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久别的重逢
长安城郊, 人迹苍凉的荒山,一曲英雄的悲歌已唱到尽头。
雄狮堂倒了,司马超群家破人亡, 就连渐渐升起来的江湖新人高渐飞,也失去最爱的女人。
一切的罪魁似乎都指向卓东来, 他拨弄了人心,搅弄了风云,逼迫得别人穷途末路, 自己却稳坐钓鱼台。
司马夫妇的尸首已被运走,世间最可怕的箱子已经打开, 高渐飞接过了带泪痕的剑,卓东来抢到了萧泪血的武器。
一切都已走向结局!
浓云自西而来, 遮盖了漫天的阳光,剑者的剑已透过那把奇异的武器, 刺入卓东来的心口。
一寸七分, 这是萧泪血设计好的长度, 刚好足以取走中剑者的命。
卓东来却还没有死,有两根手指, 夹住了他心口前正在刺入的剑。
高渐飞的剑已不能前进一步,那构造奇特的武器, 加上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剑就只能刺入一寸二分。
半寸之差,已不足以取走卓东来的命!
高渐飞反应极快, 迅速向后拔剑,剑却纹丝不动, 那两根手指仿佛铁铸的一般,丝毫无法撼动。
手指的主人站在卓东来身后, 他的脸有些圆,长着四条英俊至极的眉毛。
他的两根手指既夹着剑刃,又替他按压着伤口,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后心,缓缓为他输入护体真气。护着卓东来的姿势,就像一个亲昵的拥抱。
卓东来没有回头。
他也不需要回头,身后的心跳与体温,他每夜睡前都要在心中回味一遍,早已熟悉到刻骨铭心。
他叹息般地道:“三年了,你竟还是来了!”
陆小凤道:“我已来的太晚!”
“你本就不该来,”卓东来垂眸看着胸前的剑,“三年前,我作出选择的那天,这一切就都已与你无关!”
“我不得不来!”陆小凤叹息道,“可惜这里的故事已经开始”
这话玄之又玄,卓东来却听明白了:“当年我已得到了警告,故事一旦开始,就必须走向终局。即使‘神’,也不得干涉故事的发展。”
他的唇角溢出了鲜血,气息也有些虚弱。陆小凤虽替他压住了伤口,但心口的伤,毕竟难以抑制。
高渐飞忽然叫道:“泪痕呢?剑上的泪痕为何不见了?”
萧泪血疾步掠了过来,剑身上的泪痕,果然已经不见了。
他看向卓东来:“难道,你是”
卓东来同时道:“难道我的父亲就是”
两人一起怔住,互相审视对方容颜中的相似之处。
陆小凤忽向高渐飞喝道:“撤剑!”
惊异之下,高渐飞早已握不住剑柄,萧泪血一掌推开他,拔剑。
陆小凤指如疾风,迅速点了卓东来心脏周围穴道,又从袖中摸出一瓶药粉,拉开他的衣服,厚厚地洒在伤口上。
他虽手法迅疾,卓东来苍白的胸膛上,也已渗出了数道血丝。
萧泪血立时撕下内衣衣襟,替他迅速包扎固定。
卓东来喘着气,恨恨地盯着萧泪血道:“我是萧大师的儿子吗?”
萧泪血沉重地道:“剑上泪痕,只有饮了萧大师后人的心血后才会消逝。你,应当就是我的弟弟!”
一旁的高渐飞与朱猛早已惊呆了。
陆小凤抱起卓东来,看向众人道:“我要带他走,你们可要阻拦?”
朱猛忽然指着陆小凤道:“那日在击缶楼上的人,是你!”
陆小凤微笑道:“朱兄,久违了!”
朱猛虎目含泪:“怪不得司马超群完全不记得,怪不得大镖局从不顾及我抛出的善意!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起来,苍凉的笑声在山野间久久回荡。
陆小凤只能黯然,他已从穿小越那儿知道了这里的故事,一曲悲壮与阴谋交织的英雄悲歌,一个来不及挽回的惨烈悲剧。
在他的世界里,有过许多主线故事,却从未有一个这般让人唏嘘哀叹。
陆小凤抱紧了怀中的人,想到司马超群那一对可爱的孩子,只觉无尽悲凉悉数涌上心头。
卓东来忽然笑道:“你是不是不想带我走了?你是不是也像这里的人一样,认为我是造就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
他的唇在笑,灰色眼眸里却凝聚了泪光。
陆小凤将他揽得更紧,低声道:“我只是在想,当年分离时,我应该更用力一点抱紧你,别让你走!”
卓东来叹道:“毕生追寻的顶峰,若没有真正攀登过,又岂能甘心?”
陆小凤道:“你现在甘心了吗?”
卓东来点头:“无论如何,我总算已经来过!”
他昂头道:“还有谁要找我算账?若没有,我就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高渐飞看了眼背过身去的萧泪血,缓缓垂下了手中的剑。
朱猛道:“司马超群已死,大镖局和雄狮堂的账已清!你若不再兴风作浪,我们自然也没有账可算!”
他向陆小凤微一点头,转过身,大踏步走了。
高渐飞大步追上了他,两人并肩走过山野,走向阳光升起的地方。
萧泪血和他的箱子,早已消失。
陆小凤抱着卓东来,缓缓走入一个透明的大气泡中,也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大气泡的背后,是通往虚拟故事部的小桥。
戴眼镜的穿小越,正坐在桥上,读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书名为《英雄无泪》。
看见突然出现的两人,他站起身,指着最后一页道:“幸亏你的结局在主线最后,否则,就算陆大侠当真烧了我们的故事部,也是无能为力了。”
陆小凤笑道:“你是看剧本的人,自然知道我不是个会真正放火的人!”
穿小越合起书页,大步走过小桥:“我虽是读故事的人,偶尔也会想改变些结局。”
虚拟故事部的大门打开,一袭粉裙的姑娘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
陆小凤惊喜地道:“是司马兄的两个孩子!我还以为他们都”
穿小越笑道:“穿越技术,加上一些障眼法,毕竟小孩子是全然无辜的。”
两个孩子都看到了卓东来,扑过来拉住了他的衣服:“卓叔,我们的爹娘呢?”
卓东来似乎已经晕过去了。
第202章 浪子的家居生活
陆小凤是个浪子, 浪子居无定所,当然没有家。
但他现在不仅有了重伤的卓东来,还多了两个六、七岁的孩子, 再浪荡天涯已无可能,必须得有家了。
首先, 他得有个房子。
陆小凤一生住过许多房子,有亭台楼阁的江南庭院,也有茅草漏风的破败小屋, 偏偏没有一根草、一块板曾属于他自己。
他打定主意去寻找卓东来时,并没想到要提前准备好起居之处。
卓东来是个男人, 他也是个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 又没有谁会怀孕生孩子,还是可以继续浪迹天涯。
在他的设想里, 卓东来武功、才智并不亚于自己, 两人携手探案管闲事, 日子要多潇洒会有多潇洒!
可现在卓东来昏迷不醒,陆小凤只能将人抱在怀里, 两个孩子拉着他的衣襟跟在身后。
路人看到他这般拖家带口的凄惨模样,都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陆小凤也有些同情起自己了, 好在他们终于找到了家客栈,陆小凤连忙拍出银子,包下一间小院, 又遣店小二去请大夫。
见陆小凤将卓东来放在床上,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子忙过去帮忙拉开被褥, 替他盖好。男孩子则磕磕绊绊地端来水盆,请陆小凤洗手。
他们年纪虽小, 且也不清楚陆小凤是谁,却知道他是他们今后的依靠。
况且,相比他们本就熟悉的卓东来,孩子们总觉得这位陆叔叔既熟悉又亲近,有一种父亲的感觉。
陆小凤拿过毛巾,打湿了,给两个孩子擦干净脏兮兮的小脸蛋,慈爱地笑道:“婷儿,轩儿,肚子饿不饿?”
他的神态自然而亲近,三年前,他本就给这两个孩子做了近一个月的“爹爹”。
女孩子司马婷懂事地摇头,司马轩却眼巴巴地道:“饿!”
陆小凤微笑,揉了揉男孩子的小脑袋,催着店家送来了饭菜。
卓东来醒来时,正看到一大两小三人其乐融融地坐在房中吃饭,陆小凤的胡子上粘了颗饭粒,逗得孩子们嘻嘻哈哈。
他只觉这场景分外诡异。
陆小凤一直用余光留意着床上的人,见他醒来,立时转身笑道:“东来,伤口还痛吗?”
两个孩子也怯生生地站起来,叫道:“卓叔!”
卓东来向孩子们点点头,然后才似笑非笑地调侃陆小凤:“看不出,你竟还有做慈父的潜质。”
陆小凤拉着两个孩子坐下,盛了一碗汤,端过去给卓东来:“我还有做好丈夫的潜质呢,东来要不要一试。”
卓东来接过碗,低头喝汤,仿佛全未听见。
晚上,安置好孩子们,陆小凤掀开卓东来的被子,翻身坐在他身边,调笑道:“孩子们已顾好,现在该服侍夫人了。”
卓东来冷冷道:“若想要女人,陆大侠恐怕是找错地方了。”
陆小凤一怔,忽反应过来他身体的状况,轻轻搂住他道:“我不要女人,就要你!”
这话轻而坚定,卓东来略放松了些,靠在他肩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陆小凤笑道:“接下来,我当然是要好好亲亲你!”
他大被一拉,就将身下人盖了个严实。
卓东来身有残缺,无法像正常男人一般享受欢乐,也被他这样胡天胡地的折腾弄得身上发热,喘息连连。
顾及到他的伤势,陆小凤只能浅尝辄止,一柱香过后,两人已露出被面,亲昵地偎在一起。
卓东来戳着他的胸膛道:“说真的,你准备怎么安顿两个孩子?”
陆小凤叹道:“我与司马兄虽只有一面之缘,与孩子们却有一月父子之缘,自然是继续我们的缘分了。”
他手指绕着卓东来的卷发,在他耳边道:“况且,他是你的多年好友,他的骨血,我们岂能不顾?”
卓东来耳边热热痒痒,心里酥酥麻麻,面上却淡淡定定:“你当真愿意放弃此前的恣意快活,退隐居家养孩子?”
陆小凤大咧咧道:“谁说养孩子就得退隐?就凭你我二人,难道还护不住他们?我打算拖家带口继续闯荡江湖。”
触及卓东来不赞成的眼神,他立即改口道:“当然,前提是要找个院子,雇两个奶娘,将孩子们养大几岁,顺路传他们几手自保的功夫!”
卓东来笑道:“你想收他们为徒?”
陆小凤单手剥开他轻薄的寝衣:“也无不可,我是大师父,你是小师父……”
卓东来挑眉:“我哪里小了?论年纪,我比你还大几岁呢。”
他忽然惊叫一声:“陆小凤,你往哪里摸呢?!唔~”
气息交缠间,只听陆小凤的声音道:“东来,你有没有想过去哪个地方定居?江南,京城,关外,长安……””
卓东来喘息着道:“去海边吧,听说大海能让人心胸开阔,忘却忧愁。也许,孩子们在那里会更快乐!”
一个月后,陆小凤已在海边买了一处小院子。
海风温暖潮湿,海浪洁白翻涌,天水一色的高阔不仅让孩子们渐渐忘却了对父母的思恋,就连卓东来,也慢慢放开了心灵的桎梏。
夜黑无人时,他会在陆小凤的鼓励下,脱下脚上沉重的伪装,让两只不一样的赤脚,踩进柔软细腻的沙滩。
陆小凤躺在沙滩上,揉捏着他那只女子一般小巧的脚,忽然跳起身道:“东来,咱们可以沿着海边散散步。”
卓东来伸手便去摸鞋子,却被陆小凤按住:“就这样走,这里只有我和你,你尽可以走出最舒服的姿势!”
卓东来为难地四下看了看,摇头道:“一瘸一拐的太难看了,若是被人看见……”
陆小凤握住他的手,笑道:“我会帮你看着,一里之内,任何动静绝逃不过我的耳目。”
他附在卓东来耳边,轻吻他玉白的耳垂:“再说,我的东来,无论什么姿势,都是最美的!”
卓东来伤好之后,二人已试过世间最快乐之事,偶尔情到浓处,卓东来会忍不住赤脚站在地上。
陆小凤自然见过他赤脚走路的姿势,此时要他在这天地之间走一走,不过是为了疏解他多年的郁积。
听他语调又不正经起来,卓东来不由得红了耳垂,推开他,在沙滩上奔出两步。
柔软的沙粒被脚踩出两串脚印,一浅一深,一大一小,毫无遮掩,无所遁形,卓东来又站住了,面上又现出深沉的痛苦。
陆小凤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大声笑道:“人生在天地间,本就要随心而为,管他人的眼光做什么?!”
卓东来被他拉着,一步一步走进浅海边,海水漫过脚背,涌动的海水轻托着他的脚心。
一开始,他还有意踮着脚,随着陆小凤越拉越快,也就顾不上了。
他甚至赤脚奔跳起来,一摆一摆的,天水之间的精灵!
夜幕低垂,海浪呼啦啦冲上沙滩,又缓缓地退去。
沙滩上的两道人影,仿佛翩然飞过的海上仙人,完美地融入天水之间。
只有一阵阵的笑声,不时惊扰海面的宁静。
海边的日子安宁而充实,陆小凤却开始有些做难了。
做单身汉时,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路边摊、酒楼都能填饱肚子。
如今有家有口,尤其是有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天天在在外边吃就不太健康。
何况还有个女孩子,采买衣服首饰还是其次,有许多女孩子的事情,男人们不仅做不到,甚至想不到。
终于有一日,陆小凤与卓东来一致决定,这个家的当务之急,就是买个丫鬟,再找个厨娘。
离海不远有个狐狸窝,那里面的老狐狸是陆小凤的旧识,他不仅经营着一大片生意,还人脉极广。
老狐狸很快为陆小凤推荐了厨娘和丫鬟,是一对身材玲珑豆蔻年华的小姐妹。
姐姐做得一手好牛肉汤,妹妹绣工精巧,两人都是既温柔又耐心,甚至愿意与孩子们一起爬在沙堆里挖螃蟹。
还未走进陆小凤的小院,在外面的沙滩上,姐妹俩就取得了孩子们的欢心。
傍晚时分,暮霞漫天,海蓝如洗。
两位婷婷袅袅的少女,牵着孩子们的手进了陆家小院,手中篮子里,装着他们亲手熬制的牛肉汤,还有亲手缝制的衣衫。
牛肉汤芳香四溢,衣衫轻薄精致。
陆小凤微笑道:“你们这样美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来做厨娘?”
做牛肉汤的小姑娘吃吃笑道:“难道老爷不喜欢美丽的小姑娘?”
陆小凤叹道:“厨房除了烟火就是油污,我们又怎忍心让你们这样干净的女孩子走进去?”
牛肉汤笑道:“只要报酬得当,即便让我们跳进油锅里洗澡也没关系!”
卓东来淡淡道:“你们想要什么报酬?”
会缝衣服的小姑娘叫做小玉,她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道:“听说陆老爷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我们只想请教一个问题!”
没有人不爱听奉承话,即便是陆小凤也不例外,他笑眯眯地道:“请说!”
牛肉汤咬唇道:“我有个哥哥,十日前身边突然出现了个人,打也好骂也好,一群人拉也好,那人总离不开我哥哥三米之内。”
陆小凤道:“你哥哥从此有了陪伴,岂不一生不再寂寞?”
牛肉汤跺脚道:“那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大傻子!”
她顿了顿,又道:“我们生活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岛上,那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谁也没见过,也没人认得。而且武功还高得吓人……”
小玉道:“陆老爷若是能解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姐妹情愿分文不取,照顾小少爷小小姐们长大!”
陆小凤与卓东来对视一眼,笑道:“这问题我还真能解答……”
牛肉汤欣喜道:“答案是什么?”
“很简单,七个字!”陆小凤哈哈大笑:“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203章 糟糕的初遇
石破天一觉醒来, 竟到了个陌生的房间。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喘着气在地上翻滚,白色衣衫上满是血痕。
石破天忙走过去, 伸手扶他:“你怎么了?”
年轻人星眸微睁,气喘吁吁地指着墙上鞭子道:“快!抽我, 用鞭子狠狠地抽我!”
石破天愕然:“你是中了毒吗?”
他想要将年轻人扶起来,却见他一个翻滚,抓了一根针, 开始拼命地扎自己全身,口中呼呼喘气:“快打我!抽我!我要受不了了!”
难道他中的毒必须抽鞭子才能缓解?
石破天犹豫地取下了鞭子。
年轻人一双眸子亮了, 急促地迎上去:“快!抽我!”
虽是为了救人,石破天也不忍用鞭子抽人, 只是用鞭稍轻轻在他肉最多的部位拂过。
年轻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用力呀!你是棉花做的吗?”
石破天只得又加了些力气。
年轻人几乎是在痛哭了:“求求你!用力抽我!”
石破天攥紧了鞭子,用力抽过去。
年轻人又尖叫起来, 开始咒骂, 威胁石破天再软绵绵的就杀了他。
只折腾到天微微亮, 地上的人才似乎舒服了些,蜷在墙角一动不动, 身上布满了脏污与血丝。
石破天内疚至极,俯身过去, 想要好好道歉安慰。
掌风凌厉,险险地掠过石破天的面颊。
一击不中,那年轻人面上现出了讶异。
石破天更内疚了, 忙在他身边蹲好:“我打了你,你心里生气要打还我是应该的, 我不该躲开。”
年轻人运足力气,一掌击在他檀中, 只觉雄浑内力瞬间反扑而回,震得他手都麻了。
石破天也觉胸口有些闷痛,又见那年轻人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忙道:“你已经很厉害了,我都好久没被人打痛过了。你比不三不四爷爷还厉害呢!”
年轻人不知道丁不三、丁不四,听他说不三不四,还以为是在嘲笑他,愈发怒意勃发。
石破天见他神色不愉,愈发诚恳:“你再打我几拳吧,我不怕痛的。”
年轻人站起身,缓缓走到另一道门里去了。
石破天忽觉得被压着似的,直接贴进一面墙,紧紧地挤压在上面。
他胸口挤得难受,丹田内力上涌,墙面轰然破了个大洞。
石破天顶着满头碎渣子,整个人如被牵引着的风筝一般,直扑到一个人身上。
又是那个年轻人,他显然正在换衣服,刚脱干净,就赤条条地被扑压在地上。
夏日轻薄的布衣毫无隔绝效用,石破天只觉得身下触及的肌肤温热滑腻,眨眼间又变得柔韧有力,充满了即将爆发的力度。
他忙一跃而起,惊慌之下,跃起的力度没把握住,又不慎将房顶撞出了个洞。
诸番动静之下,已引来注意,门外有人轻声唤道:“九少爷!”
石破天抚着脑袋走到门边:“对不住!我现在就出去!”
又是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迅速拉了回来。
许是那九少爷早有准备,石破天这次没有撞在他身上,而是直接跌在地上。
九少爷已穿好衣衫,漆黑浓密的乌发,洁白无褶的衣衫,俊逸的脸上满是淡漠,姿态恍若帝王。
他身上已找不出丝毫方才狼狈求打的模样。
石破天爬起来,衣衫破烂,头上满是墙身撞出来的渣子,站在这矜贵优雅的年轻人面前,他更加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打算说两句好话,拉一下关系:“你穿上衣裳还挺好看的,就像我的阿黄,春天掉毛时可难看了,可一旦重新长出了新毛,就威风漂亮得紧!”
注意到九少爷面色铁青,石破天忙补充:“阿黄是我养的狗,我们一直很好的。”
九少爷终于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好吧,”石破天沮丧地转身,又回头道,“我好像走不远,只要离开这么远,就有看不见的手在推我拉我!”
九少爷深吸了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杂种!”石破天高兴地道,“不过阿绣说这是骂人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史亿刀,石破天。”
“破天?”九少爷冷笑道,“你有什么能耐……”
他顿住,这面色敦厚的年轻人确实有几分能耐,不好继续讽刺下去。
他一向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便即住口不言。
石破天却以为他在唤自己的名字,愈发欢喜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唤我,我可以也叫你的名字吗?”
九少爷奇怪地看着他,在常人看来,他已经是不可理喻的了,没想到世间竟有比他更有个性的人。
他淡淡道:“可以!”
石破天果然兴高采烈地道:“少爷!你真是个好人!”
他显然是把“九少爷”当做了眼前人的名字,这奇异的脑回路,九少爷竟全然理解了。
但他不想理他,径直推门走了出去,他身上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拉得石破天只能跟在他身后。
门外花亭楼阁,曲径通幽,路上的人看到九少爷,都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
石破天跟在九少爷身后,惊讶地道:“这里是你的家吗?真漂亮!家里的人也好多。我家里就只有我妈妈和阿黄,我无聊时只能和阿黄说话。”
九少爷冷冷地转身:“闭嘴!”
石破天不再说话了,一双眼睛仍好奇地四下打量。
这里人的衣裳都很华丽,姿态也很悠闲,只有在九少爷走近时,才会有一瞬间的紧绷,面上却变得欢喜无限,恭恭敬敬地问好。
对跟在九少爷身后的石破天,也会报以善意的微笑。
见大家都和和气气,石破天舒了口气,突然来到陌生世界的不安也消散了不少。
他们很快走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上首坐着一个圆脸秃顶、面色和善的小老头。
一走到厅里,九少爷倨傲的神情略放下了些,上前对小老头行了个礼。
小老头身旁,站着一位锦衣华裳的小姑娘,她拉住九少爷的袖子,指着石破天道:“九哥,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不懂规矩的粗野下人!”
九少爷淡淡道:“他不是下人!”
小姑娘吃吃笑道:“他这般跟着你,不是下人,难道是条跟屁虫不成?”
九少爷道:“他不仅是条跟屁虫,还是条厉害的跟屁虫,你那两下子,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小姑娘跺脚道:“九哥,不要看不起人!”
话语未落,她优美纤长的手指已朝着石破天的头顶拂来,在场人都吃了一惊,对着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她竟使出了如意兰花手中最凌厉的杀招。
显然,方才九少爷那句“不够看”已激起了她的杀心。
石破天一动未动,在他看来,这位小姑娘想摸摸他的脑袋,那么就摸好了,他也经常会摸摸阿黄的脑袋。
一招击中,小姑娘却变了脸色,她的手指就似拂上了一颗坚硬的铁狮子头,反震回的内力震得她手指都麻了。
九少爷坐在一边,悠闲地开始喝茶。
一个年轻的小胡子,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学究,一左一右围上了石破天。
小胡子双掌连绵不绝,老学究指疾如风,掌影、指影已将站着的蓬头年轻人彻底笼罩。
片刻之后,掌停,指住,小胡子、老学究都已气喘如牛,那年轻人依然不动如山。
在场人皆露出惊讶之色,小胡子的“化骨绵掌”,老学究的“指刀”,放眼整个江湖,只怕也罕逢对手,遇到这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竟似只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石破天身上的灰尘、碎渣确实已被拍得很干净,他大喜过望,但鉴于九少爷“闭嘴”的要求,便只是向那小胡子、老学究拱了拱手,露出感激之色。
九少爷依然在喝茶,小姑娘已不再怒气冲冲,转向九少爷撒娇道:“九哥,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人?送给我好不好?”
九少爷淡淡道:“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若有本事带走,我不会阻拦!”
小姑娘笑道:“可不要反悔!”
她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发髻,向石破天嫣然笑道:“小哥哥,你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石破天只能望着九少爷。
小姑娘失望地道:“难道这人竟是个哑巴?”
九少爷眸光一闪,向石破天道:“你可以说话了!”
石破天长舒了口气,拱手道:“多谢!”
又转而向小姑娘道:“对不住,小妹妹,我好像已经离不开你哥哥了。”
众人哗然,这个衣衫邋遢的年轻人,难道竟是九少爷的“那个”?
小姑娘跺脚道:“你在胡说什么呢?”
见她有愤怒伤心之色,石破天忙补充解释:“我离开他一点儿距离,就会浑身难受,管不住自己要往他身上扑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仅一旁吃瓜的众人,就连一直老神在在坐于太师椅上的小老头,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有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已把害羞又嗔怪的大眼睛转向了九少爷,含着泪红了脸。
九少爷喝了口茶,淡然接道:“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第204章 在水里打我
众目错愕中, 小老头先恢复了镇定,他笑眯眯地对石破天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石破天对这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甚有好感, 搔着后脑勺道:“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楚, 我妈妈叫我狗杂种,史婆婆叫我史亿刀,叮叮当当叫我石破天。但少爷叫我破天, 老伯伯,您也叫我破天吧!”
众人窃窃私语:这小子不是个傻子, 就是个疯子。
小老头依然笑眯眯地:“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好名字!不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我们这无名小岛呢?”
石破天困惑地望向九少爷, 九少爷却一眼都不看他,只得自己答道:“老伯伯,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在一家客栈睡觉的, 醒来时就在少爷的房间里了。”
他犹豫了下, 到底没把自己出现时,九少爷正在做的事说出来。
这般看九少爷眼色说话的模样落入众人眼底, 却又引发一片猜想:这傻小子九成九是被九少爷搜罗来的,这般死心塌地, 九少爷果然魅力惊人啊!
小老头又细细盘问石破天的出身、门派,这些事石破天自己都迷迷糊糊,却哪里说得清楚。
他便不再多问, 微含责问地向九少爷道:“破天虽已是你的人,也不好这般慢待。”
九少爷有一瞬间的迷茫:什么我的人?什么慢待?
小老头拍拍手, 叫来管家:“给石少侠安排间上房,再派两个人, 服侍少侠沐浴更衣。”
管家领命要引石破天走,此时众人才发现所谓的“”离不开”竟是字面意思。
石破天走出离九少爷近三米远之时,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了一把,忽地扑了回来。
九少爷驾轻就熟地让在一旁,石破天就堪堪坐在他刚起身的位置上了。
石破天红着脸道:“我离不开九少爷,就好像有堵墙拦在那里似的。”
九少爷悠然站在一旁,淡然道:“就是这样!”
本来还气鼓鼓站在一旁小姑娘跳起来道:“还有这样的事儿?我不信!”
她撸起衣袖,推着九少爷坐定,然后拉起石破天,将轻功瞬间施展至极致。
“嘶”的一声轻响,小姑娘拉着半截衣袖跃过□□,直飞到一处假山上。
石破天又撞回了九少爷的座椅上,九少爷悠然淡定地站在一旁。
众人都来了兴致,小胡子道:“石少侠,我们能否将你绑起来?”
石破天大大方方地道:“好呀!”
他张开双手,规规矩矩地在柱子旁站好,向小胡子诚恳地道:“胡子大哥,需要我点上自己穴道吗?”
众人都被他的坦荡给震惊了,一位醉眼朦胧独卧廊下的书生高举起手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最终,还是小姑娘回来找了根麻绳,将石破天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走到九少爷面前笑道:“九哥,咱们到花园里散个步吧?”
九少爷兴致寥寥地被她推着向前,走至约三米远的地方,再无法向前一步。
小姑娘拼命往前拉,那两位年轻姑娘走上来道:“宫主,我们来帮你!”
小胡子、老学究等人都走了上来,众人拉成了一长串,九少爷不仅没能前进一步,反而开始缓缓后退。
捆在柱子上的石破天脸色涨得通红,显然也正在抵抗一股巨力。
嘭!麻绳寸断,石破天整个人扑将过去,将退回来的九少爷抱了个满怀。
众人皆错愕在地,被称作“宫主”的小姑娘大怒:“石破天!你是不是有意的?”
石破天忙摇头:“我没有啊,我还拼命抵抗了呢!”
小老头站起身,笑道:“好了,破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难道九儿大家还不了解吗?他什么时候做过假?”
自然没人敢指责九少爷作假,宫主也不敢,只能低头。
小老头一手拉住石破天,一手拉住九少爷:“既然你们分不开,九儿,你就陪破天去洗沐一番。”
宫主扁起小嘴,喃喃道:“让九哥陪他去洗澡,这小子撞了什么大运!”
九少爷却未反对,他看着石破天满身的脏污灰尘,蹙眉道:“你是该好好洗洗了。”
小岛上不缺水,甚至有一处因活火山形成的天然温泉。
九少爷站在花丛之间,指着一箭之外微冒轻烟的水池道:“你去吧!”
石破天捧着一叠新衣服,有些忸怩地道:“我身上脏得很,还是等你先洗吧!”
九少爷冷然道:“这是活水,每一股流到你身上的泉水都是新鲜干净的。”
说完,他就在花丛之间坐下,开始闭目练功。
石破天看他这般冷淡,也不好再问,忙脱了衣衫,跳到水里去。
宫九功力高深,即使有意不听,温泉边脱衣、下水的声音也在耳边纤毫毕现,他忽想起石破天用鞭子抽打他时的情景。
不同于沙曼、宫主,她们抽打他时,心底未尝没有终于凌驾于九少爷之上的快感。而这个石破天,宫九只能从他身上感知到担忧和怜惜。
打完他后,石破天甚至真心实意地在为被迫打他而赎罪。
宫九的心里蓦然涌起一股热流,好似温泉里的水流了进来,全身又泛起了难以阻挡的痒意。
石破天正低头洗着头发,忽听到水声,刚还冷淡矜贵的九少爷跳进了水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双手奉上一根带着尖刺的藤条,水色的唇吐出两个字:“打我!”
石破天接过藤条,惊讶地道:“太多刺了,你会很痛的!”
他伸手就要掰除那些尖刺,九少爷喘着气,按住他的手道:“就这样打!”
他好看的眸子里全无恐惧,只有兴奋和期待。
石破天为难地道:“我们穿上衣服,上岸去吧?”
“不要!”九少爷尖声道,“就要在水里!”
他伏在石破天身前,叹息般地道:“狠狠地打我!”
这般乖顺的模样,又让石破天想起了阿黄,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不想打你,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向对阿黄那样,替你抓抓肚皮。”
九少爷难耐地道:“只要你愿意打我,无论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他修长白皙的身躯仿佛一只游鱼,撩动得石破天周身也热了起来。
这陌生的感觉让石破天不知所措,他不想握着带刺的藤条,只想紧紧抱住身边这只美丽的鱼。
他这样做了。
第205章 你是我的人了
碧蓝如洗的天空上, 悠然飘过一朵白云。
温泉内已归于平静,石破天将宫九抱到了岸上,用那套簇新的衣衫将人裹住, 他自己则是光着膀子,穿着一条湿淋淋的裤子。
宫九失神地看着天空, 只觉得前所未有地满足。
石破天垂着头,仿佛做错事的一条大狗,他最终还是用那根藤条打了九少爷。
他哭喊的太厉害了, 石破天对他越温柔,他就哭得越大声。
石破天当然不忍心他这样哭下去, 只能狠心打他。
每一藤条下去,他的心都跟着抽痛。虽然懵懂, 他也知道,方才如此那般, 九少爷已成了他的人。
他应该对他温柔、体贴, 无所不为地包容, 可九少爷疯了一般地想让人打他!石破天只能举起藤条做的鞭子,但每一鞭子下去, 都比打在石破天自己身上还难受。
宫九已经满足,石破天却开始哭起来。
他光着膀子, 坐在裹成一团的宫九面前,哭的像个小孩子。
宫九身上的余韵缓缓散去,掀开衣衫, 懒懒地道:“你看!”
他身上的血痕已经彻底消失,肌肤又变得光洁如玉。
石破天愕然地睁大眼睛。
宫九淡然道:“你没有伤害我, 也没有人能伤害我!”
他站起身,套上一件轻薄的白衫, 飘飘摇摇地下山。
石破天忙抓起衣衫,边穿边跟在他后面。
难道九少爷身体构造与常人不通,只有挨打才会舒服?
宫九的卧室开阔而敞亮,长宽都远远超过了三米,石破天只能和他呆在一间房里。
幸亏,小老头又派人送了一张床过来。
石破天坐在自己的床上,怔然瞧着宫九低垂的床帐,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掀开床帐。
宫九正在低头看一张纸条,察觉有人靠近,手掌一握,纸条便化为齑粉,飘飘洒洒落在枕头上。
石破天伸手替他去拂,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宫九凤眸圆睁,寒冽如刀:“你做什么?”
“把床弄干净,”石破天紧张得有些结巴:“你,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应该睡同一张床。”
宫九迷惑地道:“我还是我自己,为什么是你的人?”
石破天红着脸道:“我们今日在温泉里那样,就是已经做了夫妻了,夫妻就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宫九道:“我们都是男人,没法做夫妻。”
“男人不能做夫妻的吗?”石破天有些惊讶,“这规矩是谁定的?”
这个问题,宫九自然也没有答案,他不耐烦地道:“我的妻子会是”
他的目光落在枕上那些碎纸屑上,生生地改了口道:“会是一位大美人!”
石破天忐忑道:“如果做你的丈夫,应该不需要有多美吧?”
他洗了澡换了衣服,看起来虽然顺眼了许多,离大美人总是有一段距离的。
宫九坦然道:“丈夫应该强大可靠,美不美倒是不重要的。”
察觉到石破天信心倍增的模样,他眸光一闪 ,又加了句道:“丈夫应该听话!”
“当然!”石破天高兴地道:“史婆婆教过我,做丈夫的本就要听妻子的话!”
他有些伤感,史婆婆教他这话时,是想要阿绣做他妻子的,可他现在已经有了九少爷了。
宫九继续道:“我让你打我,你就得打我!我让你杀谁,你就得杀谁!”
石破天大惊失色:“为什么要杀人?而且我也不想打你……”
宫九冷哼道:“不听话的人,我为何要留你?”
石破天道:“你不留我,我也走不掉啊!”
“我可以杀掉你,”宫九阴森森地道,“一个死人,总不会再跟着我了。”
石破天认真地道:“那也说不好,没准儿我变了尸体,流着臭水,还是不能离开你三米!”
宫九被恶心到了,猛然推开他道:“走开!”
石破天只得走开,回到自己床上睡了一夜。
岛上生活安逸而单调,因他是九少爷的人,又颇有几分本事,大家对石破天都很友善;又因他是九少爷的人,大家对他的友善中就带着三分疏离。
石破天每日与九少爷同吃同睡,陪他练剑,渐渐也知道他的名字不是九少爷,而是宫九。
一天晚上,石破天鼓起勇气道:“我可以叫你阿九吗?”
宫九直截了当地道:“不可以!”
有一天,石破天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宫九练剑,宫主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极低地道:“你认识沙曼吗?”
石破天每日不离宫九左右,他只认识有限的几个人。迄今为止,他认识了小老头吴明,宫九的妹妹宫主,侍女小玉,以及爱喝酒的贺尚书等人。
他从未听说过沙曼,便老实地摇头。
宫主神秘兮兮地凑在他的耳边,小小声道:“你不认识沙曼,是因为有人不允许你们认识。”
石破天茫然道:“这个沙曼很可怕吗?”
宫主嘻嘻笑道:“沙曼不仅不可怕,还很美丽”
她的笑容忽然消失,仿佛被人拿刀指着似的,跳起身叫道:“我什么都没说!”
然后,她就如一只飞鸟,轻巧地飞走了。
石破天转过脸,正看到宫九收了剑,冷冷地走了过来。
他仿佛没有见过宫主似的,径直走进了房内。
石破天跟进去道:“沙曼是谁?”
宫九走到屏风后,那里已准备好热腾腾的浴桶,他脱下衣服,将自己的身体整个浸入热水之中。
透过屏风镂刻出的花纹,石破天只看到波纹不兴的水面,水面上的人却没有了,连一个气泡也没有。
他惊慌起来:“阿九,你怎么了?”
良久无答,石破天闯了进去,俯身扑进浴桶里便捞,他捞出了一条白皙滑腻的鱼。
漆黑的发裹着白皙的躯体,被热水蒸出红晕的面颊上,是难耐的渴望:“打我!”
一句话在石破天的脑海里回荡,他喃喃地说了出来:“我的妻子,是一位大美人!”
他双手捞出这条美丽的鱼,将他按在床上,没有用鞭子,却又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顿。
云散雨霁,宫九慵懒地靠在石破天身上,手指在他胸口痒丝丝地划过:“这样也很舒服,但我还是喜欢鞭子!”
石破天为难地道:“虽然打过后会愈合,但你还是会痛的。”
宫九轻哼一声,道:“我喜欢疼痛,你若不能给我疼痛,我就只能找别人了。”
石破天大惊:“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
宫九淡然道:“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我们只是被迫绑定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你若看上了别人,也可以娶进来。”
石破天推开他,气鼓鼓地开始穿衣服:“我不会找别人的!”
他走不远,便只能坐在墙角一张椅子上生闷气。
宫九重新洗了澡,披上一件白袍,悠闲地躺在榻上,开始看书。
两人进入了相敬如冰模式。
这天晚上,石破天坐在窗外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忙碌碌奔来奔去的蚂蚁,忽然特别思念岛外的生活。
阿绣,史婆婆,石清、闵柔夫妇,贝先生,谢烟客,叮叮当当
可是这里是阿九的家,他不会陪他离开的。
第206章 杀人是不对的
冷战只持续了一晚上。
次日一早, 宫九对石破天道:“我今日要出岛,你陪我去!”
他的语气依然冰冷无情,但石破天已经欢喜起来了:“我可以去找阿绣吗?”
宫九蹙眉, 他之前听过石破天讲自己的事情,知道阿绣是他的红颜知己, 心里瞬时有些不舒服起来,冷笑道:“只要你走得掉!”
石破天自然走不掉,就如宫九也离不开一样。
吃完早饭, 小老头与宫主陪他们走过重重楼阁,要送他们到岛上码头坐船。
宫九平日外出活动很少, 石破天跟着他,也只能在院子附近溜达。
这还是第一次, 石破天走出亭台楼阁,看到小岛的其他地方。
比起侠客岛来, 这岛要大的多, 也美的多。
山崖高耸, 峰峦叠嶂,流水潺潺, 花木葱郁。石破天虽想不到这些词,心里脑里也一直回荡着两个字:好看!
小老头拉着宫九, 絮絮叨叨地嘱咐,仿佛当真是一位慈父。
在石破天看不到的地方,他塞给宫九一张纸条, 口中笑道:“你和破天这几日相处的怎么样?这次出门,要让他多帮衬你些才好。”
宫九收了纸条, 淡淡地道:“我不需要帮助!”
小老头笑道:“一人之剑,驭己即可;天下之剑, 却要学会驭人。”
“破天武艺高强,心底诚直,若能辅助你,是你的福气呢!”
这句话虽是对宫九说得,小老头的眼神却落在石破天身上,满满的欣赏和慈爱。
石破天心中一热,忍不住道:“老伯放心,我会听阿九话的。”
这声“阿九”一出,宫主先“噗嗤”笑了,被宫九冷光一扫,才勉强收了回去。
“听话就好,”小老头若有所思地笑道,“这次出门,九儿也许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宫主轻轻撞了石破天一下,做了个口型:“沙曼!”
她又提起了沙曼,石破天摇了摇头。
上次他向宫九说起这个名字时,宫九提到了“三妻四妾”,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愿意再去追究“沙曼”是谁。
他跟着宫九上了船,回首看着小岛越来越远,直到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
一间四面封闭的密室,层层守卫的高手,宫九仿佛全未看见一般,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黑夜中,他的身形快如鬼魅,疾若流星。
他的剑更快、更薄,这把剑下杀死的人,就连天下最有名的神医,也很难检测出伤口的位置。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正处于沉沉的昏迷之中。
宫九缓缓地拔出了剑,如死神举起了他收割生命的镰刀。
这次出岛,小老头给他的清单上有三个名字,这个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剑影被人拦住,石破天抓住了他的剑锋:“他只是个躺在床上的病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杀人是宫九的任务,且是个秘密的任务,但两人再拉扯下去,就不会是个秘密了。
宫九只能带着石破天退了出来,守卫与高墙依然形同虚设。
宫九是一道黑影,石破天就是黑影的影,即使在耳聪目明的高手面前,也不过像黑夜里吹过了一阵微风。
月黑风高,湖岸柳堤,两人坐在一株弯出去的柳树上歇息。
宫九道:“你还要不要听我的话?”
石破天道:“如果是别的事情,我当然会听你的。可杀人是不对的,你不能杀人。”
宫九道:“如果我不杀人,就会被人杀死!”
“谁会杀你?”石破天四下望了望,郑重地道,“我不会让人杀你的。”
“我会杀了我自己。”宫九冷冷道,“就像疼痛让我舒服一般,杀人更让我愉快!若不让我杀人,还不如杀了我。”
石破天呆住了:“杀人是很坏的事情,你不能”
“我当然能,”宫九飘飘摇摇地站在晃动的柳枝上,“我本就是个坏人!”
他踏过湖面,如一只黑色的飞鸟一般,没入了丛林。
石破天身不由主地跟着他,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抗拒,他喜欢宫九,可他不想再跟着看他杀人。
当石破天第三次抓住剑锋时,宫九再也忍不住怒意了。
哪怕一具留着臭水的尸体,也比这个讨厌鬼跟着好!
他将剑锋转向了石破天,剑快,影疾,在石破天面前,却都失去了效应。
石破天不闪不避,以无坚不摧的内力挡住了利剑,又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剑锋。
这一刻的石破天恍若天神,宫九手一颤,全身无可抑制地再次痒了起来。
他恨自己这具躯体,不论平日多么高高在上,一旦有了欲望,就恨不得化成别人脚底的泥。
可惜,他能做到很多事情,却控制不住这副贱样子。
宫九干脆脱了全身的衣服,在旷野的草原上翻滚起来。
他还在生石破天的气,不想向他求饶,可如万蚁噬骨的麻痒让他忍不住开口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的阿绣,你的妈妈,你的大黄狗!”
石破天怔怔道:“我妈妈已经死了,也许她不是我的妈妈”
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简直让宫九恨得牙痒,可身体的痒先一步控制了他,他只能扑过去搂住了石破天的腿:“你在说什么废话?难道你不想要我了吗?”
他的嗓音歇斯底里,身体依然很美,白皙,柔韧,沾染了青艳艳的草汁,带着被草叶划出的红痕。
石破天怎能不心疼?
他弯下腰,搂住他苍白瘦弱的肩背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再杀人!”
宫九不再求他,开始转而狠狠地掐自己,泪水汹涌地流了下来,滴入草底的污泥中。
石破天硬着心肠,继续道:“你只要不杀人,其他我都听你的。”
他咬牙道:“我会用鞭子狠狠地抽你,就算你流出了血我也绝不停止!”
宫九推开他,开始在尖刻的碎石上翻滚,身上立刻出现了血痕,他喘着气道:“你不是问过沙曼是谁吗?我告诉你,沙曼是我的女人!比你好一百倍的女人!”
“我需要痛苦时,她就会狠狠地抽我!我出去杀人时,她也从不会废话!她还是个大美人,我明天就回去娶她,然后每天脱光了让她狠狠地打!”
宫九恶狠狠地笑道:“而你,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他血淋淋地站起来,披上衣衫,赤脚掠过草丛,踉踉跄跄踩着荆棘走远了。
第207章 我想离开
石破天站在原地, 任凭身体被拉扯着追了上去。
宫九坐在马车里时,他就坐在马车顶上,吃饭时, 他们也不再坐一桌,就像素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
这一日, 在酒楼里,石破天忽然听到邻桌三个大汉正在谈论武林名人。
三大汉一虬髯、一长须、一个留着山羊胡,口沫横飞, 指点天下,提到陆小凤、西门吹雪、老实和尚、木道人等诸多名人, 却没有一个是石破天听说过的。
石破天越听越觉得不对,不由得走过去, 问道:“你们听说过长乐帮吗?”
虬髯大汉轻蔑地笑道:“什么不入流的小帮派,没听说过!”
石破天又道:“摩天居士谢烟客呢?妙手回春贝海石呢?”
“闻所未闻, ”虬髯大汉挥手道, “臭小子, 一边去,莫要打扰我们兄弟喝酒!”
石破天有些急了:“侠客岛呢?赏善罚恶令呢?”
“什么怪东西?”虬髯大汉环眼怒睁, 伸手就要摸刀,“你莫不是随意编了些名字, 来消遣我们兄弟?!”
坐在一边的长须汉子拉住他道:“贤弟,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咱们弟兄喝酒要紧。”
又挥手让石破天离开。
石破天失魂落魄地走开数步, 终是不死心,又辗转问了数名背着刀剑的江湖客, 他所说的一切,确实从不曾存在过。
宫九依然从容自在地喝酒, 似乎全未看见石破天天崩地裂的模样。
那虬髯大汉听他依然絮絮叨叨地四处询问求证,终于不耐烦了,跳脚挥手,将残酒泼在了石破天脸上,骂道:“滚开!当我们兄弟说的话是放屁吗?”
一物飞过,“啪”的一声脆响,那大汉瞬间趴在桌子上,再无声息。
他同桌的两个汉子慌忙站起身来,拔剑四顾:“谁?谁偷袭我们?”
此时正是吃饭时间,大堂里坐满了食客,却没有一个人见到是谁出手。
长须汉子回身,在桌子上找到了一条吃剩的鱼骨,竟然还是完整无缺,鱼刺都没有少一根。
他心底一凛,忙去试探虬髯大汉的鼻息,却见他整个头骨都酥了,哪里还有气?
那山羊胡汉子显然是领头的,此时虎目含泪,仰天大叫道:“是谁下毒手,害我兄弟?”
众人见他们兄弟情深,也不由得心生测然,七嘴八舌地呼喝起来:“暗箭伤人,小人行径!”
众生喧嚣中,一袭白衣的宫九冷冷站起身:“我的人,岂是你们能动的?”
他周身无风自动,碗碟桌椅呼啦啦漫天飞舞。
大堂内本来还气势汹汹、同仇敌忾的江湖豪客们,早已吓得缩成一团。
两条汉子面上虽也显出惧色,却依然各自拔出刀剑,护在兄弟尸身前。
满堂的桌椅碗碟都旋转起来,有些身轻的小孩、女人,也身不由己地跟着晃荡,尖声呼叫。
酒楼掌柜、店小二,还有些普通食客,抱着柱子等物,哭喊道:“饶命!饶命啊!”
吵闹哭喊中,石破天终于回过神来,他大吼一声:“不要再杀人了!”
众人只见那本来还被揶揄嘲笑的疯子站了起来,在一张桌子上请击一掌,桌椅碗碟全都轻飘飘落了下来,甚至里面的汤汁都没洒出来一滴。
石破天从怀中摸出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部放在桌上,团团鞠了个躬:“对不住!”
他伸手拉住宫九衣袖,轻声道:“走!”
众人只觉一阵风过,大堂内已没了那白衣的魔鬼,灰衣的疯子。
石破天拉着宫九,直奔出二十里地,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你们那日听了我的故事,早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宫九冷冷道:“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本就不认得几个。你说的那些,我没听过也没什么奇怪。”
石破天颓然道:“认得也好,不认得也罢,我既阻止不得你杀人,就只能离开了。”
宫九怔了一瞬,才道:“你爱走就走,难道还有人求你留下不成?”
石破天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捂住了脸:“我怎么才能走得掉?”
宫九不语,想转身就走,却又不知该往何方。
他本就不识得方向,一路奔来时又没有看路,如今身处人迹罕至的荒山,更是完全辨不出东南西北。
风渐渐大了,一大片乌云自南方黑压压地盖了过来,间或有雷声夹杂其间。
宫九走过去,推了推石破天:“你认得路吗?”
石破天不理他。
一阵雷声轰然惊响,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稀落落地砸下来。
宫九急躁起来,他深吸了口气,在石破天身边坐下,软了口气:“要下雨了,我,我有些怕打雷。”
冰冷的雨点砸在头上,石破天终于松开双手,抬头看了看天色:“咱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他从小就在山里生活,经验丰富,很快找到了一个小山洞,飞快地用茅草清理了下,就转身叫宫九进去。
宫九站在洞口,看了眼上面的蜘蛛网,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雨点越来越密,夏日衣袍轻薄,他的白衣已湿透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地显出玉白的肌肤来。
石破天的心愈发软了,仔细清理了上面的蛛网,点火驱了虫蚁,又搬了干净的山石放在中间,才出来拉宫九:“进来吧,都淋湿了。”
宫九这才矜持地走了进去,湿淋淋地就坐下了。
石破天叹了口气,又服侍他脱下湿衣,拉根藤蔓挂上。
宫九却又赤条条地站起来,咬着嘴唇道:“石头太硬了,咯得我有些疼。”
石破天无奈道:“这里是荒野,你想怎么办?”
宫九微微红了脸:“我想坐在你腿上!”
石破天也红了脸道:“我们都要分开了,不好再这样亲密吧?”
宫九急了,一掌推得石破天坐下,贴肉跨坐在他身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又冷又累,你再抱抱我。”
这话无异是在求和了,矜贵淡漠的九少爷,哪里有过这样软萌害羞的时刻。
石破天的心,瞬间软成了雨地里的泥,他搂住怀里的人,低声劝道:“别再杀人了,好吗?”
第208章 重归于好
洞外雨水滂沱, 洞内旖旎如春。
宫九靠在石破天身上,如一只餍足的猫。
山石嶙峋,他被按在上面摩擦良久, 后背擦破了皮,渗着血丝, 火辣辣地痛。
又痛又舒服!
石破天搂着他,心疼地抚摸他的肩背:“你怎么不告诉我?应该拿衣服垫着的。”
宫九打了个哈欠:“不妨事,疼起来舒服。”
他舒适地摊开手脚, 在石破天怀里睡着了。
石破天叹了口气,将他抱得更紧些。怀中人就像是个还没有善恶观的新生婴儿, 一切好恶但凭己心,除了紧紧看着他, 又能怎么办呢?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太阳还未西沉, 天已放晴, 远方挂着幅若隐若现的彩虹。
石破天激动地指给宫九看:“瞧!听说这是一座仙桥, 踏着它就能走上仙宫呢!”
他叹了口气,道:“小的时候, 我可想追上去试一试了,可惜那时候年纪小, 跑得也不够快,等追过去时,彩虹已经消失了。”
宫九淡淡地道:“跟速度没关系, 即便是你拥有天下无双的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也只会发现它是个幻象。”
“你怎么知道?”石破天奇道,“难道你也追过它?”
宫九却又埋头在他肩颈处, 不回答了。
石破天饶有兴致地猜测:“你追彩虹的时候,也是个小孩子吗?”
宫九干脆假装睡着了。
想到小小的宫九,漫天遍野地追逐彩虹,石破天就觉得可爱,他抚摸着宫九漆黑的长发,喃喃道:“有你在怀里,我已经到达仙境了,再也不需要去追逐彩虹桥了。”
宫九轻哼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
天色渐渐黑了,石破天拍了拍怀里的人:“咱们得下山去了。”
宫九伸了个懒腰,望着泥泞的山路,蹙眉道:“我不要走泥路!”
石破天苦笑:“难道你肚子不饿吗?而且这里晚上也没有软软的床和枕头。”
宫九看了看绵延起伏的群山,坚定地道:“地上太脏了,我不走!”
石破天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上来吧,小祖宗!”
宫九趴在他身上,耳朵红红道:“你认得路吗?”
“先走到有人的地方吧,”石破天站起身,将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总不能把你饿着了。”
宫九得意地勾起嘴角:这憨子,中午还对我横眉冷对,这会儿就又担心起我的肚子……
他搂着石破天的脖子,悄声道:“你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石破天叹道:“这个世界,我只有你,不对你好对谁好?”
宫九更开心了:“对,除了我,你不能有旁人了!”
前几日他还提议石破天也找个人,如今就不允许他有旁人了。
石破天虽不太懂,心底也忍不住觉得高兴。
山路泥泞,又有沾满雨水的树枝横亘而出,石破天单手托着宫九,另一手在前开路,直弄得自己头脸湿淋淋的。
宫九温暖舒适地趴在他身上,见他这般狼狈,大发慈悲地伸手为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然后凑在他耳边道:“我对你好不好?”
石破天真心实意地道:“你对我真好!”
宫九欢喜起来,在他耳垂上亲了亲,又用尖尖的虎牙咬了一口。
石破天“哎哟”一声,吓唬他:“再咬我,就打你屁股!”
这话一出,宫九身上又有些痒痒了,立时趴在他脖子上又咬又舔。
石破天力大,干脆将他转过来托在怀里,噼噼啪啪打了一顿。
夕阳缓缓滑入山的背后去了,幽林中只有禽鸟的鸣叫。
宫九挂在石破天身上,拍着他催促:“跑快一些!”
石破天犹豫道:“你在我前面,跑得快了,那些树枝会打到你!”
“傻瓜,”宫九睨他一眼,“你又不愿意打我,还不愿意让我挨些山野的鞭子吗?”
跑下山时,天已黑尽。
宫九瘫软在石破天怀里,除了被他护着的头脸,背上的白衣早已湿尽,露出鲜红的血痕来。
他满足地喘着气道:“我突然喜欢上这里了。”
石破天为了护他,手臂也挨了几十下,火辣辣地疼,他搂着宫九坐在一株开叉的树根上:“太疼了,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个?”
宫九在他耳边低语:“一个人若是自小被孤零零地捧在天上,就会忍不住想跌到泥里去。”
“我不明白,”石破天叹了口气,他伸手将宫九凌乱的鬓发理到耳后生风,“可我想让你快乐!”
宫九窝在他怀里,笑道:“我很快乐,这天地间,终于有一个人,既愿意捧着我,也会心疼地满足我。”
他仰着脸,水灵灵的眼眸中有了三分忐忑:“还不会看不起我”
石破天亲了亲他微红的眼角:“当然不会,你永远高高地在我手心里呢!”
一声鸟鸣在幽谷中回荡,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像一对小鸟彼此啄吻着羽毛。
宫九突然道:“你不喜欢我杀人,我就不杀人了!”
石破天欣喜地将他举起来,跳起来转了个圈:“真的吗?”
宫九被他转得晕头转向,顺口回答道:“当然,我本来对做皇帝也没什么兴趣。”
石破天:“?!”
“原来你还能做皇帝呢?”他疑惑地道,“不是只有皇帝的儿子才能做皇帝吗?”
宫九道:“我虽然不是皇帝的儿子,但是皇帝的孙子,一样做得了皇帝!”
石破天立即相信了,他虽然对皇帝不了解,但也知道这是个巨大的牺牲,大为感动地道:
“你愿意为了我不做皇帝?阿九,我一定会好好捧着你,一辈子听你的话。”
宫九志得意满地道:“你当然得听我的话!”
他回身看了眼粗粝的树根,心中一痒,凑在石破天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石破天听了,又是脸红又是惊讶:“那也太疼了!”
宫九跺脚道:“你说话不算话,这么快就不听我的话了?”
石破天为难地道:“那好吧……”
天色愈来愈暗,一弯弦月悄悄钻出云层,又飞快地藏了回去。
过了不知多少时辰,石破天抱着宫九敲开了一户农家的院门。
他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着谎话:“大娘,我们兄弟俩赶夜路,从山上摔下来了,能在您这儿借宿一晚吗?”
头发花白的农妇佝偻着腰,眯着老眼,看到他怀中衣衫不整、肩背带血的人,立时信了大半:“唉,好好的孩子,摔成这样,怪可怜见儿的,进来吧!”
第209章 不分开的方法
两人亲密密地度过两天后, 马车驶到了海边。
宫主等候在通往码头的必经之路上,笑靥如花地告诉她的九哥:“我找到了让你们分开的方法!”
石破天喜道:“真的吗?你太好了。”
“我一向很好,”宫主笑眯眯地, 转向宫九道,“尤其是个好妹妹呢。”
石破天连连点头, 他没有妹妹,阿绣就像是他的妹妹,妹妹都是很好的。
宫九面沉如水:“你太爱管闲事了!”
察觉到他的不悦, 宫主既吃惊又委屈,为了得到这个分开的方法, 她已经在此地做了半个月的厨娘了,没想到九哥并不欢喜。
幸而, 宫九转而又道:“分开的方法是什么?”
宫主松了口气,带他们去见了一个有四条眉毛的人。
四条眉毛的让人叫作陆小凤, 他有一座两进的宅子, 一位爱穿紫衣的爱人, 两个可爱的孩子。
石破天羡慕地向宫九低声耳语:“我们也可以搭一座小房子,一直生活在一起。”
“你想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宫九阴沉了一路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些, “那为何还要来问分开的方法?”
石破天想了想,道:“我想回去看看阿绣他们, 而且让两个人被迫捆在一起,是不对的。”
宫九的脸又阴沉了下来,他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 就是阿绣两个字。
能回家的欣喜已蒙蔽了石破天,他并未特别留意宫九的不快, 而是愉快地问陆小凤:“到底分开的方法是什么?”
陆小凤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笑道:“也许你们很快就能分开了。”
他站起身, 拿过一瓶水晶波斯葡萄洋酒,为众人各斟上一杯,简要讲了他与卓东来、花满楼、叶孤城的经历。
末了,他悠悠地道:“你们这般无法分开,不过是一位爱做月老的神和你们开的玩笑,只要你们两心相悦,想来他很快就会收回自己的术法了。”
石破天开心地道:“这位神真好,为我找到了最好的阿九。”
他口中的“阿九”却毫无感激之色,身上甚至开始弥漫一股杀气。
门外忽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爽朗的笑声道:“你也真好,对我们这般满意的客户还是第一次见呢!”
短发戴眼镜的“神”刚一冒头,耀眼的剑光劈面就斩了过去。
这一剑太快,陆小凤的瞳孔瞬间收缩,以他与卓东来之能,竟全然来不及阻挡。
眼见那短发怪人要迎面被劈做两半,卓东来迅疾转身遮住了孩子们的视线。
剑影堪堪停留在怪人的头顶,削去一缕黑硬的短发。
锋利的剑刃架在了一双肉掌之上,坚若磐石的血肉之掌,石破天的手掌。
短发怪人吁了口气,缩着脖子从剑刃下移开头颅,劫后余生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武侠战神狗哥,靠谱!”
石破天从背后抱住宫九,轻轻拿下他的剑道:“咱们不是说好,不再杀人了吗?”
宫九冷笑道:“我杀人了吗?不过是杀‘神’而已!”
他挣脱石破天,看向“神”,凛然道:“离开此地!否则,我必杀你!”
短发怪人苦笑道:“九少爷,你这项目不归我管,杀了我也没用啊!”
他清清嗓子,向宫主、小玉道:“劳烦两位美丽的小姐姐,带小朋友们出去玩一会儿。”
宫主半是好奇半是不屑地道:“若是我们不走呢?你这个‘神’能怎么办?”
“如果不走,”短发怪人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小姐姐一觉醒来,可能就与天底下最丑最脏的抠脚大汉互换了躯体……”
女孩子们尖叫一声,立刻乖乖地带着两个小孩子出去了。
陆小凤笑道:“你是不是认识花满楼?”
“不愧是聪明绝顶的陆小鸡!”短发怪人再次竖起拇指,“在下灵小通,代你们的宅‘神’穿小越出趟公差,这里的一切都在‘神’的掌控之中,所以请诸位不要再轻举妄动哦!”
陆小凤道:“灵小通,穿小越,想来不是真名吧?”
“打工人,代号足矣,微名不足挂齿!”灵小通搓搓手,一副面见偶像的模样,谦恭地伸出手:“卓爷,久闻大名!陆大侠是我替你挑的,不知卓爷满意否?”
“紫气东来”卓东来笑得温文尔雅,语气却是不冷不热:“这样操纵别人的人生,阁下是否尤为快意?”
灵小通打了个哈哈:“都是工作,卓爷要是愿意,也可以到我们虚拟故事部谋职,我们重生科正在开发新项目呢!”
卓东来笑而不语,并不接话。
灵小通转身,向石破天道:“听起来,狗哥对咱们的服务十分满意了,感谢感谢。可否借一步说话?”
宫九突然道:“你要带他到哪里去?”
灵小通笑道:“不过是问几个问题,很快就完璧归赵!”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已经两心相悦?”宫九冷冷地道。
他反常地开始多话:“你错了,我们的种种亲密,不过是被迫绑定在一起的两个人,享受一些触手可及的快乐。你若将我们分开,只能得到分崩离析的结局!”
石破天整个人摇晃了一下,颤声道:“不过是触手可及的快乐?”
灵小通叹了口气,拉着石破天的袖子道:“走吧,咱们到沙滩上去谈!”
剑影再起,却是对着石破天。
石破天不闪不避,只用哀伤的眼神看向出剑的人。
一道白光闪过,灵小通拉着石破天不见了。
宫九的剑垂下,漫天的剑意瞬间消失,身边缺少了朝夕相伴的人,只余下一个孤独苍白的少年。
陆小凤道:“你若不想与他分开,直说就是,何必让他误解你的心意呢?”
宫九喃喃道:“若没有这三米之内的距离,他还会再选我吗?”
他茫然地看着手中的剑,似乎想从剑身上看到答案。
卓东来道:“你若表现出痴心爱恋,他多半会不离不弃。可如今,他也许只能黯然离开。”
宫九回头看着他,一双眸子却依然是茫茫然的:“他会离开吗?”
陆小凤上前一步,想安慰他几句。
宫九倏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210章 会好好地照顾你
宫九坐在一块山石上, 怔怔望着远方。
这里曾是石破天最喜欢的地方,过去,宫九练剑时, 石破天就常常坐在这里等待。
宫九已经坐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不吃不喝的三天三夜,他甚至没有去找小老头汇报任务失败的结果。
三天了,石破天还没有回来, 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
沙曼走了进来,她是受小老头的命令, 前来帮助宫九重燃斗志的。
她穿着一件薄纱制成的衣裙,走得很曼妙, 很有风情,走出了以往最能挑逗宫九欲望的方式。
她心里当然不喜欢这样, 但住在别人的地盘, 总得付出些代价。
宫九的目光穿过她, 仍怔怔地望着远方。
沙曼伸手折了一支藤条,轻轻地在手中挥舞着。
若是过去, 宫九早就翻滚在地上,哀求她的鞭挞了。
可如今, 宫九还是怔怔地坐着。
沙曼很想就此离去,但想到小老头的威胁,她只能咬着牙, 与宫九挤坐在那块不大的山石上。
“下去!”宫九终于开口了,语气很冷, 神色很空。
沙曼站起身,干脆坐在他腿上, 褪开了薄纱般的衣裙。
宫九转过了目光,冷冷地看向她:“你以往的高不可攀呢?”
沙曼咬着唇,冷笑道:“寄人篱下,还有什么高不可攀的资本?”
宫九道:“你若失去了这点儿高不可攀,便连寄人篱下的资本也失去了。”
他伸手轻抚沙曼柔腻的肌肤:“可惜,对如今的我来说,抚摸你与抚摸一块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
沙曼彻底被激怒了,她也许不喜欢宫九,但绝容忍不了有人将她视为一块石头。
她举起手中的藤条,狠狠抽打在宫九的脸上。
“住手!”随着一声大呼,一道白影冲了过来,抓走了藤条。
宫九的眼眸瞬间灵动起来,来人正是石破天,他回来了!
他陡然站了起来,沙曼从他膝头跌落,猫一般翻了个身,亭亭地站直了。
石破天不由得后退一步,忙忙地转开目光,不敢看这衣不蔽体的曼妙躯体。
“你是沙曼?”他看着地上一株刚钻出石缝的草芽问。
沙曼却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是石破天?”
两个同居岛上却从未谋面的人,开始一场尴尬而和谐的对话。
宫九急了起来,他想起那日在陆小凤家里,为了保住三米之内的桎梏,他如何说了言不由衷的绝情话。
今日,绝不能再让石破天误会了。
他想出言解释、柔情表白,一贯的矜持高傲束缚住了他,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焦急与患得患失让他红了眼眶,只来得及对沙曼吐出一个字:“滚!”
石破天忙道:“沙姑娘,对不住,请你先离开一会儿好吗?”
沙曼回身,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对格格不入的男子,轻笑一声,婷婷袅袅地走远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了宫九苍白的脸庞。
石破天忙走过去,揽住他,柔声哄着:“怎么哭了?唉,我那日是想回来的,但那位灵公子说,只有三天的假期,机不可失,我就赶忙去见了阿绣和,石庄主他们。”
他此次回去,正式认了石庄主夫妇为父母,此时提起来,自然而然就带上了孺慕欢喜的神态。
宫九只当他见了那个阿绣,就这般欢喜,一掌推在他胸口,大怒道:“你既去见了她,又来找我做甚?”
语气恼怒,眼泪仍是流个不住。
石破天顾不得胸口闷痛,忙用衣袖为他擦拭泪水,口中柔声劝哄:“我当然要来找你,那天虽然一时没想明白,但没走多远,我就明白了,你是舍不得我,想要我永远在你三米之内。”
他吻了吻宫九漆黑的发顶:“你舍不得我,我自然也舍不得你。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宫九靠在他肩头,见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白绸衣衫,想来是那阿绣的杰作了,登时又恼怒起来:“哪里来的衣服?太难看了,脱下来我再让人给你制新的。”
石破天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困惑地道:“很难看吗?这是石夫人亲手做的。我和他们说了你的事,她还送了一只手镯给我,说是给未来儿媳妇的见礼。”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只碧澄澄的玉镯子来,放在宫九手上:“石庄主夫妇,似乎就是我的父母,他们也很喜欢你呢!”
宫九拿着镯子,放在手腕上比了比,幽幽道:“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是个男的?”
石破天一拍脑门:“哎呀,忘了!这镯子也太细了些,我拿回去再退还给他们吧!”
宫九早已将镯子收进怀里,轻哼一声,道:“退回去,再让他们送给阿绣做见面礼吗?”
石破天道:“他们已经给了阿绣一对簪子做见面礼了”
宫九刚要发怒,却听他继续道:“他们说,我认了阿绣做妹妹,也就是他们的干女儿了。”
宫九这才舒展了眉目,重新靠进他怀里,二人相拥着坐在山石上,越贴越紧,直至不分彼此。
今宵月圆,小老头在山阁上设宴,邀众人去赏月,并特意嘱咐宫九带上石破天。
房内云散雨霁,宫九拈着烫金的请柬,眯眼笑道:“宴无好宴,我之前没完成任务,这老爷子要么是想彻底收服你,要么就是想彻底消灭你!”
他翻过身,趴在石破天肩头,咬着他的耳朵道:“等下你吃饱喝足了再去,看见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石破天有些吃惊:“老爷子不是你的父亲吗?难道还会害我们?”
“凭他,也配做我的父亲?”
宫九伸出舌尖,在他耳廓上缓缓舔舐,“我的父亲是太平王,自我记事起,就将我扔到这小岛上给人做徒弟,再没过问过,也是个不配做父亲的人!”
石破天被他舔得浑身颤栗,迷迷糊糊记起前言:“哦,对呀,你是皇帝的孙子呢。但老爷子将你养大,总是有感情的吧。”
宫九轻哼一声,道:“他不过是养大了工具,会有多少感情。我小时候,他还曾让人把我钉在棺材里,埋了五天五夜。”
石破天揽住他,安慰地吻他的侧脸。
他自幼被梅芳姑养大,打骂都是常事,亏得他心胸开阔,又不知世事,并不觉得难过。
如今,听到宫九的幼年往事,石破天心底才生出绵绵的痛楚来。
他一寸寸吻过宫九的肌肤,温柔地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