觉沉了沉。
那剑牡丹又恢复原本形态,化作一枚浅绿色的花苞。
那缕清新的绿色映入了神藏真君的眼中,使得神藏真君眼底顿时流淌了一缕说不出的异色。
那缕清新的绿色映入了神藏真君的眼中,使得神藏真君眼底顿时流淌了一缕说不出的异色。
这件法器,威力如此巨大——
然而这本是神藏真君觊觎之物。
神藏真君慢慢的想,那本是属于他的东西。
那自然便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此刻神藏真君心里念着的是自己那些大事,他甚至懒得多看应无烈一眼了。
甚至连应无烈也缓缓闭上眼睛。
这时候那玉珏反震的余劲儿方才是缓缓展露。
只见那些气劲流转间,发出了细碎的爆裂声,然后应无烈的身躯之上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那些血痕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却把应无烈搞十分之狼狈。
这些细微的气劲向上蜿蜒,甚至侵蚀了应无烈的玉冠。
伴随几声咔擦细碎清响,应无烈那玉冠四分五裂,这样子掉下来。
他发丝轻轻吹落,这样子的披头散发。
堂堂东荒之境冉冉升起的新星,此刻竟像个说不出狼狈的落水狗,那副样子看着真是很可笑。
这时候,绿泫清脆的嗓音在应无烈耳边响起:“师兄,我们开始比武吧。”
他们没开始比武吗?
绿泫这话,倒是说得很古怪了。
应无烈也是微微一怔。
若换做旁人,这么说话一定是痛打落水狗的嘲弄。但绿泫应当不是这个意思——
说来可笑,就算自己对阿泫做了那么多龌龊的事情,却仍然相信绿泫是个好人。
她也许会对自己没了情意,但她不会成为一个可恶的人。
阿泫一直都很好,不是吗?
然后应无烈缓缓的睁开眼睛。
绿泫的面孔映入了应无烈的眼帘,那张脸无喜无怒,无爱无恨。
因为绿泫还继续处于无念之境,并未脱出。
神女赐器没有引起绿泫的惊惧,而胜利也没有引起绿泫的喜悦。
现在绿泫还处于战斗状态,并没有丝毫的松懈。
她摘下了剑牡丹,取出炎蝶佩。
绿泫手掌一动,这两件法器顿时飞入谢苒、宁寂手中,并不随身佩戴。
那这样子一来,绿泫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了。
她不愿意占法器优势,以自身实力与应无烈比试,那么剔除今日之运气,绿泫要实打实的跟应无烈相争!
就好似之前绿泫说的,他们的比武根本没有开始。
方才那不过是法器的比拼,是展露神女玉珏与剑牡丹哪个厉害。那么这样斗宝,跟他们这五载光阴的努力辛酸有什么关系呢?
就好像绿泫说的那样,她要跟应无烈好好的比一场。
赤瑛仙子心想,这倒是阿泫的性子了。
不过这种性子也没什么不好。
主人若太过于依赖法器,反倒会阻碍自己的进步。那剑牡丹中留有一代剑修的精妙剑诀,绿泫要做的应该是去学习,如此融合贯通之后成就自己之实力。
解下这两件法器之后,绿泫缓缓将剑扛在了肩上:“师兄,现在我们来比一场。”
修士进入了无念之境后,说话也是没什么感情的。
可饶是如此,应无烈也能从阿泫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一缕挑衅。
仿佛在说,应无烈,你还在害怕吗?
你还不敢一战吗?
现在应无烈这么狼狈,他的身影也是映入了眼前女修清澈的眼眸之中。
那双眸子干净纯粹,就像两面小镜子,能让应无烈从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这么狼狈,绿泫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惋惜同情。
感谢善良的师妹没同情自己呢。
至少她还肯把自己这种人当作一个正经对手,这么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
那么现在自己若还拒绝她,那算什么呢?
那应无烈自己也都看不起自己了。
现在他名声扫地,害怕被别人看到的,已经被旁人彻底看清楚。
所谓逼格极高的近神一族,也不过是中看不重用的跳梁小丑。此时此刻,他还能失去什么?
应无烈轻轻的一点头,他手掌慢慢拢过发丝,至少轻轻拂去了面上的血污,使得自己看起来要体面些。
然后他牙齿一咬,扯下了手掌心那枚玄铁片,甩头扔在一边,落在地上叮咚作响。
其实应无烈一直没有真正驯服幽骨剑,那把剑才是真正大爷,应无烈不过是侍奉这把剑的奴仆罢了。
所以应无烈手掌上缠着玄铁片,以此抵御这把幽骨剑的酷烈之气。
他始终不敢跟这把剑硬杠,怕太过于冲撞自己的身躯。可事到如今,应无烈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玄铁片已除,他的手毫无阻隔的握住了幽骨剑。
一股子火热剑意如此涌来,冲撞应无烈的四肢百骸,更带来了剧烈的痛楚。
应无烈忍受着这样子的痛楚,盯着眼前的绿泫,心里却有些想笑。
其实自己也可以不选择这么跟阿泫比。
一个人如果想要苟,怎么都能苟。就算自己身败名裂,也可以忍下来用别的方式卷土重来。修士界忘性很大,一时的议论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应无烈能重新起来,今日之事别人都能忘得干干净净。
可在阿泫这双清亮的眸子跟前,应无烈终究也是不能保持冷静,终究感觉心口一种火熊熊燃烧,发觉自己并不能转身便逃!
因为绿泫总是让自己失去冷静,也唯独她能让自己忘记冷静。
他想起自己作为散修,和绿泫在东荒游历时候。
那时候一个村子的村民染疾,能医病的风息花却藏在了东荒最大的风穴之中。那里不但风很大,还暗藏各色异兽,十分危险。
便算要救人,摘花的修士也该顾忌一下自己的性命。
可是阿泫却不管,她一下子跳进去。
应无烈不知怎么了,脑子一热,也是随着跳下去。
绿泫这么做也不奇怪,她那么年轻,充满了耀眼的锐气,小孩子觉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中心呢,想要什么也是一定可以得到。
偏生应无烈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他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来绿泫摘到了风息花,两人也安全从风洞中离开。
纵然两人伤痕累累,需要彼此搀扶,可毕竟还活着。
应无烈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后怕不已,他浑身都在抖。
但绿泫可不是这样儿,这货实在是没心没肺。当应无烈侧头去看她时候,绿泫居然在笑。
她笑得可明媚灿烂了,一副啊我们果然会赢的样子,一副自己是这个世界主角的样子。
应无烈也绷不住了。
应无烈是第一次跟绿泫发脾气:“你做了什么,你让我做了什么?绿泫,我们会死的。你想要死,可我不会。我的性命比世上许多人都贵重,我还要复兴近神一族,我要站在世界之巅,我要报复神裔——”
可刚刚,他居然为了绿泫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地。
绿泫当然不会明白应无烈那复杂且阴郁心绪。
她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当然所谓的错是她觉得自己过于鲁莽,没把计划搞周详。她还觉得师兄面冷心热,重情重义。
绿泫道了歉,然后抬起头,真心实意说道:“师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那时候漫天的星光就这样投入了女修的眼中,竟使得应无烈微微晕眩。
漫天星子闪烁,眼前女修如此清纯和纯粹。
应无烈只觉得目眩神迷,心跳得飞快。他想要抱住这个女孩,亲亲她的脸蛋。
当然应无烈最后并没有这么做。
那时候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警告,自己要离这个姑娘远些。
他不能去爱她,更不能因为绿泫放纵自己。
他怎么能为绿泫那些浪漫天真的情怀去感染,为了她将人生最宝贵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
自己不能跟着绿泫走。
若他要有一个女人,那女人也应该是乖巧柔顺,为自己而舞。
这样的决绝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可应无烈却偏生可以做到
现在应无烈浑身生出了剧痛。
阿泫确实跟他渐走渐远,甚至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十分讨人厌的姜玄衣。
应无烈想起了那天的漫天星子,想到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次失控的情绪。那时候两人遍体鳞伤,都是精疲力竭。如果那时候他将绿泫抱住,绿泫会不会爱他?
会的吧,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本来就善变多情。那时候阿泫对自己好感度极高,人又很单纯,只要稍加引诱,她便是自己的了。
但那些也已经不是应无烈此刻该想之事了。
昨日种种,已经不可追。师妹芳心已改,覆水也是难收。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与她一战。
念及于此,应无烈心中也是微生讽刺。
阿泫变了,可自己却没有变。
这世上若有一人,能使他在一些本不该认真的地方认真,那这个人只能是绿泫。
这样子心尖儿发热时,仿佛真有热血和理想这回事,而自己握住的不是幽骨剑,而是刚刚丢掉的尊严。
她总是让我忘记过去,想要竭力寻回尊严
幽骨剑的赤热火气从应无烈手掌心涌入,灌入了他的七筋八脉,他发丝受赤气感染,化作一派鲜润的赤红。
如此催动应无烈额上的剑印,使得那道剑印越发鲜润赤红。
和幽骨剑融合的过程虽是痛苦,却也使得应无烈实力大增。
抛开一切渴望,抛去权势算计,无视那些狗血纠葛,应无烈露出了武者之态。
他曾经跟绿泫说:“我们修行是为了得到什么,不能为修行而修行。”
而现在他没想得到什么,他什么都没想,或许他只是想赢。
这是人骨子里的胜负心与战斗欲。
他那握剑的手微微发热,掌心渗出了一缕缕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之上。
应无烈却已经不觉得疼,那些刺痛终于也是刺激了应无烈的战意,他的嗓音微微发哑:“来吧!”
本来漫不经心的神女终于将目光落在比试的两位武者身上,姚宁眼中稍稍多了些趣味。
本来是一场并不怎么样的比试,在神女参与失效之后,她本来已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是呀,对她这样子人,这样子的比试又有什么趣味,能有什么意思呢。除非,是让她自己去杀人。
可现在这般低劣的比武,因为两人这种认真的表情,又或者说是难以形容的气势,仿佛也有点儿可观赏性了呢?
这些低劣的凡俗修士,就像是野兽血淋淋的彼此撕咬,那也有一些原始的野趣。
姚宁好似也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时候就像个小孩子,既天真,又残忍。而她这份残忍的天真中,又轻掩一些极为狡诈的心机。
为什么神主非要约束他们这些神裔,又要去欣赏这些卑微的凡俗修士呢?
姚宁想破脑袋也是想不明白。
这时候战斗中两人已经如两道流星轻掠,飞掠而至,开始了他们比试。
一旁幽骨火莲冉冉绽放,一如幽骨老祖神魂犹生,如此凝视着他传承者的比试。
幽骨与渊海两把剑交击,发出了短促而刺耳的清音,震荡出一片气劲流转。
短暂瞬间,双剑也是轻轻一颤。
幽骨是一把嚣张恶劣的魔剑,而渊海却是古朴而深沉。渊海这把古剑虽与绿泫修为不是完美的契合,却亦是绝世名品,并非凡俗。
两剑一沾即分。
两人身影在台上飞快走位,身影流转,满台皆是劲风。
剑击与气劲冲撞的声音交织,恍若一场战斗之曲,听得人心潮滂湃,战意激昂。
姚宁伸出手掌,轻轻的托着自己娇腮。
那现在她要支持谁呢?毕竟看比赛总要挑一个支持,方才比较有代入感。
那她还是支持应无烈了。姚宁考虑了一番,内心如是想。
首先,她虽谈不上喜欢应无烈,但是她好像有点儿讨厌绿泫。
再者应无烈是近神一族,近神一族虽然是污浊的孽种,可终归还是偷到了一点点神血传承。
近神一族再卑贱,总是是要比普通的凡俗修士要强。
只要应无烈有足够的杀心,能释放自己的本能,他自然能赢绿泫,他又怎么可能不会赢?
那么现在,只看应无烈能不能激发祖上偷来的那么一点儿稀薄的神血。
他能吗?
姚宁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过白猫。
32. 032 什么都输了啊,他输了一次又一……
应无烈曾经也试图催动自己的神血的。
可所谓近神一族偷来的恩泽, 却也是从来没有让他真正品尝到。
他族中的长辈很久以前便尽数陨落。
那么这些能力仿佛也是失了传承。
所谓近身一族的名头,也不过是个可笑的噱头,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当然如今, 应无烈也没想那么多。
他身上一道又一道裂痕爆裂开来, 给雪白衣衫上添了一道道的血印子。那些玄气冲过了应无烈的穴道, 使其流得更快。
他瞧着绿泫艳色逼人的脸庞, 心里一点儿心思却也是越发鲜明且灼热。
那就是他绝不能输, 更不能输给绿泫。
她,不可以喜欢别人,也不可以轻视自己。就算阿泫有如此运势, 得了宝物,此刻她也要败在自己手下, 留下一生阴影!
这些比什么都重要。
比一族之复兴,母亲之遗嘱都重要,吗?
他思维忽而轻轻一顿,眼中红光一闪,这无念之境中他原不能思索这许多。
可是偏偏这样要紧的关头,应无烈却生出心魔。
正是这心魔阻碍了他——
那是应无烈小时候的事了。
彼时近神一族覆灭, 他还是个孩子, 被母亲带着掏出来。
随行的还有个仆人叫阿白。
阿白自幼长于近神一族,驯化得十分彻底,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忠心。
应无烈也对阿白很信任,再者他们此刻也是没有别的依靠了。
不过那一日,在山洞之中,母亲却让应无烈杀了阿白。
应无烈问为什么,母亲只说杀了就告诉你。
没过多久,应无烈就一身是血回到母亲跟前。
他已经杀了阿白, 此刻浑身发抖。
其实那时候应无烈只有十岁,绝不会是阿白对手。但阿白十分忠心,应无烈第一剑刺偏了,他也没有反抗或者还手,只是一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样子。
他眼里充满了痛苦,却没有反抗主人,就像是一只纯良的大狗。
应无烈的剑顿了顿,然后就刺了第二剑,这一剑准确的刺中了阿白的心口。
他看着阿白挣扎着断了气,死时候还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阿白又没有犯错,为什么主人非要杀了他呢。
应无烈没受一点伤,可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回到了母亲身边,那么母亲就应该兑现诺言,告诉他为什么阿白一定要死了。
母亲回答道:“似他这样子的奴仆,能有如此纯粹忠心,不过是一直长于近神一族,从来没真正接触外界罢了。所以他的思想和三观才会异于常人,忠心得出奇。可他一身好本事,一旦离开近神一族,就会有许多人欣赏他笼络他,告诉他可以得到些什么。这么一来,他就会知道,我们给得有多的少。”
“一个人若是心态不平衡,迟早便会反叛。而且你这个少主正在被追杀,出卖你是会有好处的。”
“再者我观你经历磨难,竟对一个下人有了依仗依赖之心,那么便会不思进取。如此一来,阿白只有死,还要你亲手杀了他!”
因为应无烈真能下得去手,他的母亲脸上竟有些欢喜称赞之色。
好孩子,做得好,你这样子做真的是太好了。
她觉得自家孩子意志果决,能成就一番大事,并没有那么些怯弱之气。
那时候她已经伤得很重了,又流落荒野,其实已经活不了。
这个女人知晓自己要死,将死之际却将一颗种子种入了应无烈的心中。
这颗仇恨的种子会在那孩子心中生根,最后长成了苍天巨树,会化作报复神裔最狠毒的刀。
“无烈,我要死了,你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杀了我啊。”
女人将一把匕首塞入了应无烈的手中,握紧了孩子发颤的手。
应无烈自然也知晓母亲的意思,那好像是一种仪式,从此断情绝爱,再无情意。
那么他做什么事情,心里也不会生出阻碍。
更何况,母亲本来就要死了。
然后他就顺了母亲的意。
匕首刺入之处,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女人手捂住了伤口,脸颊之上却不觉透出了笑容。
“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呀。”
那沾血的手掌向着亲儿子抚去,似乎想要抚上这亲儿子的脸颊。
那是母亲对亲儿的最后一次碰触。
她却没说什么温柔的话:“从今以后,谁都不能阻止你。你谁都可以背叛,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杀——”
她那沾血手指按在孩子的脸颊之上,最后失了力气,往下一划,给那孩子脸颊之上画了一道血痕。
生命已经离开了她的身躯。
应无烈垂下头,就能看到死掉的母亲。
从此以后,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谁都可以背叛,再亲近的人也可以利用,谁都可以杀。
这么些年,他也就如此贯彻这般理念,什么样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他不可以死,也不可以败。可也许因为这样,他反倒是过于畏首畏尾了。
母亲的死教会了他无情,却让他过于谨慎,实在有些放不开。
想到了过去的事,这一刻应无烈内心浮起的不是伤感,居然也没什么难受,反而是一种冷静的感悟。
他太过于在意自己目标,反倒失了些勇悍之气。
这种种想法,流过应无烈的脑海也不过一瞬。
修士修行中的障碍也不过一瞬。
他那后腰仿佛被赤铁烙过一样,火辣辣的生疼。
那残存于他身躯之中的少量神血就此催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来,使得应无烈本来微赤的双瞳渐渐被染黑。
他眼睛好似被墨水侵染一样,瞬间染成了一片污黑,就连眼白也被染成墨色,分不清楚眼仁眼白。
姚宁瞧在眼里,也不觉笑了笑。
好在这所谓的近神一族没有废物到底。
就如此刻应无烈眼中流淌了墨色,正是他那对整个世界产生的灼热而污秽的欲望。
欲望是力量的源泉,正因为神裔有无穷大的欲望,方才会有那无穷大的力量。
应无烈这样的人虽没办法跟真正的神裔相比,总不至于被一个凡俗女修比下去。
姚宁本来不该在意绿泫的,因为绿泫跟自己比起来就像是一粒尘埃,若自己去在意她,反倒显得不是很可以。
可到了如今,姚宁忽而发现,自己心里果真介意上了。
她很希望看看,绿泫被打败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此刻应无烈的状态却是好得不得了。
伴随他体内神裔残血被催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窜动,甚至他身上细碎的伤口也开始纷纷愈合。
幽骨剑是一把十分之任性的魔剑,一直桀骜不驯,并不算是真正臣服应无烈,至多不反感应无烈握住它罢了。
可是现在伴随应无烈的力量增强,幽骨剑的剑魂也开始屈服,它无力挣扎,只能就此被压制顺从。
得剑几载,直到此刻,应无烈方才真正将幽骨剑真正降伏!
现在应无烈的状态可以说是好得不得了。
他心里亢奋的想,阿泫,你说得真对啊!武者就是要释放自己野性,要什么都不怕。
多谢你了,既然如此,现在就要让我战胜你,让你败在我手中。
他不会感激绿泫,而绿泫其实也没觉得在施恩吧。
阿泫去了两件神器,这么样跟自己打,是因为绿泫心中的武道。
那既不是恩赐,也不是怜悯,那自己凭什么去感激?
若他击败阿泫,那便轮到他来说教了!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正因为自己是近神一族,本来就与众不同,只需要一个苏醒的契机。
应无烈舔舔唇瓣,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玄力灌入了幽骨剑,以此催动剑花。
他有与众不同的过去,有狗血的身世和仇恨,有坚定的目标以及一定要做的事情。
童年的悲惨造就了他的与众不同,他本不可能甘于平庸!
应无烈身影也渐渐迟缓了,他化攻为守,正是在酝酿大招。
幽骨剑柔顺服帖,应无烈的力量也是催至巅峰。
他如此一击,已有方才姚宁神女神力一击的影子。
可是此时此刻,绿泫手中已无剑牡丹这样子的绝世法器。
当此时刻,绿泫却仍是玉容凝定,竟无一丝惊恐。
面对这惊涛骇浪,绿泫犹自神思安宁,并不会生出慌乱,更不会乱了剑心。
她仿佛站在一片荒漠之上,四周草木不生,脑后有一轮明月。
就像绿泫曾经给华珠描绘的景象。
她曾去过魔域,连续三次挑战元邪尊。魔域十分荒芜,许多幽灵以月为食,甚至没有实体。
每一次的挑战,都是一场很危险的历险。
绿泫虽然没赢过,至少也能全身而退,那么绿泫自然也是修炼出属于自己的保命绝技。
事已至此,两人撕得如火如荼,绿泫也再无保留。
她咬了一下后槽牙,决意放大招。
绿泫手臂轻翻,渊海剑掠过了一片银辉。
在场许多都是阴山修士,对幽骨老祖也是十分熟悉。此时此刻,在场修士面泛异色,心里不约而同轻轻咿了一声。
那是幽骨老祖成名之技斩月,乃是幽骨老祖两百岁时所创。
此技现世,方才奠定其老祖头衔,更成为阴山一大传奇。
那幽骨老祖炼火为气,淬炼经脉,如此修行。
偏偏这幽骨老祖成名之技却名为斩月,乃是幽骨老祖某日某夜在月下所悟。
那幽骨剑轻轻一挥间,竟将一抹月华留下来。
其技展露之际,力量流转间会形成一处自有小空间,时间、能源皆能吸纳扭曲。
绿泫身影也开始变慢,那些银辉流转,迅速向绿泫身边凝聚。
一瞬间,绿泫竟莫名想到魔域之主元魅邪尊。
想着他那只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眼睛。
也许自己每次施展斩月之技,都是在元魅邪尊跟前。
那些奇怪的念头在绿泫脑海里飞速划过,她也没如何记挂在心。
修士凝聚神思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干扰,这也不足为怪。
现在她的身影映入了宁寂的眼中,看着绿泫施展斩月,宁寂眼中蓦然流转一抹古怪。
然后宁寂耳边听到了哈的一声,是姜玄衣的一声轻笑。
虽然,姜玄衣可能也是为了给绿泫喝彩,但宁寂怎么就听出了几许茶气。
他面色沉了沉,面颊上透出了凉凉之色。
宁寂蓦然侧头说道:“姜师叔毕竟来流月国没多久,所以阿泫对你,始终不是很信任。”
这么说着时候,宁寂轻轻摇摇剑牡丹。
他与谢苒各自帮绿泫拿一件法器,但是姜玄衣一件也没有。
所谓亲疏有别,那这都自然瞧得出来了。
姜玄衣一向是个放得下架子的人,所以现在他也不介意跟宁寂扯头花。
姜玄衣微微一笑:“我身子骨素来就弱,阿泫是知道的,所以她一直很爱惜我。”
他身子骨弱,干不得粗重的活。
谢苒本来轻轻皱眉,为眼前战事担忧,如今听到身边两个男人这么扯,搞得苒公主都呆住了。
谢苒:谢谢,有宅斗那味儿了。
她竭力使自己冷静,用那理智和冷静考虑问题。
谢苒力图理解眼前这不合时宜的扯头花:“以你们之判断,觉得阿泫已经一定会赢了?”
宁寂轻轻咳嗽一声。
反倒是姜玄衣很坦然:“那是自然。”
以他和宁寂之眼光,已经看出这场比试的结局,所以搞得轻松起来。
应无烈方才突破,可是绿泫在这几载磨砺间变得成熟。
应无烈暗沉的深黑剑气与幽骨剑融合,糅合成黑红交织滔滔剑意。
而绿泫手中之渊海却也翻腾出涟涟银辉,飞快吞噬掠来的黑红剑意。
绿泫面色微沉,一剑快似一剑,所缔造的斩月之境不断扩大。
银芒如潮,应无烈似也感觉自己被一片银潮吞噬。
一枚小小的银芒飞速掠来,掠入他眉心。
一瞬间应无烈也是微微恍惚,生出空间错乱之感。应无烈也不知这一瞬是多久,又或者斩月影响了自己五感。
待他再次清醒,已经是风烟散去,胜负已分。
痛感这时候才传过来,使得应无烈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七筋八脉已经被绿泫银芒气劲所封,要几个时辰才能慢慢散去,当然也是已经无力再战。
当应无烈认清了这个现实,他身躯晃晃,竟似无力再战!
一瞬间冲击之下,应无烈也近乎脱力,身躯也是摇摇欲坠,再无力支撑。
咚的一声,应无烈单膝跪地,发丝轻轻的掩住了面孔,狼狈之极。
他败了,而且不仅仅是刚才才败。
他算计阿泫心境失败了,追求权势不择手段也敌不过绿泫天然纯粹,就连母亲临死前教导他的野兽之道,终究也还是让他输给阿泫。
他所有的信念,所有坚信可带来力量的手段,此刻都脆弱不堪,被绿泫生生击碎。
甚至,他不顾一切激发了近神之血,居然也是徒劳。
那么他引以为傲出身所造就与众不同的特别,此刻也是毫无用处。
什么都输了啊,他输了一次又一次。
这才是彻彻底底的胜利,绿泫就这么赢了他。
他耳边听到绿泫清脆的嗓音:“师兄,你败了。”
绿泫慢慢的还剑入鞘。
姚宁有些生气:他可真是个废物。
神女觉得买应无烈股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
当然姚宁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若论失望,始终还是要属神藏真君。
神藏真君是个善于摆布权势的人,他虽然不大喜欢应无烈,但始终真的给应无烈投资过资源。
应无烈如此模样,当真是令人失望之极。
然而人群之中却爆发出极热烈的欢呼声,在场修士无论是来至于阴山还是碧水宫,亦或者是荒川还有芳华道,此刻都面露热切,为绿泫而欢呼。
在这之前,绿泫无论是得了两件极品法器,还是用剑牡丹战胜了神女赐的玉珏。在场修士的反应都是没那么热烈。
他们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是情绪绝不会这么热烈。
无论这些凡俗修士品行卑劣还是高尚,他们都会被这种纯粹的武道胜利所感染,因而心生激动。
因为人类之所以越来越强,就是因为这种不舒服的竞争意识!
那是刻入人类本能的冲动。
就连姚宁这个神女也微微一怔,似有些不自在。
此刻应无烈也听到了那些欢呼声,他苦涩笑了笑,然后轻轻抬起头。
他犹自看着绿泫,心里轻轻想,就连我这种人也会被感染呢。
但是,我不会承认我错了。
阿泫,那种样子的生活,只是适合你啊。我是学不来的!
然而这时候,神藏真君和煦温暖的嗓音却在应无烈的耳边响起:“无烈,一时之得失,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有奉神殿对你加以支持,你实不需要忧心。”
应无烈此刻固然痛苦,可五脏六腑也似稍微变暖了些。
然而神藏真君这么几句话落入应无烈的耳中,应无烈面色顿时一僵!
神藏真君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说这么些话,自然绝不可能因为仁慈。
只能说奉神殿是片刻都等不得了。
之前神藏真君肯与他合作,甚至针对绿泫这个无辜的养女。现在自己利用价值大减,神藏真君又岂会有什么怜惜之意?
自己一旦输掉了,就会有很多人狠狠将他踩在泥地上,将他作践。
应无烈心中怒火越来越弄,可他面色却沉如寒霜。
他慢慢的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
神藏真君早已收敛之前对赤瑛仙子展露的怒色,他唇角微微含笑,观之温文儒雅,当真是风度翩翩。
就如他重礼迎接姜玄衣入碧水宫,人人都称赞神藏真君重情重义,很顾念以前的情意。
现在神藏真君将这份大度又展露在应无烈身上。
他口中言语却是图穷见匕:“云灵君会护送你会东荒,你在东荒之地位也绝不会动摇。”
事已至此,神藏真君也懒得再扶持一股势力了。
他干脆快刀斩乱麻,决意将应无烈充作傀儡,使得奉神殿修士介入。
应无烈听了并不觉得意外,反而隐隐觉得可笑。
他脑子里忽而浮起狗咬狗这个词。
自己和神藏真君这个伪君子这么搞,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神藏真君心里根本不觉得自己会反抗。因为自己落魄如斯,一身尘埃,又哪里来勇气去得罪奉神令主?
他输了之后,什么都会一落千丈。
神藏真君的判断本来是正确的。可不知怎的,应无烈胸口却生出了一抹本不会有的熊熊怒意。
师妹让他又爱又恨,可却激发了应无烈骨子里的一缕勇悍血性。
不该有的愤怒在应无烈的胸中蠢蠢欲动,而这时候,有人却跌跌撞撞走过来。
方才应无烈落败之际,看顾阮珠的奉神殿修士也微微分神。
更何况阮珠这个私生女素来娇弱,此刻又受了伤,谁也没想到阮珠居然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阮珠口不能言,此刻一滴滴的鲜血顺着阮珠唇角蜿蜒而落,更显诡异。周围修士不敢沾染,也是纷纷避开。
神藏真君下手也算狠辣了,阮珠幸好修行了一些粗浅的吐纳功夫,否则她只怕已经死了。这样伤势若让哪位未修行的女子领受,又怎么能活命?
而阮珠这副模样,亦是落入了应无烈的眼中。
小珠在神藏真君面前可是极为乖巧。
事实上阮珠小时候是极中神藏真君的意的。那时候阮珠可可爱爱,甜甜的会撒娇。
但神藏真君却如此待她。
世人都知晓阮珠是他的女人,神藏真君处置时竟没丝毫顾忌——
他在奉神令主跟前算个什么东西?
此刻应无烈一身狼狈,可阮珠眼中爱意却是不减,她眼里尽数是疼惜之意,很替应无烈委屈。
她口不能语,却搂住应无烈洒下一串清泪。
阮珠呜呜轻哭,从背后靠着应无烈,满心满眼都是痛苦。
她和应大哥为什么这么命苦,要受这些折磨?
为什么绿泫幸运又幸福,自己和应大哥要受这样子的折磨。
阮珠都感觉自己疼得破防了,难受得要死。
应无烈伸出手,轻轻拍拍阮珠的脑袋。
他瞧着神藏真君,眼中却透出了讥讽之意:“令主,小珠不过是个弱女子,好好的,为什么你要毁去她喉珠?莫非,你竟害怕自己有个私生女儿的事情让世人知晓,让世人讥笑你私德不修,为人虚伪?”
神藏真君本来盘算别的,可此刻终究被应无烈的话吸引过去注意力。
他没料想应无烈会这么说,应无烈好大的胆子。
应无烈说话也真是可笑,他怕什么天下人议论?
许多人早就知道他私养外宅,有什么了不起?
可应无烈却是话锋一转:“不,堂堂奉神令主怕什么别人议论,又介意什么私德。你只是觉得小珠修为浅薄,不配做你女儿。而毁她喉珠,只是嫌她吵闹。”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而且神藏真君这样的男人,是应无烈最了解的。
不过是嫌阮珠吵而已。
然而应无烈的爆料,却还是让在场修士狠狠震惊了一把。
大家也不是对神藏真君的道德有什么期待,就是没想到能听到这么狗血的料。
这些日子以来,绿泫是神藏真君私生女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者或有心或无心,都是暗搓搓踩了绿泫一脚。
可原来绿泫不是,原来那怯生生的阮姑娘才是。
原来神藏真君竟不想认这个女儿,甚至捏碎了阮珠的喉珠。
这料每个字都很狗血。
许多人内心哦了一声,一副原来竟然这么一回的模样。
那些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神藏真君面色也是难看了几分。
再者神藏真君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赤瑛仙子早就知晓也还罢了。
可丹辰和华珠两位少主却是面露震惊之色,只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华珠一颗心更是凉了凉。
她知晓阮珠出入碧水宫,笼络碧水宫修士,出手阔绰。那时候华珠已经知晓,这一切背后有应无烈。
只不过面对元夷这个弟弟,华珠没有道出真正实情。
应无烈身后,更有神藏真君的影子。
说到底,应无烈这个近神一族遗孤在东荒崛起,这其中本就有奉神殿的资助。
而这个女孩子,居然竟然是水湄之女?
父亲一个字也没有提,或许,乐得看到子女彼此相争。神藏真君这个人,也未免太过于冷酷了。
就算华珠已经站队母亲了,可也不妨碍华珠内心泛起了一股子的寒意。
这时候丹辰走到了华珠身侧,伸手轻轻拍拍华珠肩膀,如此安抚自己妹妹。
此刻阮珠口中咳出了一口口的鲜血,口中呜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副样子,也实在是太过于触目惊心。
阮珠又可怜,又,可恨。
华珠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伸手握住了肩头哥哥的手,下意识攥紧。
她想,元夷若是知晓这一切,又会如何?
阮珠这个便宜妹妹如今可怜如斯,可能会出动华珠本性中怜悯。可旋即许多事情涌上了华珠心头,联想到某些事情,华珠更是心生寒意。
一想到了这儿,华珠就觉得讽刺和苦涩。
但其实此刻元夷也是在的。
赤瑛仙子虽将这个儿子关入冰狱,可是毕竟没真想将这个儿子扔了。
她认为将元夷捶打一番,还是可以用的。
这当娘的总没有当爹的那般无情。
身为碧水宫宫主,赤瑛仙子还是可以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将元夷这样子请出来。
他带着面具,身边有几位碧水宫弟子看着,总之是要元夷谨言慎行。
今日赤瑛仙子已经决意点破绿泫出自炎蝶一族,那么这件事情,也许她这个儿子应该听听。
不过今日元夷看到的东西,却比赤瑛仙子想的要多。
元夷看到了绿泫夺宝,看到了绿泫与应无烈的比试,听到了众人的欢呼。
纵然元夷再不愿意承认,他也瞧见了自己与绿泫的差距,甚至绿泫可能真的就是炎蝶族人,否则母亲不能如此容忍。而那碧水宫的法器剑牡丹更不至于落入了绿泫的手里——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其实,自己一直有点儿嫉妒绿泫吧。
自己能压制绿泫的,就是高贵的碧水宫少主的身份。
有时候元夷也隐隐察觉到这些心绪,却又生生压下去。毕竟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性格上的卑劣的。
元夷被穿的琵琶骨犹自传着痛楚,可他心中尖锐的仇恨却渐渐消散了,心里只余苦涩。
本来元夷以为已经没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吃惊了,然而却并不是。
此时此刻,应无烈的爆料好像给他扇了几巴掌,让元夷头晕眼花。
阮珠才是父亲暗中与别人生的女儿?
虽没人真的抽打元夷的脸,但元夷却已经感觉自己耳朵嗡嗡的响。
他这些日子对阮珠滤镜少了许多了,慢慢也想明白小珠对自己没什么真情,她也并不似表面上展露的那般可怜。
可是,阮珠既然早知道这一切,她居然还那副姿态——
她看着自己对水湄的私生女儿恨得咬牙切齿,明明知晓自己恨的就是她,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露怯,那神色也看不出半点端倪。
小珠还温言细语,说什么担心华珠姊姊,只恐绿泫当真心存嫉恨,加以加害。她分明刻意引导,如此算计。
还是那些话阮珠其实说的是她自己。对华珠心存嫉恨,刻意算计的是阮珠本人。
元夷是个性子暴烈的人,他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冲出去质问!
然而赤瑛仙子也早料到这一点。
有人伸手按住元夷后心,玄力微微一压,元夷就是动弹不得。
“元夷少主还是收敛一些,宫主说了,一个人唯有静下心来,方才能看得清楚。碧水宫看似平静,其实何尝不是暗潮汹涌。”
元夷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虽动弹不得,脑子终究是清醒了些。他毕竟也是阶下囚,此刻现身只是会让赤瑛仙子处境十分尴尬。
一旁拉住他的碧水宫弟子也微微苦笑,心忖眼前这位元夷少主不是一般的没脑子。
元夷终于冷静了几分,他有了几分理智,如今又知晓了更多的剧情,终于使得元夷能做一些靠谱的阴谋论。
纪衡延误阿姊治疗,当真是绿泫惹纪衡受伤?自己怒气冲冲上去寻绿泫晦气,所以才会身陷囹圄。然而纪衡甚至没有去流月国,而就像素蕴说的那样,阮珠一向跟纪衡亲近。
再者,纪衡也没承认是绿泫打伤他。
那时候纪衡已经当众跪下来,颤颤巍巍否则这件事情。
若仔细回忆,那时候是小珠说了几句话,加上自己本有偏见,便迅速生出了这样子故事。
华珠曾经提醒过他,说阮珠十分会利用他,总是会让一个个故事主动出现再元夷的脑子里。
念及于此,元夷心口的凉意越发加深。
这种种阴谋仿佛就在自己身边,惹得元夷终于生出恐惧。从前元夷虽然对绿泫各种阴谋论,可从未真心生出恐惧过。他对绿泫,总是愤怒胜过畏惧的。
更何况若绿泫不是那外宅之女,甚至应无烈对之心知肚明,那么这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又是怎么样一回事?
那么这些日子的狂风暴雨,对绿泫的口诛笔伐,又算什么,算怎么一回事?
当然以元夷智商能想到的事,在场许多修士更能想得到。
他们想的到,应无烈也是敢继续爆!
“不过令主也许还是爱惜名声的,就如之前你厚礼迎接那位姜师叔,做出重情重义样子。然而实则令主秉性无情,对于没有利用之物,一向便是随意丢弃。就如这些年令主对东荒的支持,也不过是盼有人能替你压制妖族,令东荒修士对奉神殿心悦臣服。”
这些话说出来,似也证实了许多人内心的猜测。
东荒修士有奉神殿支持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应无烈将这些话道出来,这其中固然有血气之勇,其实也是一种跟神藏真君对抗。
谁让神藏真君的吃相这么难看。
“小珠是你女儿,你早便知晓。可正因为我与你有所勾结,你连亲手养大的养女都能舍弃。令主,我固然是品行卑劣,可也远远及不上你啊。哈,如今我稍有挫败,你就只盼奉神殿收割我的势力。”
应无烈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将自己与神藏真君说的那些勾当扯出来。
神藏真君面色不善,那如美玉般脸颊骤然升起了一片阴云。一旁的云灵君也是大怒,心中满是对应无烈的不屑!
应无烈说得好听!
现在应无烈仿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然而算计绿泫之事还不是应无烈所设计的。如今应无烈败得狼狈,背着个受伤阮珠就好似受害者一样。
其实应无烈再怎么超脱之态,绿泫被攻击受益者也就是应无烈。之前有外宅之女干扰选项也还罢了。谁都能想得到,这些事情怕是跟应无烈脱不了关系。
只是应无烈旋即将自己背后神藏真君咬出来罢了。
神藏真君那一双手宛如羊脂美玉,那些污秽之事他总是喜欢让别人去干。许多人都觉得,神藏真君为人还不错,甚至赤瑛仙子也曾对他生出不切实际得希望。
然而神藏真君自然不是这样子的人。
神藏真君眉头跳跳,很久没有人这么指责他了,也没人敢。
他没想到应无烈这个小人居然有这么大胆子,小人通常比较聪明,而且识时务。一个畏战的小人,此刻竟然是这么一副反应?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也是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
能这么对付自己养女,神藏真君倒是好手段。
33. 033 阿泫比托跑得快
神藏真君是有几分措手不及的。无论如何, 神藏真君并没想到这件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他轻轻的眯起了眼睛,生生压下了胸口焦躁。
越是要紧的时候,神藏真君也是越发冷静。
他凉丝丝想, 应无烈这么些自保手段是没什么用处的。这位近神一族的遗孤显然不甘愿成为傀儡, 此时此刻竟也还想搏一搏。
可这些事情, 也没什么意思。
应无烈刻意将奉神殿的盘算说出来, 大约也只盼奉神殿要脸, 也就不好意思真把他当傀儡。
可神藏真君显然是没有准备要脸。
此刻他没必要跟应无烈做口舌之争,然而奉神殿去收割应无烈在东荒势力已经是必然之事。
因为神藏真君有手段,所以他自然有涵养。
更何况, 应无烈并不算当前最要紧的事。
这时候他却听到了绿泫脆生生的嗓音质问:“父亲,这些事情是真的吗?”
神藏真君目光落在了绿泫身上, 更添了几分幽深。
他看着自己的养女,眼前的女修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双颊还有鲜润的红晕,双眼也是透出生机勃勃。
而这,才是神藏真君此刻最要紧的东西。
尤其是,绿泫放在一旁的两件法器。
那支剑牡丹化作戒指, 绿意可人, 而那枚炎蝶佩却是透出了鲜润的红。
神藏真君:“阿泫,你年纪小,什么都还不懂。”
这么说着时候,神藏真君一缕威压如此涌来,竟将绿泫遥遥锁定。
现在绿泫朝气蓬勃,锐气十足,进步得也很快。可是这样子的她,还远远没有自己这个父亲老辣。
周围修士的眼神也是十分诡异。
神藏真君虽没有应, 可也默认了。他这么对待尊敬他的养女,也是颇为无情了。
不过,修士界的道德本也不算多高。
众人此刻对神藏真君的忌惮,也算不得什么很要紧的威胁。
神藏真君一点而也不在意,他甚至肆无忌惮的展露自己霸道。
“瑛娘,阿泫还是个孩子,性子也未定。剑牡丹乃是碧水宫的镇宫法器,怎么能给一个孩子?”
他甚至轻轻侧头,冷冷看了赤瑛仙子一眼。
甚至绿泫装逼,摘了两件法器跟应无烈撕,也给予神藏真君可趁之机。
没两件法器加持,绿泫在自己跟前是更加生嫩。
神藏真君:生死操于我手!
不过下一刻,两件法器就如受到感应一般,瞬移回绿泫身上,这甚至无需绿泫自己召唤。
那浅绿色的牡丹花苞又浮起在绿泫的手指之间,而绿泫腰间又多了一枚嫣红的坠子。
搞得神藏真君面色一僵!
关键是绿泫这方面比较钝,她心里咿了一声,瞧着自己手指上的绿玉牡丹花苞,忽而才回过神来。
她内心生草,啊刚刚自己是威胁了?
那这就比较尴尬了。
神藏真君瞧着绿泫手指上那剑牡丹,以他之深沉,也不觉微微哽噎。
姜玄衣伸出手指,随手拂过了衣服角,唇角却不觉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师弟还是大意了。
这两件法器既已认主,纵然没随身佩戴,也与在主上身上无异。否则那炎蝶玉封印已解,又岂能随意碰触。
这只能说阿泫意志很坚决,纵然是在与应无烈比试中,也没生出一丝一毫动用神器之意。
绿泫脸上已经透出了忿色,她已经察觉到了。
她直言直语:“父亲,我已经不小了。”
绿泫的手掌蓦然握紧了渊海剑柄。
她还是将剑抗在肩膀上,抿紧了唇瓣。
可神藏真君眼中却是闪烁了一抹冰冷,事已至此,赤瑛仙子种种所为不过是试探自己底线。
又或许前妻耍弄手段,以为自己可以受此制衡。然而神藏真君却已经无意退让,大丈夫应当当机立断。否则就连荒川之地、芳华道,都会对奉神殿生出了轻慢之意。
那么这一瞬间,绿泫手指间那枚剑牡丹也不能将神藏真君阻止。
神藏真君面色微沉,一抹光华初展,却见一缕光辉骤然生于神藏真君手中。他手掌所执乃是一枚玉尺,尺上花纹繁复,扭扭曲曲宛如上古咒文。
在场修士观之,都不免生出惊骇!
这玉衡尺乃是上古法器,失踪多日,却没想到落入了神藏真君的手中。实则这些年神藏真君四处搜罗法器,极度渴望力量。碧水宫那三件镇宫之宝也不过是其中几个目标。
神藏真君这法器遥遥一挥间,便是那不识货的蠢物此刻也感应强大的威压,呼吸更不由得微微一窒。
绿泫不过是初绽的小花,神藏真君并不觉得她能如何。包括今日碧水宫中,又有几人能敌自己锋芒。
方才灼热的气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搞得在场许多修士都是生出惊恐之意。
MD,这就是明抢!
姜玄衣却不以为意,他盯着神藏真君的强势,心里却微微一笑。
唉,师弟也还是急了。
在姜玄衣看来,神藏真君这般模样,终究是有些气急败坏。
虽然没人设也不能将神藏真君怎么样,但师弟是个矫情的人,总喜欢装重情重义白莲花,沉迷于操圣父人设不可自拔。
也不看看自己现实情况!
要不怎么说人缺什么,就强调什么。
应无烈撕破神藏真君那重情重义假面具,这虽不能给神藏真君实际上伤害,可师弟心里却急了。
若是往常,只怕神藏真君还会深思熟虑,不会搞得如此强势。
不过——
姜玄衣慢慢的将手掌揉握成拳,心里啧啧,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
虽然赤瑛仙子也是个坚决的人,但神藏真君这副姿态,也更能使赤瑛仙子下定决心把!
一瞬间,赤瑛仙子心口也是一紧。无论如何,这些年来碧水宫也是受了神藏真君的庇护,所以少了许多滋扰。当然,奉神殿给的庇护却也不是免费的。
正因为这种畏惧,赤瑛仙子也是颇多容忍。
可到了现在,赤瑛仙子也是忍到头了,也不想再忍。
赤瑛仙子甚至微微一笑,嗓音温和:“令主,你贵人事忙,孩子们的进步,你就瞧不见了。阿泫无论人品、心性都足堪大任,自然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两人说话如闲谈家常,仿佛确实是在商议家里的事。
可这其中,却是波涛汹涌,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只见一缕华彩顺势流淌,赤瑛仙子足下便掠动一缕繁复法阵,宛如异花初开,而赤瑛仙子则站在了这花蕊中心。
这朵花开得极艳,一路蜿蜒扩散,顺势从在场修士足便蜿蜒,侵染整个碧水宫。
这碧水宫蕴含无限之底蕴,如今万千机缘似也遥遥呼应,把阵仗搞得极大。
就连神藏真君面颊上也透出了一缕异色。
此时此刻,赤瑛仙子竟催动十罗花锦,使得碧水宫万千机缘受此感应,令神藏真君阴沉面颊之上也浮动一抹怒色。
那十罗花锦与剑牡丹一般,是碧水宫三大法器之一,也是一处威力巨大的阵法。
以赤瑛仙子如今法力,其实不足以控制此阵。
故而神藏真君从来没想过赤瑛仙子会启动这件法器。正因如此,眼前处境也是搞得十分之危险。
无论如何,赤瑛仙子已经成为此阵阵眼。正因为赤瑛仙子不足以控制此阵,那么赤瑛仙子也不能精准打击。那么若赤瑛仙子强势运行,就会不分敌我,尽数玉石俱焚。
那么包括这碧水宫万千机缘,都会受此牵引,化为乌有。
在场一些真吃瓜路的散修禁不住瑟瑟发抖,本来觉得随便来这儿看看当增加见识,就算不能夺机缘也能看个热闹,哪里想得到碧水宫的宅斗居然撕得如此凶残。
赤瑛仙子面色犹自平和,可神藏真君一张脸却已经阴沉如水。
这些年来,赤瑛仙子虽已与他和离,却是犹自安分。
就像神藏真君每次来碧水宫,戏眼儿也在他的身上。
他也没想到赤瑛现在竟如此之坚决。
而在场诸人之人,宁寂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看破了真相。
这魔域有一魔修魔罗,不知其形貌,却善于教唆人心。他跳槽次数多,在魔域换过N个组织。每逢他投靠谁,这个组织就一定会发生叛乱,要不就是老二背叛老大,要不就是老三把老大老二都宰了。
传闻这个魔修容貌极美,善于鼓动口舌,极善蛊惑人心。
也因如此,魔罗也是恶名彰显,放在魔域也是一个杀伤力极大的凶物。然而魔罗明明名声都这么差劲了,却犹自能成功一次又一次。
宁寂:我感觉自己知道魔罗是谁?
别人都紧张自己可能会死,可是宁寂却是禁不住将目光放在姜玄衣身上。
阳光下姜玄衣容色微淡,他如今没戴面纱了,他那张绝世面容也是展露无遗。美人总是惹人注目的,也时不时有人暗暗打量姜玄衣。
姜玄衣这么一张脸也看不出年龄,可眉宇却柔顺和润泽,看着当真是人畜无害,善解人意。
可宁寂心里却是冷笑。
赤瑛仙子自然早就跟神藏真君不和了,可是赤瑛仙子诸多顾忌,在意的事情也多。为何今日赤瑛仙子就彪起来,和往日里全不一样?
谁跟姜玄衣接触过,那这个人就不纯粹了,就仿佛被姜玄衣注入了反叛之魂,洗得彻彻底底。
今日之赤瑛仙子,也绝不会是昨日之赤瑛仙子,只怕神藏真君是要失算了。
宁寂就想要呵呵。
宁寂:有点手痒,真想要宰了他。
但神藏真君却不知晓自己落入亲师兄的一场可怖算计之中,他犹自挣扎,不肯放弃自己对碧水宫的掌控。
在神藏真君看来,眼前曾经的妻子竟好似变成另外一个人。
可就算如此,神藏真君也在不动声色观察,他赌赤瑛仙子是否这能如此决绝!
瑛娘怎么说也是个母亲,现在她三个孩子都在这里,甚至关在冰狱的元夷也是不能幸免。
既是如此,赤瑛仙子还能如此真的玉石俱焚?
若赤瑛仙子不能启动,那么她这要挟也没什么用处——
姜玄衣慢慢将双臂抱在了胸前,认真分析。
以师弟之心性,此刻想来还是不会放弃作死的。
当然神藏真君这份心思,也是在姜玄衣的把握之中。
碧水宫为万源之地,自然会招惹一些觊觎。在姜玄衣看来,碧水宫的经营方式自然也是需要一些改变了。
此刻赤瑛仙子长袖却是一动,百蝶艳袖轻轻一挥,袖中顿时飞出了一物。
她却不是跟神藏真君继续斗宝。
赤瑛仙子袖中飞出那物却是一处卷轴,轻轻悬浮于半空之中。
“我碧水宫乃是万源之地,当初成立之极,得无数大修支持,留下自己的机缘。其实这世间种种机缘,一直都属于世间修士,能者居之,碧水宫不过是加以保管,更不能将自己视为主人。譬如今日之幽骨火莲,也是阴山修士所留。碧水宫一直也是盼望公平以待,不分彼此。”
她这么说话,句句都是踩在神藏真君的雷点上,神藏真君脸色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神藏真君已经将碧水宫种种视为自己私囊。
他几次要求赤瑛仙子交出镇宫三大法器,更将碧水宫的资源当作自己笼络人心的恩惠。
在神藏真君咄咄逼人之下,这些年赤瑛仙子也是有那么一些退让。
但现在赤瑛仙子跟他撕了,表示老娘不干了!
赤瑛仙子却是一脸大义凛然:“当然本宫执掌碧水宫多年,可能也有一些疏漏之处。故而今日愿与众修在幽莲前共立约定。以此为约,谁若以卑劣手段争取机缘,证据确凿时,那盟约上留名修士共诛之。”
要知晓修士界的契约也有约束效果,并不能轻易违背。
再者就算没有誓约之限,此刻各方修士的支持,也是一种很明显的官方态度。
姜玄衣想,那赤瑛仙子也不是打没把握的仗。就如今日来捧场的荒川、芳华道,难道人家是来搞碧水宫观光一日游。
当然现在神藏真君也想到了,他发现这次赤瑛仙子现在是处心积虑得要搞他!
姜玄衣稍微欣赏一下,不厚道的生出开心。
他甚至禁不住感慨,姜玄衣啊姜玄衣,虽然你化名魔罗日常教唆别人反叛,可这一次不到一个月就能让奉神殿损失惨重,也算是干得很有效率了。
这时候姜玄衣却听到了绿泫那惊喜交加的赞同附和声:“母亲,不,宫主说的是!碧水宫能够这样子,真的是太好了。”
姜玄衣就嗯啊,啊这,这托儿里面不包括阿泫的。
但阿泫反应就是快,比赤瑛仙子请的那些托儿都快。因为阿泫是语出肺腑,没有别的什么算计和想法。
多善良的一个姑娘。
姜玄衣瞧着绿泫那明媚的脸孔,心跳蓦然又加快了几分。
那自然是一件十分陌生的感觉。可这种感觉,今日却仿佛升起了好几次了。
姜玄衣略略有些不自在,这狐狸脸泛起了几许潮红,这甚至打断了他隔空打脸师弟的爽感。
赤瑛仙子眼中也透出一抹温柔,她手掌一挥,一缕光辉涌入卷轴之中:“我碧水宫愿加入此盟,从此碧水宫上下心同此议,绝不后悔。”
她是碧水宫之主,一旦起誓,凡碧水宫弟子必定遵从。
绿泫亦是手一扬,一缕光辉润入卷轴之中。
赤瑛仙子在碧水宫颇具威信,在一些她一些托率先开始后,其他碧水宫修士也是纷纷跟随。
“芳华道九千三百二十七修士,愿承此誓!”
青莲仙君缓步上前,领子上鸽子蛋大的宝石灼灼生辉能闪瞎人眼,法宝囊中近九千光辉如此飞去,落入卷轴之中。
人家可是先把赞同票收集好了,此刻一起刷上去。
丹辰亦是眉宇柔和:“荒川之地两万三百七十五修士,愿承此誓。”
荒川之地的修士亦是同款操作,差不多早就安排好了。
甚至连应无烈也面色变幻,终于下了决心,以此一缕光辉落入卷轴之中。
那些阴山散修,也是纷纷跟随。
说到底,若碧水宫机缘摘取能公平一些,于他们而言也是有利的事情。
唯独奉神殿弟子不敢造次。
其实奉神殿弟子一直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入奉神殿修行,比在碧水宫还能占便宜。毕竟赤瑛仙子对碧水宫弟子管束严格,却不能拒绝神藏真君。这些年来碧水宫的一些被赤瑛仙子压下的人心浮动,大抵也是源于此。
可近些年来,赤瑛仙子也是压制得越发吃力。
若赤瑛仙子不加以改变,她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迟早被神藏真君吞并。
如今赤瑛仙子脸上冰冷也化去了不少,她脸上也有了淡淡的温和。
一时光辉如雨,在众修士面前闪烁,这气氛搞得还有点儿小热血。
当然神藏真君也不可能会高兴。
只是此时此刻,神藏真君终于将心口一缕心火生生压下,决意按兵不动……
他甚至忍不住瞧了一下姚宁,还对对忽而到来的神女生出期待。姚宁突然出现,说不定是天降转机。
只不过神藏真君虽存着天降救星的期待感,但他这份期待感却是落了个空。
姚宁已经暗暗打了个哈欠,已经觉得无趣了。
神女可不耐看一句话琢磨许多心思的宅斗戏,由于有观影门槛,姚宁甚至不大能看得懂。
这一堆人小嘴逼逼的,又把法器展露来展露去,最后又上升到意识形态喊起各种光伟正口号。
什么啊?还没刚才打来打去好看。
姚宁心忖:看来也没撕起来的戏了,这可真没劲儿了。
神女都有些不开心了,什么玩意儿。
神藏真君期待姚宁站他,实在是打错算盘了。
姚宁是个极端自私自我的人,又岂肯帮他干活?
是,神藏真君是奉神令主,神主还时常给他报酬。可神藏真君要是不行,可以不做啊?你总不能让老板替你干活。
姚宁内心唾弃神藏真君无能。
眼见姚宁漫不经心的样子,那神藏真君也只能认命死心了,这心里一片沮丧。
他犹自有一战之力,但是此刻权衡利弊,估量损失,神藏真君还是觉得没必要硬杠。
他手掌微微一动,那玉尺也是收回,面色也是恢复了平静。
然后神藏真君内心是未肯认输的,他那心尖儿甚至流淌了一抹狠意。这一次,是自己大意了。赤瑛仙子的种种安排其实也是有蛛丝马迹。只不过那时候自己看轻了瑛娘,甚至以为前妻种种举动不过是为了对付一个阿泫!
他那时候还暗嘲赤瑛仙子小题大做,区区一个养女,居然拉来芳华道、荒川之地的修士。
好啊,这是算计上自己了。
这些心思在神藏真君心中流转,在神藏真君心中凝聚了幽深暗恨。
那么下一次,自己就不会如此大意,甚至更不会留情了。
赤瑛仙子一直关注着神藏真君,她瞧着神藏真君虽然收了玉衡尺,然则她心下却并没有放松。
神藏真君此刻虽安静下来,可他却并没有加入盟约之意。难道他以后让奉神殿的弟子避着碧水宫的机缘?这自然是不可能。可见神藏真君无意分享,而是想将失去的夺回来。
神藏真君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然而这已经是一种威胁了。
不过,赤瑛仙子此刻也没想着要让了。
既然事情做到如此地步,赤瑛仙子干脆将事情做绝。
她妙目中光辉流转,一双眸子已经是落在了面色苍白的步鸾音身上。
“步总管,你又为何不肯起誓?”
步鸾音面色已经是难看之极了,她唇瓣动动,心中却是流淌一抹讥讽。
事到如今,自己起不起誓,又还有什么要紧。
既然赤瑛仙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自己已经是被舍弃的弃子。
也许是心情过于激动,步鸾音下意识的按住自己心口,只觉得自己心口有些刺痛。
她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
唯今之计,唯有自己投靠神藏真君,以此为依仗,继续苟一苟。
再者令主今日未必会欢喜,也有个机会让神藏真君打脸出气。
再者这么些年,自己对奉神殿的修士施恩颇多,自己过去那一边,日子也是不差。
赤瑛仙子冷笑:“还是你这些年来,你作为碧水宫的总管,做了许多不公道的事情。”
步鸾音这个人其实也还好,就是太喜欢攒人情了。
就像踩上阿泫讨好神藏真君,她还用许多手段帮衬旁人得到机缘,以此笼络人心。
早就种入步鸾音心中的血晶花就此展开,伴随细碎的咔擦声,步鸾音胸口竟生出一道血色晶莹的水晶花。
她全身力气好似都被抽干净,咚的跪倒在地,到唇边的话也是说不出来。
赤瑛仙子冷冰冰的嗓音在步鸾音耳边响起:“念你这么些年对碧水宫的功劳,就不取你性命。你修为已经废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是不必要了。以后,你就做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过完这一生,从此不可踏足碧水宫半步。”
步鸾音亦是拼命摇头,她自然是不想。
一个人若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又岂能再忍受平凡的日子。
步鸾音自然想要叫救命!
她求助的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面上,此刻步鸾音虽然口不能言,可眼里却尽数是恳求之意。
只要神藏真君伸根手指头,那步鸾音也能活。
也许令主本性凉薄,但他总归要做做样子,让别人瞧瞧吧。就如之前神藏真君对姜玄衣的礼遇,不就是做给下属瞧的。
跟着神藏真君总是能吃上肉。
千金市骨,令主总是需要笼络人心。
但步鸾音却是错了,神藏真君并没有多看她一眼。他明明已经触及步鸾音求助的眼神,却是轻轻的扭过头说。
可见步鸾音并没有真正懂人心。
她现在沦为废人,又被逐出碧水宫,也不那么合用了。更何况,神藏真君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宣布当叛徒有前途,哪怕是别人家的叛徒。
那真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一个人能背叛前上司,也不会对新上司多忠心。
如此想来,步鸾音也没什么值得爱惜之处了。
步鸾音终于意识到自己处境,她慢慢的捂紧了唇瓣。一个人落在不好的境地,通常认真反省自己的却不多,大多数反倒会迁怒别人。
那现在步鸾音迁怒的对象就是绿泫,她怔怔想着,若是没有阿泫,自己是否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其实,她毕竟还是喜欢碧水宫的,从前赤瑛仙子对她也是颇为信任。
便是阿泫这个把柄,使得自己不得不事事依从神藏真君,以至于越陷越深。
她想到了那一日,自己来到了赤瑛仙子身边。
那时候小绿泫正在阳光下挥剑,她年纪虽小,却也是透出了几许认真。
有那么一瞬间,步鸾音也是有些心软。
赤瑛仙子为人也还不错,可这份大度大约不会放在一个外宅之女身上。
可旋即步鸾音又生出了一抹嫉妒。
绿泫年纪小,运气却那么好。她先是被流月国苒公主看重,后又成为碧水宫的少主,享尽资源。
是呀,她居然嫉妒一个小孩子。因为她能成为碧水宫总管,付出的可是比这幸运儿多多了。
再者,有时候她也不是那么喜欢赤瑛仙子。
所以步鸾音凑过去,在赤瑛仙子耳边说了几句话,使得赤瑛仙子面色大变。那时候赤瑛仙子看着绿泫,眼神就添了几许微妙和复杂。她本来是喜爱这个孩子的。
而那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步鸾音眼前一黑,旋即身子咚的栽倒在地。
不过此刻,步鸾音这个曾经总管也已经没那么重要。
很快有人将步鸾音抬下来,等步鸾音醒来时候,她大概也是到了碧水宫。过去曾经种种,对于步鸾音而言也不过是一场烟华美梦,这大约会让步鸾音的余生都沉溺于痛楚和懊恼之中了。
这些事情对于姚宁而言,其实并没有多重要。
此刻姚宁的目光禁不住落在了绿泫身上,不动声色多看了绿泫几眼了。
碧水宫搞的政变冲淡了绿泫胜利带来的激情,可姚宁对碧水宫搞的撕逼没兴趣。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绿泫,纵然这凡俗修士与她相差甚远,姚宁心底却是禁不住生出了一抹忌惮之意。
她想到刚刚绿泫受到的欢呼。
姚宁很少和凡俗修士接触,她高高在上,自然也瞧不上这些蝼蚁般人物。她屈尊来到此处,这些人族修士对她敬畏有之,可是似乎绝没有这种火一般的热情。而且,这些修士原本也并不是那么喜欢绿泫的。
姚宁怎么也不能理解这种情绪。
而姚宁虽不能理解,可她却莫名不喜欢。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凡俗修士纯粹的集体热血,就好似有一根针似的扎在她的心头。
那是种近乎本能的厌恶。
谁让姚宁是那种喜爱独居生活的人。
这时候一缕恶念却在姚宁心中蠢蠢欲动,如此涌上了姚宁的心头。
绿泫是神主姬琚看中的人,她一直不知晓姬琚为什么瞧中绿泫,她以为姬琚的心思跟自己是相似的。那就是强大之人只需充满个性活着,随意恣意妄为,根本不必对凡俗修士加以网络。
甚至姬琚曾以神主身份颁布禁令,使得神裔修士不可滥杀。
好吧,但其实神裔可操作的空间也是很大的。就像之前,姚宁曾经拿出一片玉珏期待应无烈将绿泫击杀。
现在姚宁心中杀念顿生,便有点儿不想委屈自己了。
就像熊孩子,你越不让熊孩子做的事,人越发想撩一爪。
更何况姚宁既然身为神裔,那么她人生之中很少受到约束的。
姚宁:我简直不知道怎么控制我自己。
神主生气呢,也总不至于会杀了她。
更何况,刚才她的手掌还受伤了呢,虽然那只是小伤,但那终究是姚宁很少受的大委屈。
她心里这么想,便准备这么干。
这时候姚宁手掌心就凝聚一缕神力,准备轻轻的将绿泫扫除。
那就像是拂去衣衫上灰尘,踩掉一颗小石子,本是随手而为,根本不值得多在意。
然而这时,一股神识威压精准打击,竟使得姚宁这个神女身躯微微一僵。
姚宁下意识顺势望去,只瞧见姜玄衣此刻已站在了绿泫身侧,面容温和,很有礼貌的瞧了自己一眼。
姜玄衣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姚宁从中读出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干的意思。
对方还小小报复了一下,一缕尖锐的刺痛在姚宁识海泛起,搞得姚宁好似被针扎了一下,使得姚宁飞快闭上了眼睛。
她内心却泛起了惊涛骇浪,生出了许多的不甘愿。
这算是什么回事儿?
姚宁手中力气稍微大了一些,她手中猫咪感应到了,轻轻从姚宁膝上跳下来。此刻姚宁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也懒得去理会。
姚宁自来聪慧无比,生来就有过目不忘之能。似她这样的人,学什么都比别人要快。她自然远胜那些凡俗修士,可便算是在神裔之中,也少有人能与她企及。
除了神主在内两三人,旁人也管不住她。
而姚宁之所以那么关注神主,也无非是因为她能当人的观察对象就那么几个。
她没想到姜玄衣居然能有这番修为。
这使得姚宁内心终于激烈的翻腾起来。
这样的修士,又怎么会出现在绿泫这样凡俗修士跟前,对她十分的在意?
姚宁简直想不明白这些事。
就算,就算那个阿泫真的有些特别,可也不至于如此?
那是一种让姚宁不快活的感觉。
这种感觉萦绕于姚宁心头,使得姚宁眼底流淌一抹极古怪的酸意。
姚宁暗暗的咬紧了牙关,心头更是流淌了几许的狠色。
不过人与人看法显然也是不能相通。
姚宁感慨姜玄衣脑抽纡尊降贵,但那些凡俗修士不这么看。
此刻姜玄衣这么凑上去,别人觉得这位魔域卧底姜师叔吃上软饭,钓上了流月国冉冉升起的主修阿泫。
男人脸生得好,竟是一种十分要紧的资源,搞得在场修士有些唏嘘。
眼见姚宁收敛气息,姜玄衣目光方才落在了绿泫身上。
此刻绿泫脸上阴翳尽消,又取得了胜利,是绿泫看着最美的时候。
姜玄衣也瞧得怔了怔,心口被冲击了一下。他下意识轻轻错过目光,甚至不好意思在这张面孔上多停留一阵。
这样子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些,让姜玄衣有些心烦意乱。
那种感觉十分陌生,令姜玄衣冷静的心中泛起了异样。
虽然,绿泫算出来是他有前缘的转世,可是在此之前姜玄衣没想过真与之相好。
绿泫犹自不觉,一如既往想要挽住姜玄衣。
这之前很寻常的动作却搞得姜玄衣有些狼狈,他迅速伸出手,按住了绿泫的肩膀。
他拍拍绿泫肩头,然后微笑退后一步:“阿泫真是厉害。”
这么说着时候,姜玄衣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绿泫扑了个空,当然也是有些不明所以。
但宁寂觉得自己看得很明白,暗暗咬牙。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姜玄衣施展茶艺,欲擒故纵。
清纯这个词跟姜玄衣没关系的。
姜玄衣这个人,什么时候有过脸?
他装什么纯?
34. 034 姜师叔这副样子很欠
姚宁那只白猫跳下来后, 随便走走,最后走到了华珠跟前。
也许是因为华珠常年用药,故而她的身上始终有股子药味儿, 而这些药草味中, 很可能有一样是猫咪喜爱的气味。
白猫这样子嗅嗅, 还张口咬住了华珠的衣袖。
华珠下意识揉了白猫两下, 心想神女的猫倒是十分可爱。
这时候姚宁仙侍急匆匆的赶来, 将白猫抱起来。
姚宁已经没什么兴致留在这儿,已经准备离开了。
抱猫的仙侍也是匆匆跟上,不敢怠慢。
神女的鸾车已经飞上了云端, 渐渐离开了碧水宫。
姚宁一句话都没有,可在场仙侍却不敢大喘气。
只因为他们服侍姚宁多年, 自然知晓这个主子私底下的性子是多么的恶劣。
他们不知道姜玄衣让姚宁吃了点小苦头,却知道应无烈却是输了。
姚宁没因为应无烈输了就发脾气是因为她根本看不上应无烈。
可是,神女内心之中必定不痛快。
鸾车中一片安静,仿佛里面没有人一样。
可便在这时,鸾车中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锐惨叫。
一只血淋淋的猫尸被抛了出来,却没人敢接, 只任由姚宁搞这么个高空掷物。
那白猫之前还是姚宁的爱宠, 可是如今却是姚宁眼里的可弃之物,当真是可以扔了去。
以姚宁平日里的性情,这竟并不让身为的人觉得多奇怪。
姚宁柔和的嗓音却是在众人耳边响起:“它本是我的猫,却去咬别人衣袖子,留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唉!”
这么说着,姚宁用一片干净的绸帕轻轻擦拭手掌。而她那手掌干干净净,其实并没有半点血污。以姚宁修为,她杀个猫总不至于弄脏自己的手掌。
然后姚宁手掌轻轻一捏, 这块手帕也是化为齑粉。
但神藏真君觉得姚宁性子比较好,竟是真心的。
毕竟姚宁是杀自己的猫,而不是去杀碰了猫的华珠。
姚宁唇瓣却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她既疯狂又冷静,知晓自己这么愤怒,大部分还是因为姜玄衣的关系。
自己被人打脸了呢。
以姚宁的性子,她当然不会很高兴。
那如羊脂美玉般的手掌轻轻按在姚宁的膝头,使得姚宁眸中流淌了几许的幽光。
她慢慢攥紧了手掌,竭力使自己冷静一些。
姜玄衣,姜这个姓氏倒是个古姓。从来神裔之中也有姜氏一族,如今却没有存下来。也是神主如今处事宽容,否则凡俗修士妄用上古之姓,也是重罪。
如今存在神山的神裔,无非也是姬、姚、赢、姒四姓。
神族也许会死,却能转世重生,故而留下人数不多,却不怎么愿意生儿育女。
神裔数目虽然不多,排场却是不小,神山蓄养许多仙侍,又让奉神殿供养自己。
这其中,赢姓神裔一直低调,设置北玄府,网络无数顶尖修士。
便是神主也颇为忌惮。
北玄府主许多年前就失踪了。据闻当年,正是这位北玄府主无意于神裔之位,姬姓神裔得势,后来姬琚才被推选为神主。
如今赢姓低调,也不搞什么幺蛾子。就一件事情很是奇怪,那就是北玄府府主犹自虚空,仍没有主人。
这样想着时候,姚宁心里面也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了。
神山几百个神裔她都很熟悉。
姜玄衣无论是哪一位的马甲,都是瞒不过姚宁的法眼。
除非,那个人是姚宁以前从未见过的。
那这就有些意思了。
这么算计着,姚宁已经忘记了之前的失落,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猫。现在她满心满眼盘算着姜玄衣,这甚至使得姚宁双颊浮起了两片醉人的晕红,就像是什么恶毒的兴奋。
这种在意,她只曾对神主产生过。她这样子的人,只会对强者产生兴趣。
北玄府府主放弃这世上最顶尖的荣耀,却对凡俗修士有兴趣?
姚宁吃吃一笑,她缓缓的躺下来,手掌轻轻托腮。
不过,也不奇怪。神裔寿岁无尽,生命的存在又很奇怪,有一些怪癖也是可以理解。
那绿泫也有些野趣,轰轰烈了爱一场做个消遣也不错。
姚宁觉得还是要尊重同类的个人嗜好的。
无论是宁寂还是姚宁,他们自然都不相信姜玄衣是个纯情的人。
姜玄衣有一张温和多情的脸,总让别人觉得他不是很纯洁。
当然别的方面来说,也是对的。
不过姜师叔对于喜欢这件事情,倒确实比较生涩。
幽莲之盟已定,碧水宫的事也是尘埃落定。
房间中,幽骨火莲浮起在绿泫跟前,倒是绿泫一开始就想要得到的小奖品。
她手掌轻轻一动,幽骨火莲就被吸纳入绿泫的手掌心,一路透入了绿泫的丹府之中,去温养绿泫养于玄胎的玄莲。
这对于绿泫而言,本便是同根同源。
她耳边听到了姜玄衣缓缓说道:“剑牡丹之中,蕴含两百年前一代剑士的剑诀精华。所以若只将剑牡丹当作一件压制敌人的法器,真是暴敛天物。人的创造力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辈遗留下来的剑识更会催动你无尽的灵感。”
绿泫嗯了一声,轻轻眨眨眼。
她感觉姜师叔定然是收过徒儿的。
不过姜师叔定是个温柔的师尊,他教导徒儿必定也是循循善诱,十分温柔。绿泫甚至想象不出姜玄衣生气的样子。
在姜玄衣温柔醺暖的气息中,绿泫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被羽毛饶动,有些个微醉的痒意。
姜师叔的脸是很好看的。
有人说一个人生得再好看,若是一直瞧着,也就不觉得如何了。
不过绿泫瞧得久了些,耳根却是生出了一层热意。
她记得自己刚遇到姜玄衣时候,还没这么害羞的。
故而绿泫想了想:“师叔,这次我赢了师兄,你也应该奖励我一下的。”
姜玄衣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晦暗不明。
绿泫就当他答应了:“我头发乱了,师叔你,你帮我梳一梳。”
对于喜欢的人,绿泫当然是竭力去撩。
她这个人,一向都是很直接的。
姜玄衣又哈了一声,不过他却拿起了梳理。
绿泫头发过于茂密,可谓绿泫的一生之敌。
这过于茂密的发丝蓬起来固然好看,打理起来却颇费功夫。
绿泫只要跟人掐一场,这头发怕是要打结,梳理起来十分麻烦。
不过剑者最重要的就是静心,故而绿泫小时候就亲手梳理自己发丝,以培养自己的耐心。
现在她长大了,修为也很高深。其实她只需要手指轻点,就能一健恢复柔顺。
可她仍然手工梳头,让自己心神可以宁静。
现在她要求姜玄衣帮她弄头发,姜玄衣自然也没搞什么一键柔顺,而是为绿泫手工梳头。
姜玄衣手指探住绿泫发丝,先松松分络,再捉住这一络络的发丝,细细的梳开发结,动作既温柔,又认真。
他动作轻柔,梳发的动作没弄痛绿泫一点。
绿泫只觉得微微晕眩,耳根子传来的热意愈浓。
姜玄衣这样子给她梳理发丝,他瞧着绿泫发红的脸颊,阿泫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然后他的手指轻轻帮绿泫将发丝拢在耳后,手指却没触及半点肌肤。
只不过姜玄衣将手指拢入衣袖时候,手掌却轻轻颤了一下,他手指犹自记得绿泫柔软的发丝拂过自己手指的感觉。
然后这片手掌蓦然握紧成一个拳头。
在姜玄衣的人生之中,自然也有女子向他不同的身份示好,可是姜玄衣却是从来没有过这样子的感觉。
仔细想想,自从自己认识阿泫,好似根本没拒绝过她任何事。
姜玄衣慢慢的扭过头,竟似有些狼狈。
似他这样子的人,任何事情都是游刃有余,他很少有这种狼狈的感觉。特别是此刻在他面前的是阿泫,阿泫乖顺又听话,比自己遇见的那些野马乖巧得多。
姜玄衣自然也不会瞧错人,而阿泫确实也如自己所预想那般乖巧可人。
可事情发展,竟也与自己想的很不一样。
现在的他,也被搞得有些不怎么自在。
绿泫是个心思很浅的人,此刻她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谁都能瞧出此刻绿泫很是开心。
绿泫沾沾自喜:师叔应该也是对我有些意思的。
好吧,绿泫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姜玄衣便禁不住长吁短叹,也不能说阿泫理解得不对。
无论如何,他若真心想要避开绿泫,总是有许多种法子,也不至于避不开。
那些甜润的明媚爱意涌来,谁能抵挡得了呢。
这时候宁寂正在跟谢苒喝茶。
茶水味道清新芬芳,宁寂却觉得舌头阵阵发苦。
他自然知晓此刻阿泫正和姜玄衣在一起。
宁寂简直觉得喝的茶是苦的,这茶味道不行。
苒公主茶艺一向不怎么样,果然仍是那般难喝。
宁寂有替自己味觉甩锅的嫌疑,他蓦然抬头,嗓音也是微微沙哑:“苒公主,你觉得姜师叔怎么样?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谢苒斟酌词语:“也还行。”
阿泫那么漂亮,为人又单纯,修为也高,自然也是逗人喜欢。可许多人的喜欢,也夹杂着一种炫耀之情。能征服这么一位漂亮的流月主修,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那喜爱之情固然不假,可是总是掺杂了别的。
至少姜师叔的喜欢,并没有那种味儿。
当然谢苒内心默默补充一句,就是茶了点。
幽莲之盟之事发酵之后,那些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飞遍整个圣域。就连刚与圣域签订和议的魔域,也是添了一批吃瓜路。
碧水宫是万源之地,怎么说也算是一件大事情,很快便有人起了反应。
东荒妖族与北离城没赶上这场热闹,此刻觉得自己大意了,没凑上这个热闹。
这一次夺幽骨火莲,绿泫并没有广邀亲友。而应无烈之所以那么大阵仗,是因为应无烈自信不足。
那谁也想不到,应无烈还能扯出花儿来。
就连绿泫自己,一开始也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情。当然现在尘埃落地,仔细想想她跟应无烈之间的事本也不大。
碧水宫改革后第一波反应也是出现。
那就是妖族与北离城纷纷相应,传送来本地修士誓言,送入盟约之中,搞出对碧水宫如今决策的相应。
如此一来,圣域大半修士竟都加入幽莲之盟。
如今神藏真君这位奉神令主反而逐步孤立,处境不是很妙。
姜玄衣对神藏真君的下一步行为也产生了准确的预判。
说到底,师弟也并不是一个有决绝意志的人。谁能想得到卓云藏年轻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喜欢神族呢?
可如今神藏真君却成为奉神令主。
可见师弟这个人很会审时度势,绝不是一个玉石俱焚的人。所以他笃定神藏真君不会在碧水宫跟赤瑛仙子搞起来。
那么到了现在,神藏真君也不会跟日益增多站队的圣域修士开杠。
他那位便宜师弟能有什么反应,姜玄衣差不多也是能想象得到。
神藏真君离开碧水宫时候还没松口,一副此刻他并不想跟碧水宫一起玩的样子。
不过这该死的高傲估计也持续不了多久。
神藏真君是怎么样一个人,姜玄衣很是清楚。
那么如此一来,这个渣师弟就好似落入了姜玄衣的手掌心。那么神藏真君会做出什么样选择,也是不足为怪。
果然如姜玄衣所料,好师弟并没有支持多久。
伴随妖族、北离城的加盟,奉神殿最后也没有脱离大部队,竟也令人送来誓言。
神藏真君权衡利弊,觉得不能再跟碧水宫造势,当真形成对立之势。到那时候碧水宫就借助万源之地,与奉神殿抗衡。更不必说如今奉神殿舆论还处于下风——
这一时的隐忍,想来也是为了之后的反击。神藏真君吃了这个闷亏,之后必定是更加的处心积虑。赤瑛仙子心里大约也是清楚,也自然不会被这一时胜利迷糊。
碧水宫和奉神殿只怕还是会进行长期的撕逼。不过无论如何,赤瑛仙子也是夺回碧水宫彻底控制权,甚至对碧水宫清理了一番。
然后姜玄衣盘算着如今圣域的局势,心里也不免生出了一抹感慨,阿泫还当真了不起。
妖族与北离城打包送来誓言站队之际,还送来私人书信对绿泫进行慰问。人家官方说法是因为与绿泫朋友之谊,故而很是支持。
这说法多少有些夸张,不过这利益中始终也有些私情在。
而妖族和北离城的站队,也是击溃神藏真君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论如何,绿泫对圣域局势已经具有一定影响力。
不过阿泫自己却没有这份自觉,她现在仍还绑着发带冒充身高,做人也没什么架子。
除非她扛着剑,否则还真看不出阿泫竟是这么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当然阿泫这位流月主修名声也是会越发响亮,更是会令世人震惊!
怎么说呢,姜玄衣喜欢做藏于局势之后的男人。
想到了这儿,姜玄衣唇角甚至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绿泫是个勤劳的人,每日份的训练定不会少。
就像现在,绿泫也是踏入了风穴进行修行。
姜玄衣发现绿泫的自律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因为这段时间他就能稍微放肆一下搞点别的事情。
此刻姜玄衣人在风阁,搞的人自然就是宁寂。
眼前这位流月国剑修无疑是流月法宫的意外之喜。
本来宁寂残废多年,流月国出于情意这么养着,谁能想宁寂居然病体痊愈,并且成为极重要的战斗力。
此刻宁寂这般盯着姜玄衣,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宁寂右眼沉沉,左眼的剑珠却是散发肆无忌惮的凶光。
他左手的柔铁蠢蠢欲动,可见确实不是很喜欢姜玄衣。
若有旁人能窥见宁寂此刻面色,大约会猜宁寂定与姜玄衣有什么旧怨。
可姜玄衣却浑然不觉。
他手指轻轻拂过了针囊,那针囊上花纹正是纪衡同款。
那时候纪衡看到,魂都没有了。
现在姜玄衣面前有一条金线蛊,姜玄衣面色也是十分严肃。
“这金线蛊是十分珍贵的药材,可是饲养也很麻烦,需医修每日用针沾一点龙毒粉,慢慢以针气送入。若医修技艺稍差,那么金线蛊就会被药死。如此一来,这甚至是考验医修记忆的一种手段。”
姜师叔无疑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此刻也是将科普娓娓道来。
当然他既给纪衡授业,又医治好宁寂的沉疾,其本身之医术,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掌控针气喂养一只金线蛊,也是小菜一碟。
谁都觉得姜师叔定能应付。
但姜玄衣手里针拨弄几下,那虫子居然被他搞死了。
姜玄衣用针搅了几下,这虫尸也是发硬。
姜玄衣幽幽叹了口气,货真价实伤感:“不知怎的,我学什么都很有天分,唯医术一道,始终是不能有所成就。可见一个人再如何的完美,始终也是会有点儿不足的。”
宁寂面沉如水,喉咙深处却发出了一声冷笑,那笑声也是有些干哑。
姜玄衣医术就是个垃圾,可并不妨碍姜玄衣成为世人眼中的神医。
一个人若是会骗人,那么他自然会多才多艺,仿佛什么都能干。
他就是个骗子。
宁寂垂头看着被姜玄衣搞死的金线蛊,他想这让姜玄衣操弄的金线蛊死得好惨。姜玄衣用针轻轻挑起了虫尸,随意扔在一边。
这画面有那么点儿象征意义,宁寂恍惚间联想到虫子似被幕后黑手摆弄的命运,内心顿时生出针扎似的疼痛。
这些念头涌上了宁寂的脑海,使得宁寂面色更加不善。
姜玄衣慢慢的收好自己的长手指,微笑脸:“我自然有自知之明,可是阿泫让我替你治疗,不知怎的,竟创造了一个奇迹。唉,这件事情也未免太奇怪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无非是因为宁寂并没有真的生病,所以才搞出修士界医学上的奇迹。
关于这个奇迹弄虚作假处,宁寂显然并不愿意让别人知晓。
他看着姜玄衣这么样一张脸,甚至恨不得将这张脸击碎。
这张脸总是那么温和,然而姜玄衣其实又是个狠辣的人。他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根本让人看不清。若跟他相处久些,便会放弃去想姜玄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一个人了。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也是话锋一转:“如今圣魔武会将要开启,你知道这个大陆无论有多少武会,但这圣魔武会永远是逼格最高的。阿泫连夺两件法宝,并且又夺了幽骨火莲。无论如何,别人也是给她觊觎了最大的期望。”
“既然别人有期待,我们就要满足这份期待。只有满足了这些期待,他们才会越来越推崇阿泫。”
姜玄衣这样子说话,一双眸子也是越来越亮。
他喜欢看到绿泫明亮耀眼,当然他是个善良的人,也希望能满足别人对绿泫的期待。
这些心思流转间,姜玄衣的眸子也是越来越亮。
他不觉说道:“所以阿寂,作为阿泫在意的好友,你定会加以支持,随她一道,是不是?”
宁寂眼中透出了压抑不住怒火,却犹自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说道:“荒谬!你在胡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你居然要我去参加圣魔武会!”
他来碧水宫帮衬阿泫已经是在放纵自己。
那么到现在,姜玄衣居然变本加厉。
姜玄衣却轻轻掏出了手帕,擦拭了长针,再放回针囊里。
这么略顿了顿,姜玄衣方才有些好笑似的说道:“怎么了,你难道体会不到,我刚刚是在要挟你。是我的用词过于含蓄,让你无法体会吗?”
可见被人要挟就是个无底洞,是根本不能停止的!
姜玄衣这样子说,搞得宁寂眼中幽火吐露,本来便有的杀意此刻更攀升了几分。
这时候,宁寂那冷冰冰的剑瞳里面却映衬着绿泫的身影,使得宁寂的怒气也是微微一窒。
此刻绿泫已经完成了今日份的修行,也破坏了眼前的剑拔弩张。
宁寂在绿泫样子一向就是宅和安静,他瞬间也保持了自己平日里的样子,显得既安静,又安分。
宁寂的背脊却禁不住轻轻抖抖。
刚刚修行完的绿泫面颊带着一抹生机勃勃的艳意,她双颊因为运动过红扑扑的,眼睛里也透出亮光。
这些日子以来,绿泫已经开始融合幽骨火莲,并且开始探寻剑牡丹中储存的无尽剑意。
她现在进取心满满,更觉得满身鸡血,显得意气风发。
姜玄衣总是这么温柔体贴,在绿泫修行完毕后奉上了温热的茶水。
姜玄衣一双眸子温柔满满,那股子温柔之意蕴于姜玄衣的双眸中,竟像要溢出来。
宁寂瞧在眼里,只觉得恶心。
直女显然是不懂鉴茶的,阿泫就是太天真,故而很喜欢姜玄衣这样子的装模做样。
想到姜玄衣的种种言语,宁寂胸口一抹怒火就这样子冒起了。
他心中怒意交织,面颊却是一片平和,并没有将自己的神色搞得太明显。
此刻宁寂嗓音沙哑,缓缓说道:“阿泫,你三次入魔域挑衅元魅邪尊,大约也听说过魔域有一个邪物魔罗。”
这么说着,宁寂冷冷的瞧上了姜玄衣。
“魔域行事一向比圣域狠绝,当然狠绝二字放在魔域,也是一种称赞之词。可就算是在魔域,魔罗也是带来血腥和死亡的怪物。”
绿泫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儿。
绿泫:很普通的闲话八卦。
她自然没意识到什么,反倒八卦起来。
“其实我在魔域度过几月,也曾听过魔罗的传说。不过,大约也只是魔域一种广为人知的流言,用不着当真的。”
绿泫还觉得自己特理智,所谓谣言止于智者。
“其实我还扮作魔族,问过那些传闻中被魔罗染指的魔域门派。那些魔修都没见过所谓的魔罗,并且门派之间早有矛盾。可见魔罗这位魔修,也只存在于别人的传闻之中。”
就连姜玄衣都没想到绿泫听了居然开始辟谣。
搞得姜师叔也温和一笑,莫名很爽。
宁寂被快被憋在内心的疯狂吐槽憋疯了,那些魔域小炮灰知道个鬼!就好似现在,你抓个碧水宫弟子逼问,人家也不知道姜师叔有掺和什么。然而碧水宫发生的种种事情,难道能和姜玄衣没关系?
姜玄衣持续性保持风度。
这世间没有所谓的偶然,谁让自己一向低调。
他还轻轻夹了块小甜点送到绿泫面前碟子前,作为绿泫配茶的小茶点。
这样子的茶话会,搞得姜玄衣嗓子发痒,此刻也是生出了些谈性。
姜玄衣:“那我也知道一个故事。”
然后姜玄衣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从前有个魔域的小孩,他长于魔域,只是生来身躯有疾,需要赤火之气温养。可魔域多为阴月之气,魔域生灵也是供奉阴月之力。他若想要养好身躯,便是要去圣域一处地方修养。”
“那时他还很小,也没什么依靠。而且那时候魔域与圣域关系不是很好,对魔域修士也很是仇视。”
“这小孩子决意去搏一搏,他化作人族孩子模样,只盼能得到垂怜,蹭一蹭人族修士的资源。后来他年纪渐长,回归魔域,便借着自己病重,以符化作一个人偶,以此应付。”
绿泫轻轻的啊了一声,这么样呆了呆。
那这些话,就不太像是随便聊聊。
宁寂真想把姜玄衣给宰了。
这时候姜玄衣却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有无尽感慨,很是唏嘘的样子。
“其实这魔修既已经得逞,为什么设法应付,不揭穿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情字,他内心之中有着火热的感情,这不是他冰冷的外表遮掩得住的。他怎忍心让善心的公主和可爱的朋友对他失望,更怕她们会对这人世间的善意失望。”
“他只怕朋友们误会,觉得自己处心积虑不安好心,更生怕自己被他们所厌恶。他真是,太傻了。”
姜玄衣说得十分动情,宁寂尬的要脚趾扣地了。
绿泫自然是带了一副滤镜,但是宁寂没有。他自然能瞧见姜玄衣全部的可恶。
姜玄衣这副样子好贱,真的好贱。
然而不知怎的,宁寂居然没反驳姜玄衣的话,现在也没翻桌子。
夜凉如水,宁寂仍回去自己房间打坐。
月色轻轻染上了他的眉眼,给他面颊之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辉。
然后绿泫却是轻轻悄悄敲门。
宁寂轻轻嗯了一声,女修便跳入了房中。
他瞧着绿泫点亮了灯,灯光轻轻的扑在了绿泫的面颊之上,染上了女修娇艳的面颊。
宁寂独目之中也是染上了一层幽光。
他忍不住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那时大雪纷飞,自己跌跌撞撞的落在了马车跟前。他知晓车中的人是苒公主,这位流月国公主素来亲民,她四下巡视时通常就坐马车,而不是高高在上飞在天空的鸾车。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却颇富心机了,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这样一来,自己更好扮演是个可怜的普通百姓。
而那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因为为了伪装,他吞下烈药,一路醒来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了。
可宁寂得计划却是终究处了意外。
那天雪下得好大,把宁寂都给埋起来。他气息紊乱,竟渐渐不能挣扎。
宁寂内心就生草,这么一个伟大的操作,难道居然要将自己给搞死了。
雪越下越大,路人也没留意到雪下有埋着一个孩子。
宁寂是个意志坚决的人,他竭力保持自己思绪的清醒,却感觉到自己四肢一点点的麻痹。那实在是一种很可怕的滋味。
宁寂真以为自己要完了,那是他此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然而这时候,他却听到了轻轻的拍雪声音,旋即听到了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子声音。
“公主,这里埋着一个人呢。”
伴随那爽朗的声音,他的手掌被人握住,然后这样子扯出来。
他就像埋在雪里萝卜,被一个孩子这样子扯出来。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儿,她大约修行过,力气也不小,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这样子好奇瞪着自己。
宁寂瞧着她,听着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现在那张可爱的面庞化作如今美艳的少女脸孔。
绿泫眼下点了一颗小小的血痣,使她更增几分活色生香。
宁寂冰凉的心中,也骤然生出了一抹热意。
这双眼睛总是蓄满了阳光般的明媚,仿佛永远没有阴翳。
绿泫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阿寂,纵然你是魔修,可你与我们之间的情意,也是永远不会改变了。就连苒公主也说了,你若愿意留在流月国,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圣域和魔域已经议和,渐渐也会有一些来往,宁寂这个魔修的身份,也不是那么罪无可赦。
更何况两域之间能够议和,说明近些年彼此的关系已经是和缓了许多。
谢苒纵然权衡利弊,留下宁寂也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还有唐采这个叛徒当对比。事到临头,唐采这个人修舍了流月国像奉神殿献媚。反倒是宁寂,他却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流月这一边。
谢苒没来,是因为她终究需要缓缓,这大约是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宁寂唇角也泛起了一丝笑容,苒公主居然能这样,也是很不容易了。
他本来是个又宅又冷的人,这一刻笑起来时候,唇角的笑意也禁不住添了些温暖的味道。
他抬起头,禁不住轻轻的说道:“阿泫,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过去。”
他的过去,是一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禁忌,原本是绝不能跟一个人族女修说起的。
可是此时此刻,宁寂却想要跟绿泫说一说。
他嗓音微微沙哑,有着一种沉郁的味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魔修。”
这么说着时候,宁寂瞧着自己冷冰冰的手掌。
“我母亲是魔修,可是父亲却是个人族修士。他们相识于战场,就算是尸山血海的深仇,也是抵挡不住这样子真挚的爱情呢。”
宁寂口中虽然称赞,可是嗓音里却是多了一抹讽刺的味道。
两人生活环境不同,处境不同,彼此师门间还有血海深仇。这样子的处境下,两人若是能爱起来,虽不能说自私,可也很自我。
“能这样子爱起来,一开始自然是一段真挚的感情。可是当他们放弃了荣耀,选择为了爱情隐居,这样避世的日子,却是噩梦的开始。后来,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啊,那孩子生下来就是天残地缺,就像是个怪物,就像是对他们的嘲弄。”
绿泫伸出手,握住了宁寂的左手。那左手是柔铁所化,能化作这世间最凶残的杀戮凶器。可这么一件危险的兵器,如今却被一片柔软的手掌握住。
宁寂的手是冰冷的钢铁,绿泫的手却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35. 035 论魔霸语录的黑历史
一瞬间, 宁寂的心也是微微一颤。
他的父母其实都是当世之大能,各自在人族魔族位高权重。可这两人生下的孩子,很小却是无依无靠, 这样子算计着活下去。
甚至差一点, 他就死在雪中。
那是宁寂灵魂深处最血腥的戾气, 这样子萦绕于宁寂的心口, 使得宁寂心口杀意一直蠢蠢欲动。
“这两个人是多么的优秀, 此生追去随心所欲的完美。可他们的血生出了冲突,生出的孩子就像是对他们的嘲讽。那孩子生下少了一手一族,天生只有一只眼睛。”
宁寂唯存的血肉之躯抚上了自己存在的那只活目, 他那只独目如幽深的海水,显得不尽深邃。
“孩子生出来了, 就像是证明他们的任性是多么不应该。最初的兴致过去后,隐居的生活也是不那么好过。宝剑失了光辉,没有别人的崇拜和欢呼,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后来,他们便各自归去,将这一段错误就此抹平, 就像是从来没出现在他们生命中一样。从此, 我就是一个自由的孩子。”
自由的孩子,就是没有人管束的孩子,也是一个没人照顾的孩子。
所以他年纪轻轻,就跑去流月国碰瓷,只盼自己能攥取力量。
但还有些事情,宁寂没办法说出口。
那对曾经深爱的夫妻,到最后也是形同陌路,两人决意分开。
那男人瞧了自己一眼, 眼中甚至透出了嫌恶。
他显然不怎么愿意接受,眼前这般丑物居然会是自己的骨血。他是个以自己血脉为傲的人,怎愿意接收这样子残缺不全的小怪物?
和魔女的情爱可以抹了去,可是这个小小的证明却在提醒自己的愚蠢。
男子眼中竟升起了一抹杀意。
他长剑一抖,面颊稍有迟疑,可面色却渐渐坚定起来。
一旁艳色无双的女修也看出他的心思,不觉开嘲讽:“姒华,你堂堂圣域神裔,竟这么狼心狗肺,这样子狠毒事情都做出了。”
姒这个姓,在圣域是极高贵的。
然而魔女如此嘲讽,口气里也满是不耐,并没有多少母爱。
男子面颊上有一些不负责任的任性,显然他出生过程中受到过多的爱护,他闻言也不觉冷笑:“你要养,那便给你,可别说是我儿子。”
他拂袖而去,竟无丝毫的眷念在意。
刺激和爱情到了尽头,也不过是这么一地鸡毛。
瞧着那道背影,魔女也是忿怒之极:“你们男子只图自己快活,永远便觉得女修应该心软,就该吃亏吗?”
女修牙齿狠狠的一咬唇瓣:“我不会使你如意,你风风光光,也休想我凄凄惨惨,我不会让你比下去,我不会让你阻碍我的人生。”
可女人终究还是要心软一些。
魔女没有那男子狠毒,她阻止姒华将孩子抹杀,可能终究还是有些微弱的不忍。然而,她只瞧孩子一眼,也忍不住扭过来。
这么个颤颤巍巍的丑物,又如何能激发她的母爱呢?
她甚至不能多看孩子一眼。
只需多看一看,她便生出恶心。
而那个孩子,其实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
他没有哭,因为一个健康孩子的哭会让父母心软,可自己这种怪物只会让他们烦躁。
他也没张口恳求,求母亲不要抛下自己。
因为求是没有用的。大人们一旦下了决心,又怎么会将一个孩子的心放在心上。
可有那么一刻,宁寂内心也是生出了一抹希望了。
只因为魔女终究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虽然,她立马又闭上了眼睛。
她略一犹豫,将一个小小的木头玩具马塞在了宁寂的手中。
魔女曾经也将孩子包得严严实实,带他出去走一走。那时候这孩子就看着凡俗小孩手里的小玩具,那不过是普通之物,是木头削的小马,上面缠着布条。这么普通的玩意儿,宁寂却是瞧得目不转睛。
她不知道这孩子看着的不是这件小玩具,而是羡慕那个普通的小孩子有父母陪伴。
现在她将这小小的木头玩具马塞到了宁寂的手中。
就好像已经给足的补偿。
然后她也转身而去。
有了一段失败的爱情,她想要在魔域重新站起来并不容易。若她还带回一个残废的怪物,那所谓重回巅峰也是别想了。
魔域本就慕强,她舍不下这个残废,就象征着她脆弱。
那么她一辈子都别想爬起来。
那孩子慢慢的将这件小玩具揣在怀中。
其实这个残缺的孩子却是出奇的聪明和冷静。可能两股能量冲撞使他身躯残废,可与此同时,也造就了他不可思议的早熟。
他也绝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他甚至早做好了一只木腿,一个拐杖,可以慢慢站起来走动。
哪怕,这姿势很是怪异。
现在宁寂已经长大了,他也具有不可思议的强大。
小时候的脆弱仿佛不过是人生过程中小小的磨砺,根本也是不足道。
这些记忆涌上了宁寂脑海,便算是对着阿泫,他也说不出父亲欲图杀死自己的事情。
那时候那画面甚至没表现出丝毫的人性挣扎和迫不得已,那个播种的男人就像是扔了自己并不喜爱的玩具,只有些烦躁的漫不经心。
所以他只是很轻描淡写的提及自己被抛弃的事情。
他摸着活眼的手掌滑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木头马。
那实在是个普通玩意儿,做工也是很粗糙,而且还有些旧了。
“母亲走时候,她有送给我一件礼物。阿泫,我现在送给你,好不好。”
绿泫松开了手掌,双手将这木头马捧住:“阿寂,我会好好收藏的。而且,你也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了。他们不要你,你也不用在意他们,更不必去证明什么。因为,根本不需要。”
宁寂唇瓣动动,又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知道!”
他正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将这个木头马送给绿泫。
这件小礼物保存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宁寂心里有多少的爱,而是出于一种深刻入骨的仇恨。
他那么挣扎活着,为了活下去一路乞讨去了魔域,又见识了不知道多少人性的丑陋。
他活得很辛苦,而他越是辛苦,内心仇恨就越浓。
但若是他一直如此,只会限制自己眼界,甚至限制自己人生。
就像应无烈一样。
应无烈只是个困于过去得可怜虫,而他却是个注定发光的当世霸主。
父母之爱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他自然也绝没有想过原谅,可是也不值得投入那么深刻的恨。
每个人都需要战胜自己,就像,他偷偷看着阿泫战胜自己。
“我会好好活下去,去做一些让我耀眼的事,而不是沉溺于过去的伤痛。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可是我也并不一个寻常之人。”
宁寂再笑了笑,这笑容里有着自信的味道,使得他看上去分外的耀眼。
绿泫也轻轻的嗯了一声,眼中透出了甜甜的笑意。
然后宁寂轻轻垂头,瞧着这如花娇颜。
月色下,姜玄衣的法器化作琵琶,他手指戴着指套,一下下弹着。
姜玄衣琵琶弹得并不怎么样,只能说会弹。他擅长的乐器只有玉箫,这其中并不包括琵琶。
就像他医术糟糕、厨艺平平一样,宁寂发觉姜玄衣的优点确实不多。
不过姜玄衣是个很擅长烘托氛围的一个人。
就好似现在,弯月如钩,月色凄迷。姜玄衣顶着那么一张漂亮的脸弹琵琶,便有那么点儿味道。
他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意,永远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儿。
当宁寂赶到时候,就瞧见了姜玄衣这么一副从容模样。
就好像一切都在姜玄衣的计算之中,而他永远这么气定神闲。
宁寂自然很讨厌他这副样子,可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错,姜玄衣是揭破了他部分秘密,可是结果却并不算差。
当自己魔修身份曝光时候,他忽而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担心自己被流月国放弃。这些情谊,也比宁寂想象的要重。
而以最后的结果而言,他竟觉得很舒服。
此时此刻,宁寂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样子。
如此一来,竟好似他不太好意思再向姜玄衣发作。
那些心思流转间,姜玄衣那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宁寂内心深处。
琵琶声停,姜玄衣也轻轻抬抬头:“阿寂,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去参加圣魔武会。”
宁寂就一副静静看你逼逼的样子。
然后姜玄衣继续说道:“我希望之事,是盼望能发生之事,也是一定能发生的事。我这么说,自然是在要挟你。”
宁寂冷笑一声:“事已至此,阿泫已知晓我是魔域修士,那么既然如此,你能用什么要挟我?”
姜玄衣叹了口气,终于放弃自己其实并不是擅长的琵琶,缓缓起身。
“当然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你是元魅邪尊。这要紧的也不是你是新一任的魔主,而是你对她说的那些话。”
姜玄衣小摊手。
“顺我心意,本尊定会给你无上荣耀,许你魔后之位。”
“这次你若输了,你便是我的,我用链子将你锁起来,日日瞧瞧我的战利品。”
姜玄衣这么复述,宁寂简直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些霸道魔尊语录的。
他手背上青筋突突,终于没绷住:“你住口!”
他跟姜玄衣不一样。
姜玄衣戴没戴面具,脸都是不要的,脸皮一向很厚。
但宁寂不一样,他没披上魔尊马甲,忽而发现这些发言很羞耻,简直听不进去。
宁寂冷玉般苍白脸颊竟微透红晕。
他嗓音也是越发冷硬:“魔罗一向狡诈,还如此的卑鄙。”
姜玄衣叹了口气,痛心疾首:“我做了什么卑鄙的事?我不过是将你做过的事情复述出来。”
宁寂只觉得简直了!
也许他作为魔尊,因为各种情绪上的矛盾,使得他性子有那么一瞬间在煎熬中走上了极端。那些给阿泫说的魔霸语录,有那么一刻也是有些认真。
就如他内心深处曾经涌过的仇恨。
可是这些心思,如今却是渐渐平复,那么再回顾甚至让宁寂觉得羞耻。
姜玄衣却是一派慈爱之色:“其实,这也不算要挟。阿寂,就如我跟你说过的那样。你不愿意让阿泫知晓,是因为你心中有爱,而且渐渐没有仇恨。”
那些话让宁寂觉得尬,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姜玄衣的话疗是有一定效果的。
这使得自己情绪与心态逐渐平和,变得冷静,而不是一个蠢蠢欲动的隐患。
可是,姜玄衣导人向光明,却并不代表姜玄衣站在光明的一边。
这不过是一个心态稳定魔主更符合姜玄衣想要的利益罢了。
宁寂的情绪也是渐渐平和下来。
他瞧着姜玄衣时,眼里已经充满了一缕审视。
“师尊,你想在阿泫身上讨要什么?”
姜玄衣脸上有些苦情的惊喜:“想不到如今,你居然还肯称呼我一声师尊?”
姜玄衣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那是宁寂人生中的黑历史,又或许是他人生中的幸运。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姜玄衣时候的场景。
那时宁寂正在跟一堆魔修争机缘,搞起了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的修罗场。那时他还没有炼成柔铁,只用一把长刀迎敌。
那长刀砍过了一个个的敌人,飞溅起一蓬蓬的血花。
宁寂不但提防着眼前的敌人,还提防着没有加入战斗的敌人。
那时附近的悬崖之上,有一道居高临下窥视的身影。
魔罗一身墨色的衣衫,长长的披风随风而飞舞,面孔却被一张墨色的面具遮掩住。
到最后只剩宁寂一个,鲜血顺着宁寂刀锋滑落,润入了褐色的地面。
那人身影就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轻飘飘的落下来。
他看也不看宁寂跟别人争夺的资源,而是看着宁寂这位胜利者。姜玄衣手指轻轻一按,宁寂立刻觉得一股子威压加身,竟无法动弹。
那实在是一件不大令人愉悦的事情,就好似被什么绝世凶兽窥测,令人不寒而栗。
可宁寂仍是直直的站立,竟无半点退缩之态。
“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身躯就如此的残缺,这注定你的人生比别的人要艰辛千万倍。就连你的父母,也以为你定然是他们人生中的耻辱。可是,你好幸运,遇到我了。”
“只要,你把灵魂给我,我便给你想要之物,使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通通后悔。”
对方那样子说着,那强大的力量使得他的说辞蕴含了甜蜜的诱惑,增加了这份诱惑的可信度。
然后他手指稍稍松了松,使得宁寂能喘过气来。
但宁寂却摇摇头。
“如果,我是依靠别人的力量让他们后悔,那算什么?那是你让他们后悔,而不是我自己。就算,我这样子死了,我的灵魂也是我的,绝不会给别人。”
“而且我不觉得自己可怜,我要让别人知道,就算我是残缺,也会比许多人都强。”
墨衣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宁寂的雷点上蹦跶。
可对方却并没有勃然大怒,他唇角微扬,蓦然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吧,你真是优秀的孩子,所以你走运了,现在我决意收你当徒儿,让你从此拥有美好的未来。你也不用太过感动,现在你可以跪了。”
宁寂真不是自己要跪的,对方力量轻轻一压,这可怜孩子就不由自主的跪下来。
那狡诈又恶劣的男子从此就成为宁寂师尊。
那自然是现任魔主幼年期的耻辱,也是并不令人愉悦的回忆。
往事不堪回首,宁寂也甚少叫眼前男子师尊。
姜玄衣眼里却是满满的温柔和爱惜:“你瞧,事到如今,你已经魔域之主,我说过的话,自然便是真的。”
宁寂说话满满都是威胁:“从前这么对我也还罢了,可是,我绝不会让你伤害阿泫。姜玄衣,你究竟要做什么?”
这么说着时候,宁寂眼中也是透出了一抹冷意:“我知道你不喜欢神魔两族,你栽培了我,使得我这个魔主虽非魔裔纯血,却亦有一战魔裔之力。那么现在,阿泫也是可利用之物?”
宁寂职位上与神藏真君相似,可权势可比神藏真君大多了。魔裔与神裔相对,可宁寂对魔裔却有一扛之力,自然也可与神裔一战。
那么有实力,自然就有话语权。
所以宁寂可自称魔主,然而神藏真君却只是区区奉神令主。
姜玄衣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能捧出一个元魅邪尊,现在准备捧出绿泫。
姜玄衣微笑:“我当然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我只是成功的流月主修背后的男人,默默的支持她,爱惜她。”
姜玄衣脸好看,说话也是漂亮又温柔。
他这么温文尔雅的姿态却令宁寂不寒而栗,脑内脑补几千字利用纯情少女的大大阴谋。在宁寂的脑补中,姜玄衣简直不像个人。
宁寂有些歇斯底里:“阿泫待你一片赤诚,可你却诸多心机。你要如何才肯离开阿泫。”
姜玄衣只觉得这剧本好似有些不对,什么高攀豪门,被人嫌弃的剧本居然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么想着时候,姜玄衣笑容越发温柔,说话也是茶里茶气:“只可惜,阿泫只喜欢温柔的人。魔主,你这方面,自然是远远不如我了。”
一瞬间,宁寂都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弦仿佛要断掉了。
他真是疯掉了,有那么一瞬,觉得姜玄衣可能是个有意治愈人心的好师尊。
那当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正经师尊是绝不会这样子说话的。
姜玄衣:不要脸这种事,便宜徒儿还是要跟他学着点。
宁寂闭上了眼,眼皮颤颤,然后方才缓缓睁开。
他已经是一张冷静的脸:“圣魔武会乃是两域修士武者最推崇的武道比拼。纵然,我很在意阿泫。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旁人加以玷污。无论圣域魔域是友是敌,武道上的公平也是绝不能被玷污。你就算告之阿泫,我也绝不会妥协。”
少年魔主面颊之上浮起了坚毅的锐气,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是怎么样都不会动摇的。
他不明白姜玄衣的千层套路,可无论如何,宁寂也是会坚持己心,绝不会轻易动摇。他这位魔主马甲加入流月法宫,那么流月法宫则保送必胜,难道这便是绿泫想要的?不,阿泫自然也不会愿意的。
姜玄衣面颊之上也是透出了惊诧之色,面上透出了几分好奇。
他一副你想多了的样子。
“你怎会以为我会让你做这样事情?我自然是不会让你去比武,只是,想要借你做些事情?你知道我的,我很不喜欢自己出手。”
就算姜玄衣有实力,他显然也并不喜欢亲自动手打打杀杀。
姜玄衣:我就缺个打手。
宁寂蓦然冷笑:“所以,你永远不会寻上阿泫,信誓旦旦,说什么要奉出灵魂,以解当前之急。”
姜玄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我也不会一直这么老套,更何况,我本不会这般待她。”
老实说自己十多年前的口癖如今想来是有些尬,听起来也是中二感满满。更何况,现在他对阿泫的心意也绝不是如此。
想到绿泫时,姜玄衣心尖儿也是浮起了一层酥意。
宁寂也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提及阿泫,搞得姜玄衣面颊蓦然热了热。
绿泫自然也是不知晓这些私底下的暗潮汹涌。
圣魔武会乃是大陆上最重要的武道盛世,绿泫也处于全心全意的备战之中。
一国修士实力愈强,就越能站稳脚跟,说话也是硬气。
而绿泫自然是流月国最重要的大杀器。
不过如今百花齐放之姿,也是近两百年才升起之景象。
如今这枚浅浅的绿玉牡丹在绿泫手指上绽放,那万千剑意顺势润入了绿泫的识海之中,使得绿泫美玉般明润面颊之上也开始凝结一片剑意。
绿泫双瞳张开,只见她一双明润的眸子也被剑意侵染,使得她眼仁与眼白融为一体,尽数化为明润的剑光。
这是绿泫彻底放开了识海,与万千剑意交融的结果。甚至连绿泫的神识也是与剑意流转,使得修士本人的意识也是处于某种极玄妙的状态。
这圣域之中有两处风穴,一处在东荒之地,一处却在碧水宫中。
这碧水宫中的小风穴固然略逊大风穴,却也是威力十足。普通人若是修为不到家,入内也是非死即伤。
便是之前绿泫踏入其中,也是需要蕴力抵抗。
可是到了如今,那万千风意却被剑意所侵染,化作缕缕杀意,却以绿泫为中心流转,转动千万风华。
这股剑意从内向外流转,使得风穴之口也被一层又一层的剑意覆盖,形成一场人工制造的剑障。
冲天剑光冲上云霄,使得碧水宫中各个小空间都受其欺饶,都能看见如此奇观。
这样子强制观赏显得好生霸道和张扬。
不过绿泫自己自己却并不觉得。
此刻绿泫已经沉浸在无边剑意之中,进入全然忘我之境界。
姜玄衣倒是很淡定,他在风穴之外,将琴置于自己膝头,淙淙琴声传来,姜玄衣弹的那叫一个有氛围。
石头之上,美人抚琴,背后是冲天的剑光,那真是有着说不出的意境。
那样子的琴音流转,仿佛与风穴中的剑意遥遥相和。
宁寂:弹得真特么普通!
不过绿泫修行搞得这么个大阵仗,此事自然由碧水宫起飞,以碧水宫为中心,传向四面八方。
要知晓于这些修士而言,圣魔武会本来就会收集各种对手资料,并且展开分析。
如今绿泫连得机缘,法器傍身,已经是炙手可热的热门人选。
那么她一举一动,自然是惹人关注。
就连奉神殿中,日益临近的圣魔武会也是众人所关注的重要焦点。
奉神殿分内外两殿,外殿又分三股势力。其中云灵君所掌控的剑盟,便是外殿三股势力的最强者。
这奉神殿内殿如何,却也是无从窥见。剑盟外殿三部分别是剑盟、无意门、灵心谷。
有此势力,故而神藏真君方才如此惹人忌惮,所以赤瑛仙子从前才对奉神殿处处退让。
如今奉神殿虽与碧水宫交恶,可奉神殿弟子们仍如是高傲如昔,并确信奉神殿还是能将这场子找回来。
这一次圣魔武会便是绝好机会。
若奉神殿弟子能夺魁,自然能扬眉吐气,并且证明奉神殿的实力。
那么这次比试中一个个夺魁人选也成为奉神殿议论的热词,令这些弟子甚是兴奋。
这其中也包括绿泫。
正因如此,在场修士之中却有人惴惴不安,显得不是很淡定。
叛徒总是会心虚的,唐采就是如此。
每次听人提及绿泫,唐采手掌就生出了一抹细碎的颤抖,便觉得一股子火热的耻意涌上了心口。
叛徒!谢苒曾经这么指责过他。
那时候唐采自然是断然否认,他还能扯出许多理由为自己洗白。
可一个人纵然是能欺骗别人,却也欺骗不了自己。
他听不得别人提及绿泫,若是旁人提了提,唐采就是心头不安。
奉神殿的修士天然不喜欢针对令主的人,故而他们每次提及绿泫,也没什么好话,还会拿绿泫取笑。
比如绿泫对应无烈求而不得,比如绿泫好色,挑了个半废的魔域卧底修士。
绿泫是个女修,总会有人拿她的感情取笑。
可是就算如此,这些奉神殿弟子提及绿泫,却总有一分忌惮,却总会承认这个流月主修当真很了不起。那酸意浓浓的嫉妒中,却也总会有一抹羡慕。
一个人可以诋毁敌人,但是绝不能轻视敌人。
绿泫的存在,显然也是给这些奉神殿修士重重一个耳光。
这样子的微妙处,唐采竟也能体会得到。
他手指微微发颤,拂过了衣摆的徽记。
唯剑宗弟子,方才能有如此服色。现在唐采已经不是流月修士,而是一位剑宗弟子了。
可便算是这样子,他也感受到周围之人对自己的轻视。
就像唐采能体会到周围之人对绿泫的忌惮一样,他亦能体会到周围剑盟弟子对自己的轻视。
没谁看得起他,也没谁将他当作自己人。
而之前笼络他的云灵君也没再搭理他,甚至没有多给唐采一个眼神。
笑话,如今绿泫连夺法宝,修为大进。单凭唐采一个庸物,又怎么能颠覆流月国?
说到底,唐采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
云灵君甚至并不觉得自己有何凉薄之处,他觉得这场交易唐采是心知肚明的。
唐采甚至想到了那时候谢苒说的话:“哈,唐采,这也不过是你价值多高,能力多强。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你这样子的人,也稍微有那么点儿价值。”
“你明白吗?你所有的价值都是用来让阿泫堵心。人家眼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你不过是一枚棋子。”
谢苒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那时候唐采只觉得赌心,更觉得自己从来没被谢苒尊重过。
可如今谢苒的话却像是预言一样,当真将他的处境说得明明白白。
那些情绪在唐采心口冲撞,简直令唐采喘不过气来,可他自然没有这个资格让旁人闭嘴。
他算什么?他什么也不是!
好在这时节,他身边的师兄们终于转移了话题。
“不过绿泫再如何好运,也及不上我们奉神殿的雪师兄。她那些许光辉,在雪师兄跟前,也是黯然失色。”
奉神殿竞争激烈,故而这些弟子彼此间也勾心斗角,彼此争风算计。神藏真君一向也是不如何管束,也默许奉神殿弟子这略显残忍的竞争风师。
这大约便是奉神殿的狼性文化了。
弟子如狼,方才能挑选出最凶残的野兽。
然而此刻这些弟子提及雪枯臣,一个个却是心悦臣服的样子。
人总是会嫉妒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如果相差太多,那些嫉妒心反而是不存在了。
雪枯臣出身无意门。奉神殿外殿三部之中,无意门是要逊色剑盟一些的。但是雪枯臣却是奉神殿毫无争议的最出色修士。
据说连神藏真君也对雪枯臣颇为敬重,使得这位雪师兄身份十分尊贵。
若非说雪枯臣有什么不足,那便是他身体有些不好,所以有病公子之称。
不过这样子的缺陷,反倒让雪枯臣有了一抹田园牧歌般的清雅出尘。
距离产生美感,这反而让雪枯臣显得更加脱俗。
每次圣魔武会,魔尊与奉神令主皆不会出手。
那么如此一来,雪枯臣就是这次圣魔武会最有可能夺魁的人选。
似唐采这样的人,听到了雪枯臣名字时,心尖儿也生出了羡慕。
人生在世,若自己能成为如雪枯臣一样的人,也不知道多好。
受人如此尊重仰慕,人活一世也是不枉了。
可这时候有人眼尖,却瞧见了唐采。
奉神殿压力大,总会有些无聊的人拿别人开调侃解压。
更不必说,唐采还是个远远不如他们的人。
就好似如今,便有人刻意消遣唐采:“这不是唐师弟,今日好有闲情逸致,这样子四处闲逛。”
“我们奉神殿修士个个皆是精锐,怎会添了这么个平庸之物?传出去,岂不是有损奉神殿的名声?”
“陈师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唐采是背叛旧主,出卖流月主修,如此卖好,只盼云剑尊能收留他。云剑尊见他可怜,也只能收了,然而却没什么用?”
“那流月主修虽然好色,待人却是不薄。那苒公主受了委屈,她谁都敢得罪。伤了步鸾音的宁寂原本是个残废,流月国也好生照顾。怎么说,这绿泫也是顾情意的。唉,却没想到有些人养不熟。”
“这背主之物来咱们奉神殿,岂不是拉低了奉神殿的档次。”
一时殿中齐齐传来哄笑之声,言谈间尽数是对唐采的嘲讽。
这能入奉神殿的修士,要么关系特比硬,要么实力特别硬。唐采两样都够不着,原本是没资格成为奉神殿弟子的。
故而那时候云灵君抛出橄榄枝,唐采也觉得是个很好机会。
他心口一热,便忍不住答应下来。可他成为奉神殿弟子,其他人却瞧不顺眼。
从前在流月国,唐采从来没觉得尊严是一件多重要的事。他甚至还觉得谢苒反应太过,有些姿态过于强硬过激。
可是现在,唐采仿佛终于懂得为什么。
可能以前他跟绿泫靠得太近,故而并不觉得阿泫有多么了不起。
可如今在奉神殿,他忽而发现赤泽小国出了一位让奉神殿忌惮的大修,是多么的了不起。
唐采慢慢的握紧了手掌,却只能默默忍下了这样子的羞辱。
有人心里也禁不止嗤笑,唐采无权无势,资质也是平平。这样子的人,居然还想混奉神殿!
这可真是好笑之极。
待那些人走远,唐采手掌缓缓的松开。
他被这些奉神殿弟子羞辱,忽而升起一个念头。
只盼,绿泫不要赢。当然阿泫本来就不会赢。可若她赢了,自己便更是别人口中的笑柄吧。
而此刻碧灵宫那冲天的剑意却也是更浓几分。
36. 036 姜玄衣:阿泫的指甲又长了些……
那冲天的剑意之中, 此刻染上了一层鲜润的嫣红。
这样的修行之中,绿泫随身所戴的炎蝶玉也是有了反应。
玉佩轻轻颤抖,一抹赤红涌入了绿泫的脑海。
一抹曾经的记忆从玉佩中流出, 沾染上了绿泫的识海。
那识海之中, 一缕光辉流转, 铺入绿泫脑海中的是一派壮烈景象。
那一道道身影坠落, 就如人世间最夺目的凄艳, 令人为之而心悸。
那一张张面容对于绿泫而言是陌生的,可对方面孔之上的悲壮之色却是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如此侵染了绿泫的识海。
绿泫浑身也是染上了一层战栗之意。
那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法阵中心有一口圆盘似的熔岩,散发出赤热的火气。
炎蝶族人每每陨落, 身躯顿时化为红蝶,如此漫天飞舞。
在场修士瞧着旁人陨落,也是毫无惧色。
这便是传说中的圣元法阵,此阵十分凶恶,若无人阻止,那这赤流浆就会无序扩张, 乃至于将整片大陆就此吞噬!
而这就是炎蝶族人的高贵情怀!
“承此意志, 虽死无悔!”
便是一族修士尽数在此陨落,又有什么可惋惜的?
绿泫沉寂的识海流动如此的记忆,她眼眶蓦然微微一酸。她不知道自己父母是其中哪一位,却知道每一个人都是值得敬重的。
一行泪水就顺着她的脸颊轻轻滑落。
泪水嫣红,如血如火。
那泪水滴落在炎蝶玉上之际,玉佩也是流淌一抹光辉,一个契约也是与绿泫缔结。
这便是绿泫意志的共鸣,心中所向, 便是穿越时空,亦是无悔。
她虽然没有长于炎蝶族,却已经感受到这般伟大的传承。
绿泫蓦然睁开双眼,她不知道自己眼中泛起了一抹赤色。
此刻她已经在风穴中修行一月有余。
在此期间,她神识微凝,不饮不食,全身处于一处高度绷紧的状态。
如今绿泫气息充盈,玄气流窜全身,她那张玉色面孔亦是灼灼生辉。
绿泫手掌一动,渊海化作一道剑芒,破开这层层剑障,使得绿泫一跃而出。
那冲天的剑意消散,剑云也是悄然收敛。
一阵风云涌动之后,风阁又是恢复如初。
绿泫一跃而出,身影轻轻化出。
风烟散去,少女浑身都是萦绕的细碎剑意,她发丝、手指犹自有着滋滋响动的细碎剑意。少女双瞳赤红,几缕发丝也是透出殷红之色。
然后伴随绿泫轻轻眨眨眼,她面色才渐渐变得柔和,发丝与眼瞳的赤红也是逐步消散,恢复墨色。
她性子里的温柔可爱才重新染满这张脸颊。
姜玄衣将这些瞧在了眼里,也是微微一笑。
阿泫,欢迎你出关。
如今的绿泫当然是个有分量的人物了,她出关的消息也很快传开,甚至传到了那病公子雪枯臣所居之水心阁。
那传递消息的小金剑落入一张手掌之中,却被那片手掌随意化碎。
流苏轻掩,雪枯臣那张苍白俊美的脸蛋若隐若现。
此刻雪枯臣盘膝打坐,双眸轻合,已是入定之姿。
雪枯臣身子不行是人尽皆知,可没人知晓他身子已经糟糕到这般程度。有关雪枯臣的消息被封锁极密,甚至连神藏真君都不知晓。
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神山神裔。
此刻姚宁这位神女亦是在场,她容色绝美,使这房中也好似增加了些光辉。
一旁有另一位神裔男子,观之雍容华贵,气度不俗。
如果宁寂瞧见这位男子,必定会挑一挑眉头。
纪衡在凡俗修士之中是一位神医,可是对于神裔而言自然也不算什么了。此时此刻,自然有神裔专属医修替雪枯臣瞧病。
然而那医修蔺月却终究是轻轻的摇摇头,面露惋惜之色。
“公子的病,除非换血洗髓,否则也不过苟延残喘,已不能救,更不用说参加圣魔武会。”
姒华面色变化,沉沉说道:“他是我姒华之子,是神裔纯血,又怎能说不能救?”
这样说着,他手掌慢慢捏紧成了拳头。
往事一件件的在姒华脑海里浮起,就好似昨日里的事情。
从前圣魔大战,他上战场,认识了魔女颜夕。两人身份悬殊,可是彼此间仍产生了炽热的爱情,纵然明知彼此身份对立,姒华却偏生想要跟她在一起。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拥有爱情呢?
他被颜夕美色蛊惑,只觉得家族和生命都可以抛弃,只想求一件轰轰烈烈的爱情。
两人设计假死,就此隐居。
可归隐日子却并不如何好受,那魔女实则是个狂妄恶劣的性子,姒华发现跟她在一起是一种说不出的折磨。
后来,那魔女还给她生了个怪物,是个残缺不全的怪物。
他终于选择离开,离开魔女,离开那个小怪物。
等他回到了神山之后,更娶了一个神女做妻子。他妻子乃是姚姓族人,名唤姚芷,至少与他同为神裔。
姚芷性情温柔,内敛温和。她其实喜欢姒华很久了,只是姒华从前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罢了。那时候姒华过于张扬,岂会喜欢这样温吞水似性子的女子。
可等他跟魔女颜夕撕了,方才体会到这温柔老实的女子好处。
姚芷一辈子没出过神山,她为人单纯,更对姒华十分崇拜。
日子相处久了,姒华也越来越爱她,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居然会去爱那个魔女颜夕。
神裔有许多单身主义者,可姒华是个实打实俗情重的。他不但有过两个妻子,并且很快姚芷也有了身孕。
他甚至很期待姚芷能为他生个后代。
那时他每次看到姚芷鼓鼓的腰肢,内心就有一种沉甸甸的喜悦,就像是果农看到枝头成熟的果子。
这一次,就不会有错了。
他会有一个健康的后代,而不是一个残疾的怪物。他的人生得到了修正,很快就会有一个完整的后代,而不是可笑的残缺。
可姒华这个梦想很快在一个夜晚被击了个粉碎。
有一天,他听到了熟悉的咯咯冷笑,一道身影掠出,是女子婀娜的身影。
那身影一闪即没。
姒华浑身血液冰凉。
只有魔女颜夕敢上神山偷袭,算计他即将临盆的妻子。
姚芷挣扎着为他生了个孩子,便就此陨落。她本命灯供于明堂之上,要等上三四百年,才能由神树孕育的神果化体重生。而且重生姚芷会性格重塑,记忆之中不带感情,也不再是他那个怯生生可人小妻子了。
那孩子就是雪枯臣,这原本健康的孩子从此却病体残缺,身躯有恙,击碎了姒华全部的美好寄望。
后来神主要挑一个孩子,隐去神裔身份,栽培他成为人族偶像。
姒华之所以将孩子送出去,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防着颜夕戕害。
那魔女恶毒如斯,不可不防。姒华也不愿意自己这年轻时的情孽再伤害自己的独子。
现在雪枯臣如此病重,要换血洗髓,才可重获新生。
神裔伴随年龄越长,神血愈浓。
雪枯臣还是个稚嫩的神族,便算姒华可以牺牲自己,也不是雪枯臣能承受的。
若要挑个合适换血送髓的,除非那人与雪枯臣年纪相若,并且血缘相近。
姒华心里当然也有了一个人选。
姚宁眼波流转间,却轻轻叹了口气:“小雪是芷儿的骨血,如今芷儿已经不在,自然无论怎样都要救小雪。姒华,你自然是有办法得到。”
神族之中,除开神主,也唯有姚宁知晓雪枯臣的身份。
在姒华的眼里,姚宁与姚芷姐妹情深,自然无需隐瞒。
不过他却瞧错姚宁了。姚宁生了一张美丽的面容,可是一颗心却冰冷之极。
似乎姚宁这样子的人,根本没什么多余的感情的。
不过姚宁这几句话,确实也是说到了姒华的心里去。
“那孽种丑畸如斯,当年容他活下来,已经是一种恩赐。神血落到这样子的人身上,真是玷污神裔尊严。如今,能给小雪换血,也是他的荣幸。”
说到那个被丢弃的孩子,姒华眼里也是满满的厌恶。
男人是先爱一个女人,然后才会爱那女人生下的孩子。
姒华已经对颜夕深恶痛觉,当年也是不欢而散,更不用说那孽种还丑陋如斯。
这世间许多事情本就要看颜值的。
雪枯臣生一张极漂亮的容貌,天赋也高。至于所谓的残缺,反倒让雪枯臣生出些病态之美。
再者雪枯臣并不是天生残缺,而是魔女颜夕暗算所致。他之血脉,自然本该是优秀和完美的。
当年姒华有意杀那个孩子,到了如今,姒华心里仍无半点怜惜
姚宁举起了一把小扇子,轻轻半遮脸蛋,轻轻眨了眨眼睛:“唉,说起来那一个也是你的孩子,亦有半神之血。姒华,事到如今,莫非你心中仍有一丝不忍,毕竟还是生出些父爱。”
姚宁目光轻轻闪动:“纵然他生得丑陋一些,可是你将他扔了,只怕多少有些不忍。如今若再换血洗髓,更毁了他一生前程。如此一来,终究会委屈小雪了。”
她这么说话,仿佛是为雪枯臣极担心模样,可姚宁目光闪动间,却流动几许看好戏的光彩。
就如姚宁骨子里蠢蠢欲动的恶意。
毕竟作为神裔,姚宁很少缺什么东西了。
姒华面颊透出了一缕货真价实的怒色:“你胡说什么?”
相比于其他神裔,姒华也算是个充满感情的人,更十分担心亲生儿子。可他这么一个重情之人,想到自己曾经扔了的孽种,仍如是心生嫌恶。
他还记得那个孩子模样。
宁寂生下来时,就好似轻轻蠕动的虫子,根本站不起来。他稍大一点,可以借助假腿走路,可身躯一下下的拱挪,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神裔天生喜爱美丽的东西,如此丑陋残缺之物竟是自己血脉,那当真是对姒华的莫大羞辱。
后来颜夕暗算了姚芷,他甚至懊恼自己那时竟未曾将那孽种击杀。那仿佛是他一生之中最荒唐岁月的见证,他竟曾为一个魔女神魂颠倒。
姒华真心实意说道:“哼,我一直恨自己心软,当初竟未曾下手。如今他还活着,那唯一之用处,就是给小雪换血罢了。只是神主为何竟要阻我?”
说到了这儿,姒华面颊更增怒色。
什么流月修士,在姒华这样子的神裔眼里,简直是一文不值。他只需轻轻动根手指头,就能让整个流月法宫粉身碎骨。
可偏偏神主阻他!
为何这一任的的神主,竟对那些凡俗修士怀有如此之好感,简直令姒华百思不得其解。
姬琚倒也干脆,从根源阻止,只说若姒华对宁寂下手,他便杀了雪枯臣。
这简直不可理喻!
姒华更忍不住怒道:“神主为何如此相待,竟冷我们这些神裔,却偏去顾惜那些蝼蚁之命?我等神裔,杀个人也是不许,那还有什么尊贵可言?”
姚宁小小扇子轻轻掩住她那轻上扬的唇角,她下半张脸透出了看热闹的窃笑,可露出的一双眼眸中却是透出关切。
“只因为他是神主,自然想怎么就怎么样。他既有如此实力,当然不必讲道理,这岂不是理所应当?只是,神主为什么这么想,我大约也知道一些。”
姚宁嗓子压得越低了:“那就是,神主喜欢上了一个凡俗之女。”
这么说着,姚宁也一副你应该知晓样子。
姒华微微一怔:“神主竟在意那个流月主修?”
姒华确实是听过这个传言的,可那时候他却没当真。
毕竟神裔素来高贵,更不必提神主之尊贵了。
以神主之尊,又如何会垂青那卑下的俗物?只不过事到如今,这些传言仿佛也是有些真实?
姒华似信非信,他想到神主那仙人般的冰雪之姿,总是很难想象姬琚会当真垂青一个凡俗之女。
如此思之,简直是不可想象。
姚宁嗓音也压低几分:“说来说去,神主也只是在意流月主修,想讨她欢喜罢了。否则神主日理万机,又怎么会去留意一个残废。姒华,你若要救小雪,除非让这位流月主修在神主跟前失宠,那神主自然不会在意这件事情。而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姚宁在这里造谣传谣,心里却是笑起来。
其实姚宁也根本不信神主会去喜爱一个凡俗之女,至多也不过是有几分留意罢了。
但姒华关心则乱,说不定会信。
她很喜欢捉弄别人,而且也不那么喜欢绿泫。
有些很寻常的事情,对于姚宁而言却是一种羞辱。
好在姒华也并不是很信:“神主做什么事情,定有他的目的。我等神裔修士,也是不必多猜,否则便是对他不敬。”
姬琚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想到神主之威,姒华竟也忍不住轻轻的打了个寒颤。
他甚至颇含疑虑的瞧了姚宁一眼。
姚宁却是神色自若,并未再继续教唆,只说道:“若不愿意得罪神主,那也还有许多办法让那宁寂依从。若宁寂心甘情愿,愿意为了亲情付出。那么便算是神主,大约也是不能说些什么。”
姒华冷笑:“那便许那孽种些好处吧。”
姒华嗓音里有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恩赐,心中也是一阵烦躁。
那孽种当初没处死也还罢了,如今还要加以笼络。
“不过小雪既是凡俗修士,也不必让他知晓我是神裔,免得狮子大开口,讨要许多,进而贪得无厌。”
姒华记得自己离开时,那孽种也不过四五岁,样子呆呆的,还听不懂人话。那时候自己说杀了他,那孩子脸上木木的,连害怕都不知晓。可见那孩子不但是个残废,还比别的孩子要愚笨。
这样子的蠢物,当真是自己血脉?
不过他既是那么蠢,自然也不会知晓生父生母是何等人物。
那孽种还有些运气,据闻行乞长大,后来在行乞途中遇到流月国修士,竟也还是成为一位修士。
想来宁寂也并不清楚自己身世。
姚宁轻轻点头:“说的是,若他知晓,定早就来神山恳求,只盼能得你垂顾。”
一个人若是知晓自己能有这么个亲爹,又怎还肯屈居于流月小国。
就好似那阮珠,心心念念盼着的就是神藏真君认她。
这大约也并不是孩子对父母有什么情意,而是一种对权势的渴求。人的贪欲,就是往上爬的动力。
姒华如此思之,更对宁寂生出了一抹厌意。
他目光落在了雪枯臣身上。
此刻雪枯臣犹自未醒,双眸轻轻闭着,神思沉寂。雪枯臣脸颊微微苍白,五官却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生得极美。
小雪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清雅超脱之人,而不像那等凶猛乞讨的野狗。
为什么自己的爱子苟延残喘,而那孽种偏生活下来?就像是石缝间生出来的野草,那样子的碍眼。
这自然是极不公平的事,该死的却没有死。
姚宁似又笑了一下。
等到姒华真的撕起来,绿泫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修,自然是绝不能抵御这样子的狂风暴雨。
而且绿泫居然是炎蝶族?那样子一来,就很有意思了。
抛开姒华,另一个算计也是浮上了姚宁心头。
这样子暗潮汹涌间,神山的风雨此刻却还未曾吹到碧水宫。
碧水宫中,此刻还正在上演一场温情戏。
只见华珠略一迟疑,松开了轮椅的扶手,向前走了一步!
绿泫人在一旁,又惊又喜,眼里也不自禁泛起了泪水。
一旁的宁寂:骗人的吧!
宁寂实在是过于震惊!
给华珠治疗的大夫是姜玄衣,如今这位姜师叔出名的不仅仅是美貌,还有他的医术。
姜玄衣医术高超,据说是纪衡看了要下跪的程度。
盖因为两人针囊花样如出一辙,故而推测二人同出一源。
纪衡身为神医,他那脾气是人尽皆知。然而纪衡竟对着姜玄衣退让,也足见姜玄衣技艺出色,使得纪衡不敢与之相争。
那有此传言,碧水宫请姜玄衣给华珠治治,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现在姜玄衣居然又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
那就是碧水宫的华珠少主居然站起来了!
本来冷笑想看姜玄衣如何应付的宁寂已经呆住了。
什么玩意儿?华珠你被绑架了眨眨眼。
宁寂想起被姜玄衣随手搞死的虫子,也不觉得姜玄衣能有什么正经医术。
与其说是缔造了医学上的奇迹,不如说又挑中一个被要挟的可怜虫。
但华珠面上可瞧不出什么被要挟的痕迹,眼前的华珠少主眼中闪闪发光,竟好似比平日里要耀眼一些。
她慢慢的按住了自己的腿,深深呼吸了口气,眼中增添了一些光亮。
宁寂:一副被洗脑了过分亢奋的模样!
但眼前画面却很温情。
华珠握住了绿泫的手掌,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意:“阿泫,我也好想跟你一样,肆无忌惮的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绿泫眨眨眼:“阿姊,你当然可以,一直都可以。”
姜玄衣笑容越发温柔和煦了。他自然知晓宁寂此刻的想法,可是他的人设又岂能轻易崩?
谁的人设崩,他的都不会。
这世间大夫很多,神医可以医人的身,却不能医人的心。
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心病得多重。
此刻华珠轻轻抱住了绿泫,泪水顺着面颊轻轻滑落。
赤瑛仙子瞧在眼里,也禁不住轻轻侧过脸蛋,眼眶微微发红。
谁也不知晓华珠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如何,华珠的心境也是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
华珠站起来之事迅速传遍了碧水宫,更证明姜玄衣医术之高超。
然而有的人却怕是会不那么愉快。
纪衡把自己一个人关入房中,他面色阴郁,将房中每一样可砸碎的东西皆摔碎,闹得一片狼藉。
饶是如此,纪衡仍然无法排解自己内心之中的恐惧。
他刻意放出风声,言语对姜玄衣那么抬举,可是就是想要试试姜玄衣的成色,想看看姜玄衣是不是真的那么深不可测。
一开始纪衡万分恐惧,可现在纪衡却是想要挣扎一下。
这些年他对医术穷尽研究,哪怕是仙山的仙医,也未必能胜过自己。华珠之疾只可延缓,根本已不可治。
姜玄衣自然也是束手无策,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打破心魔。
然而华珠却是站起来了。
他一双手在轻轻颤抖。
侍从知晓纪衡心绪不佳,自然不敢再加以靠近。
也是,此事确实的落了纪衡的面子。
纪神医从前一直替华珠少主医治,可一直未见号,如今岂不是高下立判?
只是那些人却未免猜错了纪衡的心思。
此时此刻,纪衡也顾不得争风吃醋,而是满心恐惧。
其实姜玄衣也并没有将纪衡怎样,可架不住纪衡脑补。
姜玄衣十分爱惜绿泫,眼中爱惜之意也遮不住。如果纪衡早知晓此事,那他绝不会帮衬应无烈污蔑绿泫。
再者之前他故意言语引导,使得元夷与绿泫发生冲突,甚至让元夷被囚冰狱。
他这些手段,赤瑛仙子自然也能瞧明白。
只不过赤瑛仙子之前大约还要用他给华珠治病,故而还未跟纪衡清算此事。现在华珠重新能站起来,那么碧水宫也饶不了他。
姜玄衣此刻像也没做什么,可是自己已是处境堪忧。
念及于此,纪衡忍不住冷汗津津。
往事种种,涌入了纪衡的脑海。
如今姜玄衣一副温雅无害的样儿,可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难以形容的诡异。
他想起那时候对方将一点传承送入自己识海,自己脑海之中也是传来一个幽幽古朴的声音。
“若为医修,该当如何?”
那嗓音很是幽远,甚至不大像是姜玄衣的声音,搞得那时候的纪衡微微一怔。
这么官方的问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这个答案人前自然可以光伟正,然而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呢?
他脾气古怪,然而对医学一道却是有着难以形容的狂热和执念。
学一技之长,难道就不能为自己讨来一些好处和地位?
他没有回答,可是却也是顺利攥取了这个传承。
纪衡也不知为何,竟想到这些。
他摒弃杂思,面颊渐渐浮起了一层凶横之色。
若他医不好的病人,别人凭什么医好?
这样儿想着时,纪衡眉心渐渐浮起了一道墨色的纹理,由着眉心向外翻开。
那团墨色的刺青宛如活物般成长,就像是一枝摇曳流转的小花,又像是疯狂蜿蜒的藤蔓。
这些活物如此流转,使得纪衡整个人透出了浓浓诡异。
他血液流得很快,纪衡那一张脸孔也是格外的狰狞。
房间里的物件都被纪衡砸了个粉碎,纪衡当然也看不到自己面上的变化。
他医不好的病人,也绝不能在别人手中康复。
现在华珠是站起来,可是若是接下来华珠却是死了呢?
那这就有意思了。
华珠原本是好好的,虽不良于行,可是却性命无虞。
现在忽而陨落,自然是与姜玄衣的治疗有些关系。
这样想着时候,纪衡手指轻轻抽处了长针。此刻他大半张脸颊已经被污黑所侵染,一张脸都满是污黑的纹理,可是纪衡却是浑然不觉。
明明那黑色的细纹已经缠绕上纪衡的手指,可纪衡却仿佛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那些神山的神医十分高傲,从不会让凡俗的医修替他们看病,只会信任同为神裔的仙医。
所以华珠这个病人,是纪衡最重要的病人,也是最能抬纪衡逼格的。
这样的病人,于纪衡而言是十分重要之物。
姜玄衣居然将华珠医好,就是跟他过不去。
纪衡都忘记了,本来是自己算计让姜玄衣出手医治的。
一个人的心被黑暗所侵蚀,又怎么还会讲理呢?
他缓缓推开门,阳光哗啦落在了纪衡身上,却照不进纪衡冰冷的内心。
碧水宫的侍从见到纪衡,也赶紧退到一边,姿态恭顺。
许是因为纪衡此刻气息太过于冰冷,令人不觉想要避开。
然而无论是纪衡还是旁人,他们都瞧不见纪衡浑身缠绕的黑色纹理。
那仿佛只是特定之人才能看见的东西。那些纹理是特定的猎物标记,只有猎人才能窥见这其中的真实。
就譬如,此刻的姜玄衣。
姜玄衣本来正在观赏阿泫的日常修行,却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味儿。
那是果子成熟的气息,仿佛就等着姜玄衣去摘采。
姜玄衣手指轻轻转动捏着的小酒杯,唇角也泛起了浅浅笑意。
然后姜玄衣将杯中的薄荷清酒一饮而尽,他缓缓的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臂。
一旁的宁寂心里却是冷冷哼了一声。
姜玄衣这副样子像什么呢?仿佛就像猫看到了小麻雀,凶兽喉咙里就发出了奇怪的咕咕声,眼神也会透出了一股兴奋劲儿。
不过算了,碧水宫发生了什么事情,跟他一个魔人又什么关系?
此刻纪衡内心的黑暗已经攀升到了最高峰,他不知道自己像是一颗成熟的果子。
一个人若精通医术,那自然精通毒术,想要杀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华珠住的芳琼殿种了许多花草,他熟知华珠体质,只需在那些花朵儿上加一些小粉末,就能触发伤势。那么以如今华珠尚且孱弱的身躯,便决计抵挡不住这些内伤反噬。
然而这时纪衡耳边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竟坠入了一片黑暗虚无之中。
就好似他藏于识海的梦魇,此刻却是无比真实的展露在面前。
他听到有人轻声叹息:“一个医修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可借医害人是一定不可以的。”
“你所得之传承,是两百年前明元医仙所留,我替他,或者他们寻觅传承者。可是我这个人,什么事情也不会白干的。所以,我曾定下一个契约。若有人受此传承,却生出极恶之念,便会催动种下的魂果——”
什么是魂果?纪衡恐惧得浑身发颤。
有人却是从黑暗里缓步走出来。
他浑身漆黑,不但带着面具,双掌也被漆黑的手套覆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摘下面具,露出姜玄衣那张漂亮的脸。
此刻姜玄衣脸上还带着笑意,他毕竟有些饿了。
姜玄衣那沙哑的嗓音带着兴奋:“催动魂果,需要很大很大的恶意,是要很纯粹的恶意。像从前你那点儿自以为是,胁恩图报,都不过是很普通的人类劣根性,是根本不足以催动魂果的。所以,这场交易很公平。”
“所以这场交易很公平。我替那些亡故的凡俗修士寻觅传承,还帮他们修剪没用的废枝。”
那这样子的事情,也得分人。
就好似宁寂那个便宜徒儿,就是白薅羊毛,其实是姜玄衣吃亏。姜玄衣感慨自己玩儿的基本就是个赔本买卖。
纪衡是听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可却已经感受到深刻的恐惧。
他这时候方才瞧清楚自己手掌上繁复的纹理,那些黑色的纹理从他身躯蜿蜒而出,凝聚与虚空之中。纪衡的身躯就像是提供养分的土壤,那些纹路就像是根须,如此汲取纪衡身躯之中力量。
那些力量凝结成黑色的巨花,甚至开始结成一枚小小的果子。
那大约便是所谓的魂果了。
姜玄衣手掌轻轻一翻,一枚小小的黑色玉牌飞出,在虚空中却是不断变大。
那上面绘制千千万万张脸,每一张脸都狰狞而恐怖,流转痛苦的表情。
纪衡蓦然想起了什么,面上每一根肌肉都不由得绷紧,汗水更是一滴滴的滴落。
他曾瞧过记载,眼前法器乃是鬼面罗牌,是世间最为邪恶之物。
那玉牌上描绘了许多张脸,其中一张脸却挣扎着探出来,不断膨胀变大,向着纪衡探去。
那张脸向着纪衡张开了嘴,露出了一口尖锐的牙齿。
这张嘴咬住了魂果,然后狠狠一扯,将纪衡灵魂也是扯出来,然后传来的却是咔擦咀嚼之声。
姜玄衣玉色的面颊似也添了些滋养,故而更增莹润之色。
怎么说呢,自己的工作算是处理残次品?
进食完毕,现实中的姜玄衣也不过是跟纪衡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便算是有人瞧见,也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不过在那一瞬间,纪衡眼中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神采,那具身躯之中已无灵魂,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此刻绿泫已经练完了剑,她解下了发带,发丝纷纷落下来。
纵然她面颊犹有天真浪漫之气,可如今已经出落得美艳可人。
这时门口却传来了动静。
姜玄衣微笑着,很温柔说道:“阿泫——”
他已经很娴熟的走进来,他的手掌按在了绿泫的肩头:“我是在想,你的手指甲是不是又长了些。”
现在绿泫可以自己修手指甲了,但这并不是很重要。
绿泫:还没直得如此不解风情。
咔擦一声,是姜玄衣倾着身子轻轻为绿泫修手指甲。
他面色很温柔,一点看不出刚才他还干了下午茶。
37. 037 绿泫:神特么颇为好色!
绿泫的手指虽总有些来不及消散的小伤口, 却无疑是一片很漂亮的手掌。
她十根手指的手指甲是淡淡的粉色,显得很是可爱。
姜玄衣忽而感觉到某种解压的办法。
自己替绿泫修着手指,仿佛就能渐渐平复内心总要失控的无序狂意。
然后他便能继续保持自己温文尔雅的姿态, 使得自身仍显得温文尔雅。
无论姜玄衣想什么, 他那干活儿的手却也是绝不会抖。
他给绿泫剪手指甲的动作很细心, 甚至在剪完之后, 还伸出手握握绿泫的手一下。
那么绿泫手掌上那些未来得及的细碎伤口也是缓缓愈合。
不过姜玄衣只是轻轻握了一下, 旋即就飞快松开。
他只是对绿泫生出了一抹怜爱。
这样干净纯洁之物,若是被污秽玷污,是多么一件可惜的事情。
若真有那种时候, 自己这么喜欢她,是否也应该有始有终, 亲手将变质的枯枝斩除?
人的感情是不可控的,便算是自己这样存在,也绝不能轻视感情的力量。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是自己,可能也是会被感情洪流裹挟。
那么就会做出一些,不能自我控制的事情。
姜玄衣这般伸出手掌, 似要抚上了绿泫的脸颊, 可这手掌间却藏着一枚魂种,萦绕于姜玄衣的指掌之间。
若是种下这枚魂种,那么到时候自己再如何不情愿,也必须要收割这颗果实。
更何况阿泫若是不变,那么种下魂种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时,姜玄衣凝视着眼前亮晶晶的面孔。
这张脸孔之上,流淌着一股子,期待?
姜玄衣微笑:“阿泫, 你这样子,我真怕你受到什么伤害。”
绿泫摇摇头:“不会,师叔,我怎么会有事?而且,我还会好好的照顾你。你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她摇头时候,脸蛋差点蹭着姜玄衣的手掌心。
姜玄衣不动声色的轻轻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他慢慢的捏紧了手掌,魂种消融在自己手掌心。他真是丧心病狂,为人卑劣,宁寂那些担心竟然很有道理。
姜玄衣没有将手指按在绿泫的眉心,而是凑过去,亲了亲绿泫的眉心。
绿泫觉得师叔的唇瓣比她想象的要凉,竟没有姜玄衣的手指暖和。然而就算这样,绿泫也是感觉自己被姜玄衣撩到了了。
她忍不住冉冉一笑,伸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头。
这种事一要看颜值,二要看女孩子是不是当真喜欢她。
一股欢喜的热意染上了绿泫的面颊,使得绿泫一双眸子闪闪发光。
她想,姜师叔是个草食性动物。
所以师叔这么温吞,这种事情也是宛如蜻蜓点水,温温柔柔。
跟师叔在一起,周围的空气都是温柔的。绿泫感觉自己都要快在这一片温柔中溺毙了。
她暗暗舔了了一下自己尖尖的虎牙,心里也是有一些生猛的想法。
可当绿泫触及姜玄衣温和的面容时候,心里也是发软,终究也不敢造次。
她就吃姜玄衣这一套,一点儿也没觉得姜玄衣茶。纵然姜玄衣跟她搞暧昧,她也一副师叔过于清纯,故而不大好意思的样子。
绿泫:怎么说也要尊重他一下。
纪衡的消失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就好似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有人瞧着纪仙师失魂落魄的离开碧水宫,可这也是一件不难理解的事。
纪衡事业上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那么他纵然黯然离开,也并不奇怪。
此后纪衡若是消失不见,也许是就此退隐,也许是被人暗中追杀。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跟姜玄衣没有任何关系。
阳光轻轻落在了姜玄衣身上,他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就像一池静水,总是安安静静的波澜不惊。
姜玄衣:我是个连吵架都不会的人。
阳光如此温暖,谁也不知道姜玄衣这份温柔和煦之下隐藏的的冷酷。他处理掉纪衡,就像是处理了一片干瘪的落叶,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事已至此,宁寂也是死了心,对爆姜玄衣的马甲失去了兴趣。
以姜玄衣之心机,宁寂只怕自己很难抓住他的把柄。自己马甲掉了,只怕姜玄衣的号都没有掉。
不过纪衡本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宁寂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只怕从此以后,纪衡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绿泫:今天跟昨天一样,好似也没什么大事情。
不过现在,绿泫觉得也该结束平静舒适的日子,是时候去迎接挑战了。
圣魔武会将至,绿泫也轻轻的将剑抗在肩上。
绿泫:走吧!我们可以干起来!
一抹金色光辉流转,如此轻巧的划过了天空,就像流动的细线,最后落入了神山神主的居所。
那缕光辉轻轻挂在了神主姬琚白玉似的手指之上,闪烁着涟涟金辉。
姬琚手指轻轻一擦,便读出了其中的讯息。
神主墨色的眉头轻轻一挑,面颊之上却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他甚至连动作都未曾有何改变。
一只巴掌长的雪白蜘蛛爬上了姬琚的手掌,轻轻从袖口轻探。那蜘蛛通体晶莹,观之若雪玉雕成,只身腹透出了一抹殷红。
这也是神主修行一种方式。
这雪玉鬼蛛性情邪恶,喜食人魂,生而无情。若其出现在普通修士之上,片刻之间就能将其吸作人干。
如今雪玉鬼蛛却轻轻的爬在姬琚玉石般的手臂上,似给姬琚的肌肤增加了几许华光。
这样的画面浮现,艳丽中却透出了几许的诡异。
和大多数神裔性喜奢华不同,姬琚却独喜素净。
姚宁踏入房中时,只觉得那一片繁复艳色之中,偏生姬琚却是一抹淡雅素净,却将神山万千奢华艳丽生生压了下去。
她瞧着一只鸟儿轻轻飞来,如此落在了姬琚的手掌心。
这只红雀翅膀受了伤,在姬琚照拂之下,已经伤势痊愈。
“神主日理万机,没想到居然还会在意这小小的雀鸟,真是温柔有爱,令人好生感动。”
说到了这儿,姚宁甚至轻轻的叹了口气。
姬琚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只鸟轻轻的在他手中展翅,飞向了天空。
其实那只鸟伤势早就好了,只是眷念姬琚的温柔,故而时不时来探望姬琚。那姬琚堂堂神主,居然也肯搭理这个小畜生。
他在自己手掌心放几粒灵谷,让这小东西一下下的啄食。红雀吃了几粒灵谷,竟又蹭蹭姬琚手掌心几下。
谁也没想到,姬琚这位神主居然是这般温柔的男子。
一瞬间,就连姚宁眼底也生出了一抹触动。
不知不觉,姚宁也是笑了笑。
可旋即姚宁眼神也是逐步坚决起来。
世人只觉得姚宁行事随心所欲,可是她这样的人其实颇具心机,而且姚宁疯狂迷恋力量,对权势也很有想法。
神主如此克制理智,那么具有神裔天赋又有什么意思呢?
姚宁的想法,是当个日天日地随心所欲的暴主,那才快活如意。
但现在姬琚对神裔管得严,搞得姚宁不是很痛快。
神主这个人实在是太古板禁欲了,纵有力量,又有什么趣味?
她凝视着姬琚那张漂亮的脸孔,心神也是微微恍惚。这么一张好皮相,实在是需要珍藏起来。
尤其是姬琚那张漂亮之极的眼睛。
她宛如被蛊惑了一样,下意识的向前一步。
可这时候,雪玉鬼蛛顺势从姬琚衣袖中爬出来,爬在了姬琚的手背之上。
理智终于回到了姚宁的脑海,使得姚宁顿住了脚步。
这历代神主,皆有威胁其他神裔的本命法器。
姬琚与其说是受人爱戴,不如说是令人畏惧。而姬琚令人畏惧的本钱,则正是他从不离身的雪玉鬼蛛。
此物本来早已灭绝,是姬琚不知用什么办法,重新炼制。
这背后用什么手段不足以为外人道,只要能成功,那种种手段也并不要紧。
只是既然如此,姚宁也不得不忌惮几分了。
神裔神魂不死不灭,这前世今生无论是一人论还是二人论,总使得神裔生命以一种很特殊存在延续。
可是若被雪玉鬼蛛吞噬,便再无转生轮回。
这仿佛会触动神裔一族内心深处的恐惧。
便是姚宁这样子的人,心口也不免生出了一抹忌惮。
姚宁心里甚至禁不住感慨,神主这样子一个美人儿,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如此清冷高贵,又养着一只雪玉鬼蛛,自然从小无法跟人近身。
一个人真贴近亲近,和姬琚随手喂喂鸟是不同的。
姚宁心里禁不住吐槽,姬琚这般被迫守身如玉,能有什么意思?
姬琚却被理睬她戏精般的天真,他目光落在了姚宁身上,如两泓清水。
那两道清光落在了姚宁身上,姚宁心口也是微微发紧。
姬琚:“有事?”
姚宁微笑:“如今圣魔武会召开,你那心爱的阿泫已经离开碧水宫,快要来到神山了。我是来瞧瞧,你是不是很欢喜?”
她知晓姬琚是不喜欢绿泫的,可她偏偏故意这么说。
她对姬琚心存不轨,可偏偏又爱用许多手段引起姬琚的注意。这份心思,只怕姚宁自己也未曾察觉。
鸟儿已经吃完这一餐,轻轻从姬琚手掌上飞开。
姬琚对动物很温柔,可对自己的族人却很生分且冷落。
他淡淡的轻皱眉,仿佛不明白姚宁在说些什么。
姬琚:“看来确实没什么事,出去吧。”
姚宁笑了笑,她确实也知晓自己无聊了些。姬琚也算是对凡俗修士比较和善的神裔,但也只是稍好些。
无论如何,神裔与普通凡俗修士相比,本是两个种类的生灵。且不说神裔力量强大,就是神裔传承生命的方式,也跟人类大不相同。像姒华那种热衷于娶妻生子的神裔,其实在神裔中已经不算多。
所以,姬琚这份欣赏应该也只是处于观赏角度,大约并不会觉得那些凡俗修士能跟神裔平起平坐。
只是就算姬琚对一个凡俗女修稍加关注,姚宁就觉得那丁点儿关注像针扎似的难受,令姚宁浑身不自在。
这些心思流转见,姚宁的唇角也是不觉泛起了浅浅的笑容。她已经轻巧的退后一步,身影就像是方才姬琚放飞的小鸟。
“我瞧过阿泫了,她倒是有些凡俗野趣。也难怪你会在意,瞧着也喜欢。”
这么说着,姚宁忽而也觉得没趣。
也许姬琚原本没那么在意绿泫,可自己若是念多了,人家说不定真的会上心。
她对姬琚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十分上心。
所以她知晓姬琚曾因凡俗修士做出的三件事情动容。
这其中一件,就是炎蝶族人牺牲一族之力,弭平了圣元法阵。那时候圣元法阵如此肆虐,唯神裔可灭。可就算是神裔,只怕也会有所损伤,神裔内部也争执不休,大家意见不是很统一。
可后来炎蝶族一一族性命,弥补了这件事情。
表面上看神裔固然得以苟全,可是却终究失了气魄。
之后便是年轻的姬琚击败上一任神主,成为新任神主。
上任神主本就是嬴姓北玄府府主所让,先天就有些不足。
姚宁想,姬琚当神主也没多久,倒是十分有手段。
那么现在,她大约也摸清楚是姬琚心思了。姬琚知晓绿泫乃是炎蝶族一股,故而才对绿泫另眼相看,多一些关注。
姚宁心里娇滴滴的笑,想看来炎蝶族遗孤的身份果真是了不起。
她身子轻轻的一动,腰间那枚玉玲珑就是叮叮当当的作响。
当姚宁离去时,忽而微笑扶助一旁的仙侍:“织姬,你还在神主跟前侍候,想来也是尽心尽力,侍候得好。”
姚宁是姚姓家主,掌月凤府。她喜怒无常,却颇具心机,十分难相处。
如今她忽而询问这仙侍,织姬脸色白了白,顿时失了血色。
姚宁手指轻轻划过了织姬的手臂,最后用手指按住了织姬的手掌。
那处原本有一片如美玉般的漂亮手掌,可如今却已经齐腕而断。
织姬本是姚宁的侍从,她服侍姚宁也是尽心尽力,更没出什么差错。
姚宁性子挑剔,什么都要最好的。那织姬作为琴师,也是竭力进步,当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直到有一日,姚宁抓住了织姬的手,拿来跟自己比了比。然后姚宁就叹了口气,一副很唏嘘的样子。
“这一双手真好,我日日瞧着,竟比我自己的漂亮些。”
然后织姬手掌就被斩断。
所以那时姚宁打量绿泫容貌,那实在是一种很危险的心思。幸好,绿泫的脸还不足以让她忌惮。
后来,还是姬琚将织姬讨要过来。
神藏真君评价姚宁好相处,那也是有依据的。那就是就算如此,姚宁也只是笑笑,并不一定非要搞死织姬不可。
如此看来,姚宁倒也当真是大慈大悲了。
可织姬轻轻的垂下头,她面颊透出了幽幽之色。姚宁这个前任主子由她活着,也无非是想要看看她满心悲愤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只是纵然如此,姚宁某些心思怕也是落了个空。
她知晓姚宁既算计姬琚,又十分在意姬琚。
可是神主又怎么会在意宁主子这样子心毒之物。
宁主子以为神主在意那个凡俗女修是因为那女修是炎蝶一族,那却想得错了。
若是姚宁知晓,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织姬这样子恶狠狠想着,她那面颊却犹自温和柔顺,不敢透出半点真实的心绪。
可织姬内心深处实是亟待看着姚宁被打脸的样子。
姬琚是个清冷的人,他虽收留了织姬,但是却不会对织姬多温柔。织姬给他换好了香,便垂眉顺目这样子退下。
至于织姬对姬琚喜好的推测,其实也实属织姬日常细枝末节的扣糖。
此刻,房中只余姬琚一个人。
他手指敲敲,从暗格之中取出一枚画卷。
然后姬琚缓缓展开了画卷。
画中的女子一身绿衣,神采飞扬,那鲜活明艳之意仿佛也透过画纸扑面而来。
姬琚手指比过画中女子脸颊,那女修眼下还有一枚鲜润欲滴的泪痣。
他面色还是那么淡漠冰冷,那么一张端方禁欲的面颊,却生生透出了一抹古怪异色。
一点炎热的火气,就像是寒冰下的暗涌,使得姬琚面颊透出了一抹诡异的别扭。
他蓦然擦过了自己手指上浅浅的金线。
绿泫离开碧水宫的消息,他自然比姚宁先一步知晓。
这其中自然有姜玄衣三个字,可姬琚并没有将这个名字如何的放在心上。
鲜艳明润的少女总是冲动多情,一个人思想越简单,自然便越容易遵循本欲。
无论是应无烈,还是这位姜玄衣,都不过是轻轻吹过的叶子,不会在那片翠绿的衣裙上沾多久。
姬琚慢慢的瞧着这副画,眼中渐渐流转灼热的异色。
圣魔武会将至,大陆各地的修士便如流星般飞快掠来,他们的身影划过了天空,皆是意气风发。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苒也是搞起了讲解,将各大修士门派高手娓娓道来。无论是成名已久的大修,还是新冒出头来的仙门新秀,谢苒都是如数家珍。甚至这一次不甚出名但有可能爆冷的黑马,谢苒都是一一点出。
比如芳华道的艳竹,奉神殿剑宗的经赦,乃至于魔域最近新出的妖罗刹,月鬼等等。
新任魔主元魅邪尊有意搞好魔域,正在大力提拔魔域的人才,这次圣魔武会也是有意炫技,蠢蠢欲动。
惹得宁寂颇为复杂的看了谢苒一眼,觉得这女人不去搞情报可惜了。
不过也不止谢苒,想来各方武修都是认真备战,挖空心思靠情报。
而这便是各地法宫奉宫的职能了。
法宫主修将全副心思用在修行上,那么这些琐碎事情自然是需要法宫奉宫去操心。
故而各国奉宫修为也许不是很高,却必定是心思缜密,善于分析之辈,有时候还要帮主修制定战术战略。
毕竟圣魔武会是一桩极重要的盛会,那不止是大家搞搞联谊,聚一聚,也是各地势力展露自己实力的绝好机会!
这甚至关乎这个世界的和平。
如果圣域或者魔域输得太多,这种实力不平衡之下,必定会爆发战争。刚刚签订的和平协议也脆弱得像一片树叶,随时可以撕了去。
谢苒想到了这儿,内心还有些小复杂。
她看了宁寂一眼,如今也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绿泫倒是一脸亢奋,欢喜得很,脸上瞧不出任何忧虑。
谢苒:她心态一向很可以得。
不过有些事情也还需谢苒进行提点。
“阿泫,这比武台上,为取得胜利,许多人可以不择手段。有时候,有的人靠的也不是实力。若能打击到你,人家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了。碧水宫应无烈施展的那些手段,也是不足为奇。”
主要是如今绿泫得罪了奉神殿,神藏真君那便宜爹心里必定是嫉恨。
这大的动静没有,小手段却是不少。
“如今你出了风头,自然是会成为众矢之的,自然也会有许多闲言碎语。”
绿泫啊了一声,然后甜甜一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谢苒还是准备让绿泫有些心理准备,使自己心中有数。
就比如从前别人搞她,那些搞绿泫的流言蜚语自然不少。什么绿泫痴恋应无烈却不及阮珠作为一只单身汪心理扭曲啊,以及三次挑战元魅邪尊水分大涉嫌碰瓷之类。
这些没有新意的说辞绿泫听了已经是心如止水。
谢苒:今年还有新花样哦~
谢苒幽幽看了绿泫一眼:“不过近些日子,有关你的议论又增添了些新趣味。”
绿泫:什么什么?
谢苒:“现在别人说你颇为好色!”
绿泫差点咬了自己舌头:“什么!”
神特么好色!绿泫双颊生出红晕,简直万分委屈。
那些人实在是太离谱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她现在都还没正经谈过恋爱。
自己从前心如止水,从来没考虑什么男女情爱之事,修了那么多年无情道。
污蔑她别的也罢了,这些人传出这样子的话,简直是没有心。
姜玄衣手掌轻轻的按在了绿泫的肩头,面色温和。
“是我这张脸,让你受累了。”
宁寂听了简直觉得辣耳朵。
姜师叔这么一说,绿泫心里也是一甜,不觉有些心虚。
“那些话,只要师叔别误会就好。”
她瞧了姜玄衣一眼,又缓缓侧过头来。
阳光下姜玄衣那张脸美得如诗如画,绿泫觉得自己好色仿佛也不全是污蔑之语。
她是喜爱师叔的性情,可若说和脸一点关系也没有,绿泫觉得这确实也算是谎言。
绿泫,你当真是个色胚!
谢苒轻轻吐了一口气。
奉神殿舞的人设居然还这么与时俱进。从前绿泫是个求而不得,现在却把她传得和北离城主一样好色风流。
谢苒:“还不止如此。”
谢苒实在是个性情严肃的人,她说起这些男女八卦,表情也搞得不是一般严肃,仿佛这其中有什么大阴谋。
“正因为你好色,便有人传你窥探神主,贪恋神主美貌,竟生出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一番话说得绿泫真的有点破防了,简直目瞪口呆:“没有的事!我与神主清清白白,自然从未生过这种,这种心思。”
阳光轻轻落在了姜玄衣黑幽幽的眼里,他嗓音也是沙哑柔柔:“这当然是胡说。”
谢苒继续说道:“正因为你生出觊觎之心,故而开罪神主。本来神主对你生出笼络之意,然而正因为你举止无状,故而不能真受神主器重。”
还别说这些谣言居然还有逻辑链。
当然传出这样子的故事,谢苒自可体会出其中用心之险恶!
当真居心狠毒!
一夕之间,绿泫已从求而不得的痴情女配,化身为好色如命的无脑色胚。
绿泫感慨这可真是进退自如啊!
纵然她心生委屈,但也当真是叹为观止。
不过这些程度的闲话,已经无法当真让绿泫动摇。并不是随便拉个人就有应无烈的功底,而且那么了解她。
经历碧水宫之事,这些话儿也不过是洒洒水,根本不足以让绿泫为之真正动容。
不过那些流言蜚语,倒好似勾起了绿泫内心一缕并不美好的回忆。
她从来没想过有人编排她跟姬琚。
对于姬琚,绿泫确实有一缕警惕,这些事她谁也没有说。
一路飞行而来,此刻奉神殿也渐渐浮现在绿泫的眼前。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规模甚至比碧水宫要大一倍,而且这建筑物内部又有无数的小空间。
然而奉神殿构筑物虽然巍峨,来此的修士却很少会把心思放在奉神殿上。
来这儿的修士都会往后望去,望着奉神殿背后的神山!
圣域的神裔,皆是居于神山之上。
那实在是整个圣域最神秘的存在了。
绿泫长于圣域,可是她却之来过一次。
是应无烈领着她去的,让她开拓一下眼界。
绿泫那时候是第一次来奉神殿,没想到运气却很好。她机缘巧合,步入了神山,甚至见到了神主姬琚。
那时绿泫情窦未开,与男女之事还是浑浑噩噩的。可就算这样子,她见到神主时候,也是被神主容貌与气度震慑,乃至于生出自惭形秽想要膜拜之感。
姬琚那样子的人,当然有着摄人心魄的气度。
再者姬琚为人也不错。
对于一个神裔而言,姬琚对凡俗修士也已经足够亲善和友好了。
可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却莫名有些令人不安。
那份完美之中,却有着令人别扭不协调。
就像绿泫被神主风采所慑时,她手掌比肩行礼,可她头微垂时,却看着姬琚手掌上挂着一个巴掌大的蜘蛛。
她当即汗毛直竖,浑身发毛。
绿泫最怕蜘蛛了,而姬琚手背上的蜘蛛却有碗口大小。
救命,这是要命的大小,可致死。
神主看着那么完美,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丝不苟,冷得好似远山的冰雪。就算那雪玉鬼蛛在他手背上蠕动,姬琚也没皱一下眉头。
那只凶残的雪玉鬼蛛仿佛也宠似主人形,是那么样漂亮,可又那样子的凶残。
故而姬琚模样再美,绿泫也生出一抹直觉上的不安。
单纯的人直觉都很准。
她在神山住了三天,后来她又发现了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姬琚身边受伤的动物特别多。
小鸟折断了翅膀,兔子摔断了腿。神主对人淡漠,可是对那些小动物却很温柔。
他这么伸出援手,那些被救的小动物就会很依赖他。
可有些事情,太多的偶然就是一种必然。
那些动物当真是自己受伤了吗?
那记得那天,一只灵蝶翅膀残损,轻飘飘无力从空中落下来。绿泫下意识的伸出手,那只灵蝶就落在了绿泫的手掌心。
然而她耳边就听到了姬琚冷冰冰的声音:“把它给我吧。”
还没等绿泫回过神来,那只灵蝶也是落入了姬琚的手掌心。
绿泫浑身发僵,她呆立在原地,看着姬琚那优美修长的背影缓缓在自己眼前消失。
后来,那只灵蝶被医好了。
神山上的生灵都是有灵性的,那只灵蝶也是有自我意识。
故而活下来的灵蝶轻轻的悬在姬琚手掌心上飞舞,流露出浓浓的亲近之意,如此眷念不舍离去。
可绿泫背脊却是生出了一阵寒意。
因为之前她发现那只灵蝶不是自然受伤。它被削去半片翅膀,那断口是剑气所伤。
蝶翼虽薄,可绿泫却一眼都瞧得出来。
她是个剑士,自然有这样子的眼力劲儿。
然后姬琚侧过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沉若寒水,不带丝毫的表情。
那双眼既无威胁,也无喜爱。
可绿泫顿时生出了一种仿佛很荒唐的畏惧之意。是不是人在姬琚眼中,也像那掌中的蝶呢。
那时绿泫也没有特别害怕,当然就算到现在,绿泫也没有十分畏惧之事。
她只是觉得别扭,而且格外的不适。
当小姑娘觉得不舒服的事情,她自然下意识去寻身边的亲近之人。
那时候,她身边亲近之人是应无烈。
师兄带着她在东荒闯荡,出生入死,情意非凡。
绿泫向应无烈倾述自己所感受到的不安。她也想不出这神山神主诡异之处的答案。
然而应无烈面颊之上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好像破防一样浑身颤抖,面颊之上也是流淌了一种激烈之色。
应无烈伸出一双手,死死的扣住了绿泫的双肩。
他仿佛天人交战,而且情绪十分激烈,可最后应无烈从自己肺腑里挤出了一句话:“不要信他!”
不要信他!绝不能信神主姬琚!
应无烈的面颊微微扭曲,可一点没有平日里的风轻云淡。
周围没有人,应无烈的嗓音却是很低很低,低得仿佛难以听见:“我之一族,是被姬琚所灭!”
绿泫想不是前任神主吗?
至少传闻中是前任神主。
前任神主姚重是个任性轻佻的人,性子也有些残忍。他只图自己享乐,更不愿意承担什么责任。所以圣元法阵肆虐时候,姚重并不愿意自己万金之躯受到什么伤损。
彼时姬琚瞧着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郎,和其他神裔一样,他有类似看电影的转世记忆,也许心境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孩子。可他那身躯,倒确实是稚嫩的神裔之血。
谁也没想到,姬琚居然顺利造反成功,在年龄上还搞了个神裔的个人记录。
无论怎样,这位新任的神主就像是东升的旭日,终究有一些正道之光的意思在里面。
可应无烈却这么说。
师兄在那儿低声恶语,吐露实情,仿佛这世间种种皆染上一层荒诞。
当年作恶的不是上任神主姚重,而是看似人畜无害的姬琚。
绿泫大大的瞪大眼睛,心里对姬琚说不出的失望。
虽然,也有人说姬琚看重自己。便算之前,也是有一些闲言碎语——
可绿泫却并不觉得。
有些方面可以靠直觉的,如果那人对自己存着善意,她怎么会没感觉?
当然那时候绿泫也不知道姬琚为什么姚笼络自己为仙侍——
可能只是例行性笼络人心。那时自己拒了,神主高高在上,眼神晦暗不明。彼时绿泫也瞧不清他的喜怒。
绿泫一向觉得自己很优秀,也很看得起自己。
可她再怎么狂妄自大,也不至于觉得姬琚会因为自己拒绝他的邀约动怒吧。
她是没觉得自己很卑微,不过神裔不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儿?
如今绿泫再次看到神山,她内心的别扭也是再一次的浮起来。
她这个人很勇,这一刻她也不是怕,就是莫名觉得不舒服。
神山就在奉神殿之后,此刻整座山泛起了一层暗沉的鲜红。
正在这时候,姜玄衣嗓音却在绿泫的耳边响起:“阿泫,我内息也是不顺,你扶我一把。”
然后一条手臂伸过来,就轻轻将绿泫圈住,一股子温暖之意就这般扑面而来。
姜玄衣的嗓音很暖和。
38. 038 唐采:求回归
然后绿泫的脸颊也不觉红了红。
师叔的嗓音很是暖和, 而自己的心口也是不觉浮起了一层温暖之意。
虽然是姜玄衣内息不顺,可是绿泫反而感觉自己有被安慰到。
那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宁寂和谢苒都是见怪不怪了,很平常的故作柔弱。
神山近在眼前, 不过众人要飞近还有好一会儿。
姜玄衣这个人吧, 自然觉得嗓子有些痒, 感觉自己有话要说。
此刻姜师叔气也顺了, 看着也没那么柔弱了, 看着反倒有些嗓子痒,特别想逼逼。
“还有些时间才到奉神殿,既然圣魔武会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 不如让我说个小故事,打发一下时间。”
也自然没人堵姜玄衣的嘴。
那姜玄衣说的, 也不过是个庸俗的恐怖小故事。
“从前有一女修,她与自己同门师姐在山下相遇。那师姐提及有一死村,其中凶灵无数,害了许多性命,正应该去超度进化一下。师姐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呢,未免实力不支, 故而鼓动师妹与自己一块前去。”
“在去之前, 师姐千叮咛,万嘱咐,入村修士是绝不能被其中凶灵所诱。盖因村中凶灵善于蛊惑人心,时常唆使入内修士自相残杀,这业务水平是相当的高。但若修士不为之动摇,且能守住本心,她们二人实力定能顺利诛邪。”
“然而他们二人一入村庄,顿时被一大片浓雾所笼罩, 彼此失了联系。与此同时,许多鬼魂飘来,却并没有加以攻击。”
“这些鬼魂一个个大惊失色,充满惶恐。这些鬼魂却跟女修说了另外一个故事——”
“此地十年前来了一个邪修,一夕间将本村村民屠戮干净。不但如此,他每年骗一个修士到此,杀人夺舍,吸尽精元。如今女修是最新的猎物,眼看着也要被如法炮制,死在此地。”
“这话可是与她那师姐说得大不一样,甚至是截然相反。那些村民惊恐万分,大声提醒,一副生怕女修被算计的样子。”
“正在这时,浓雾中铃铛一响。她听到师姐惊喜交加的声音,叫着师妹!原来师姐已经找到她了。”
“可是你猜一猜,这个故事里,谁说的话是真的呢?”
这故事十分俗套,谢苒听了都只是笑笑,也早对此类小故事失去了兴趣。
可绿泫认真沉思了一下,还答得十分认真:“我当然会相信师姐。既愿意跟她出任务,大家要出生入死,当然应该相信她。”
姜玄衣心忖,这样也不错。
这虽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是至少干脆利落。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有时候致命的不是选择的对错,而是优柔寡断。
至少阿泫面对类似的状况,还能有一半生存机会。
那可也不小了。
不过姜玄衣这个故事,却忽而让绿泫明白了自己。
师兄这个人吧,碧水宫也没做人。
但是,她还是愿意相信当日应无烈说的话。
那时候应无烈抓住她的肩膀,面色凝重,说了那句:“不要信她!”
就算神主面容俊美,身份高不可攀,而如今应无烈却像个跳梁小丑,变得十分可笑。
但是,绿泫心里还是相信应无烈的那句话。
应无烈待她已经十分无情,但至少应无烈并不会对她撒谎。就好似那日应无烈明说自己不做人。
伪君子总是比真小人要可怕。
这时候神山也越发近了。
那神山通体赤红,高耸入云端,观之越发令人心悸。就连山脚下那庞大的奉神殿,与神山一比都显得渺小。
绿泫等人就像流星一样飞落,落入奉神殿的降仙台上。
降仙台很宽阔,时不时有修士轻轻的飞落,落在了平台之上。
这些都是四面八方涌来的修士,都是为了圣魔武会而来。
而来的修士虽多,绿泫却无疑是十分耀眼瞩目的一位。
她这些日子风头正盛,谁都会多瞧她两眼。
而正因为这份得意,使得绿泫面容更加耀眼。
一个人若心思太浅,怕也掩不住她内心的欣悦之意。
奉神殿的修士虽不大喜欢她,此刻却也不会失了礼数。
此刻绿泫一双水润的眸子流转,落在了一旁一位女修身上。
那是个妙龄少女,她面容微润,双瞳流转剑意,手中之剑简简单单,却蕴含了无尽威势,蕴而不露。
处于某种吸引,绿泫也是瞧得很认真。
那女修触及了绿泫的目光,也是轻轻点头示意。
她虽没上前寒暄,可也算是打过招呼。
一旁谢苒科普:“这位便是奉神殿外殿弟子李幽兰,她出身奉神殿外殿三部的灵心谷,亦是灵心谷中佼佼者。灵心谷中除了明冰裳,就属她最为出挑了。”
不过就算李幽兰逊色与明冰裳,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谁让明冰裳十分耀眼呢。
谢苒:年纪轻轻,未来可期。
这奉神殿外殿三部之中,自然要属剑盟势力最大。
可无意门和灵心谷虽然逊色一些,却也各自有自己的明星弟子。
雪枯臣艳压奉神殿修士,武力值第一,这位光风霁月的病公子是整个奉神殿修士最推崇的大师兄。
至于灵心谷的大师姐明冰裳,则是奉神殿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
她心怀慈悲,记挂着天下苍生,既善良,又坚强,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明冰裳强的不仅仅是修为,而是一种美好意志的象征。
既然如此,李幽兰自然绝不能与她相比较了。
这位李师妹再优秀,在明冰裳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谢苒的评价也是飞入了李幽兰的耳中,一瞬间李幽兰心尖儿也浮起了些许叹息。
谢苒这些言语自然没什么恶意,甚至是对李幽兰的一种称赞。
若谢苒吹李幽兰比明冰裳更强,那反倒是别有居心的捧杀了。
李幽兰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了剑柄,心尖儿也是掠动了一抹惆怅。
她只善于习剑,跟门中修士交往也是有的,大家出出任务什么的。只是,她永远不会有明师姐的光彩耀眼。
修士的胜负之心远胜旁人,李幽兰不觉得自己想要艳压明冰裳是什么卑劣的事情。
不过这时候绿泫脆生生的嗓音却是响起:“不过我倒觉得,李幽兰的实力未必逊色明冰裳,不,她甚至比明冰裳更出挑,更值得重视。”
李幽兰无语哽咽,啊这?
这特么还印证她刚才内心的想法,这是别有用心的捧杀?
不过可能因为人具有劣根性,一个人心里相信的,可能就是她内心愿意相信的。
李幽兰恍惚间,竟觉得绿泫这人说话还挺真诚,不大像说谎。
不行,不行,流月修士的套路可真是了得。
在场奉神殿弟子颇多,这时候也纷纷侧目相望,许多人脸上都透出了古怪之色。
雪枯臣固然修为盖世,被这些奉神殿弟子许为这次注定的魁首。
但若论受欢迎程度,却也未必及得上明冰裳。
那么绿泫在这里大咧咧的说这个,不但为自己拉足了仇恨,有人甚至迁怒李幽兰。
李幽兰固然有些水平,可也应该好好做明师姐的陪衬,不该奢望自己能够加以超越。
谢苒感慨:太直了太直了。
更尴尬的是,这时候一道温柔的女子嗓音响起:“瞧来流月主修不但年少有为,而且见解独到。”
伴随这番言语,一道温柔的身影缓缓而来,赫然正是明冰裳本尊。
绿泫生平也见过许多美人儿了,却没见过像明冰裳这样温柔圣洁的人。谁见到她,就像是是温温吞了一口温水,令人遍体舒畅。
明冰裳姿容秀美,可也许她并不需要很美,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温柔宽厚的气质,令人不觉为之心折。
就像此刻明冰裳这样子说话,嗓音里也并没有多少见怪之意,反而微微有些无奈味道。
不过明冰裳虽不计较,旁人却是义愤填膺。
流月修士实在也是过于放肆,欺人太甚了。
绿泫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现在被正主抓包,面上却是没有一点儿羞愧之色。
明冰裳瞧在眼里,眉头轻轻一皱,却并没有出语责备。
似她这样子的人,有时候要责备一个人,已经无需自己亲自来说。
果然一旁的师妹宁秀已经上前,出语呵斥:“流月主修也是一方大修,这般出语无状,羞辱明师姐,岂不是无理之极。”
明冰裳自己没说什么,反倒有余暇去打量绿泫身边的人。
尤其是姜玄衣,毕竟姜玄衣是绿泫传闻中的心上人。自从绿泫得了这姜师叔,连应无烈也弃在一边,并不如何的在意了。
这位姜师叔别的好处也未曾听闻,只是听说脸好。
明冰裳当然忍不住多留意两眼,这么瞧了瞧,明冰裳却是微微恍惚。
明冰裳不但是奉神殿的外殿弟子,还是神山仙侍。她时常出入神山,美人儿也见得多了,本以为不会如何。
她也没想到,一个凡俗男子竟也能生得如此的俊美。
姜玄衣温柔含笑,简直将眼睛挂在绿泫身上,也没去瞧旁人。
明冰裳心尖儿稍有不快,心忖姜玄衣不过是个挂件罢了。
岂料绿泫听到了如此质问,非但没有反省,反倒很认真的杠起来:“我怎么会故意针对?只是明仙师这几年参与剑会,都是在奉神殿,与奉神殿弟子比试,并没有什么外战。那么如此一来,明仙师反倒少了许多磨砺。”
“明仙师让人觉得喜欢,却不让人觉得忌惮。”
谢苒心忖这话倒也不错。
明冰裳虽没像应无烈那么避战,可却都是内战。
可明冰裳在奉神殿如此受欢迎,那么明冰裳的心态也就处于一个极端舒适的姿态。至少,明冰裳所受磨砺远远不够。
绿泫是个对战斗很敏锐的人,她也会这么认真分析自己的对手。
一个人最不能轻视的,就是自己的敌人。一个人受到最不掺水的肯定,就是敌人的肯定。
现在绿泫说这些话,也并不是故意跟明冰裳过不去,而是她当真这么想的。
然而有些事情,绿泫可以想想,却绝不应该说出来。
别人觉得绿泫没情商,但是绿泫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此时此刻,绿泫还觉得自己情商颇高,有些话她还没说出来。
那就是李幽兰一身战意,然而明冰裳却绝不是如此。
就像绿泫不会让姜玄衣去战斗一样,她觉得明仙师并不是很能打。
谢苒只能说道:“阿泫心直口快,还盼明仙师不要见怪。”
明冰裳这样子的人,仿佛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生气的。
她听到了谢苒这么说,只是轻笑摇头,仿佛自己当真不会在意的样子。
可这些刺耳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因为明冰裳不但人缘颇佳,她还是神女姚宁十分爱惜的仙侍。
谢苒既然说绿泫不是故意的,那便当绿泫真不是故意的。一个温柔大方的女修,为了自己人设,也是不好意思咄咄逼人。
更何况就算绿泫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这流月主修来此本来就是要撕起来的,她那么自我,那份随性也是令人羡慕。
这时候,却有人暗暗窥测这一切。
唐采连续好几日来此,本就是为了刻意等待。
可是事到如今,唐采却隐匿在一边,不好意思这么跳出来。
这些日子,唐采受尽了冷嘲热讽,他也受够了。从前在流月国,唐采可是没受过这样子的委屈。
要知道他虽然是谢苒的臣属,但是谢苒素来不会对下属发脾气,其实也是个很容易相处上司。更何况谢苒待他,更像是朋友。
从前唐采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压,但现在唐采自然是人间清醒了了。
他以为自己入了剑宗,就能有一份好前程,彼时唐采内心也是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幻想。但现在唐采觉得自己可以放弃幻想了。
自己留在剑宗,是不会有什么前程,反而是别人随意作践的笑柄。
反倒是流月国,其实是很不错的归处。
唐采盼了又盼,他知晓绿泫会来,那么自己就等着这个机会。
可现在绿泫当真来了,唐采也是犹豫。
他一来就看到了绿泫在得罪人。
明冰裳冰清玉洁,人又美貌,性子也好,简直是奉神殿弟子里的一股清流。
可绿泫就是口嗨,连这样子的师姐都要得罪。
绿泫说那些话,能有什么好处呢?
若是从前,他都忍不住要提点绿泫几句了。
正因为绿泫这么一副性情,他方才生出畏惧,不敢与绿泫站在一道。如今熟悉的畏惧也是涌上了唐采的心头。
然而与此同时,唐采又莫名生出了羡慕和痛快之意。
在自己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时候,绿泫却是偏偏可以肆无忌惮,这么随心所欲。
她脑子不够,可偏生什么都不顾忌。
这样想了想,唐采终于也是下定决心,他要重归流月国。
他终于从一旁掠出:“阿泫,你,你终于来了。”
唐采眼眶发红,嗓音也是微微哽噎。
绿泫瞧着他到来,本来准备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然而唐采却已经跪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唐采居然便跪在了旧主跟前。
他内心自然是觉得尴尬的,手掌也是禁不住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但是事到如今,他求绿泫原谅,当然也是要下点功夫。
自己所受之羞辱,便是用以让绿泫消气的。
唐采就算有万般委屈,也是尽数忍耐,谁让生活就是这样子的不容易呢?
“从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盼你原谅我。阿泫,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这样儿说话,嗓子也是不由得微微发哑。
从前的温文尔雅,气定神闲,此刻竟再也寻不着。
便算旁人拿眼睛看,也是能看出自己的落魄。
唐采现在虽穿着剑宗弟子的衣衫,却是掩不住他脸上的憔悴之色。
这些日子以来,唐采也是备受折磨。他这么一副气色,就连他那一身奉神殿弟子的皮,此刻看着也是暗淡无光。
唐采混得并不好,他也不介意让别人知晓自己混得不好。
他更知晓绿泫是个单纯重情的人。
苒公主心肠硬,爱恨又很强烈,那时候也是很生自己的气——
以谢苒决绝之性,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可阿泫就不一样了,阿泫还很孩子气,心肠软。自己哭几下,阿泫便会说原谅,顿时心软起来。
只要绿泫一心软,又说了不见怪,那他也能顺势回到流月法宫。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计策在唐采心中浮起。短短日子的打击,竟让唐采性情大变,变得好似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毕竟唐采从前只是自以为是,可他那可笑自尊和善意已经被现实击得粉碎。
唐采甚至想得很长远了,若自己回到流月,也要攥取自己的权势,而不是再对谢苒一心一意。
他本来早该想到,应当试图控制阿泫的。
绿泫瞧着他,说道:“唐采,其实人各有志,我对你本没什么见怪。”
这意料之中的回答令唐采心中一喜,却没去深思绿泫的言外之意。
阿泫果然是耳根子软,好说话,也是很好拿捏。
他抬起头时,脸颊已经是染上了几分喜意。
以前唐采只觉谢苒对绿泫太过于宽容厚道,如今他才知晓绿泫是个奇货可居之物。
也怪他从前在俗世呆得太久了。
入了奉神殿,唐采仿佛才窥见与凡俗世界截然不同得冷酷世界,这里充满了力量和血腥,冷冰冰得毫无温情。
可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绿泫冲着他摇摇头,唐采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绿泫嗓音平静,对唐采也谈不上憎恶,可也没什么情意了:“可是,你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了。流月法宫虽然从不会约束修士的去留,可是那时候你在碧水宫做的是选择——”
那日在碧水宫,神藏真君吃了些亏。这些事情对于碧水法宫的修士而言,也是一件并不如何愿意提及的事。可绿泫却并未顾忌那一日的暗潮汹涌。
唐采都呆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绿泫居然会拒绝。
若是谢苒也还罢了,可这么说着的偏偏是绿泫。
谢苒眼里倒是流淌了一抹痛快。
当初她也不是不让唐采走,自己行事做饭激烈,人各有志,唐采就算怯弱一点也是人之常情。那时候谢苒也无非是让唐采晚一些离开,免得对绿泫心性产生影响。
可唐采这都不肯,他故意装糊涂。
可唐采却按捺不住了。
他甚至很委屈!
自己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面子不要,恳求绿泫的收留。这不但给了绿泫面子,更是打脸奉神殿。唐采想得多,他感觉自己付出了不少,甚至已经得罪了神藏真君。
可自己这些付出,只换来了绿泫高高在上的冷漠。
唐采也不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立马绷不住了,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面颊之上甚至生出了一抹嘲讽:“绿泫,你平时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可是结果呢,这不过是做给别人瞧的。流月主修看着单纯无暇,可心里不知道多狠。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内心很痛快?”
绿泫实在太狠心了,眼见自己落在了泥潭之中,却不肯伸出手来救一救。
阳光下绿泫肤若凝脂,明媚可人,生得当着是俏丽秀美。
可伴随唐采这样子愤然指责,这么个俏丽女修仿佛当真是有些心冷,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天真。
没人觉得绿泫应当原谅唐采,可是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姑娘也不像真正的纯洁爽朗人设。
有人看来暗暗好笑,觉得绿泫这个流月主修心里必然是颇有成算。
不过这些微妙处,绿泫可是体会不出来,她想什么就说什么:“身边亲近的同伴,都是要出生入死的,自然应该互托信任。但是,也不是谁都能成为同伴,随意给予信任。所以唐采,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姜玄衣听了,心里倒是微微一怔。
也是,绿泫愿意给予同伴信任,可她也不是随便轻信的。
那绿泫不信任,唐采回到流月也不可能一如往昔,更不可能在流月法宫身居要职。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唐采回来。
她说的太直白了,已经将不信任三个字说出来。唐采反而微微一堵,便算以唐采的厚脸皮,也不好继续质问你凭什么不信任我。
人家为什么不信任你,你心里能没数?
眼见绿泫如此拒之,唐采眼中也隐隐生出一丝绝望。他此刻内心倒是升起了货真价实的后悔,从前他拥有流月国的资源,而且有谢苒和绿泫的信任。可惜那时候他毫不在意,也没觉得值得珍惜。他甚至还觉得流月小国耽误了自己,使得自己不能施展自己才能。
然而流月虽是小国,却尽可能得显得公平了。
本来这些事情跟旁人没什么关系的,流月修士这么撕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唐采也不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所以唐采的不幸,也就看看得了。
这事看着也是到此为止,可这时节,却偏生有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绿泫仙师,毕竟是与你一块儿长大的友人。如此杀伐果断,是否是过于无情了?”
那嗓音说不出的温柔,听着竟也耳熟。
绿泫顺着声音望过去,便瞧见了明冰裳。
她都忍不住呆了呆。
明冰裳轻轻的皱起了秀眉,她眼中流淌了一抹惋惜之色。就连唐采也是呆了呆,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女修帮自己说话。
唐采自然听说过明冰裳,他知晓明冰裳人美心善,待人极好。然而唐采也没想到,这份情意居然还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明冰裳实在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奉神殿竞争十分激烈,修士之间施行狼性文化。那么明冰裳这些圣母式的温柔,本应没有可施展之处。
可是明冰裳偏生是极受欢迎的。
那自然是一种很矛盾的存在。
然而这份矛盾却又并不矛盾。
正因为奉神殿竞争激烈,施展的是狼性文化。所以奉神殿的修士压力很大,他们绷紧的神经折磨着自己,心灵就像是荒芜的沙漠,却又警惕着世人,畏惧着被感情滋润。
那么明冰裳那遥远的温柔,就像是一场及时的雨。
而且明冰裳亦不需要跟奉神殿其他人争夺资源,她得姚宁喜爱,可以从神山获得资源,已经不掺和奉神殿的这些争斗。
这么一个超然物外菩萨一般的温柔女子,自然使得奉神殿修士寄托了许多的情感。
况且明冰裳也是善解人意:“唐仙师出身小国,每行一步都不容易,每一步都耗尽艰辛。也许,这份努力反倒成为旁人眼中的笑话。他步步向前,每一步都受人打量和讥讽。然而无论如何,唐仙师也并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
她这样儿说话,唐采心里也是一酸,只觉得明冰裳字字温柔,熨帖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本来唐采的堤防心很重,他还怀疑明冰裳有意报复绿泫,所以有意拿自己做筏子。然而如今这些怀疑也是烟消云散了。
明冰裳体贴入微,当真明白他们这些挣扎求存小国修士的苦楚。
更何况动容的也不仅仅是唐采。
奉神殿修士也不是个个都出身高贵。有些修士出身寒微,靠着天赋努力来奉神殿拼前程。而在这卷起来的生活中,大家也是生活不易。
他们也不是对唐采有多少感情,可是却是联想到了自己,更不免因此酸溜溜的矫情起来。
明冰裳也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十分满意。
绿泫还不知道她得罪的究竟是谁。
她居然在自己面说,说什么李幽兰胜过自己,当真是过分了。
明冰裳是姚宁心爱的仙侍从,她自然觉得神女说的话很有道理。
那就是一个人绝不能轻易退让。
此刻周围的气氛微妙的热烈起来,明冰裳留意到气氛的变化,她面上的柔意也是更浓上几分了。
她不但要让绿泫显得微妙,甚至想着动摇姜玄衣。
一个男人无论他自己是怎么样的人,然而却总喜欢自己心爱的女子是善良可人的。
明冰裳:“而绿泫仙师虽然沦落乡野,可很快遇到苒公主这样子的贵人。之后绿泫仙师更成为碧水宫宫主养女,并且倍得宠爱,想来也不缺什么。唉,流月主修一生已经是如此幸运,何不对旁人宽容一些呢?”
短短几句话,则更是为绿泫拉足了仇恨。
她本已勾起了一些出身不足,因而受了委屈修士的伤感。如今明冰裳还开始吹绿泫多幸运,那妥妥是拉仇恨。
这么三言两语间,搞得绿泫有点儿为富不仁。
你看明冰裳也是幸运,人家却是与人为善,善解人意,是个美丽善良的白富美。
那谢苒就已经瞧出了明冰裳的手段。
这位美人儿看来有的不仅仅是善良,还善于找群体的痛点,以此煽动别人的情绪。
不过这时候,姜师叔这个茶艺大师却说话了。
他一脸感慨,还吹起来:“想不到明仙师居然有这份悲天悯人的胸怀,这一番言语,莫非是有意唐采收入灵心谷。难道明仙师竟担心我流月修士会心生不快,那也不必,我们只会替你欢喜。阿泫自然也是个宽容的人,自然也不会介意唐采再投灵心谷。阿泫,是不是?”
绿泫还没整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姜玄衣这么问,她自然点头说是,她当然并不怎么介意。
明冰裳险些咬了舌头了。
她当然并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她点明白唐采的生存困境,然而却绝没有替唐采解决的意思。明心谷又不是废物回收站,怎么能随意去收一些不怎么样的垃圾。
流月法宫得罪一下也没什么,可她也怕开罪剑盟,落了剑盟脸面。
一旁宁寂已经冷冰冰说道:“那自然是要收为灵心谷弟子,要不然明仙师说那么多,难道只出一张嘴?”
若姜玄衣是一脸真情实意,那宁寂就是挑明了嘲讽了。
明冰裳这么善良,难道就只会吹逼?
一番言语,搞得明冰裳几乎是进退两难。
她当然没想到姜玄衣会这么说,说得让她难以招架。还没等明冰裳反应过来,宁寂居然也补刀。
那可真是丝毫不给面子。
之前这些流月修士的做派只是耳闻,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展露于眼前。
而谢苒打配合,更开始搞唐采……
流月公主嗓音里却添了几分冷冰冰嘲讽:“那不知唐仙师是后悔什么?据闻唐仙师投身奉神殿,唐御史得知此事,立刻传信斥责。若你不肯迷途知返,便与你断绝关系。从此这俗缘与你毫不相干。不过那时候,唐仙师毫不理会。”
谢苒一番言语,使得唐采脸色十分难看。
果真是撕破脸了,谢苒这些话都说得出来。
不错,家中长辈是有给他写信,并且加以斥责。
唐家世代忠良,故而也是对流月国十分忠心。祖父自然也难以容忍自己所谓得不忠不孝。
这些忠心将唐采绑架起来,只需要唐采对谢苒垂眉顺目,是绝不能让唐采违逆这位苒公主的心意。
那时候他拿着祖父的书信,心里只觉得十分可笑,家族其他人岂能明白自己鸿鹄之志,未免也太可笑了。
如今唐采眼瞧着撕破脸了,自己也不大可能回归流月国。他一时心灰意冷,免不得破罐子破摔。
“苒公主所言,岂不是可笑。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不过是选择不同。”
唐采大胆承认这些,也是因为凡俗的所谓君臣忠心在修士界不值一提。
就算自己失了君臣之礼,对于修行而言也不算什么。
就譬如谢苒如今,还不是在给绿泫打辅助。
可谢苒微微冷笑:“唐仙师欲攀高枝,也无可厚非。可唐家家族在流月境内,不知你心中是否有担心家族命运?是觉得我心慈手软,并不会加以迁怒,还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
众人心忖,自然是没放在心上。
如今修士虽不可擅杀凡俗百姓了,可这等事情未必禁得过来。再者流月国若以谋逆之罪处置唐家,一个家族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唐家对唐采的责骂,未必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又或者猝不及防的无奈自救。
不过唐采却没给一个眼神。
唐采却是冷汗津津,他来到了奉神殿,便很少去想凡俗的家族。
谢苒冷冷说道:“虽然修士也有修无情道,可如此冷酷无情之人,流月国也是无福消受。”
宁寂很大声:“这样子的人才,当然是灵心谷才配纳之。”
明冰裳面颊又禁不住红了红,竟有些狼狈。
当然无视亲友极端自我的无情道在修士界也不算特别,可既然唐采是这样的人,也不必指责别人对他无情了。
明冰裳众多支持者也不免觉得明仙师大意了。
明仙师自然也是没什么错的,可是却被唐采这狗东西误导,以为他这样子的人是小可怜。
明冰裳也觉得自己大意了。
她得姚宁教养,身份尊贵,自己也是在奉神殿呼风唤雨习惯了,她还没有这般狼狈过。
绿泫不过是个粗俗胚子,可带的流月修士好不识抬举。
这打配合也打得太好了。
39. 039 明冰裳的面色微微一僵
明冰裳到底是个聪明人, 一个人聪明人自然知晓什么时候闭嘴。
现在她面上无光,固然是倒霉。可若她纠缠不休,受损的也是自己, 可能还会进一步损害她的人设。
她果然是姚宁喜爱的仙侍, 姚宁很快召唤了她, 并且安抚明冰裳这样子的小可怜。
她轻轻跪在地上, 姚宁那片手掌伸出来, 轻轻抚摸明冰裳的发丝。
“冰裳,你今日受委屈了。哈,从小到大, 你在我这儿什么都有,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子的委屈?”
明冰裳眼眶红红的, 似要哭出来,却不敢把动作搞得太大。
姚宁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便算她是姚宁最心爱的仙侍,也不敢做让姚宁厌烦的举动。姚宁口中爱惜她,谁知道姚宁真的会怎么样呢?
然后姚宁轻轻拍拍手,一旁侍从送上一个紫檀木盒。
那盒子轻轻打开, 里面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唐采的人头。
唐采生前面目俊朗,看这样也是有些人样子。可现在这颗死人头上,对方表情十分狰狞,可见死前怕也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姚宁微笑:“他上不得台面,使你委屈了,我便令人杀了他。”
明冰裳面颊清圣如许,可她瞧见了这么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竟并没有多震惊。
一个人若能长期呆在姚宁的身边, 大约便不会对这种程度的事情大惊小怪。
她细细声说道:“多谢神女。”
要是唐采知晓,也不知会不会后悔之前对明冰裳的感激。
毕竟明冰裳若不开口,他至多是在剑盟熬着。
可是到了现在,姚宁随便一句吩咐,却要了他的命。
姚宁冉冉一笑,就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子。
“哈,他不让阿泫喜欢,若此刻忽而不见,你说别人会不会怀疑阿泫心狠手辣。”
明冰裳觉得唐采只是个小人物,只怕没多大作用。
流月修士脸皮厚,也不像是在意这些的。
姚宁耳间明珠轻晃,宝光流转,更衬得面颊如明珠美玉,甚是动人。
她唇瓣却也是不觉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手指比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不过神主不让我们随便杀人的,可不能让神主知道。”
这么说着,姚宁手指轻轻一动,唐采整颗人头都化为齑粉,消失无踪。
然后姚宁的手指慢慢的勾起了明冰裳的下巴,眼神之中满是称赞和肯定:“冰裳,你生着这么一副容貌,若是折在凡俗之地,让那些凡俗修士糟蹋,岂不是可惜。”
明冰裳:“冰裳愿意终身不嫁,一辈子侍候神女。”
一个人为获得权势和地位,讨好男人还是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姚宁却知晓明冰裳是个货真价实的异性恋,而且姚宁自己也没什么特殊些的癖好。
她微笑:“但我可舍不得。你这么一副模样,我见犹怜。其实我一直想要姚家跟神主缓和关系,若是你能侍奉神主,我也很开心。”
明冰裳没想到姚宁这么说,一时眼中透出了惊喜交加。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智商告诉她没可能天上掉馅饼。
她立马表忠心:“冰裳只愿意侍奉神女,求神女不要将我送给别人。”
姚宁摇摇头:“你瞧,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的话,也不相信我的用意。冰裳,你要想想我这些年为何会宠爱你,照顾你,待你与众不同。你有这份幸运,当然因为你本是为神主准备的。你可知道,有一个原因令你定能引起神主的注意。绿泫算什么?她是根本不能跟你相比。”
一个人的理智终究是有限的,就看旁人用来捶打她的诱惑够不够大。
对于明冰裳而言,这个诱惑可真的太大了。
一想到神主的绝世风姿,明冰裳一颗心就砰砰一跳,就感觉自己欢喜得要昏过去。若是她,真的能侍奉神主——
姚宁也是冉冉一笑。
这一次她可真没骗人了,难得她这个屑中之王很诚实。
要不当初姚宁为什么挑中明冰裳呢,她还花了这许多得功夫包装明冰裳。
因为明冰裳有一样东西一定能吸引姬琚的注意力,也能最大程度的打击绿泫。
这样想着时,姚宁伸出一根手指头,慢慢的按住了明冰裳的脸颊。
神裔生来面容绝美,便算是明冰裳也是个美人儿,可她在姚宁面前一映,也是黯然失色。
姚宁嗓音渐渐转柔:“所以,你若真想要神主另眼相看,这脸上的喜不自胜之色也应该收敛一下。”
姚宁想到了绿泫,眼中神色越发深邃:“要做出一副你根本不稀罕的样子。否则,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若姬琚喜爱出身寒微却品行高洁的野草,那明冰裳便会是高配版。
送走了明冰裳,姚宁缓缓的斜靠在软榻之上,却是轻轻的嗤笑出声。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姬琚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不像自己那么单纯。
姚宁的欲望十分简单,她想当个统治世界随心所欲的暴君。那样,她就要什么有什么,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爽就怎么来。
还可以将姬琚纳入后宫之中——
这样想着时候,姚宁唇角的笑容亦是越发的甜蜜了。
夜色已深,李幽兰却是悄然到了药王殿。
此地池是奉神殿修士疗伤之所,用以快速恢复身体机能。奉神殿的竞争虽然残酷,但是待遇却是极好的。
但在这样子的世界,修士身躯上的伤可以医好,可心灵上的伤却是是悄无声息的扩展。
李幽兰领了药,挑了个药王殿洞府疗伤。她手指按住了领口的衣袖,解开了外衫,一股子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她里衫未去,可一片湿润的鲜血却渗透衣衫,染红了李幽兰的后背。
而李幽兰的面颊仍是冷若冰霜,未见有丝毫的波动。
可这时候,她听到一旁传来了惊讶嗓音:“李仙师,你竟伤得这么重。”
李幽兰这才发现自己心神恍惚,竟忘记了封住洞口。
绿泫按照姜玄衣提议,来奉神殿薅羊毛。圣魔武会期间,修士可以蹭奉神殿的医疗资源,这可真是一件很大的福利。
药王殿拿药不可以动用空间法器,免得修士拿药没有???。不过绿泫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瓶瓶罐罐撸了满怀,嘴里还叼了根灵芝,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
李幽兰身躯微微发僵,一个性子高傲的人,当然不愿意随意展露自己的伤口。狼都是孤独的,故而狼总是会独舔自己伤口,不会让别人瞧见。
绿泫也是想起些前情提要,她那时候称赞李幽兰实力出众,说不定比明冰裳更强。
那时候李幽兰未必十分得意,明冰裳却是不大开心。
李幽兰是个高傲的人,她冷冷侧头瞧了绿泫一眼,眼中蓦然添了泪水。
她蓦然褪下里衫,露出了自己后背。
那白玉似的后背之上鞭痕纵横,被抽打得血肉模糊。
咚咚两下,绿泫嘴里叼着的灵芝掉下来。
李幽兰搓着墨绿色药汁,涂抹在伤口上。那伤口传来抽抽的剧痛,搞得李幽兰面颊轻轻抖动,可伤口却是开始渐渐痊愈。
“还要多谢绿泫仙师的称赞,明师姐素来受宠,这三十戒神鞭也不过是小惩大诫,没什么大不了的。”
绿泫忍不住皱眉:“明仙师这样小气?”
李幽兰手指微微一僵,然后嗓子沉了沉:“这跟明师姐有什么关系,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哈,她才不会说这样子的话。只是,一旦她稍有不快,就会有别人替她不平。”
“你可知神女素来宠她,今日她受了委屈,神女就立刻召她去神山。既然如此,明师姐还需要做什么?”
奉神殿本就是奉神为尊,灵心谷亦是如此。
那么如此一来,根本无需明冰裳说什么,李幽兰已经被罚。
这灵心谷罚修士还会pua,什么也是为了李幽兰,如此先行处罚,神山那位便会消气。
反正也是一副为你好的样子。
李幽兰听了那些话,心中也是微微恍惚,一时恍惚未觉。
也许师门种种手段,当真是为了保全自己。而那流月修士,却是故意挑拨离间。
这使得李幽兰心中一阵子焦躁。
门中种种教导又浮起在李幽兰心头,譬如那流月主修样儿看着天真无邪,却是心机颇深,反正诸如此类。
以理智思索,本应如此。
然而李幽兰却觉得如鲠在喉,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仿佛始终不甘心。
难道什么事情都是注定的,明师姐注定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自己就不配去竞争?况且她也没耍弄什么手段,只是想要凭着自己赢。
那绿泫也安慰她:“那李仙师你也别气馁,虽然你师门偏心,可你仍是如此优秀,令人忌惮。”
一时间李幽兰想要捶桌,什么玩意儿?流月修士这挑拨离间竟然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她扯好衣衫转身,瞪着绿泫。
只见绿泫双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夸自己:“你也不要好奇我为什么要鼓励你,你虽然会是对手,但是我也是很尊重在意的。”
李幽兰无语哽咽,绿泫一副不要太感动的样子。
眼前这货大概有社交牛逼症。
绿泫继续下鸡汤:“更何况,明仙师有神裔帮衬,还未必及得上你,这正是对李仙师最大得肯定!”
李幽兰:绷不住了!
虽然早知晓这些流月修士居心叵测,如今说这些话也是另有用意。
然而绿泫这些话,她可真是太乐意听了。
此刻她后背虽然还是很疼痛,可是李幽兰竟觉得心尖儿一阵子的苏爽。
纵然知晓绿泫这些话居心不良,可她忽而发现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心声。
李幽兰自然没想过反叛灵心谷。
灵心谷虽然偏心,可是也给予自己资源,只是不如明冰裳的待遇罢了。
正因为自己待遇不如明冰裳,若是能够顺利赢过明冰裳,岂不是更加爽飞。
只是这个念头,李幽兰只能轻轻的藏在了心里面,并不会说出来。
绿泫浑然不知三言两语间,已将一颗叛逆的种子种入李幽兰心中。
叛逆的少女内心充满了热血。
她回转之后,谢苒听到绿泫提及,心中也不觉生出感慨。
明冰裳是一个很奇怪的产物。
如今正是一个凡俗修士崛起的年代,神裔与魔裔虽仍高高在上,可已经不似以前那么高不可攀了。
各域修士的反抗精神也开始窜动。
就连奉神殿也开始打造如雪枯臣、明冰裳这样子的凡俗偶像。
明冰裳的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亮。
对方既是奉神殿弟子,那么谢苒都忍不住阴谋论了。
神裔不再以暴力控制,而是开始收买人心。
似雪枯臣、明冰裳这样子的存在,仿佛就是刻意打造的道具,搞出来的人设当真很有意思。
如今的神主姬琚高傲禁欲,高高在上。
可是这样子的他,莫非是个很有心思的人。
谢苒没将自己心思吐露,却忍不住瞧了绿泫一眼。
阿泫当初被神主抛橄榄枝,也许就是想要千金市骨。若那时候绿泫答应,是否已经获得了无尽尊荣了呢?
不过,若能得到的恩惠是神裔权衡利弊给的,那么这些也是没什么意思了。
只是若雪枯臣与明冰裳是捧出来的,那神裔自然绝不会让这两人轻易输掉。
如此一来,这圣魔武会只怕也是危机重重。
夜凉如水,此刻一道身影却是轻轻潜入,跪伏在宁寂跟前。
来客身影如一道轻烟,他四肢健全,在月下宛如幽灵,很难让人察觉。
他是一道影子,宁寂平时称呼他第二影子。
历代魔尊皆会栽培替身,那宁寂也是并不例外。
人前出现的魔尊有时候是傀儡,有时候却是魔尊本人。
而第二影子也知晓宁寂全部的秘密。
影子是个四肢健全的人,他每次扮演元魅邪尊,都会穿着厚厚的盔甲。谁也不知晓如今的魔主缺了一手一足一眼,是身躯残缺的人。那么自然也不会有人联想到他这位流月修士乃是如今的魔域之主!
第二影子也并没有问魔主为何化身宁寂。
这一次圣魔武会在圣域境内,那么魔主谨慎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这一次圣魔武会,我会让你参加。”
宁寂说出了这样子话,第二影子却是蓦然抬起头来,眼中写满了浓浓的惊讶。
历代魔尊影子素来没有什么自我,人前也不会有太过于具有存在感的身份。
可是如今,魔尊居然是这般安排。
他游离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懵懂,这翻腾的郁色间却也是流转了一抹期待。
这日绿泫盘膝调息打坐时,恍惚间却做了一个梦。修士的打坐是介于睡与醒之间的,用以静心凝神,使得自己心境宁和。
像绿泫这样子的大修,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也许是因为她再回神山,看着那赤红色巍峨神裔所居之处,她便禁不住做了这些光怪陆离的梦。
她身躯轻飘飘的,越飘越远,这样子悬浮于半空之中。
她瞧见了冰晶花树下的姬琚,灵蝶轻轻的在姬琚肩膀上抖动翅膀。
然后姬琚向他伸出手:“绿泫,回来了。”
那雪玉鬼蛛就这么向绿泫跳过来,面目狰狞。蜘蛛的身躯亦是蓦然变大,显得极为可怖。
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层层叠叠,要将绿泫像只小虫子一般吞噬掉。
绿泫犹自镇定,可是背心却是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水。
可这时候有人伸出手,握住了绿泫的手掌。
那片手掌微微发凉,握得久些了,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温暖之意。
那散乱的灰发胀满了绿泫的眼帘,然后自己紧紧被姜玄衣抱在怀中。
那雪玉蜘蛛竟这样子消失了。
冰晶树下的姬琚犹自这么瞧着她,面色十分古怪。
可一缕明润阳光已经落在了绿泫的身上,使得绿泫浑身暖洋洋的,姜玄衣已经带她走出那片阴翳。
然后绿泫就忽而醒过来。
她背脊犹自有汗水,可绿泫却也没去联想什么。
因为绿泫是个金鱼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就只记得最后发生的事。
她心里喜滋滋,欢欢喜喜想,师叔啊~
这样想着时候,绿泫双颊也是沾染了几许红晕。
窗台上一只蜘蛛吐着丝,正编织着它的网。
待圣魔武会开启,按惯例圣域的修士亦纷纷聚与光华殿,然后奉神殿派人发个言,神裔也会派个代表讲讲话,主要是鼓舞一下士气什么的。
光华殿很是宽阔,便算是容纳万余人,也并不会觉得憋闷。
圣域出色的修士纷纷到此,这些修士都是圣域的精锐,亦是圣域之中顶尖的强者。
绿泫瞧着眼前的画面,她心尖儿也微微一热,不自禁握住了扛着的渊海剑。
她头上的发带抖抖,心尖儿充满了兴奋。
这时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阿泫——”
对方还挥挥手,一副我在这里的样子。
今日来此的修士也不仅仅是人族修士,圣域境内的妖修、鬼修皆是到此。
妖王赤霄自然也是到了,十分热情打招呼。此刻他与北离城城主沈璃在一起,都是与绿泫组过队的战友。
现在两人都是回老家搞完宅斗,一番争夺后继承亿万家产,已是一方之主。
他肤白貌美,鼻梁高挺,双瞳染上了一层金色,发型对于中州之地的人修而言也显得狂傲不羁。
人修还是比较矜持,就像芳华道的修士虽打扮花哨奢华,可也总是玉冠束发。有没那么讲究的比如姜玄衣,也是用一根带子将梳好的头发给扎起来。
赤霄却随意散着发丝,衬着他俊美的脸庞。
他便像是阳光下的蜜糖,又甜又耀眼,是一个极具异域风情的美男子。
这样与众不同的气质,也是引得许多女修暗暗留意,加以欣赏。
一旁的沈璃则是个英气与妩媚交织的女修,一双眸子轻眯间,眼中却透出了几许的狡黠。
看到了赤霄和沈璃,绿泫也是不自禁的笑起来。
当年她跟他们在一起,几个人都是瞎胡闹,很会折腾,那也是不能提的黑历史。
姜玄衣却感受到两道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觉得有点儿修罗场的味道了。
这时候灵心谷的弟子也是来了,吸引了许多的注意力。
明冰裳容貌温雅,如一尊白玉观音,透着温润柔和的气息,观之令人心情舒畅。而她身后的李幽兰却是面容微冷,透出了凉凉剑意。
当明冰裳这么冉冉而来时,她裙摆轻轻散开,宛如一朵冉冉绽放的玉兰,令人眼前一亮。
相比较而言,她身后的李幽兰就很千篇一律。奉神殿里走冷傲风的修士实在是太多了,搞得李幽兰也是没有什么个人特色。
沈璃却一眼瞧中了李幽兰,她甚至还叹了口气。
“当初我北离城有一处剑眼,内蓄一道大修剑意,北离修士无一人能摘采。可是那时候李仙师到此,却得此机缘。想不到,她跟我们北离城竟有此缘分。”
赤霄跟她很熟悉,也随便开玩笑:“怎么了,我们沈城主居然还心生不甘,不愿意便宜了北离城以外的人。”
沈璃微微一笑:“我自然不至于这么没肚量。但是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李仙师若留在北离城修行,也远胜回到奉神殿。”
这话说来,也有些点儿没常识了。
北离城虽不是个小门派,可体量跟奉神殿也是没得比。沈璃想要挖墙角,这可有些不自量力了。
然而沈璃却说得理直气壮。
这时节,明冰裳竟冉冉向着绿泫走过来,搞得绿泫成为众人关注焦点。
明冰裳想起了姚宁说的那些话,她目光落在绿泫面颊上,心里竟隐隐有些敌意。本来明冰裳只是讨厌她,可现在却是一种敌意。
可无论是哪种情绪,明冰裳也是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情绪真正的露出了。
此刻她叹息了一声,面色犹豫,终于也是一副下定决心样子。
明冰裳一番行云流水般的表演后,她才是说道:“绿泫仙师,有些事情原不该我过问。只是昨日唐采受你折辱之后,就是消失无踪。他虽是不堪,可终究与你有些旧情,而且并无大恶。只盼,你不可妄自杀他。”
她想起了唐采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知晓唐采已经死了。可这件事情,总是要让人承担不是吗?姚宁说的那些话,可还是在明冰裳的耳边回响。
然后明冰裳面颊又透出了怒色:“他毕竟是奉神殿弟子,流月主修不可太放肆了。”
这三言两语间,仿佛笃定绿泫已经是完成杀人毁尸。
她说完这些,还没等绿泫发生反应,一旁的沈璃眼睛却是亮起来。
不待绿泫说什么,沈璃已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仙师,你是误会阿泫了。阿泫是十分大方的人,绝不会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就迁怒别人。反倒是灵心谷的李师妹,据说就因为前日里一点儿小小的冲突,就被师门责罚,被赏赐鞭刑。明仙师在灵心谷所得宠爱,可当真是十分难得。”
李幽兰脸色一变,她自然立马向绿泫望去。
绿泫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可没跟沈璃说过。
沈璃:“是药王殿与我相熟之人告之,李仙师,你何必去瞧别得人。想不到,明仙师竟然是这样子的小气,一点小事,就让师门将你鞭笞得鲜血淋漓。这样子事情做得出来,又为什么怕别人说?”
明冰裳万万没想到这么个转折。
她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个剧本,一时搞得自己很是尴尬。
明冰裳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心虚。她确实未曾吩咐灵心谷做些什么,只不过是灵心谷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罢了。
结果沈璃这么一说,却好似变了味儿。
说到了这儿,沈璃轻轻叹了口气:“明仙师对一个不相干的外门弟子就是如此的关心,为什么却对本门师妹却如此苛责。李仙师也是灵心谷中佼佼者,结果竟像是豪门蓄养的家奴。”
沈璃说到此处,唇角也是不觉轻轻的翘起,如此展露一个讽刺的笑容。
沈璃确实一意笼络李幽兰,现在更是咄咄逼人,一点儿也不欲放松的样子。
明冰裳为之气结,一副你们居然胡搅蛮缠样子:“你们——”
她蓦然侧过头,瞧着李幽兰,透出无可奈何之色:“李师妹,你人在此处,不如说说,可有此事。”
别人瞧来,只显得沈璃这位北离城城主生性狡诈,会胡搅蛮缠。
只需轻轻一句话,就能揭破沈璃谎言。
可李幽兰却略迟疑。
她不善说谎,更何况此刻还替明冰裳圆谎是一件很憋屈的事。她自然知晓这是绿泫那些人的计策,可是自己当真是怎么想的。
当然李幽兰最后还是说道:“我虽受鞭刑,可是却和明师姐无关。”
但她那点儿犹豫,却也是让有些人瞧在眼里,有些人心里也是有些想法。
明冰裳不觉得委屈,反倒觉得李幽兰是故意。
这分明是故意给自己上眼药。
沈璃更抓住机会:“圣魔大会即将召开,不知李仙师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此刻居然还经受鞭刑。”
赤霄最开始还生气,可现在看着只觉得好笑了。
这位明仙师也不知晓有什么盘算,但她才控诉一句,立马被沈璃缠上,这剧本都已经歪了。
搞到现在,绿泫都只能站在一边看戏,完全插不上口。
沈璃这个女人,一向就很恐怖。
明冰裳甚至内心咆哮,这货跑出来加什么戏,这剧本原本没有任何涉及沈璃的。
沈璃果然是杠神之神:“更何况唐采不过失踪一日,既是如此,为何就能引起明仙师留意,甚至口口声声,说他已经死了?还是明仙师心里,已经知晓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这么几句话,更仿佛击中了明冰裳的痛处,使得明冰裳心里一颤。
不错,她是有些刻意了。
她虽然不惊讶姚宁随便杀人,更不会为唐采的死产生那怕一丁点儿伤心。可无论如何,明冰裳也是有些心虚。
她心知肚明,若是自己没说那些话,唐采仍如苟且。故而明冰裳介意旁人知晓了,可还会稀罕她所谓的关系。
可是这些心思藏在明冰裳的心头,却让明冰裳一句话都是说不出来。
不过沈璃虽然看似占据上风,一些明眼人却不那么认为。
碧水宫这一次并没有派人来圣魔武会,据说要休养生息。
芳华道的青莲仙尊和荒川之地的丹辰也没有来。这两地派的是别的修士到此,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
看来流月修士并不受待见。
明冰裳一向性子温和,此刻却处处针对,这显然也是一种姿态。
那么绿泫这些人也是孤立无援,已经是输了里子。
这种状态下,绿泫又能发挥得多好?
明冰裳甚至无需争赢,只要表露一个姿态,绿泫就已经输了。
那别人看见,自然是知晓应该怎么办。
不过这时候人群却是静了静。
所谓的最好的藏在最后,无意门的雪枯臣却是姗姗来迟。
这位病公子身染奇疾,这一两年也很少现身见人了。
他身材高挑,穿着宽大的黑色披风,领口蓬起了白绒毛。她那张面孔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散发出柔柔光辉。
他脸颊雪色虽然淡了些,却也掩不住他耀眼的光辉。
而这仿佛才是压轴的好戏,最好的就是留在最后的。
当雪枯臣踏入大殿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那些欢喜雀跃之声是货真价实的,更是发自肺腑。
就连那日姚宁来到碧水宫,竟也没有这种阵仗。
明冰裳虽然也颇具人气,可她真是不能跟雪枯臣相提并论了。此刻明冰裳凑到了雪枯臣身边,顿时也是黯然失色了。
搞得绿泫都生出感慨,最近修士界是怎么了,修士界男人都比女人漂亮。
当然自然界一向都是雄性比较花哨的。
更何况,雪枯臣不但有美貌,还有实力。
他也许是神裔之下的最强者。
很多人看着他的眼神,眼中都是流淌了一抹崇拜。雪枯臣的强大当真是凡俗修士的骄傲,故而雪枯臣对于许多人而言不单单是偶像,甚至是信仰。
他代表凡俗修士能达到的顶点,是这世间最出色的修士。
宁寂瞧着他,想旁人对雪枯臣的称赞,忽而笑了笑。
这时候雪枯臣却避开了众人,竟走到了绿泫跟前。
就算是绿泫,也是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
这也不是绿泫对雪枯臣有什么仇恨,而是因为雪枯臣实在是个令人忌惮的人。
有人就微微一怔,难道奉神殿对流月修士已经忌惮到如此地步,竟连一向清雅的病公子都出面针对。
明冰裳眼底自然流淌了一抹光辉,她想连雪师兄都不大喜欢绿泫吧。
以雪枯臣的声势,若他去损绿泫几句,那绿泫就真的是成为众矢之的了。
难道,雪师兄也是知晓一些什么。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雪枯臣却并没有跟绿泫针锋相对,他态度甚至是和善。
雪枯臣缓缓说道:“绿泫仙师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十分出色,只盼,这次圣魔武会你能发挥出色,这可真是一桩令人期待之事。”
绿泫冉冉一笑:“谢谢你夸奖,我自然也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雪枯臣这样子的态度,使得在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起来,而在场许多修士面颊之上更流淌了一抹异色。
看雪枯臣的姿态,好似,好似人家也并不怎么讨厌绿泫。不,他那态度,甚至有些和善。
谁都可以阴阳怪气,但是雪枯臣不会。他犯不着这么做,更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似他这样子的人,根本无需做出这番姿态。
明冰裳的面色也是微微一僵。
那雪枯臣接下来说的话,却也是说得更明显一些。
雪枯臣:“我对绿泫仙师,很是欣赏。”
他这么言简意赅,是拒绝阅读理解了,直接表明自己态度。
那明冰裳容色也沉了沉,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明冰裳在奉神殿是颇具影响力,可要看她跟谁比。
若与雪枯臣一比,那明冰裳却远远不及。
病公子是个寡言的人,他这样子出口称赞绿泫,使得周围不觉传来若干羡慕的目光。
眼前的流月主修得病公子品评,当真也是身价倍增。
更何况如今流月修士处境微妙,雪枯臣轻轻一声称赞,却也使得绿泫处境和缓了不少。
这甚至是有些得罪神藏真君的。
这绿泫倒是好福气!
更有些内心暗暗称赞雪枯臣的品行。
照理而言,绿泫本该是一个对手。碧水宫中,应无烈还是绿泫的师兄,你瞧应无烈用的手段,恨不得将这个师妹给毁了去。
可是现在,雪枯臣却是主动开解,甚至抛出善意。
有人甚至在想,病公子忽而说出这样子的话,也许并不是绿泫多耀眼,而是不愿意绿泫承受压力影响状态。
这份心思当真是光风霁月,很了不起了。
但谢苒却不这么看,谢苒感觉自己就是阴谋脑,总不免会脑补一些东西。
如今人人称赞雪枯臣,那么绿泫站在雪枯臣跟前,就像是一朵不起眼的小花,看着竟似有些黯淡。
如果雪枯臣这等样子印入了绿泫的心理,一旦生出了仰慕之心,就会使得绿泫心境生出一些影响。
谢苒也感觉自己可能想太多了,可一颗心却禁不住生出了不安之意。
至始至终,宁寂也隐藏于暗处,雪枯臣仿佛也并没有留意到他。
两人就像是光与影。
雪枯臣完整且光明,永远站在阳光之下。
而宁寂却是天残地缺,总是幽幽沉润,这样儿沉溺于暗处,将面孔遮掩于冷冰冰的盔甲之下。
当然雪枯臣这些问候,似乎也是有了一种意料不到的效果。
搞得明冰裳有些无措。
之前明冰裳将气氛搞得很微妙,但是如今雪枯臣的示好,却使得明冰裳方才营造的古怪气氛荡然无存。
明冰裳自然不敢去怪罪雪枯臣。
她待在姚宁身边,就算不知晓雪枯臣的真实身份,可也略窥端倪。雪枯臣不是她能得罪得起得人。
明冰裳不敢怪雪枯臣,而且她心里甚至为雪枯臣找起理由了。
也许雪师兄来得迟,故而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好跟自己打配合。
而她如此开解自己,无非是确实不敢怪罪雪枯臣。
然而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却是出现在众人面前,赫然正是姬琚跟前得力下属姬幽。
姬幽亦是姬姓族人,乃是神山神裔。
他如此现身,现场气氛也是一静。
此刻姬幽手中有一枚小小的金令,而这样子的金令本有两枚。其中一枚在神藏真君手中,以此掌控奉神殿。
这另一枚,则在姬琚手中。不过姬琚若有什么事情,便会将此令给自己属下,直接发号司令。
姬幽现在手执金令,也不知什么事情。
在场修士纷纷比肩行礼,姿态恭顺。
这些心思流转见,姬幽另一只手手掌一番,一柄法器顿时浮现在半空之中。
那是一把殷红如血的剑,剑身流淌一缕缕的华彩,令人为之心悸!
那是一柄摄人心魄的神兵,剑身光辉流转,蕴含无尽力量。
在场修士都已经有了本命法器,可就算这样子,他们见此神器,一颗心却也是不觉砰砰一跳。
修士都是追逐力量的生物,见到了威力巨大的法器,自然会感觉有无穷的吸引力。
可这时候姬幽却是缓缓说道:“绿泫仙师,这把剑,是神主所赐!”
在场修士下巴都掉下来,就连绿泫也禁不住甚是错愕。
绿泫都没想到居然还能搞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神主赐器,那自然是莫大荣耀。
更不用提来赐器的人乃是姬幽,而不是哪一位随随便便的修士。那么这件事情,看着就更显隆重,令人震惊了。
这是何等殊荣!
之前有那么一些令人觉得好笑的小道消息,说神主曾对绿泫颇为赏识,只是绿泫却是拒之。那时候这么不合常理的消息也让人一笑置之,并不觉得真实。
可如今看来,这也未必不可能啊。
明冰裳更是头晕目眩,在她的人生之中,是从来没有品尝过这般嫉妒的滋味的。
这并不是因为明冰裳从前品格有多高,而是因为她拥有太多,那么许多事情自然可以风轻云淡。
40. 040 绿泫就是很能杠
绿泫怔怔的看着眼前神兵, 眼神却是微微恍惚。
她是个追逐力量的人,自然也是被眼前的神兵吸引。
绿泫曾经被幽骨剑吸引了全副的心神,该死, 现在那怦然心动的感觉又涌上了绿泫的心头。
在这方面, 绿泫一向十分博爱。
更不必说眼前法器隐隐具有一种力量, 仿佛在呼唤绿泫前去握住。
那实在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可与此同时, 一些不大愉快的记忆也是浮起在心头。
她记得五年前自己离开了神山, 就那么大咧咧跟姬琚说自己要走。
那时候姬琚轻轻的站在一颗冰花树下,风轻轻一吹,那些冰晶就叮叮咚咚的响。
阳光通过了冰花树, 这样儿的落在了姬琚的身躯之上,他那美貌的面孔也是有些幽深。
那只灵蝶轻轻的扑着翅膀, 落在了姬琚的肩膀上。
那肩上的蝶美丽而脆弱,和姬琚的强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姬琚却是缓缓说道:“哦,我没想过你会走。”
他眼睛里浮起了一抹晶莹的冷光:“也许,你还会回来吧。”
姬琚这样儿说话,那风越发大了,那些冰晶发出了叮叮咚咚的急促声音。
绿泫忽而生出了不安。
更何况, 漂亮的姬琚乃是神主。
优秀的猛兽是要学会躲避猎人的诱饵。
绿泫慢慢的收敛自己眼中的渴求, 唇瓣也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些心思流转间,绿泫也是顿时生出了决断。
她当然要拒绝。
不要贪恋力量,要学会警惕。纵然很多人觉得绿泫智商不高的样子,然而绿泫却很有保护自己的智慧。
绿泫这样子想着,可当她正准备拒绝时候,姬幽又开始现场卖货了:“这柄剑,应该是流月主修最不能拒绝的一把剑,也是注定应该被流月主修得到的一把。”
他手指轻轻拂过, 眼里充满了赞叹。
就算是姬幽,也觉得这把剑很可以样子。
他缓缓说道:“这样子的剑,曾经出现在炎蝶一族,乃是炎蝶族之圣剑红蝶,更是历代炎蝶族长所拥有。每任族长皆是手执此剑,斩妖除魔。当初这把红蝶剑曾随族长一道陨落,不复存在。只不过神主对炎蝶一族甚是敬重,所以舍不得这样子的神兵就此没落。”
“故而神主令人寻来残剑遗骸,又取剑精之精,锻造数年,方才重锻红蝶。”
“这亦是炎蝶一族值得推崇之精神!”
他侃侃而谈,在场气氛也是炒得灼热!这些凡俗修士也是不觉眼睛一凉,更不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神主说得甚是!
这世间有对错,有是非,但唯独这坚毅果敢的意志是最值得推崇的!
现场燥热的气氛中,更惹得若干羡慕的目光落在了绿泫身上。
本以为绿泫收获的是虚名,想不到绿泫得到的却是实惠。
想不到神主居然如此热爱炎蝶族人,甚至送了这么个大礼包。
如此神器,更代表神主之眷顾。
这样子灼热的气氛之中,明冰裳却也是目眩神迷,心中骤然升起了酸意,更激起了明冰裳的心火。
本来雪枯臣一番支持,已经令明冰裳生出了迟疑。
明冰裳生来矜贵,既是如此,她这个人奋斗欲望就不是很强。
可是现在,明冰裳心尖儿便禁不住热了热。
这样的诱惑,就像一滴蜜糖,终于击碎了明冰裳的冷静,使得明冰裳再也按捺不住。
此时此刻,明冰裳嗓子里也不觉泛起了一缕干渴,她唇瓣轻颤,正准备开口。
可偏生绿泫脆生生的嗓音却是响起:“神主厚爱,绿泫不敢领受。正因为炎蝶一族具有如此之象征,我尚没有资格去承担这番荣耀,也不配手执红蝶剑。只盼有一日,我能顺理成章握着这把红蝶。”
这谦虚的言语却好似让明冰裳脸上挨了一耳光,让明冰裳说不出的狼狈。
绿泫这些话自然不是冲着明冰裳来的,可并不妨碍明冰裳感觉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明冰裳暗暗的咬紧了牙关,脸颊也是浮起了一层热意。
她没想到绿泫居然会拒绝?
自己羡慕之极,欲图夺之的荣耀,绿泫居然是婉拒。
虽没人知晓,明冰裳仿佛感到有个声音说自己假清高。
她的风轻云淡,低调不争,可的有的人却可以不稀罕。明冰裳感觉耳边那个声音笑得更大声了。
不止明冰裳,在场其他修士也是很震惊。
就算绿泫博命,这牺牲也太大了。
神兵在眼前,可以说是唾手可得。更何况若她得了这神兵,顺手还能收割神主的垂爱。
如此不但装备加持,连关系网都有了。
绿泫现在说什么?她居然说不要。
那她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会与神裔结仇。
果然姬幽卖货不成功,脸都开始发黑了。
姬幽没立马发作,已经显得特别有涵养。
虽然这个世界套路多,但绿泫这么大牺牲,那她这种举动就突然显得真诚起来,看着好似没那么像做戏。
但明冰裳已经回过神来,明冰裳可不这么看。
在明冰裳看来,这才叫道行。
她还想起姚宁那些话,那这才叫有先见之明。
姚宁说了,神主喜爱高洁之辈,不稀罕把欲望写在脸上的。
绿泫刚才那些若是真心话,那绿泫缘何收了炎蝶玉,如今却惺惺作态。
明冰裳可以这么想绿泫,但实则稍稍思索,都能想到其中不同。
绿泫在碧水宫收了这炎蝶玉,那象征着绿泫认祖归宗,得到炎蝶族人的身份。
但现在若当众收下红蝶剑,却是一分沉甸甸的荣耀。
而且这份荣耀是姬琚恩赐,把绿泫抬高到一个很高位置。
明冰裳也许不是想不到,可能她只是不愿意去想。她把绿泫的套路想到了大气层,只觉得这不过是绿泫一个手段。
果然姬幽虽不是很欢喜,却并没有为难绿泫。
“既然绿泫仙师有如此想法,那不要也罢。”
明冰裳更觉得姬幽是被神主叮嘱过,否则姬幽怎么会这样子客气。
此刻明冰裳心思已经活络,她觉得自己该争就争。但是现在,又仿佛并不算是一个好时机。
因为现在绿泫刚刚才表演完清高,现在自己也不能太急切了。
本来今日是个很好的机会,现在明冰裳却感觉时不待我。
不过很快,明冰裳这个机会却已经到来。
此刻人群中出现一名灰衣修士,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咚的向绿泫跪下来。
绿泫立马都呆住了。
她瞧着对方朝着自己磕了两个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
姜玄衣伸手摸摸下巴,这表演痕迹有点儿重啊。
更何况许多人认出了那灰衣修士的身份。
对方乃是雪枯臣身边忠仆雪鸦。
雪枯臣虽是神裔,可他却是以人族修士的身份存在。神主做事一向缜密,还给雪枯臣搞了个背景设定,人设做得十分完整,由此就能窥出神主是个仔细人。
按照官方人设,雪枯臣乃是雪家遗孤,父母双亡开局,由着忠仆抚养长大。
这故事里的忠仆,便是眼前的雪鸦。
绿泫很快也是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
“宁寂公子,你本是雪家遗孤。只是主人意外亡故,故而方才让你流落在外。这些年你受苦了,其实,你与公子是亲生兄弟。”
雪枯臣在一旁,也没有反驳的意思,而是轻轻一点头。
在场修士又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这流月国修士可当真是卧虎藏龙,很不一般!
若绿泫没听过宁寂那个故事,可能还会替宁寂感到欢喜。可是此时此刻,绿泫从肺腑间感到了一抹恶心,她心里甚至有些难受。
宁寂没跟她提及父亲是谁,可绿泫知晓雪枯臣身躯抱恙。
再说谁不知道呢?雪枯臣的那些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雪枯臣若要身躯痊愈,就需要别人捐血换髓。
不过在从前,雪枯臣是孤儿,这件事情也是无能为力
但伴随雪鸦点破宁寂的身份,周围顿时传来了若干热切目光。
雪枯臣是许多人的偶像,谁都盼望雪枯臣身躯能够痊愈。那么这样一来,他们看着宁寂的目光就像是一头血牛。
修士的三观注定不可能很正,同人岂能同命,宁寂又怎能比得上雪枯臣。
有时候一个小小牺牲会换来一个大大的奇迹。
许多人眼神都十分灼热。
宁寂倒不至于悲愤,只是不免有些烦躁。姜玄衣让自己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欣赏一点儿这些黑暗的人性。
此刻绿泫对雪枯臣的好感也是荡然无存。
雪枯臣当然是故意示好。
现在雪枯臣自然想要跟宁寂相认,想要叫阿寂一声兄长。然后雪枯臣甚至什么都不用自己做,就有许多人人逼迫让宁寂牺牲。
雪鸦更是这个盘算。
其实雪鸦之前已经寻过宁寂,提及宁寂的身世。不过那时候宁寂并没有怎么搭理。
那么如今一来,雪鸦就将表演的舞台搞到了人前。
雪鸦脸色搞得十分悲愤:“当然主人离开,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来,公子也是对你十分挂念。”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宁寂想要推拒也没那么容易。
他应当知晓雪枯臣这个兄弟的身份是何等显赫。
宁寂不过是个小国修士,怎么能跟雪枯臣相比。如果不是宁寂可以治病,那么他怎么配和雪枯臣站在一道。
宁寂仔细一想,就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姒华离去时候,他年纪还小,姒华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现在雪鸦在这里胡吹,大约也不想付出什么成本。
这是怕宁寂把价喊高了。
不过还没等宁寂回答,一旁的雪枯臣已有了动作。
他冷冷说道:“雪鸦,我知道你的用意,不过我断然不会接受。我绝不会为了自己病,如此牵连一个无辜之人。无论如何,我断不会接受此等算计。”
雪鸦若是个恶人,那雪枯臣就是冰清玉洁,点尘不然。
然而雪枯臣也不是说说,他搞得十分认真,显得很郑重。
雪枯臣伸出了手掌,手指轻轻一划,掌心划破了一道血痕,流淌一抹鲜血。
这是圣域修士立誓的样子。
点点血污滴落,雪枯臣手指虚空画了一个血誓。
血誓凝结在半空中,映衬着雪枯臣轻雪似的容貌。
他这么说话,当真是已经不能反悔。
没一个修士能让所有人喜欢,雪枯臣自然也是不例外。但便是不喜欢雪枯臣的人,此刻也是挑不出错。
仿佛雪枯臣当真是光风霁月,通身没有半点污秽。
雪鸦飞速转身,这忠仆面颊之上流转了不可置信之色。
与此同时,许多道不善的目光也是落在了宁寂的身上。
雪枯臣越是脱俗,那宁寂就越发可恨。
有人更在人群中扬声:“宁仙师,你缘何如此冷酷无情。”
“雪师兄何等身份,他对我们这些凡俗修士重要之极。这小小的牺牲,又为什么不可以?”
几番言语间,这些嗓音此起彼伏,渐渐变得嘈杂。
雪枯臣面颊泛起了一层惊愕,大概也没想过旁人居然是会这么说。
这时候雪鸦也是回过神来,他面上都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他唇瓣动动,也要裹挟舆论大流,对宁寂进行谴责。
可这时候他才发现宁寂面颊没一丝动摇,反而唇角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时候更有道女子嗓音脆生生说道:“此事,我并不觉得阿寂有什么无情。当初他的父亲与一女修结识,与她有几载情缘——”
“可是,他们却是生而不养,又厌恶阿寂身有残缺,竟将阿寂这么弃之。事已至此,又为什么要求阿寂讲究亲情。”
宁寂侧过头,望向了绿泫的脸蛋。
老实说宁寂此刻并没有多愤怒,强烈的恨通常来于爱,还有一些求而不得的期待。这些宁寂都没有,只有一些微薄的恶心。
他看着绿泫敌意浓浓,充满警惕的看着雪枯臣。
别的女修都把雪枯臣看作神明,许多人眼睛里都充满了仰慕和激动。这些女粉丝恨不得把宁寂宰了送给雪枯臣疗伤。
但雪枯臣一身光环再耀眼,阿泫都好似瞧不见。
这么看来,绿泫也不是不会鉴茶。
宁寂甚至思维发散,胡思乱想。怎么绿泫从来就瞧不破姜玄衣呢。
姜玄衣站在一旁,跟绿泫维持情绪上的一致性,一副你们的要求真的很离谱的样子。
然而在场的修士之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许多雪枯臣的仰慕者愤愤不平,雪枯臣待绿泫如此亲厚大方,这小白眼狼竟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激。
瞧瞧现在,绿泫居然咬起人来,什么玩意儿?
然而眼尖着却已经发现不对。
绿泫若是造谣,雪枯臣再怎么脱俗必会反驳,然而雪枯臣居然是没有。
关键不是绿泫逼逼,关键是绿泫逼逼的居然是真的!
那自然可以解释许多事情。
难怪雪家将这个长子扔弃,雪枯臣从未想过兄弟团聚。到最后,宁寂流落流月国,成为流月法宫的修士。
雪鸦本来挣扎着还要挣扎一下,不过他也是心虚。主要是宁寂记得比想象要多,万一提及主人曾与魔女交往,甚至记得主人是神裔,那许多事情就是会曝光。
想到了这儿,雪鸦身躯微微一颤,更不觉垂下头去。
他面颊肌肉颤抖,心中也是微微不安。
主人若是想到这些,也不知是不是会迁怒自己这个仙侍。一想到了这儿,权衡利弊,雪鸦有些话都问不出来。
因为绿泫一番话,那些质问声音低了下去。然而他们对绿泫的不满之意却是浮起来!
在他们看来,绿泫就是在作死。
这流月主修莫不是有毛病,她先是拒绝了姬琚的厚赐,如今又来拆雪枯臣的台。
本来雪枯臣也没强逼,别人也只是议论姬琚。可是绿泫就偏生要说真相,把雪枯臣搞得十分的尴尬。宁寂是个什么金贵人,受几句闲言碎语会死吗?绿泫竟是护短,这点儿委屈都不肯让宁寂受。
绿泫这脾气也太硬了。
反倒是雪枯臣认真瞧了绿泫一眼,似有些诧异。
不过雪枯臣心思破深,便算是有什么想法,也是生生压下去,旁人更是瞧不见。
这时候明冰裳几番犹豫,终于也是下定决心。
她向前一步:“绿泫仙师,你身为炎蝶族人,竟然是这么一副冰冷心肠,所谓的亲情都不算什么?”
绿泫听了都禁不住挑眉头,明冰裳这话里意思倒是很微妙啊。
谢苒注意到明冰裳刻意提及炎蝶族,心里莫名有些介意这个。
明冰裳上前一步:“从前的事情,已经尽数都过去了,可是,你却仍然将这些旧日里的事情极端化。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么说着,明冰裳轻轻摇摇头。
明冰裳这样一说,周围便是传来若干附和声。
“不错,心胸竟如此狭隘,也不知劝人顾念亲情。”
“雪师兄已经说了不必用他治病,有人却是小人心肠。”
“如此待价而沽,当真不配是为世人牺牲的炎蝶族。”
谢苒忽而发现自己小瞧明冰裳了。
明冰裳说的话未必很有道理,可能逻辑上还会有点儿问题。
但是明冰裳却是个十分会顺应别人情绪的人。
那怕没什么道理,那些雪枯臣的崇拜者心里面也是憋着一股火,正是不痛快的时候。
明冰裳只要抛出一个论据,就能让这些人都撕起来。
这些修士心尖儿正是十分不快的时候。
圣域的修士本也没这么善良。
绿泫接连打脸,也使得在场修士内心都憋着一股火。
伴随明冰裳的煽动,周围噪杂指责之声越来越大,指责内容也是日显离谱。
这还是因为在大殿之中,大家不好意思动手。
若是私底下,只怕一些挑衅之事是少不了了。
不知怎的,姬幽和雪枯臣并没有阻止这些事情。
甚至要发表重要讲话的神藏真君也是止步于殿外,并没有立马入内。
眼不见为净,并且神藏真君也不想掺和这些事。作为奉神令主,神藏真君很可能知道得多一些。
人的性命又岂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雪枯臣不会以强力逼迫,可是若是有的人受不得这种压力,就怪不得谁了。
这时候宁寂却是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手中柔铁迅速化出,狠狠一挥!
瞬间气息流转,万千剑意流淌,使得在场修士胸口微微一窒!
众人纷纷化出了法剑,面色惊疑不定。
宁寂亲手废了步鸾音是众人皆知之事,只是步鸾音养尊处优,又背靠碧水宫,却也是并没有很出彩的战绩。
那彼时那时候,宁寂也不是很引人注目。
但现在宁寂发了这一波剑气,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有人身躯孱弱一些,摇摇欲坠,甚至喷了口鲜血。如今能继续站立的,已经算是替圣魔武会进行了第一波的筛选。
这些人面色可是有些不大好看,眼前修士面色皆是变得苍白。
就连神藏真君都面露异色,他之前虽瞧见宁寂出手,但没想到宁寂居然有这种实力。
只怕,是不逊色自己。
神藏真君甚至禁不住手掌抖抖。他还有个念头心里有却不敢想——
那就是宁寂修为比他高这个选项。
这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神藏真君还是有些眼光的,此刻他一番评估,居然也是没错。
雪枯臣面若美玉,一双眸子透出了幽光。
本来纵然四周议论纷纷,雪枯臣也是有着一种奇异的疏离。可是此刻,他面色终于生出些凝重。
宁寂本来是沉于暗处的影子,此刻却是透出无尽锋锐,万千风华。
咚一声,是宁寂化型的兵器划在了地上,损坏公物敲碎那么一点点。
就连姬幽也是DNA有了反应,举起剑比在胸口,面色也是凝重之极!
而这更抬了宁寂逼格。你若修为不到家,人家堂堂神裔凭什么跟你过不去?
姬幽沉沉说道:“宁寂仙师,这是何意?”
宁寂也是微微一笑,他这个人很少笑,这样笑起来如冰雪初融,竟十分动人。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魅力,就像是冰与火交融,糅合成一种异样的诱惑力。
便是不那么喜欢宁寂的,此刻仿佛也能体会到一点儿宁寂的魅力。
宁寂缓缓说道:“既然人的能力象征贵贱,那么我不过展露一下实力,证明我是一件珍贵之物。这两件玉器,究竟哪样珍贵一些,还需要瞧一瞧。”
听到了这儿,雪枯臣面颊也是流淌一抹异色,蓦然笑了笑。他这样笑时候,那近乎完美的面颊方才添了些活气儿。
说到了这儿,宁寂嗓音顿了顿:“更何况圣魔武会即将开启,若是用此筛选一下修士,岂不是方便。”
那些修为低些的修士只是出丑,并无性命之危。
在修士界依仗实力狂傲,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仿佛也并没有很不对。
若真要这么讲礼貌,大家又为什么扛着剑去撕呢?
姬幽目光轻轻闪烁,他手掌仍扣在自己的剑上,浑身保持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这样蓄势待发。谁也不知晓姬幽会怎么做,会不会趁势发作。
不过宁寂也不怕他发作,能与一个神裔战斗,宁寂并不觉得有什么。
然而事实证明,姬幽却是并没有。
他慢慢的将自己的剑这样子推了回去,甚至露出了一个赞同的表情:“说得是!”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神裔之间的性格也是大不相同。
要说姬幽,他就是个打工仔的心态。在姬幽看来,自己是服务于神主。神主并没有让他掺和姒姓内部宅斗,而且他也不想参加。
这是要加钱的。
姬幽今日前来,也就是搞个产品推销,虽然滞销带回去有些伤面子,但是别的事情跟姬幽也是没关系。
等姬幽收了剑,在场气氛也是平和下来。
不过谁拳头大就是老大,之前那些嘈杂的声音也安静下来。
这宁寂修为出挑,而且看着脾气也不好,似乎也是那种摆明会记仇的人。
如此明面上得罪,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等悲惨的幸运观众。
要宁寂看着是个讲理的人,旁人大约也是不会这番姿态了。
这时候叮咚一声,却是有件东西落在青石地板之上,故而发出了这样子清脆的声响。
那是明冰裳的耳坠,此刻叮咚一声,发出了清越之音。
这倒和之前宁寂说的话相映成趣。
那就是人菜不抗力,宁寂已对圣魔武会的选手筛选一波。
众目睽睽之下,明冰裳的面颊也是热了热。
此刻明冰裳虽没有像那些真正菜鸡倒地吐血,却也落了一枚饰品,当真是打了她的脸,令她万分的不适。
这些心思涌上了明冰裳的心头,使得明冰裳的心尖儿也是很不是滋味。
实际上宁寂本来就是故意的,是他一种小小的恶劣,是披了马甲的魔尊一个恶作剧。
明冰裳就是菜,连阿泫一片衣服角都比不上。
明冰裳很少遇到什么挫折,所以此刻她心里未免将这件事情上纲上线,提升到自己受到人生最强烈的屈辱之类。
搞得明冰裳心中仇恨值不断攀升。
她酝酿足了后,终于极低调打了个手势。
然后一旁的灵心谷谷主司南就这样走出来,对方也是一脸感慨:“冰裳,你好心替旁人着想,可是有人却不理会你那一片善心,反倒是恃技凌人。你虽不愿意让人难堪,可是为师却是不忍旁人欺辱于你。”
明冰裳轻轻的摇摇头,一脸无奈:“师尊,我本不欲张扬这些的。只是炎蝶族的名声,难道真的要被这样子玷污?”
司南一脸爱惜:“我知你爱惜血脉名誉,所以事已至此,这些事也不能言。诸位可知,冰裳不但是炎蝶族人,更是族长之女。”
司南更重重咬了族长之女四个字。
绿泫只是炎蝶族遗孤,可是明冰裳却是族长之女。
这buff都是有所不及,差了等级。
“唉,冰裳虽然是忠烈之后,却从不以此为张扬。这些年来,更从来不曾给旁人提及。”
这话当然也是有吹嘘成分。毕竟当初,明冰裳并不知晓自己身世。
但是现在在,别人也是不知道。
姜玄衣有些不高兴:这是要死?
毕竟炎蝶族这个buff是姜玄衣给的,此刻姜玄衣这个茶艺大师未免不快。
但司南这样含蓄吹嘘显得很有效果。
明冰裳这么些年都是低调,可是有人一下子就吹起来,看着就不是很谦虚!
本来绿泫这个炎蝶族人是独一无二也罢了,可是不是。
明冰裳还是族长之女,这逼格更胜一筹。
现在讲故事都在拼人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