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宝珠和尚稍一拧眉,问道。
“在下无名少姓,不过是个初入江湖的小辈,不值大师入耳。”那人拱手冲二人一礼,温声道。
“呵呵,那这位小友,我们要杀他,你为何阻拦?”哭丧童子冷笑道。
“二位莫急、莫急,你们看他现在,就如那丧家之犬,手无缚鸡之力,你们现在杀他,也不免那不知情的江湖人耻笑,说百鬼庄不敢和李家帮硬碰硬,专挑这空子捡,岂不有失颜面?”
“江湖耻笑?他当年干的那八宗事,何时怕过江湖耻笑?”
“是是是,二位说的是,他的确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杀上一两次也不过瘾。不过您让我救他这一次,日后他再出现,我一定替您二位解决了他,好不好?就算赏我个面子,二位的人情我先欠着,百鬼庄到时候也能落个好名声......”
“赏你面子?你是哪一位啊这么大的面子,快些让开!”
“哎...二位别生气,您别看我年岁小,可我早就听师父说过,百鬼庄八鬼皆是善鬼,虽然行事古怪,但个个侠肝义胆,二位,您不冲我,冲它卖个面子还不行嘛......”
苏先生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块黑木牌子来在二人眼前晃了一下,二人看到这牌子楞了一会儿,接着苏先生又凑到他们身边,低声说了一阵。
他们听完沉寂了下来,相视一眼,叹了一声,心说这面子就有些不好不卖了......
哭丧童子翻起眼皮打量了几眼这个瘦弱的郎中,笑了笑说说:“行,那我们先不欺负这丧家之犬,缓上两天,和尚,走吧?”
“呵呵......好,做长辈的,今天就赏你这晚辈个面子,先不杀这孽障,走!”和尚说完,这二人身影一晃,就没了踪影,只留一阵清风,几片残叶。
苏先生收起牌子,冲他们深作一揖。
接着,他转身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李霸成,便不由自主的沉下了满面陪笑的脸。
“承蒙先生相救,李某日后......”
“行了,你那感谢的话,连二两酒都换不了。快走,一会我要是克制不住再把你杀了,就不好看了。”苏先生冷冷地说道,脸色说真的也不太好看。
李霸成的话全然被噎了回去,他这时就如那惊弓之鸟,也怕这个不知名的郎中,便没再多说,急忙捂着胸口一溜烟的窜进了树林......
李霸成跑了,跑的很远,生怕再有仇家找到自己,但他也不甘心,他在跑的路上记下了所有仇家的名字,心比天高的他一定还会手握三把神沙,回头倒反西岐......
......
青松山下,镇子边陲,一间小草房中,一个叫陆听舟的青年人正坐在屋中冥想,想着那连环画般的如烟往事,想着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就对着一张破木桌子,一壶艳茶,一本枪谱和窗边那抹残旧的夕阳。
“望海啊,就这房子,也就你能忍的下。我来了,你不出来打扫打扫,花几个钱买点好吃的也就算了,但总不能这屁股也不抬一下就在里边杵着吧......”
外面悠悠飘来一阵说话声,语气放松且亲切,随之走进来那个江湖郎中。
陆听舟眯着半睁不闭的眼睛没动,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呵呵,还指望我招待你呢?你要不说话,说不准我就把你当强盗给收拾了。”
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微微一笑,但却已经不记得眼前之人已是多久未见了。
“哎......我都出山了,你还四平八稳的坐在这不知道想什么,也就是你啊...这么沉得住气。”他一边笑一边说着,迈步进了草屋,又顺手把那扇年老体衰的门带上。
屋外的橘黄色天空渐渐地被黑紫色一寸一寸的沾染,不久便被蔓延殆尽,草屋内也不知何时点上了一根蜡烛,透过屋顶稀薄的茅草,给浩瀚的夜空添上了零星几点微弱的亮。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的颜色开始逐渐融入并取代了蜡炬的微光,天亮了。
他们也伴着天光结束了一夜的长谈,茅草屋的破木门开了,苏先生走了。
陆听舟站起来了,拍着壶底倒掉了茶壶里脱水的茶叶,又拽开一个嘎吱作响的抽屉,拿出一小袋陈茶,重新坐下,开始鼓弄那把茶壶,眼睛紧紧盯着壶嘴,不经意地闪出了几丝久违的寒光......
李家的灾难终以李霸成的退场而暂时终止。李家上下的毒都解开了,这也得益于李霸成逃走的当天,院子中突兀多出的那个大字写着“毒药”的血红色布袋。
“老管家”王久峰微微一笑,不假思索的将袋子里的药分给了李家上下几十口人,不出所料,服药之人悉数痊愈。
王久峰心里清楚,这是哭丧童子的做派,也是百鬼庄的做派,他们有仇报仇却不滥杀无辜,披着鬼的外衣,秉着鬼的风格,但没有一个下流的江湖败类出自百鬼庄。
下人们的毒都解了,但夫人还在昏迷。就在王久峰正要给夫人喂药时,却惊奇的发现夫人身上的毒斑已经褪去,脸色也红润了些,这毒,看样子已经解了。
王久峰端着药楞了半晌,捋着山羊胡在嘴里嘟哝了一句:“小郎中年纪不大...药还挺灵......”
但还是不太放心,他依然小心地把解药给夫人灌了下去,然后才慢慢地退出了夫人的房间,又缓缓地带上了屋门。
一出门,便看见了在门口等他的柳玉莲。这一对失散了十几年的同林鸟,再相见,早已满头皆是苍苍白发,满眼俱是岁月流沙,二人无言,相视一笑,五分欢颜,五分苦寥。
两日后,夫人苏醒过来,贴身的丫头翠儿惊喜万分,急忙地服侍,她扶着夫人坐起来,又拿了两个枕头给夫人靠着。
“老爷回来了吗?”夫人毫不知情,醒来第一句话便虚弱地问道。
然而翠儿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因为那天的事情发生在后院,而李家的丫鬟仆人都住在别院,他们只听到了老爷叫门回来,却不知道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只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些嘈杂动静,再加上都中了毒,就更加模糊了。
而这个从小跟夫人到大的小丫头心疼夫人,怕夫人着急上火再伤了身子,所以也没敢如实回答,只是用“应该回来了吧”、“一会让人去叫”等搪塞过去。然后让夫人先好好休息,自己去端来一碗米粥来给夫人吃。夫人早有一种不好预感,但也还存有一些希望,于是也没再追问。
等粥端上来,夫人坐起来吃了两口,又问道:“翠儿,王管家呢?”
“回夫人,王管家给大家分发了解药,安排嘱咐了一些事情,就说自己老了,想回老家了,让我们照顾好夫人,然后就带着一位老婆婆走了。”夫人听完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又过了三五日,夫人的身体算是渐渐调理的有些好转了,但她心中的那股希望也渐渐被消磨的不剩些许了。
“翠儿,你和我说实话,老爷到底有没有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没有见到丈夫的夫人这天终是忍不住了,拉住这贴身丫头的手,紧皱着眉头问道。
“唔...”翠儿见夫人气色也好些了,迟早也要知道,便咽了一口唾沫,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夫人。
听完之后,夫人心中的希望彻底不剩一丝。虽然只是一个不清不楚的大概,但夫人能想象到,丈夫的凶多吉少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想到这里,夫人原本就蜡黄的脸色又笼上了一层苍白,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迸出,这可把翠儿吓坏了,她一边手忙脚乱的帮夫人顺气,一边低头着认错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夫人的,害夫人......”
“咳咳,没...我没事,你告诉了我便对了,否则我夜里睡不着觉一个人瞎想,得更难受的。”夫人终于停下了咳嗽,反过来轻声安慰着翠儿。
“夫人,您也别想太多,老爷福大命大,武功又高强,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您千万别乱想愁坏了身子。”翠儿担心地劝道。
“好,知道了。”夫人答应着。又说了几句别的话,打发翠儿下去了。
夫人嘴上说着不愁,心中又怎会不愁,独自坐在这空荡荡的房里,望着那窗外乌云蔽日暗无天光,想着丈夫失踪杳无音讯,李家帮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而她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在这刀光剑影、人心叵测的乱世江湖,除了垂泪,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