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翅膀
脸颊微微热了一下,谈裕低头看向怀里神采飞扬的人儿,敛了敛神色,笑了下。
“那我有新年礼物吗?”
罗意璇这才想起,自己没有给谈裕准备什么,有些脸红,小声解释:“我这段日子太忙了,你想要什么,我回头补给你。”
意料之中,谈裕也不生气,只笑意更深,加快脚步走回了他们的院子。
这个季节,已然很难寻到盛开的花朵,但卧室温暖的床头照旧放着两瓶打理漂亮的新鲜冰美人百合。
他把她放在温暖透着芳香的床铺上,俯身吻了下去,吻到她耳边的时候,他轻声开口,说出了他想要的新年礼物。
罗意璇睁着眼睛听完,羞得要命,脸瞬间红了。
她知道谈裕花样多,各种颜色的丝袜,味道让人头晕目眩的精油,都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这些,她都忍了。
他以前也有提过这样的要求,她基本不会答应,偶尔喝醉了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才会照做。
今天,清醒着,他便要她这样自己来,实在是过分!
“不可能”
“不是你问我,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吗?”谈裕凑在她耳边,轻轻吮了下她的耳垂,吐出两个字,“老婆。”
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没法收回来。
她既答应了,便也不能再不认。
最终白色的大衣被丢在了床下,长靴被他亲手脱去,他抓着她漂亮的双脚,往自己身侧拽了拽。
她按照他的要求做了,跪坐在床上。
动手之前,他还细心地给她用消毒的湿巾擦了擦手。
他眼看着她逐步走向深渊,从极力忍耐,再到完全忍受不了,被击溃,然后几近破碎又渴望地看着他。
整个过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底也跟着红了起来。
自己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才愿意在某个合适的时机,“好心”地帮助她。
是极致的缠绵,没过头顶的欲望。
他们之间,永远是那么合拍,好像身体已经率先一步接纳了彼此。
现在,罗意璇的体力在谈裕夜以继日的锻炼下也终于有了长进,已然可以承受得更久。
新年的第一天,就这样满足地度过。
谈裕甚是满意,直到结束,他伏在她耳边,说了很多“指导意见”,惹得罗意璇羞愤至极,偏偏刚经历了一劫,想要打他也没力气。
元旦,是在顺园过的,本来他们二房人就不多,今年谈静初又要跟着明渊去明家过,便更少了。只有谈正清何月琼,还有他们夫妇俩,所以就没设宴。
罗意璇头一晚被折腾得太狠,一整天都没爬起来床,懒懒散散地卧室,甚至几天都没出院子。
自然,谈裕也没离开。
刚好云想上下也在放元旦小长假,除了外贸上的业务要同外方偶尔开会,也没什么其他可忙的,他也闲了几天。
白日处理工作,晚上好好折磨她。
又或者,昼夜颠倒。
上次在玻璃房过后,像是开发到了新的宝地。“秘密花园”的软塌,玻璃房里的桌子,浴室的隔间,总之,任何地方,任何形式,都可以成为他们欢好的地点。
反正,这是他们的院子,也不会有人过来。
小长假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罗意璇名正言顺地接管了蔚璇,暂时性地闭店装修整改。她丝毫不想在这里,看见别人管理过的痕迹。105°那边聘了新的主理人,是宋景睿推荐的同事,Strawberry Shortcake以前的创意总监。目前,她只需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雨秩的发展上就可以。
这是她第一次,以总经理的身份来到雨秩上班。
一大早,她就起来认真打扮了自己,毕竟作为带领整个公司往前走的人,总不能穿得太随意。
车是她新提的,提前一个多月就预定了,阿斯顿马丁vantage,算得上是这个牌子里操控好最好的车型了,特殊款,硬顶的coupe F1 edition,选了她喜欢的白色。
算上配饰,落地不到三百万,虽然比起谈裕京郊地库里那些各色猛兽稍显平平无奇,但意义非凡,罗意璇喜欢得很。
毕竟,是要做总经理的人,出行绝不能太寒酸。谈生意的时候,也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她有过许多豪车,以前罗公馆的地库里,有一整排都是她的。虽不比丛一那么放肆,但也是相当的豪横。
只不过,那些都是父兄买给她的,如今是凭借着她自己的努力,依靠着105°c这半年的转型盈利买的第一辆车。
元旦之前,她还给远在国外的罗意琦汇了一百万。
还有半年,他也即将毕业,到时候灵越也即将有人接手。
干练的裸粉色套裙,一双英伦风圆头高跟鞋被她踩得颇有节奏感,外面套了件同色的长款大衣,长发披在肩头,耳边别着一只钻石发卡,胸前的领口上是一枚白玉兰胸针。
“罗总,大家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助理徐可欣抱着一摞文件,跟在罗意璇身边。
“好。”
推门进去前,罗意璇深吸了口气,暗自给自己加油。
雨秩所有管理层均已经落座在会议室,左侧是已经较为成体系的电商和新媒体方向,右侧则是被砍掉的出版,文创,各类文化产品方向。
“大家好,很高兴在今天见到在座各位,我是谁,相比诸位也不陌生,所以客套场面话,我就不多说了。”罗意璇放下了手里的包,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站在长桌前,环视了一圈在座的每一位。
有人在交谈,有人不屑一顾,认真在听的寥寥无几。
也是,从前不可一世连财务报表都看不懂的大小姐,谁会信她可以管理好公司。不把她放在眼里,也实属正常。
她并不在意,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昨天我发给各位邮箱的规划书,各位应该都看了吧,有什么问题和想法,今天都可以说一说。”罗意璇一边说着,一边落座。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没人吭声,新规划和电商新媒体这边没什么关系,所以左侧的人大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右侧为首的,是以前掌管整个雨秩其他产业的刘善涛,罗氏以前一个董事的亲儿子。虽然他们家在雨秩一分股份不占,仅仅是罗振烨派过来管理的,但雨秩以前,可谓是他全权说了算。
“二小姐,艺术策展这些活动咱们雨秩可从来没涉猎过,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您写的那些都是理想化状态下的情况,您怎么能保证我们一定能达到这样的状态,且盈利?”刘善涛说得不是很耐烦,“经营公司,可和做策划,不一样啊。”
故意当众提及罗意璇在万华做策划的事,明显是想叫她下不来台。
很好,第一天,就想给她个下马威。
搁在以前,她可能还会被唬住,现在怕是不能够了。
罗意璇笑了笑,放缓了手上准备打开电脑的动作,抬眼看着刘善涛,也没站起来。
大概是,缓和了有四五秒钟,确认理清好自己思路后,才开口。
“第一,这里是公司,请叫我罗总。第二,刘总觉得我提的规划不好,那大可以把您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讨论,看看到底哪条路更适合公司的发展。如果刘总没有高见,只想继续延续旧路,那么我请问刘总,您能保证雨秩可以进步,比现在强,且盈利吗?”
罗意璇向来不爱高声讲话,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楚,掷地有声。套用刘善涛刚刚的逻辑,反问道。
刘善涛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没说出话。
“三年前,雨秩除去电商新媒体相关业务,其余在谈项目5个,刘总您做砸了2个,两年前,在谈项目3个,刘总您又做砸了1个,到今年,雨秩除了电商和新媒体业务就剩下两个还在正常运转的项目了,年利润直接从六百锐减到二百万,你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罗意璇的语调逐渐走高,一边说着,一边从徐可欣的手里抽出了自己提前就准备好的几本文件,随意地丢在了刘善涛桌前,然后站起身,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气场之强大,逻辑之清晰,口气之不容置喙,叫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如果雨秩有朝一日被市场淘汰,那么我再请问刘总,您能保证,让雨秩起死回生吗?”
这句话说完,整个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被放大。
谁也没想到,从前娇滴滴从不插手公司事宜的小姐。不过也就不到两年的功夫,竟然换了个人一般。
罗意璇说完,心跳也不自觉地彪了上去。这是她第一次在职场,身处管理者的位置,纵观全局,发号施令,难免紧张。
但刚刚应该还可以,没垮掉。
“反正艺术策展,我不懂,没办法组建这样的团队,也管理不了,罗总硬要如此,便另请高明吧。”刘善涛自认为在雨秩有些地位,和罗意璇耍起了无赖。
没想到,罗意璇压根不吃他这一套,态度比他还强硬,话说得滴水不漏,那叫一个果断,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接顺着他的意思,把他扫地出门。
“好啊,如果刘总自认为曲高和寡,罗家自然无意阻挡您另谋高就,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上,随时恭候您的辞职申请。”
“你!罗意璇,你别太自以为是!”刘善涛没料到罗意璇竟然真的敢开了她,气急败坏,“你别以为高嫁了,就重新神气起来,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把公司管理成什么模样?”说着,摔门而出。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了几秒,罗意璇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等着这片湖又重新归于平静。
“我知道大家对我的身份和能力都有诸多质疑,但即便是再不满,如果想要在雨秩继续做下去,都请不要变现出来,更不允许把任何情绪带到工作当中,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罗家,不养闲人。”
罗意璇起身,在长桌最前方缓步绕了一圈。
高跟鞋踩踏过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最终,话音落下后十几秒后重新站定回桌前。
“各位,我无意为难大家,也不想夸下海口,承诺能带领雨秩走到如何的辉煌。我只想告诉各位,只要有我罗意璇在一天,我就会为雨秩的发展尽全力。我和大家保证,无论前路多跌宕艰难,我都不会放弃。我也相信,以在座各位的能力,未来在艺术策展领域,雨秩一定可以崭露头角。”
说完,她下意识地又重新环视了一圈在座的所有人,每一张脸。
恩威并施,好不厉害。
没人再敢不认真,即使有怨气也只能憋了回去。
毕竟,现在工作这么难找,雨秩刚被启航扶持也是风头正盛,罗意璇的背后又有谈裕撑腰,没人敢惹。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问题了,那就开始汇报工作吧。”
这场“惊心动魄”的早会,开了足足一上午才散。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直到只剩下罗意璇一人,她才像泄气一般地猛地松弛下来。
手心里都是汗,心跳也快得不舒服。
刚才那么多人面前,她是如此的淡定稳妥,有力到不允许人反击。
可没人知道,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
那个被父母兄长保护得小女孩,也学得了独当一面。
这些个招数,还都得感谢谈裕。
跟着他谈过几次生意,也见过他驭下,路数和口气,她就算,没全学会,也学了个七八成。
正准备去楼上的办公室,谈裕的电话打进来。
“上班时间,什么事?”
“第一天当罗总,什么感觉?”
谈裕刚听完丽姿那边的工作汇报,此刻正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个漂亮的打火机,状似心不在焉地开口。
想起她早上在镜子前走来走去,坐立难安的模样。担心她搞不定雨秩那些人,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没想她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好的很!不比你当谈董差。”罗意璇不自觉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是嘛,那我拭目以待罗总接下来的表现。”谈裕都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神色,只觉得有意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过去一年,他陆陆续续带她参加了不少酒会,晚宴,叫她旁听过新品发布会,也让她各种分析过市场。
从被他各种吐槽,到逐渐有自己的想法和部署,这一年,她的成长,他都清楚。
只是,刀打磨得再锋利,也终究要去试炼。
他再宝贝,也只能忍下,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他为他亲手造了一对翅膀,只盼望着她能真的飞向荼蘼绚烂。
放下电话,谈裕松了口气,稍微放心。
雨秩在艺术策展和各类艺术活动领域的发展要比想象中更顺利,不过是三个月的功夫,竟然在年后拿到了在苏城举办的一个小型电影节的承办权。
为了这个电影节,罗意璇可谓是夜以继日地操心。因为雨秩实在是太需要这样一个代表作在圈子里崭露头角了。
加班成了便饭,早出晚归也不稀奇,就这样熬了足足一个月。
“罗总,刚刚主办方打电话过来,咱们团队的人下周就要过去了,和星城那边一起,主办方包机,统一订票。”徐可欣拿着文件进来。
“好。”罗意璇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点了点头。
“您看,您要不要我单独给您定其他航班。”徐可欣试探着问了下。
她来雨秩的时间也不短了,关于她们这位罗总和星程那位的往事,她多少有所耳闻。
“不用,我和大家一起。”罗意璇关了电脑,肯定地说着。
其实,主办方选星程协办,毕竟这次电影节,星程有艺人要参加,关于举办大型娱乐活动,星程也确实有这样的实力和经验。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问心无愧就好。
只是,她去归去,这件事她还没有和谈裕讲过,一来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二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关于要不要告诉他,她还没想好。
要是告诉他,他说不定又生气,到时候搅黄了公事便不好了。
安稳日子,才过了这么小半年,她实在是不想跟他吵架。
在办公室坐了好一会儿,她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谈裕这件事。
只说是出差,也不算撒谎。
决战黎明2的开发到了白热化的最终阶段,谈裕忙得厉害,不是开会就是应酬,再要么就是加班,整个人也跟着瘦了些。
夫妻俩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有一周没见面了。
刚刚从国外飞回来,飞机刚落地,谈裕打开手机,就收到了罗意璇的消息。
此时此刻,她人已经是在苏城了。
“三少,一会儿回京郊吗?”
“不用了,回老宅吧。”谈裕看着消息,叹了口气。
本来是加班加点地和美方那边聊完工作,赶着最快的航班回来就是为了早点见到她,没想到她还出差去了。
疲惫地合上眼,谈裕忍下失落,也没说什么。
电影节这边的情况要比预想的更复杂,先是因为天气原因原定的室外红毯不得不取消,后又是因为展示板被损坏,临时替补不上,急得她满苏城地找人去做新的。
总之,这几天,她忙坏了,别说是电话了,消息都没怎么能给谈裕发。
自然,承办这场电影节是雨秩和星程一起,她同谈敬斌也没少接触和见面。
好在,电影节成功举办,当天也没出什么错乱。
团队的人很给力,星程那边也没拖后腿,所有流程有条不紊,全部按照计划进行。
等她回来的日子,谈裕都宿在老宅,白日里忙得够呛,晚上床边也是又空又冷,实在是难熬。
好不容易数着日子,她快要回来了,从头一天开始,他就在心里暗暗期待和高兴。
只是,所有的期待和喜悦都在宋文溪突如其来递给他那个信封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厚厚的一个信封,里面起码有几十张照片。
他拆开看,里面是她与谈敬斌在苏城的照片。
第62章 谎言
有在办公室的单独相处的,有一起上车的,甚至有几张举止较为亲密的。
谈裕挨个看完,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各种情绪,抬头看向宋文溪。
“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
“阿裕哥哥,这是小嫂子啊,你看她说着出差,居然在苏城见以前的男人!”宋文溪没想到谈裕如此平静,略显着急的补充。
二房三房向来走得近,所以谈淑窈向来是经常带着子女到顺园这边小住。这次又赶上谈正清的生日,所以住得久了一些。
谈裕的院子平常不大允许别人过来,宋文溪倒是很自来熟,竟然直接找到这儿来,谈裕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她今晚过来,给他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
“我们夫妻的事,什么时候文溪妹妹也跟着操心了?”谈裕的口气很冷,桌下的手死死地捏住那一沓照片,用力到连骨节都泛白,面子上却还平静着。
宋文溪被他问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挤出来一句。
“阿裕哥哥,她都这样了,你不生气吗?”
怎么可能不生气!
气得他现在,心脏狂跳,多一眼都不能再去看这些照片。
但无论再怎么生气,当着外人的面,他也只有维护她的份儿。
“绾绾去苏城的事很早就告诉我了,只是工作而已。我倒是想问问文溪妹妹,这些照片,你是从哪来的?”
“我”
“我们夫妻的感情如何,就不劳你操心了。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费时费力地跟踪偷拍搞这些有的没的,我老婆的事,我心里有数。”谈裕顾念着三房那边的面子,所以说得还算客气,并没真的发脾气,“请回吧,以后,有什么事在会客厅说,我们夫妻的院子,请少来。”
宋文溪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了罗意璇的把柄,便忙不迭地找谈裕爆料。
本来,谈家三少夫人这位置是她的,谈正清都已经许诺给她了,没想到罗意璇半路杀出来,害得她被文紫嘉笑话了那么久,怎么能不记恨不生气。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谈裕面对这些照片,竟然这样不在意。
被谈裕这样折了面子,宋文溪自觉脸上挂不住,羞愤离开。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撞见了出来寻她的宋景睿。
“你去表弟的院子做什么?”
“要你管!”宋文溪吃瘪,火气正大,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我告诉你,少参合二房的事,少惹谈裕!”宋景睿一把揪住宋文溪,心里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你再让我看见你到这边过来,我就告诉妈妈,带你离开顺园。”
宋文溪走远后,谈裕才又重新将视线凝结在那些照片上,他努力不让自己失去理智,却还是没控制住力气,重重地将那些照片扣在了桌上,不再去看。
好一个出差,好一个忙工作!
原来是这样忙不迭地跑到苏城,去见旧情人,对他竟只字不提。
谈裕只觉得整颗心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又疼又气,浑身上下的血管都快要爆裂开,血气翻涌。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半天,他才去接。
是她。
“你今晚在哪休息啊?”罗意璇刚忙完收尾的工作,回到酒店,瘫在床上,仰面看见天花板。
“在老宅。”谈裕强忍下怒气,不想在电话里发作。
“哦,那明晚我回去,我们回京郊那边吧,我想吃于妈做的豉油鸡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惹得她有些心急。
“喂,你听到了没?”
“明晚是谈正清生日,所有人都要在老宅用晚饭,前几天我就告诉你了。”谈裕的情绪跌倒了某个最低谷,已经有些不耐烦解释。
他说的话,她忘得倒快。
“哦对对对,这几天太忙了,我都忙忘了。”罗意璇,“那明晚见!我落地就赶回去!”
其实,这个点,罗意璇忙完了所有事,打电话过来,是想跟他说,有点想他了。
毕竟,过去的一年,她们日日朝夕相处,前后算上他去国外,她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了。
突然这样,她很不习惯。尤其是旁边不睡着他,她夜里醒来的次数都变多了。
只是想是这样想的,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为情,呼之欲出又觉得烫嘴。
就在她万分纠结的时候,对面的谈裕先开口。
“罗意璇。”
“嗯?”
“这次出差,除了你们团队,还是其他人吗?”
“啊没有啊,就主办方找了一些配合我们的媒体做宣传,主要还是我们雨秩去弄。”罗意璇回答得有些心虚,但想着也并不算撒谎,毕竟,确实是雨秩作为主要的承办方。
“好”
这个字之后,对面再没了回音。
莫名其妙,电话也掉了线。
罗意璇嘟囔了两句,也没多想,只当是信号不好,放下手机便去洗澡了。
苏城正是梅雨季,江南水乡柔和婉约。
不同于南方的春四月,京城的春天尚未暖起来,缝上夜雨连绵,夜里冷得厉害。
她在那一边洗过澡安然入眠,他望着檐下的雨出神到凌晨。
从暴怒到听到她至今仍矢口否认的心凉,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顿觉迷惘心痛。
他不想相信宋文溪,哪怕她主动承认,然后解释他们只是工作关系,他都会无条件相信。
但她偏偏选择了隐瞒。
主动承认和被动发现,是有本质区别的。
人不心虚,又怎么会撒谎。
这一刻,他意料之中的心痛难耐,像是有人在最脆弱的地方狠狠地扎进来一根刺,没有流血,却刺痛得厉害。
在港城度蜜月时的主动逢迎,生日时精心为他准备的惊喜,跨年的时候贴着脸颊叫着他老公,如此种种,这半年来的甜蜜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他实在是看不懂她
她说要他相信她,不喜欢他猜忌不信任。他反思过,也努力,以至于现在自我洗脑到,看见那些照片,在找她理论前,要反复责问自己,到底是不是太过激,太小气。
这种情绪一旦生出来,便很难打消。
暗夜里,看着满园雨中春色,他燃了只烟,静默地坐在书房的窗边。
内耗着,纠结着,也痛苦着
即便是连日忙于决战黎明2的事,早就该休息了,却也没有丝毫睡意,生生熬了一整夜。
罗意璇的航班是下午四点多落地的,出机场的时候,丁芃文已经在等了。
知道谈裕这个点一定是在忙,但没立刻看见他,心里还是隐隐失望了一下下。
从机场回老宅不近,路上她累极了,睡了一会儿。
今晚谈正清的生日,大房三房那边都过来了,谈正霖远在港城,但贺礼已经送过来了。谈静初和明也在,顺园难得热闹。
罗意璇先是回了她和谈裕的院子,赶紧洗澡换衣服。
还没弄完,门被推开,是谈裕回来。
“你回来了!帮我看看,这两副耳环,我戴哪一对?”罗意璇正坐在梳妆台前,面对一对得体素净的澳白珍珠和一对艳丽娇俏的鸽血红宝石有些犯难。
谈裕看了一眼,随便一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只瞥见了一抹红,“右边那对吧。”
罗意璇看着右边那对红宝石,思量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那对珍珠更适合她今晚这套暖黄色的裙子。
“要不还是珍珠吧,和我这套衣服更搭一些。”
“你都已经想好了,还问我干什么?”谈裕瞥了她一眼,口气克制不住的冰冷,话一出口,叫罗意璇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
罗意璇刚下了飞机,也正累着,根本不想哄着谈裕。
“发什么神经啊!”
谈裕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瞟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去了自己的地盘换衣服。
等夫妇俩收拾好,一起去赴宴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才下过雨,所以今晚是难得的没有云,暗蓝色的天空逐渐亮起温柔的星子,月光如水,春色满园,颇有种天地澄澈,潋滟春光的意味。
罗意璇挽着谈裕的手臂,抬眼瞧了瞧他。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这是什么态度?
原以为今晚会是温暖良宵,现在看,她纯纯是想多了。
亏她这些日子,那么想他。
各怀心思,两人沉默一路,到暖厅的时候又装出了一副如胶似漆的模样。
有关于装模作样这件事,他们都驾轻就熟。
宋文溪早就过来了,瞧见罗意璇和谈裕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顿时气得脸黑。
暖厅今日换掉了所有鲜花,改用了红底碎金纸上用毛笔字写有福禄寿的一盆盆不老松,松下还有着一块块的光滑染着绿苔的鹅卵石,取“松鹤延年,青山不老”之意,图个吉利。
今晚的饭菜不是谈家私厨备的,是遵照着各位长辈们的喜好,老样子,从宴锦堂订的。
满满铺陈了一整桌,中间还放置着用食材雕刻而成的一条腾飞巨龙,屹立在一众菜色之间,分外惹眼。
现在云想虽然是谈裕说了算,但谈家贵为豪门大族,谈正清作为曾经的话事人,地位名望自是不必说的,前来送寿礼的人早早就踏破了谈家的门槛,现在全都收在谈家的库房。
生日,当然也是个讨好谈正清的机会,大房三房瞧准喜好,自然是各显神通。
瞧着一个比一个豪横的礼物送上来,罗意璇这才意识到,自己忙了这些日子,没准备礼物。
求助的目光看向谈裕,偏偏他不承接,只看了她一眼,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吃饭。
她这个儿媳,竟然连生日贺礼都没备下。这传出去,可是要丢人的!
就在她急得要命的时候,谈裕叫人送上来了早就备下的东西。
“爸,左边的艺粟斋的徽墨是我准备的,右边万仟堂的这套汝窑茶盏是意璇为您准备的,祝您生日快乐。”谈裕面不改色地举起酒杯,甚至都没看罗意璇一眼,站起身,客套场面话长嘴就来。
这套徽墨是上世界八十年代的油烟老墨,是著名的徽墨大师冯老亲手制,四块保留完整的墨锭,没有描金,但图案依旧是清晰可见,灵动逼真。谈正清习字多年,素有收集文房四宝的喜好,谈裕这礼物送得倒是合适。
至于万仟堂的那套茶盏,是最为著名的天青盏,烧得晶莹剔透,釉色漂亮。都说“无暇不名窑”,这套汝窑天青盏是有开片的鱼鳞纹的,但瑕不掩瑜,罗意璇跟着孟老爷子自小见多识广,这套汝窑盏,一看就是不凡的好东西。孟家是茶艺世家,她送这样的礼物合情合理。
原来他早就准备了,不早说!
罗意璇松了口气,心放回肚子里,赶紧起身一起祝贺。
“好,有心了。”谈正清看了看,确是好东西。
这顿晚饭终于是有惊无险的吃饭,罗意璇累了一段日子,强撑着没懈怠。
等都结束,答对好了这些亲戚们,再回院子准备休息的时候,直觉浑身上下快要散架子了。
本想着赶紧休息,谁承想工作上又临时有点小问题,她不得不带着电脑去书房。
刚准备开机,无意间环视书桌的时候,她猛地看见了桌角的那一沓谈裕还没来及收起来的照片。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一张张地看着,还没等看完,身前落下了一道人影。
“你在看什么?”
第63章 意外
说着,谈裕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凝眸几秒,重新抬眼看向她。
“你找人跟踪我?”罗意璇捏着那些照片,口气不善,瞪着谈裕,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怪不得他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神经兮兮的,原来竟然留了这样一手。
只是,没第一时间兴师问罪,可真是不像他的作风。
“我找人跟踪你?”
谈裕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逻辑,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也就算了,还要倒打一耙。
“你觉得,如果是我找人跟踪你,还能放任在苏城待到今天才回来吗?”
她口口声声说着要他相信他,但她几时相信过他呢?
这件事的起因和重点,难道不是她有所隐瞒吗?
罗意璇语塞,想来确实逻辑也并不通,只是她想不到除了谈裕,谁还会关心她的这些个行程,而且最后这些照片是在他手上,所以她也只能是持怀疑态度。
她自知理亏,但想要一个陈情的机会。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星程参与宣传是后来才定的,我也是出发前不久才知道。”她耐心地解释,口气软了下来,“没有提前告诉我你,是因为我觉得说出来你会介意,会多想,所以才没告诉你,这些照片我不知道是怎么拍的,我们只是聊工作而已。”
罗意璇盯着桌上那些照片,有几张若非她是当事人,她都要信了。那个角度看过去,她和谈敬斌确是过于亲密。
“所以你就瞒着我?所以你觉得你不说,我就不会介意,不会想多了,是吗?”谈裕气极反笑,重新拿起桌上的那些照片,低头又看了一眼,随手重重地丢到一边。
照片被他用力掷了出去,纷纷扬扬地有几张飘落出来,最后落到她们的脚边。
本来也是不想同她把这件事说破的,因为说破,就必然是现在这样剑拔弩张。
但她既然看见了,既然还觉得是他找人跟踪,原本便失望的心情,此刻更显可笑和痛心疾首。
“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隐瞒。”
几秒之后,纠结良久,自知理亏,罗意璇还是认错。
忙了这许多天,下了飞机又装模作样了一晚上,她实在是太累了。手头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她心急,也讲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了。
虽然是道歉,但谈裕看不出丝毫的难过和歉意。
更像是迫于形势,她懒得辩白。
空气里有轻微浮动着的尘埃,整个院子安静得渗人。
今夜难得好的月色,温度也升了几度,小别归来,本来该是从缠绵温存,却凭白浪费了这样的月色。
“好。”
几番挣扎后,谈裕放弃了,只说了一个字,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去再思考,她很累,他也一样辛苦了许多日了。
意料之外的平静,罗意璇有些诧异,皱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谈裕被她这句话逼到了绝处,触及她目光的那一刻,心脆生生地疼了下。
他是真的不明白,她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难道就没有换位想想,他的心情吗?
“马上装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罗意璇,我是个人,不是你操控的一台机器,你对我好,我就要感恩戴德,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要立刻照单全收。”
他看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失望和煎熬超过了愤怒,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无奈和不解,甚至夸张到,目光变得有些绝望,那样看着她。
罗意璇被他问住,茫然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彼此对视的那十几秒里,她们都从对方的双眼中读到了许多。
日夜交合中,他们都太熟悉彼此的容貌,甚至是每一寸皮肤。可此刻对望着,却凭白生出了那么多失落和陌生。
最终,是他承受不了,选择了逃离。
“不早了,休息吧,我去别院睡。”说着,谈裕努力维持着仅剩的理智,撤回了自己的目光,一刻也不能再坚持下去,沉重地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如果面对不了,解决不了,那就选择逃跑。
因为除了逃跑,他没有任何办法,既放不下又不想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在这样情绪上头的时候伤害她,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着独自承受。
谈裕离开书房之后,罗意璇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久久不能忘记刚刚他看向她时的目光,那种难言的情绪,快要溢出眼眸的疑惑难过。
她缓缓蹲下,将掉在地上的那些照片捡了起来,凝神看了片刻,然后狠狠撕碎,夹杂着情绪,丢进了垃圾桶。
她们许久都没这样过了,从港城度蜜月开始这大半年,过得实在是太平顺幸福,幸福到她逐渐沉沦却不自知。以至于她都快忘了,她们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场交易。
如今,甜蜜骤然破碎,她才惊觉自己是这样的难过。心里闷闷的,像是被什么笼罩住,透不过气来,又像是被温水烹了一样,隐隐作痛。
原来,她也那么在乎他的感受。
是在他刚刚那样失望的望向她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
她蹲在原地,失神了好久。
突然很后悔,后悔自己刚刚口气应该软一些,应该好好地同他解释一下,而不是这样梗着脖子,说一个字都嫌多的模样。
但她又莫名委屈,她和谈敬斌之间早就没什么了。她不说,真的只是不想让他多想。
出发点是好的,但大概是真的用错了方法,他没有感知到,她也心累到了顶点。
抱着双膝,她难过了有一会儿。
甚至偷偷地擦掉了眼角快要溢出来的眼泪。
只是,吵架归吵架,难过归难过,该做的工作一样都不能少。
她还是要打开电脑,把刚刚没处理完的问题处理完。
她强压抑下内心的诸多情感,努力不再去想,按时按点地做完自己该做的。
自那日起,谈裕独宿在别院,再没有再回到主院的卧室。
两人照旧不用说便有着那样的默契,人前把戏做足,回到院子便转瞬收起暧昧神色。
这块疙瘩放在心里,他们感知到了。
但,没勇气,也没精力去处理。
决战黎明2在做最后的测试,再有一个月,马上就要进入到推介平台进行试运营。雨秩成功承办电影节后,业务邀约明显增多,员工,管理,资源都在紧急填补中。
两人皆是有心无力,疲于忙碌,在外面应酬完回到院子已经是累到没有半分力气。各回各的卧室,话都不想说一句。
罗意璇原本想着放一放,放一放她再去试探谈裕的心思,没想到一放,这样的日子就挨了一个多月。
直到罗意琦毕业,即将回国。
他们自有交集到现在,从来没这样冷过。
冷到,好像把过去好不容易靠近累计起来的温暖都给消耗殆尽。
雨秩这边实在离不开人,蔚璇那边重新装修过后也是开业在即,所以罗意琦的毕业典礼,她有没能飞过去参加。
叫这小鬼发回来的航班号,他就是不发,也不说具体落地时间,只说今天回来,要给罗意璇一个惊喜。
只可惜,这惊喜没等到,意外倒是先来了。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罗意璇刚从公司回来,前脚刚迈进的院子门,后脚手机就响起来。
“您好,请问是罗意琦的家属吗?”
“我是他姐姐,您是?”
“这里是京北医院的急救中心,高架桥发生连环车祸,罗意琦正在抢救,请您尽快赶过来。”
罗意璇捏着手机,足足反应了好几秒,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转身疯了一样地朝院子外跑。
在抢救
罗意璇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三个字。
父母和大哥遭遇意外的那一天,也是这三个字。
然后,等待着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还穿着上班时的高跟鞋,足足十厘米的跟高,平常再怎么熟练健步如飞,也不能穿着这样的鞋跑起来,但她实在是太急了,疯了一样迈步。
顺园内部大多都是青石板铺就的老路,缝隙很大,有潮湿的地方还有滑滑的青苔。罗意璇这样快,意料之中地崴了脚,摔在了石阶上,路在外面的膝盖狠狠地磕了一下,顿时破了皮,鲜血直流。
她也顾不上清理,赶紧想要站起来,脚踝却疼得厉害。
谈裕一到早便收到了罗意璇的消息,说是罗意琦回来,晚上要在一起吃饭。
他虽然没回,但心里有数也惦记,特意提早结束了会议赶回来。在半路便遇到了这样的情状。
“穿着高跟鞋你跑什么?”谈裕赶紧上前,看着她流血不止的膝盖,皱了下眉,撞上她通红的眼眸,以为她是被痛的。
“谈裕,谈裕!”罗意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红着眼睛,声音亦是略带哭腔,“小琦出事了,他出事了,你快带我去医院!”
她惶然无措地拽住谈裕的手臂,泪水盈满了漂亮的双眼,口气急得快要疯掉。
谈裕没辙,抱着她上了车。
也顾不得处理伤口,一路上,罗意璇紧张到彻底失语。
医院的电话再也没打通过,她不知道情况,死死地捏着手指,手心硬生生被长长的指甲抠破。
谈裕瞧得出她着急惶恐,催促司机快点开的同时攥住了她满是血印和虚汗的手。
“没事,我在。”
他向来不善于言辞,因为觉得自己太过矫情,所以就连安慰也是这样简短,但却有力。
他握着她的手,心跳不比她慢,目光时刻追随。
黑色猛兽一路飞驰,开到了京北医院。
人很多,她不要他抱着,一瘸一拐,甚至直接脱掉了那双高跟鞋,在冰凉的地板上,勉强跑到了急救中心,狼狈不堪。又被告知已经挪到了胸外手术,便只能在人潮拥挤的电梯里一路熬到楼上。
此时此刻,罗意琦还没出来。
高架桥连环追尾,大部分受伤的都是刚从机场出来的旅客。
载着罗意琦的司机当场死亡,好在罗意琦坐在后面,拖出来的时候还有生命体征。
手术室的门关着,红色指示灯显示着手术正在进行中。
罗意璇跌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陷入无尽的自责中,强撑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谈裕大概能懂她这种感受,就像当年白珞灵离开时,那种惊恐和担忧时至今日,他也不曾释怀和淡忘。
他知道安慰没用,去找护士要了酒精和消毒湿巾,俯身将她踩脏了的双脚放在掌心擦拭干净,又用酒精给血液已经干涸凝固的膝盖消了消毒。
在都弄好准备起身的时候,一滴热泪砸到了他的手上,他扬起头,看见她绝望地掉下了1泪水。
“我只有小琦了”罗意璇痛苦地喃喃自语。
他们原本幸福的一家,现在只剩下他们姐弟俩了,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失去和别离了。
她实在不敢想,如果连罗意琦也离开她,她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原本想说一句,你还有我。
但转念想到,她或许并不在意,自己或许也不能与她的至亲相较,话到嘴边改了口。
“会没事的。”
除了煎熬的等待,没有半分办法。
罗意璇重新收起眼泪,强撑着。
医院的走廊安静得让人心慌,日头一寸寸地往下滑,把窗格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种黄白参半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每一秒都像是被切割成好多分,难熬到了顶点。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有护士出来。
“病人在手术中大出血,已经输了准备的四个单位,但出血还没止住。今天高架桥追尾的病人大部分都在我们这儿,医院血库的血不够了,已经在从最近的医院调了,送过来要时间,你们谁是B型血?”
“我,我是!我是B型血,我是她姐姐。”罗意璇挣扎着过去,什么都顾不上了。
“不行,近亲不到万不得已不建议直接输血,你们这边还有其他B型血的家属吗?”护士摇摇头。
“我也是B型血,输我的。”
第64章 逃避
谈裕说得很平静,甚至没有看向罗意璇,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罗意璇愣了片刻,扭头看向他,眼里还闪着刚刚急切的泪光,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样。
护士带他离开手术室门口,罗意璇原本也想跟着,被谈裕拒绝。
“你留在这吧。”
然后独自转身,跟准备带他去献血护士交代了一句:“麻烦一会找医生帮她把膝盖和脚踝的伤处理一下。”
说完,谈裕敛了敛神色,头也没回地跟着护士走了。
献血的针很长很粗,扎进皮肉的那一刻,痛感明显,但他微微的皱了下眉,很快又恢复如常神色。
成年人建议献血量不应超过400毫升,但罗意琦的情况紧急,血库又一时半会调不过来新的血,在谈裕的坚持下,最终献了600毫升。再多,医院不答应,怕出现意外。
殷红的血液顺着导管一点点汇聚在在一起,谈裕看了一会儿,便没再关心注意。
最终这三个单位的血被送进了手术室。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护士递给了谈裕一杯糖水。
谈裕摇摇头,除了觉得有些恍惚之外,暂时还没觉得不适,只想着赶回去,在她身旁。怕万一真的有个什么意外,她一个人会害怕。
“那您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谈裕放心不下,看了一眼胳膊上缠着的厚纱布,挽下了衬衫袖子,将西装外套搭在手上,起身,大概稳定了几秒,又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口。
瞥见她的膝盖和脚踝已经上了药,他稍微放心,重新坐在她身边。
“你没事吧?”
谈裕摇头,什么也没说,然后微微抬手抱着她的肩膀,像是鼓励也像是陪伴安慰。她抖了一下,很快钻进了他怀里。
无助和脆弱的时候,她已经习惯性地依靠他。
这是近一年半的时间养成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术室的灯亮得人心慌。
最终,在天色彻底暗淡下来之前,灯灭了。
罗意璇回过神,猛地抬起头。
“手术还算成功,病人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术中出血量太大,需要送到ICU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就能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摘掉口罩。
听到医生的话,这颗折腾了一整个下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罗意璇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眼神茫然,花了好久消化了这个消息。
在确信自己没有失去唯一直系亲人的那一刻,她只觉心有余悸。收紧的心猛地放松下来,难受得她好久都很不适应,强忍着。
罗意琦被安排在了ICU,麻药还没过劲儿,没有意识。家属暂时也不能进去探视,只能隔着玻璃,远远地看几眼。
罗意璇的脚踝那一下崴得不轻,走起路来相当费力,但还是一瘸一拐地去了ICU门口。
她的亲弟弟,这个世界上她仅剩的最亲近的亲人,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灰白的病床上,没有生气,只有机器不间断运转,证明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时隔如此之久,再相聚,她却同他连一句话都没能说上,只能这样遥遥相望。
她抬手触摸着玻璃门,努力忍耐着,强迫自己不要再掉眼泪。
只看着,守着,在心里默默坚持和祈祷,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刚从死神手里跑脱的罗意琦身上。
谈裕站在她身后,不远,但是有些距离。
不说话,同样沉默到底。
输了600毫升的血,身体素质再好,也多少会有些头晕恍惚,加之最近忙决战黎明2的事,他已经是休息不足。
现在,单单是站在这,僵直的背后都是缓缓渗出的冷汗,整个人也是一阵一阵地发冷发昏。
更要命的是,一会儿还要开一个非常重要,关乎整个游戏试运营的会。他不能缺席,不能任性,这是明荣和灵越两个团队几百人的努力和心血,他就算是难受到顶点,也只能坚持。
现在他也算放心。
没事就好了,罗意琦没事就好了。
她没事,就好了。
谈裕微微叹了口气,知道现在罗意璇一定不会离开,所以只默默地退到了一边,打电话叫了丁芃文。
等丁芃文过来,他简单交代了两句。大概也就是等着罗意璇放心了,晚上接她回来。自己则是沉默不语地独身上了下行的电梯。
入夜,今日的探望时间已经截止,住院大楼里剩下的人并不多,电梯里,只有谈裕和两个小护士。
乘电梯的飘忽感让谈裕猛地有些招架不住,快要落地一楼的时候,他有些没站稳看,勉强扶着一边的电梯箱壁,平复了几下呼吸。
“先生,您没事吧?”
谈裕摇摇头,没说话,大概缓和一会儿,又努力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电梯。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谈裕一上车,便朝着老宅开去。
回到院子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丁芃文离开老宅的时候,特意交代丁权备了猪肝汤。谈裕喝了几口再也没什么胃口,勉强有了点精神,开了电脑。
决战黎明2经过严苛的审核与不断完善,游戏本身不存在任何问题和技术bug,按照原本的日子,现在应该已经是在试运营阶段了,但偏偏这个时候,谈裕发现了有人暗中操作,在大量收集明荣的股份,虽没什么大动作,为确保万无一失,避免一切风险,他不得不召集明荣和云想内部高层,紧急开会。
情况也很棘手,原定的试运营日子推迟,已经引发了大部分新老玩家的不满,每天拖延维持游戏运转的支出也笔不小的数,所以当真是拖不起。
谈裕对着晃眼的电脑屏幕,一坐下来又是三两个小时。
“去查查这个收购明荣股份的小公司是什么来头,尽快。”
心里预感不太好,谈裕微微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关于决战黎明2的故事主线,还有核心npc的人物建模的历史存档都找出来,发我邮箱。”
交代了很多1,他想了一圈,确认暂时无遗漏才宣布会议结束。
合上电脑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松了气的皮球一般,不适感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将他紧紧包围。
心悸得厉害,连额上都出了薄汗。头晕得眼前微微发黑,他支撑着,走回了别院,依然没有停留在他们主院的卧室。
洗过澡,头触碰到枕头的那一刻,他再也克制不住地沉重喘了两下,很努力地抚平不适感,却收效甚微,以至于到最后没了半分力气,流了很多汗。
大概,最后是半昏半睡下的。
做了一场梦,但又好像不是梦。
神经始终没有放松下来,他好像一直在往下坠落,没有底。
模模糊糊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床畔有微亮的灯光,撬开眼皮,他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她。
在ICU门口足足守了半夜,罗意璇才勉强放心,跟着丁芃文回来。
路上,她尝试着给他发消息,但他没回。
这一路,她脑子里始终回荡着路过护士站时听到的的那句闲话。
“刚才那位先生看起来本身状态就不太好,还一口气献了600毫升的血。”
她也没想到,为了罗意琦的生死安危,他能如此坚定不带任何游移地出面,甚至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
一回到老宅,她就直奔他们的院子,却依然没在主院的卧室看见他。
她以为,他今天这样豁出去,陪着她,安危她,已经不生气了的。没想到,他还是不愿意回来,跟她共处一室。
“你有点低烧,起来把药吃了吧。”罗意璇口气很轻,虽然也是一脸疲惫,但看着远远要好过他苍白如纸的面色。
“放这吧,我自己来,你去休息吧。”谈裕努力撑起身子,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触碰到了有些干得起皮的唇,不去看她,避免与她对视。
“我我都冲好了,你直接喝。”罗意璇不想这样离开,固执地不愿意撒开杯子。
谈裕没辙,抬头看了她一眼,最终从她手里接过了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喝完药,两人又重新陷入沉默。
“今天,谢谢你”罗意璇努力寻找话题,但声音小得如蚊子。
“嗯,人没事就好了。”他努力回答,只是说每一个字都有些费力。
连日辛苦加上流失了大量的血液,他困得厉害。
罗意璇被他的回答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挑不出任何毛病,心一下子难受起来,闷闷胀胀。
纠结了好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你……你还在还在因为苏城的事生气吗?”说着,抬眼看向他,不确定地发问。
声音很小,尤其是末尾的几个字,小到简直快要听不见。
哭了一下午的眼睛又红又肿,此刻又堆叠起来了委屈,期盼,歉意种种情绪,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谈裕最受不得她这样,偏偏心疼却没力气做什么。
“我没有。”
他答得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他是真的没有生气,只是突然很累。明荣的事搅合起来,云想还有其他的产业要顾,他作为谈家的掌权人,风光浮华他享受着,责任和辛苦自然也是要承担着,他没有怨言。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身体也已经不适快要透支的情况下,他实在是不想再琢磨和触及有关她的一切。
不想知道她是有意欺骗隐瞒还是在说着善意的谎言,现在这番温柔似水,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大概率另有所图,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感激,不得已的感谢。毕竟,自上次吵架到现在这么久,她都没再主动靠近或者解释什么。
他早就说服自己,她不过就是不在意。
他不是生气,只是,很疲惫。也想,努力学得慢慢不那么在意。
“没有生气吗?”罗意璇很委屈地念叨了一句,眼圈一下子更红了,鼻子酸得厉害,说话全无底气,像是在自我责问,也像是在撒娇和不解,“没生气,为什么也不怎么理我了”
那种难过,远远比她预计和想象的多得多,被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一下子发到最大。原来,在那样惶然无措,害怕无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
也只想依靠他。
谈裕听清了她的话,心动了一下,像是什么融化掉下来,砸在某处血肉上,有点疼。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努力且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偏偏不受控制地咳两声。
“那如果你不生气了,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第65章 牵强
春末夏始,是个多雨的时候。
谈裕躺下的时候天阴沉着,这会儿雨正下得畅快。
雷声大雨点也大,交杂着划破长空的闪电,看着叫人心惊胆颤。
罗意璇的话音刚落下,紧随而来的又是一声惊雷。
她怕得厉害,下意识地瑟缩,却不知道往哪躲,强装镇定,咬住下唇,看着谈裕,杏眼的柔和水波里夹杂着几分恳求。
谈裕被她看得难受,挪开眼睛,扫了一眼外面的雨。
她害怕打雷,他知道,可能她也只是挨不下去恐惧,想找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吧。
纵了她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几经纠结,谈裕最终没舍得拒绝。
“好。”
见他答应,罗意璇的神色顿时好了起来,眼神带了笑意,收回了要掉下来的眼泪。
一床双人蚕丝被,轻却很暖和。谈裕向来不喜欢色彩浓烈艳丽的东西,所以他的日用品基本是素色或者暗色为主。像是他们主卧领证时候用的大红色绢花喜被,还有后来谈静初送的蓝色蝴蝶床品,是从来没有的。
熄了灯,两人又重新躺下。
只是,都没了睡意。
谈裕还是不太舒服,低烧不算难耐,只是头脑不太清醒,很飘。罗意璇经历了一天情绪强烈波动,崴了脚,摔伤了膝盖,状态也不算好,加之外面又在下雨打雷,每一下,她都在发抖,尽管已经是在极力克制了,被子还是在轻微地浮动。
躺在一张床上,他们各自占据着一角。这种状态,只存在于他们刚刚同床共枕的时候,想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只是现在,背对着转过去,不开口的人,不是罗意璇,而是谈裕。
她想要靠近,但没辙谈裕也不给她机会。
谈裕好像是铁了心,不想跟她说话。
这个时节,已经不会倒春寒了,即便是下着雨,天气也是暖的。
罗意璇将自己狠狠裹在被子里,却还是掩盖不了外面震天的雷声,她突然很想念他的怀抱,温暖得让人很容易便能入睡。
“罗意璇。”
暗夜里,谈裕的声音陡然响起。
她听得很清楚,以为他是想要她过来了,猛地翻身。
“嗯?”
“你一直在抖,被子也跟着抖,你这样,谁也睡不着。”
“哦”
原来不是叫她过来。
罗意璇的希望瞬间破灭,望着他的背,沉默了几秒后,很委屈也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我害怕”
谈裕的心被她这句话搅得很乱,死死地捏着被子角,最终还是狠不下心,转过身,面对着她,然后缓缓摊开了双臂,意味明显。
罗意璇愣了一下,感受到了他的靠近,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她挪动了一下,然后如愿以偿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隔着衣服,都能听到他的心跳,有力且安心。
鼻尖萦绕着他熟悉的香气,是她身上携带的味道。他折起双臂,摸到了她柔软的发丝。
最终,他叹了口气,合上了眼。
他已经难以分辨自己的情绪和所思所想,只明白一点,他大概是永远也学不会冷眼旁观她难过,只要她靠近,他就只有认输的份儿。
雨下得好像天快要破了一般,雷声里,罗意璇贴着他的胸膛,攥着他胸口的布料。
他轻轻地捂住了她的耳朵,和过去的那一年里,每一次下暴雨时一模一样。
好像这场冷战结束也被雨水冲刷走了,这么多天的相对无言,融化在了这样一个拥抱里。罗意璇被抱着,再害怕也像是有了依靠般。
她以为,谈裕真的只是工作太忙太累了,哄一哄之后,他便也好了。
只是,她想得大概是太简单了。
雨夜之后,谈裕确实也回到了主院,不再独宿,重新和她躺回了一张床上。平常该说话的时候,他也讲话,该关心的时候,他也关心。
看似他们又回到了从前,但她心里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雨秩的业务逐渐拓展,相关团队的空缺,资源,也在陆陆续续地填补,罗意璇投身在事业的浪潮里,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做着自己越来越擅长的事。决战黎明2的试运营时间推迟,谈裕忙得天翻地覆。
“三少,关于那家收购明荣碎股的小公司已经查清楚了,注册法人是个刚毕业创业大学生,和云想,和明荣都没什么关系。”丁芃文在办公室和谈裕汇报,“但这家公司还是一直在收购明荣的股份。”
“才成立不到半年,没有任何业务的公司,哪来这么多的钱收购明荣的股份。”谈裕自然是不信,隐隐觉得不对,大概心里有了成算,“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对外宣布决战黎明2即将试运营,在最近股价最高的时候,陆续抛掉你手里的部分股份。”
“好。”
谈裕没来由地咳了两下,不是很舒服,神色也很差。
“三少,上次献血完,您的身体一直没养好,要不今天先回去休息吧。”丁芃文提醒。
“没事,你去忙吧。”
丁芃文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应下,出了办公室。
谈裕微微叹了口气,心里预感不好,踱步到窗前,顺着干净的玻璃,俯身看向楼下,隐隐担心。
京城中心,照旧车水马龙,只是他站得高,听不到人声鼎沸。
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所想,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也顾不得休息太久,没一会儿,便又召开了新的会议。
罗意琦在ICU观察了两天,没什么后续的术后并发症发生,便转到了普通病房。
罗意璇每天下了班就直奔医院,细心照顾了半个多月。
眼看着他青紫的脸慢慢退掉颜色,破口流血也逐渐愈合。到底还是年轻,恢复得很快。
“姐,你不用每天过来了,我现在自己可以下床,还有护工,你忙你的。”罗意琦见罗意璇过来,合上了电脑,顺便感叹了一嘴:“还没回来的时候,姐夫就叫我参与了决战黎明2的开发,这次回来终于等到游戏试运营了!不得不说,姐夫带团队做的真的很不错!”
“你先把身体给我养好。”罗意璇听到他提起谈裕,心咯噔一下,很快又用如常的神色揭了过去。
“中午休息的时候,姐夫过来了,给我带了午饭了。”罗意琦看着桌上铺陈开的各色小盒子,不是很有胃口。
“他来过?”
“是啊,姐夫和你一样,每天都来。”罗意琦点头,“不过你们俩个怎么不一起来啊?从来没见你们一起来过,怎么,你们吵架了?”
“吃你的饭吧,什么心你都想操。”罗意璇被点破心思,着急避开话题。
罗意琦被数落,不满地啧啧两声,拿起了桌上的那碗乌鸡枸杞汤,一边喝一边念叨,“外面都说姐夫心狠手辣,但我看着不像。我听护士说了,他可是给我输了六百毫升的血!过来看我,每次都和医生聊半天。还是大哥之前说得对,姐夫有能力,谈家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罗意璇在一边听着罗意琦的碎碎念,心里失落面子上强忍,低头看了看手机,不自觉地点进他们的聊天框。
找不出任何毛病的聊天记录,她发的每一条,他都有回复,认真并不算敷衍。
但就是让她觉得,好像没有温度。他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出于礼貌和丈夫这个身份,不得已而为之。
她犹豫了一会儿,再一次主动编辑消息。
“今天我下班早,一会儿看完小琦,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消息发出去,大概等了有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在开会,要忙一阵,叫司机送你回京郊那边吧。”
看见屏幕上的字,罗意璇叹了口气,觉得压抑得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说不下去。
又气又没有解决办法。
“真吵架了!”罗意琦不好好喝汤,身体还没好全,八卦的劲儿倒是很足,“要是吵架,你撒娇不就完了,姐夫还能不给你面子嘛。你以前在爸妈和大哥面前,不是最会耍赖撒娇嘛!”
“你给我闭嘴!”罗意璇收了手机,瞧着他也没什么大事,起身准备离开了。
既然他回不来,那她就主动过去。
罗意琦的理不糙,她撒撒娇,低低头,总是可以过去的。以前,谈裕以前也是很吃她这一套的。
这样想着,她开车先是回了老宅,叫丁权准备了食盒,然后直接去了云想。
赶上晚高峰,路上很堵,罗意璇不时看着时间,心里亦是忐忑。
她在想,一会儿谈裕看见她,会是什么心情,什么状态。
也紧张,毕竟她从没有如此主动过。
大概在路上耗费了大半个小时之久,才磨蹭到了云想。
她第一次过来,楼下的前台都不认得她,还是宋景睿过来云想汇报工作,带着她上了楼。
“罗小姐,我就送到这,不打扰你们了。”宋景睿很懂察言观色,很快离开。
“谢谢,麻烦你了。”
罗意璇提着食盒,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不是谈裕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曼妙女人正抱着一沓问文件,站在谈裕桌前。
“您是,三少夫人吧?”那女人倒是眼尖儿,一眼变认出罗意璇的身份。
罗意璇没否认,刚想开口问她是谁,谈裕结束了会议,刚好回来。
“你怎么来了?”
第66章 扯平
“来的不是时候?”罗意璇看了看那女人,又看了看谈裕,心凉了半截。
感情刚刚电话里说在开会在忙,结果办公室里有这么个大美女候着。
谈裕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没理会,去了自己的桌前,抬眼看了一眼那女人,“文件放这,你先出去吧。”
“好的。”女人听话地点头,撂下了文件,很快离开了谈裕的办公室。
罗意璇不满地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坐在他对面,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谈裕正忙着,没空理会她,盯着电脑屏幕也不看她。
“不和我解释解释吗?”罗意璇皱眉,不爽得很。
“解释什么?”谈裕停止按动鼠标,大概三两秒,目光挪开,忽然想起从前她说得某些话,起了坏心思,冷漠地笑了一下,“你以前不是说,我和谁在一起,你都无所谓,不关心吗?”
“你”罗意璇被他这话噎住,她就知道,在谈裕这她讨不到半点便宜。
谈裕看她语塞,静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一边的食盒,刚准备打开。
“那我们扯平了,你别在继续耍脾气了!”罗意璇忍气吞声,微微仰着头,一副很勉强的样子。
“扯平?”谈裕手顿了一下,觉得她真是脑回路清奇,“怎么扯平?”
“就你这人,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再说,你是故意的,我不是!”
罗意璇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隐忍到这个份上。只是,她克制不住自己说话的口气,幽怨且不满,很明显。以为自己终于占理一回,其实不然。
谈裕也懒得跟她解释的。
苏窈是之前喻衍洲帮他挑的人,说是包他“满意”,绝对的能力强,办事稳妥。最开始他是不答应的,但没承想苏窈确实有两下子,在他还没成为云想继承人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一直放在秘书这个位置上,有几年了。
但凡罗意璇以前多来几次云想,或者多留心一点他的事,都不至于不认识。
上班时间,苏窈不在集团,不在他办公室,难道去压马路吗?
“罗意璇。”谈裕叫了她的名字。
“啊?”
“你这么远过来,是为了来和我吵架的,是吗?”
说罢,谈裕抬眼看着她,一脸的无奈和不解。
过来送饭,丢下东西也不说其他,就在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她到底是要哄他,还是来和他理论。
罗意璇愣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不安地搅动了一下,心跳慢了几拍。
当然不是为了吵架
他怎么会这么想。
“你吃饭了吗?我叫丁叔给你备了平常你爱吃的菜。”她努力抿了下唇。
“我爱吃什么?”谈裕忽然发问,手放在食盒盖子上,停止了动作,看向她。
罗意璇谈裕忽然发难,她只发消息给丁权说准备他爱吃的菜,到了老宅拿上就走了,也没掀开看看是什么,被他这么一问,给问住了。
“嗯黑松露嫩豆腐,嗯”罗意璇绞尽脑汁,吭哧了半天,就想到这一道菜。
这还是之前去港城,谈正霖几乎每一餐粤菜都会点,说是谈裕喜欢,她才记得的,平常她很少留意。
意料之中,谈裕就知道她说不上来。
“还有,小吊梨汤?”
“我最讨厌吃梨子。”
好吧。
她用在谈裕身上的心思,实在是有限。大概是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间节点,特殊的情况,才会用心。比如他帮了她,她投桃报李为他准备生日,他在众人面前维护她的面子,她也自然会护着他。
但这些,和生活里琐碎又自然而然,出于本能的关心在意,是不一样的。
谈裕没再追问,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没再说什么,只是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完了这顿晚饭。
累了一整天,哪怕只是一顿饭,也是好的。
谈裕食髓知味,这些天里,总算好好地吃了点东西。
吃完,罗意璇以为他们便能一起回家了,没想到谈裕还是要忙,她只能一个人离开。
出他办公室的时候,苏窈主动送她。
“夫人,我是谈总的秘书,以后您过来,可以叫我,我下楼接您。”苏窈按了电梯,礼貌地站在一侧,也不多言。
原来是秘书,她还以为是谈裕以前在风月场上的某个旧情人。
稍微放心片刻,她又开始忧愁。
她从来没觉得谈裕这么难搞过,原来他若有心与她疏远,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叫她难受又找不到理由和毛病发难。
出了云想大厦的时候,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心里好一阵落寞。
回去的路上,她给丁芃文发了消息,询问谈裕的偏好和口味,然后花了一晚上的时间,都记下。
罗意琦的身体慢慢养好,幸得是年轻,这场意外并没有给他带来后遗症。罗意璇接他出院的时候,他已是活蹦乱跳,和归国时无异。
虽然雨秩和105°c现在都是蒸蒸日上,蔚璇也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经营和管理模式,扭转亏损,但赎回罗公馆需要时间,急不得,所以先在顺园附近,给罗意琦租了套高级公寓暂时落脚。
“你丛一姐听说你今天出院,晚上在富春居请你吃饭,去吗?”罗意璇一边打着转向盘,一边问。
丛文两家正式结亲,丛一与文时以领了结婚证搬到了京城这事,满城里谁人不知。
之前一直忙着雨秩的事,后来罗意琦又出事,丛一来了这些日子,姐妹俩还没见上。
“不去了,明天就是决战黎明2推介试运营了,你快送我回灵越,晚上还要和姐夫开会呢!”罗意琦拒绝。
大概做游戏,真的是他喜欢的事,也可能是家中变故,让人成长,这趟回来,罗意琦格外上进,更是化身谈裕的衷心追随者,一口一个姐夫,有事没事就他挂在嘴边。
罗意璇没辙,想来这次推介也是大事,谈裕这段日子忙得跟什么似的,她帮不上忙,也别拖了后腿。
把罗意琦送到了地方,她一个人去见丛一。
富春居照旧宾客盈满门,快要夏天,樱花谢了,庭前的垂丝海棠也不再娇俏,倒是院落前面的锦鲤池填了新鲜的荷花,打着花骨朵,婷婷玉立在水面。
罗意璇将车钥匙丢给门口服务生,拿着包,随着引路的服务生穿过前院。
富春居向来和云家有合作,云家为其调制的龙涎香,只此供应他们一家,京城里独一份儿。一路穿亭过院,身上也跟着染上了些这好闻的味道。
到提前预定好的包厢时,丛一正在低头看手机,刚准备催她。
自上次港城一别,已有快一年之久。上次见面,她还是宁死不嫁,说什么都不会嫁过来的任性丛家大小姐,现在却成了明正言顺的文太太。
女人穿着米白色丝质长裙,她一惯喜欢的老钱风,张扬和内秀这两个词在她身上永远不冲突。烈焰红唇,眼线上挑,指间戴着那枚文紫嘉之前送的猫眼石戒指。
“aviva,你可算来了!”丛一刚嫁过来,在京城可谓是人生地不熟,见到罗意璇如同见到亲人,“小琦呢?没来?”
“灵越有事,他去忙了。怎么,我一个人过来陪你还不够啊?”罗意璇放下手里的包,落座,顺口还唤了一声她的身份,“文太太。”
“不许这么叫我!我没有名字吗!”丛一气得要命,想起文时以就头疼得慌。
其实文家上下对她都很不错,尤其是文紫嘉这个小姑子,虽然她和文时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不及和文时笙文时安那么亲近,但对她还是一口一口大嫂叫得亲热,平常也多是和她一起玩,才得以解闷。
这点,罗意璇没说错,文紫嘉是个心思浅又可爱的姑娘。
“我问你奥,那个文时以之前的订婚对象,你认识?”丛一开门见山。
“晨曦姐?”罗意璇喝了杯热茶,“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以前不也和vinay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嘛!”
“不许提!罗意璇你是不是要死啊!”丛一神色骤变,气得发抖。
Vinay是丛一的雷区,是永远不能被提及的伤疤,这不是个秘密,罗意璇知道。
“好好好,我不提。你别多想,我问过嘉嘉,他们没什么联系了。”
“啊?没联系了?”
“怎么,你还很失望?”
“要是他们俩旧情复燃多好,我也可以赶紧把这个位置让出来,回我的港城。京城也太干了,都要六月了还不暖和,我带的那些漂亮裙子,都没用武之地了!”
“你还打着这主意!”
开始走菜,没多大会,便上齐满满摆了一桌子。
巧的是,今日丛一点的菜色里,也有一碟子桑葚奶酪山药糕。
罗意璇眼熟的很,那是谈裕之前,叫丁芃文买给她的。
看着这碟子糕点,她又想起了他,不免出神。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啊,和你老公吵架了?”
“你才和你老公吵架了!我们好得很,你管好你自己吧!”罗意璇不愿承认。
“我巴不得吵起来,他见我就跟见空气一样,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没脾气!”丛一吐槽,一点也不想再说起和文时以的事,转眼一副八卦样,“好得很?好得很你从进来到现在都一副丧气样儿。”
罗意璇被丛一戳中心思,不吭声,掩藏在心底的惆怅又翻涌出来。
“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男人嘛,喜欢你就多勾勾,大不了不行,再换一个呗。”丛一瞧她神色闪烁,不敢再深问。
罗意璇听了,心情非但没好起来,反而更差了。
以前,或许她勾勾手指,谈裕便会纵着她。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这顿晚饭吃完,从富春居出来,迎面便碰上了文时以。
“时以哥。”罗意璇先开口打了招呼。
“意璇。”文时以礼貌回应,然后看了一眼丛一,主动扶住了她的胳膊,“我来接她回家。”
罗意璇平常见文紫嘉和文时笙多一些,偶尔也会见到文时安,见到文时以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也难怪,毕竟文家的重任在他身上,他要顾全的事太多,是没办法和弟弟妹妹一样随心而为的。
丛一这家伙,真是嫁得不凑巧。
“谁要你接,我不认识路嘛?”丛一叛逆回应,不情不愿地被男人拽到身侧,想要挣脱偏偏挣脱不开。
“好。”罗意璇笑笑,“我等着参加你们的婚礼,记得给我发请柬哦。”
“当然。”文时以代为回答,完全不理会丛一的不满,反倒是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眼看着两人上了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罗意璇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失落。
她不由得想起跨年的那天,下着雪,谈裕依靠在车边,等着她。
他也曾接她,然后说带她回家。
谈家那么多司机,但她还是最喜欢他的副驾驶。
谈裕车技很好,比她还要好,在英国跟着丛一飙车飙久了,她也有两下子。
仅仅是因为苏城一事,他们隔阂了这么久。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谈裕已经失望了好多好多次,也努力了很多很多次。
他也茫然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只是,这场婚姻,进行到现在,即便她努力克制,还是越来越在乎他,也逐渐领会了难捱二字是什么含义。
晚风拂起了她的裙角,上次崴脚之后,脚踝始终好好坏坏,她不敢再穿高跟鞋,换成了平底。
夕阳坠落后,在夜彻底来临前,天地一片暗蓝。
罗意璇掏出手机,最终按下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云想上下事多,谈裕很忙,所以她有事基本都是发消息过去,很少一个电话直接拨过去。领证那天是一次,在苏城深夜想他的时候是一次,今天是又一次。
此时此刻,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会,是不是在忙,就是很想很想,马上听到他的声音,想同他几句话。
明天是决战黎明2推介试运营的关键日子,谈裕一定是在处理各种事。原本是不抱希望会打通,没想到就在盲音都快消失的那一刻,他接了起来。
“喂。”
看见她电话的时候,谈裕正在开会,本来是想挂掉的。
但偏偏就是怎么也下不去手,最终,紧急叫了休息,出了会议室。
有些无措,罗意璇没准备好词,卡住,半天没说话。
“喂?出什么事了?说话。”
“谈裕。”她念着他的名字,突然无厘头地冒出了这样一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不爱吃梨子,喜欢山竹和金桔,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咖啡喜欢加奶,但不能加糖,你喜欢黑松露嫩豆腐,和炙子羊肉,还有清蒸东星斑,不可以吃太辣的,太咸的,否则喉咙会发炎。”
罗意璇叽里咕噜,把自己自己的都说了一遍。
谈裕在电话那头,完全听愣住。
她说得倒是一点没错,只是他不太明白,她怎么忽然打电话过来将这些。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罗意璇固执地重复,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去弥补,只能笨拙地选了自己觉得正确的方法。
她没有这般哄过人,以前同谈敬斌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
谈裕完全失神,听着她隐隐难过颤抖的声音,心也不自觉跟着揪了起来。
“等你忙完,回家,我尝试着做给你吃,好不好?”
犹豫到最后,她努力问出口,这一句话,她鼓足了勇气。
第67章 隐瞒
她相信,他能懂。
她问的不仅仅是做菜这件事。
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像是不满足于待在胸腔内的一隅之地,谈裕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心,又被她搅动得不安躁动。
她说得那么恳切,口气是透过话筒都能听得出来的娇软温柔。
那是他曾无比渴求的温暖。
他低下头,瞥见了手边的那枚平安扣。
去年生日时,她为他求来的,他很少离身,但大多都是藏在袖口,不为人知。
白玉平安扣圆润光亮,安静地躺在他手腕上。
他凝神好久。
他迟迟不开口,罗意璇的心在一点点地变凉。
如果这一次,还不行,她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握着手机的手都禁不住颤抖,她生怕谈裕一句话直接回绝她。那么从此,他们可能真的就这样了。
风从耳边掠过,晚霞落幕,城中心一片繁华,在此刻看来,却显得那么空洞无妄。
她等了又等,一直没有回音。
她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仰头努力将眼里的热气退回去,想要装得若无其事,却顿觉心痛到无法忍受。
直到,她要掐断电话的前一秒,他突然有了回答。
“好。”
拖着还受伤的心,他答应了。
她既开口,他就没有置若罔闻的道理。
自那场春天起,他的心就被她拿去了。只有她不要,没有他不给的份儿。
纠结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放弃了挣扎。
听到他肯定回答的那一刻,周遭正吵得厉害,来往的车川流不息,鸣笛声快要刺破天际。
罗意璇努力地贴近了话筒,才捕捉到了那一声好,反复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
“那我等你。”
“好。”谈裕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等我。”
这一次,谈裕答得很快。
既然做了决定,便也不想多犹豫。
只是,他心里知道,明日决战黎明2试运营,或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还是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有他的使命,有他的责任,同样,他也承受着成倍的压力。
身体几近透支,日夜颠倒的筹谋,好像快要把他榨干。上次献血后的贫血症状始终没有得到缓解,顾不上休息,连日的应酬又让胃也跟着吃不消。
但这些,他都不打算告诉她。
她不需要知道,她说等他,就足够了。
而且,或许明天的事,和谈敬斌有关,他对她站在谁的那边,真的不是很有信心。
所以这一次,他也选择了隐瞒。
就像她说的那样,他们,扯平了,也两清了。
这件事过去之后,拥有一个新的开始吧,他们好好过日子。再也,再也不要这样。
电话中断了,手机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黑成一片,躺在罗意璇手里。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这一通电话,其实也没说几句话,竟打了这么久,等待和沉默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CBD国贸中心,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灯光迷乱,晚风里,璀璨繁华得晃眼。
以前罗意璇很喜欢这,甚至在这片,还有她们罗家的地皮。
头一次,她觉得这里看来也不过如此。
比起这,她更喜欢在顺园,在京郊,在任何有谈裕的地方。
又或者说,越是这样鼎沸笙歌之下,她越觉得空洞,迷惘,孤独且无助,越是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就在她身旁。
好在,他应下了。以后,他会在她身旁。
这一刻,灯火恢弘,人声鼎沸下,她突然有了想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念头。
无关利益,无关欲望,无关所有。
只是,她想和他过一辈子了。
可怕,且强烈的想法,她确信无疑。
既然是这样想的,那么以后,都好好过日子吧。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收了手机,罗意璇上了车,一路高速开回了顺园。
晚上处理工作之后,便开始着手学习谈裕喜欢的菜,只可惜不太容易,忙了一晚上也只是给于妈打打下手。
明天是决战黎明2推介试运营的第一天,今日召开的发布会已经结束。
算算日子,过了这周,谈裕也能闲下来,刚好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学会一道菜。
这样想着,罗意璇有了信心,安慰自己。
今夜,她宿在京郊,谈裕压根没从明荣离开,彻夜等候。
赶上周末,罗意璇难得休息一天,睡到了中午才起来。
拿着手机下楼去餐厅吃早餐的时候,顺手打开手机,随便翻翻新闻。
“啪嚓!”
手边的牛奶被她碰倒,精致的水晶杯咕噜噜地滚落到了地上,瞬间折损成碎片。
她也顾不得,被手机里的新闻吓到。
【决战黎明2推介试运营,明荣股价暴跌,未开服即遭遇流水暴跌,游戏神话或成为骗局?】
怎么会这样?!
慌乱中,罗意璇感激给谈裕打电话,但没人接,给罗意琦发消息,也没人回。
她也顾不得其他,早餐都没吃上一口,便出门,一路飞车开到了云想楼下。
可别说谈裕,就连丁芃文也跟着一起消失不见了。
苏窈按照谈裕走前的吩咐,只说他们赴美,同国外那边的资方开会,其余的一概不知。
罗意璇又尝试给谈裕打了个电话,依然是关机中。
她很担心,却什么也做不了,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坐了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关注了一整天新闻,有关明荣,决战黎明2,云想,灵越,相关的词条和新闻各大报纸和媒体的头版头条挂了整整一日,热度不减。
谁都知道明荣背后是云想,决战黎明2失败,明荣股票暴跌,牵一发而动全身,云想必然会受到极大影响,谈裕作为云想的掌舵人,自然是难辞其咎。
辗转了一圈,罗意璇没回老宅,主要是为了躲开谈正清,今日的事他一定知道,说不定这会儿也是发疯一样地满世界找谈裕。
又折回了京郊,坐在枫丹白露一楼的客厅里,她抱着沙发靠垫,关了电视上的新闻。
一整天她都没吃东西,甚至感觉不到饿,只害怕,和担心。
担心谈裕现在的处境,担心他是不是要面对股东们的责问,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
这时,罗意琦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赶紧去接。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找了你们一天了,都不见人影,也不回消息!”罗意璇急切开口,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光脚站在地上。
“姐姐姐,你先别急。昨天国外那边开市,赶在试运营之前,有人大规模恶意抛售明荣的股票,导致明荣的股价暴跌,而且我们的游戏被攻击,明明我们做出来的东西不是这样”罗意琦一直只参与研发,没有在其他事上多分精力,所以对这些情况也不甚了解,“姐夫一大早的飞机,我都没见到他人呢。”
“怎么会这样”罗意璇都听糊涂了,缓了好半天,才消化掉了罗意琦刚刚说的话,缓缓地放下手机,重新坐在沙发上。
在决战黎明2推介试运营的这个关键节点,恶意抛售股票导致股价下跌,明显就是恶意竞争故意为之。
这一年的功夫,谈裕的辛苦和用心,她都看在眼里,现在竟要眼睁睁地看着成果打了水漂。
相处得久了,她逐渐发现,谈裕是个面上风轻云淡,实则胸有城府,会纵观全局的人。他看中的事,想要做好的事,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做到。
那是他的心血,也是明荣和灵越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成果。
她替他担心,更着急。因为从她的角度,她实在是想不到任何挽救措施和解决办法。
慌乱之中,她又尝试着给谈裕打了个电话,依然是关机。
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她也大概意识到了,谈裕是有意不想叫她参合进来,或者可以说,是瞒着她,杜绝她了解。不然不会去国外之前,连个消息都不给她发,甚至都没留下句话,叫苏窈转达。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急切到快要崩溃的一天,有点像个笑话。
心凉了一瞬,头脑有些恍惚。
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罗意璇起身上了楼。
在他们的卧室,她站在门口,望着偌大的屋子,抬眼扫过每一处。
书桌前,床前,甚至是落地窗前,好像到处都是他们曾经欢好过的地点。
闭上眼,躺在床上,眼前都是他的模样,明明他也没躺在身侧,新换的床品,可还是有他的味道。
心情杂乱,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预感不好,却又在极力劝说自己不要想多,默默为他祈祷。
睡前,忘记空调,大概是太累了,心情也太差了,这一夜过后,她得了场重感冒,几天都没有爬起来,烧得迷迷糊糊,看着天花板,眼睛是睁着的,但没有任何的意识。
她迷迷糊糊地梦几场,好多都是有关谈裕的。
他一会儿温柔地叫着她绾绾,一会儿又暴怒地质问,她被梦境纠缠,醒也醒不过来。
这些天,她又挣扎着给他打了一些电话,刚开始还抱有希望,后来她也知道结果了,是不会打通的。
不仅他的,丁芃文的,喻衍洲的,和他有关的,所有人的,她都不会打通。
圈子里流露出风声,说明荣经历这么一遭,纯粹是被人恶搞了,而恶意抛售明荣股票的小公司,极大可能是谈敬斌在幕后操盘。
当然,这些暂时都无从考证,也没人能证实。
自出事起,谈裕再没露过面,明荣方,云想方,暂时都没做出回应,外面骂声一片。
罗意璇一直都没离开枫丹白露,准确地说,她一直都没离开卧室。
养病,煎熬,从胡思乱想到失落放弃。
白日里,于妈送上来的药,她也不大喝,任由自己烧着,这样就也没有心力和精神去想,去琢磨。
同一时刻,西八区时间,正是深夜。
谈裕坐在会议圆桌上,紧紧地盯着屏幕上股市的涨跌,哪怕现在不是开市时间,也不敢懈怠。
最后一夜了,也是即将决定生死的重要时刻。
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是死是活,马上就要见分晓。
“三少,要不然我盯着,您去睡会吧,您都已经三天没怎么合眼了。”丁芃文看着谈裕的白得像纸一般的脸色,担心地提醒。
“没事,熬过明天,有的是时间休息。”谈裕神色未变,只深吸了口气。
“还有就是,少夫人打电话过来了几次,大概是找您,按照您的吩咐,我没接。”
“嗯。”谈裕捏着手里的笔,强装镇定,敛了敛神色,把精力重新集中在工作上,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会影响他心绪的事。
昼夜交替,在三楼的那件主卧,罗意璇也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多久,只能在无声的黑白中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大概这个夏天最热的那几天,就这样过去了。
反反复复地烧着,她强撑着处理了一些工作。
中间,文时笙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关心她的状态,她礼貌地回应,只说没事。
直到不再发烧的第二天,她看到了风向逆转的新闻。
决战黎明2结束试运营推介,正式开服,国内国际股同时上线。上线即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短时间内广受好评,当日流水已经破亿,明荣股价回暖,一路飘红。
如同做梦一般。
网上的风评极具逆转,不少玩家都表示,和推介阶段的游戏体验感完全不同,画质,npc的模型,游戏故事线,全部更换了新的。
制作之精良,绝不是短时间内能演变和修改出来的。
关于这场闹剧,是所谓的阴谋论的说法,似乎得到了无声的证实。
那家兴风作浪的小公司,极大可能是谈敬斌在幕后操纵,就是为了斗垮谈裕。
而这一切,谈裕无疑早就有了准备,或者说他早有预料。
但他,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甚至,事情发生到结束,他连句嘱咐的话都没有。
罗意璇看着手机里的文字,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谈裕是什么做到的。
紧接着,当日就有更多的新闻涌现,云想大楼前站满了蹲点的记者。
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是在转播的采访里。
谈裕器宇轩昂地站在镜头前,目光坚定,口气不容置喙,郑重回应。
“对于推介阶段,由于公司内部原因造成的更新版本失误,我在此代替明荣向格外玩家道歉。同时也和大家郑重承诺,决战黎明2是明荣灵越潜心研发的心血,开服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也希望大家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说完,谈裕不再回应其他,只说了一句,后续会召开记者发布会就各种问题做出回应。
全程皱着眉,罗意璇看完了采访,茫然地在原位置坐了好久。
什么感触也没有,只觉得心里很空。
她没有开车第一时间冲去云想质问他,也没有再给任何人打电话。
她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弯曲膝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只觉得昼日的阳光好刺眼,刺眼到让她有些晕眩。
她一个人坐着,从天光大亮,到夜幕深沉。
再到,主卧的门被推开。
黑暗的屋子亮起灯,罗意璇下意识躲避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没有回神,依旧坐在那,面向着窗外,然后淡淡开口。
“你回来了。”
第68章 献祭
话音落下,泪珠也跟着滚了下来。
一定是因为,白日里看了太久的阳光了,伤到了眼睛,不然她怎么会觉得那么酸,那么难受。
她微微侧过脸,伸手抹掉了那颗眼泪。
终于肯回头,看向他。
隔得有些远,她并不看得清谈裕,只是能确定,他同上午站在镜头前,神采奕奕的模样判若两人。
没有戴眼镜,身上的西装如以往一样是手工定制款,他最常穿的灰色,也是最贴合他气质的颜色,冷傲,矜贵,工作起来严整得不容任何侵犯。只是,里面的衬衫,领口并不算太平整,有轻微的褶皱。
面色很白,唇色也是,大概分开也就小半个月吧,好像瘦了很多,下巴的线条更明显一些,那双桃花眼里写满了疲惫,陷在眼窝里,微微低垂着神色,也同样沉默地望着她。
原来,神采飞扬,镇定自若,也是可以装出来。
罗意璇坐在窗前,没有窗帘的遮蔽,月光轻易地落在她的背上,她安静地抱膝,穿着单薄的睡裙,看起来像是个可怜无助的天使一般。
将近半个月未见,却如同间隔了一个世纪一般。
该相拥吗?该热吻吗?
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彼此对望的那一眼,好像已经代替了千言万语。
什么都不必说,那种失望,冷静,不解,无奈,全都融化在了这样的沉默里。
不想问,也不敢问。
谈裕走过去,从门口,到了她面前,然后自然地弯腰,双臂自然地从她屈起的膝盖下穿过,将她抱起来,放回床上。
她也不挣扎,就任由他抱着,靠在他胸膛上,恍惚地眨了眨眼。
把她放在床上,谈裕也没坐下来,站在床头,只轻叹了口气,伸手拽下了自己的领带,脱掉了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然后拆开了衬衫领口的几粒扣子。
微微扬起头,她瞥见了他喉间的凸起滚动了一下,像是突然之间的放松,眉宇之间也被床头橘黄色的灯光染上了些说不上来的落寞神色。
结实的小臂,伴随着他挽起衬衫袖口,暴露在空气中。
和在镜头面前不一样,和在所有人面前都不一样。
他看向她的时候,眸子永远有难言的情绪。
那双桃花眼里清晰可见泛红的血丝,傻子都看得出,谈裕现在应该是疲惫到了顶点。
他低下头,扫了一眼手腕,然后摘掉了黑色腕表,也顾不上放回首饰柜里,只随手丢在了床头。
罗意璇注视着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也瞥见了那枚平安扣。
他还戴着,没有离身。
此刻,竟也有些略显讽刺。
他摘掉一切束缚,低头俯身,朝她凑近,大概是想要索要一个吻。
却在抵到她唇边的时候,被她轻轻侧头,躲开了。
他的手臂撑在床头,将她笼罩在一小片阴影之下。
他自然是察觉到了她无声的抗拒,也很不满,抬手摸上了她的下巴,强制她扭过头来,不得不看着他。
罗意璇不情不愿,只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就心痛不已。
但还没等她说话,铺天盖地的吻便流落下来,强势得不容拒绝。他轻易地撬开她的嘴巴,缠绕上她颤抖的舌尖。
这样的俯身,带给她很大的压迫感,她挣扎无果后,狠心咬破了他的嘴巴。
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谈裕吃痛,停止了动作。
然后,只剩下了凝望。
“你想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罗意璇开口。
“新闻不都写了吗?”谈裕回答得平静。
“不要拿你在媒体面前的那套说辞糊弄我。”罗意璇深吸了口气,仰头,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但又很快抚平,“我不是在问明荣的谈总,也不是在云想的代表,我是在问我的丈夫谈裕。”
我的丈夫。
这四个字一出口,谈裕的心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但仍然没有主动开口说什么。
“明荣的这场危机,你早就有预感,对吗?”
“嗯。”
“你也早就知道有人要恶意抛售明荣的股票,对吗?”
“嗯。”
从那家小公司悄悄收购明荣的股份开始,谈裕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但赶在决战黎明2推介试运营的关口,不好闹大动摇人心,于是将计就计,顺着他们的动作叫丁芃文对外抛出了更多明荣的股份。
他也大概猜到了,恶意抛售大概也就会选在试运营当天前后,所以很早就更换了游戏内容,决战黎明2的优化最终版除了顶级核心研发团队和他,甚至连丁芃文,罗意琦都没见过,只保存在云想大厦的顶层办公室电脑内。
趁着股票被恶意抛售,股价跌倒底的时候,再一并以低价重新买回,然后再趁着国内国际同时正式开服,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听起来很顺遂的过程,但这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让明荣,让他陷入到万劫不复,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也在赌,赌对方会耐不住,在推介阶段就出手,不然待到真的开服,就是神仙来了,也没用。
在国外的这小半个月,他近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同外部资方做保证,时刻盯着股市上的变动,没日没夜地开会,全靠一口气吊着。
往前一步,是名利双收,往后一步,便是身败名裂。
“那家小公司背后操盘的人,是是谈敬斌,对吗?”
“嗯。”
在这三个问题均肯定的回答,结束的那一刻,罗意璇的心也跟着彻底冷了。
她突然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她病了这些日子,生理上受尽折磨,却远远不如这一刻,心理上的冲击来得猛烈。
“所以,你一个字都不对我说,一声不吭地飞去国外,半个月都没有音信,所以,你有意隐瞒,是因为不相信我,怕我去找谈敬斌泄密,所以从头到尾,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需要处处防备的局外人,是吗?”
最后一句,罗意璇几近吼了出来。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滚烫的两颗泪珠滚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手上。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相信她,那么他应下那通电话,算什么?
她这么多天提心吊胆,为他担心,为他害怕,又算什么!
谈裕站在床边,耳边是她的质问。
他下意识地想要辩白,却在未出口的那一刻,全然失去了冲动。
反正,她都这么认为了。
反正,也确实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
他也很想相信她,但他真的怕了。如果是他自己,也就罢了,但这一次,他的身后是明荣,是灵越,是云想上百人的心血和饭碗,他赌不起,也没办法让这些人跟着他一起冒险。
站在他的角度,那是一场生死未卜的决战,她不能懂,他也不想强求了。
他以为,结束这件事,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的。
呼吸变得急促,时差还没倒过来,回来就又是答对媒体,又是开会听汇报,连日辛劳和长途飞行后,他不再有一点力气,心脏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一般。
他努力压制住想要咳嗽的冲动,微微合了合眼,然后后退了几步。
“罗意璇,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很累,就像你说的,你既然已经下了定义,这样想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说完,他原地深吸了口气,转身的那一刻,全然放弃了最后一点解释的机会。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罗意璇只觉得天旋地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竟走到了如此境地。
彼此情浓的时候,什么好听的情话都说过,剑拔弩张的瞬间,那些难听的语言也都没吝惜过。站在是非对错的天平两端,在不顾一切爱着对方的同时,各自惶恐,被情绪缠身,为彼此献祭了宝贵的自由,也带上了定义的枷锁。
看似是谈裕停止了这场争吵,实则没有主语,根本无法判定,到底是谁先逃离。
那之后,燥热的夏天好像也跟着结束了。
决战黎明2大获成功,明荣和灵越的市值都跟着翻倍,圈子里关于三少的传说又多了一个。
谈裕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所有的事情都稳定下来。
谈敬斌在背后恶意抛售股票,操控股价的证据差不多搜集了个七七八八,就算不能让他一辈子出不来,也够他吃个几年牢饭。
这次,韩家也护不了他,更何况,韩家可是出了名的利字当头,绝不会容忍这样一个拖累继续影响韩家,韩颜月就是再不舍,她的几个哥哥姐姐也自然是不会答应。
自公司内幕被曝光之日起,便解除了谈敬斌在星程的职务,并且对外宣称解除婚约。
谈正清更是不会出手。时至今日,谈敬斌也应该明白,家族利益永远大于子女幸福是谈家永远追求的核心目标。
“今天的行程都已经结束了,等明天开了记者发布会,您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苏窈站在桌前,和谈裕汇报完。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
“夫夫人在外面等您。”
谈裕听到她过来,心跳快了几拍。
自那晚重逢,他们有几天没说话了。
揉了揉太阳穴,谈裕摘掉了眼镜,轻叹了口气,“带她进来吧。”
“好的。”
没一会儿,罗意璇坐在了他面前。
也是刚结束了雨秩那边的工作,虽然还是穿着职业套装,化了精致的妆,但不难看出没什么精气神,强装罢了。
“有事?”谈裕想要缓和,主动开口,口气算软和。
罗意璇抿了下唇,稍作思考,最终,还是冒险说出来了。
“如果是送谈敬斌坐牢,能不能能不能放过他?”
第69章 破碎
谈裕还没有完全从刚刚苏窈汇报的工作中剥离出来,听见罗意璇的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上的动作一滞,眸光垂落在桌前,好久才抬眼,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她。
“你说什么?”
罗意璇自知并不占理,本身就心虚,被谈裕这样看着,心跳当下就乱了,慌乱地逃避开他的目光。
她捏着裙角,穿过布料,指甲扣着白嫩腿上的皮肤,微微的痛。
她既然来了,就是想好了,再难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心一横,她咬咬牙。
“我说,赔钱赔地,什么惩罚都可以,但是能不能不送他坐牢,就这一次,只放过他这一次。”
这一次,谈裕听得非常清楚,确信以及肯定,自己没听错。
她在说,让他放过谈敬斌。
简直比当心来了一刀还要痛,她再重复出口的那一瞬间,谈裕只觉得心跳停止,血液凝固了一般,连轻微的呼吸都痛得厉害。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过来,是来为别的男人求情。
而不是他以为的,剧烈争吵后,她过来给他一个台阶,向他示好。
回过神,谈裕哑然失笑,轻眨了一下眼睛,掩盖住不断翻涌上来的酸涩,努力地消化刚刚她说的话,却怎么也不能成功。
办公室安静得出奇,白日的太阳光流进来,明亮且耀眼。
就掉落在他们中间,像是划开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直线。
谈裕克制不住自己,心即刻便要爆炸,右手,连同唇角都在颤抖,他实在不想去再看她,却又不得不看。
“你知不知道,他这次的目标不仅仅是明荣,是我。如果他成功了,我就会被谈家放弃,会债台高筑,会身败名裂?”
“你知道吗?”
他固执的发问,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但没有,她沉默即代表了肯定。
罗意璇当然知道,她曾想过要共度一生的人,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没有人比她更痛心。
但再痛心,也不能改变,她这条命,是他深入火海,豁出去给捡回来的事实。
当初他被谈正清赶出谈家,一夜从谈家“太子爷”变成了身无分文,满城嘲讽的弃子,想要依靠罗家翻身,全家上下全都反对,只有她答应且同意。
不为别的,只是这为了救命的恩情。就算那时候谈敬斌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会竭尽所能地帮他。
毕竟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罗意璇。
只是最后,她没能说动父兄帮他,他即刻悔婚,投靠了韩家,所以这情一直都欠着,始终没找到机会还。
这件事,也成了这几年,罗意璇心里的一块疙瘩。
欠的,总是要还的,两清了,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
这件事之后,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人生活,她都可以保证,不会再见谈敬斌一次。
从此,永不。
谈裕也可以放心了,他们或许,真的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他以前救过我,我”
罗意璇话还没说完,伴随而来的,是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
谈裕沉默了好久,忽然抬手,将手边的琉璃茶盏掷了出去。
微蓝色的漂亮茶盏被怒气裹挟着,狠狠地摔在大理石地面上,茶汤飞溅,茶盏瞬间四分五裂成无数碎片。
偌大空旷的办公室,两者相撞的声音久久未能平息,缓缓回荡着。
谈裕看着,只觉得碎得并不是那盏茶杯,而是他的心。
好多好多碎片,再也粘不起来了。
“所以呢?所以你拿我当什么?你需要时就过来卖力讨好的一个工具人?你有所求的时候才拿过来看看的垫脚石?”谈裕站起来,自上而下地望着她。
怒气,悲伤,快要将他淹没,他苦苦支撑,发了疯地质问。
“罗意璇,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有没有想过我也会伤心?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爱人去看待,哪怕,一点点.,”
说这句话末尾的时候,谈裕的口气骤然跌了下去。他无助又不解地看向她,像是迷茫地求问,又像是在痛苦地哀求。
他把她放在心尖上这么多年,花了数不清的心血和时间,爱着她,护着她。
最终,竟换来了这样的回报。
罗意璇被他的吼声吓到,脊背克制不住地颤抖发冷,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撞上他闪着泪光的眸子时,忽然有些后悔。
她只是想,想自此之后和谈敬斌两不相欠,然后想告诉他,以后,她一定不会再见谈敬斌一面。
另有私心的便是,她也借这个要求,再确认一下,在他心里,她到底还有没有位置。
天真却幼稚的想法。
事与愿违,她最终还是狠狠刺伤了他。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她颤抖着解释。
他却不再想听了。
谈裕不再开口,在那句哪怕一点点之后,他心痛到没了半分力气。
别开眼光,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出去。”
罗意璇的嘴巴微微张了张,最终也没再说什么,缓缓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谈裕双臂撑在桌前,垂下眸子的瞬间,热泪滚落,混杂在桌面上刚刚残留的茶汤里。
他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
上一次,还是白珞灵离开的时候。
坚强如他,倔强亦如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什么困难,他都处变不惊地面对,以至于他已经快要忘了流泪的滋味。
就连在异国他乡,在那么多个人孤独又被思念侵蚀的日子,他都从没这般绝望过。
他是人人畏惧害怕的谈三少,是这京城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家族继承人。
他明明拥有许多人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地位,名望,却在爱情这件事里赤手空拳地搏了一番后发现,仍然是两手空空。
他努力地呼吸,想要获取到一点点氧气,却好困难。
双目酸得彻底,视线伴随着泪水的滑落变得清晰,却又顷刻间模糊破碎。
阳光穿梭在鳞次栉比的大厦之间,京城如此繁华富庶之地,在这一小片天地里,每分每秒都有希望诞生,也有眼泪在蒸发。
谈裕足足伏在桌前近半个小时,再抬起头,收拾好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又是一副镇定自若,喜怒不行于色的模样。
丁芃文和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今天晚上,原本也是要和谈敬斌见面的。
非工作行程,这场私人恩怨,也该画上了一个句号了。
上车的时候,丁芃文但心地问了一嘴:“三少,您没事吧,明天还有发布会呢。”
谈裕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低头兀自检查了一下电脑里所有的证据和资料。
车程很长,到一半的时候,谈裕合上了电脑,望向车窗外。
很巧,这条路,要经过京城外国语。
虽然只在这待了不到一年,但端正的门头,闪亮的金色牌匾,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遇见她的地方,他此生都不会忘。
跳脱明媚得让人挪不开眼的少女,他固执地认为,今生不会再遇见比她更漂亮的风景。
在英国的那几年,他写了那么多她不为人知的话,酸涩矫情。
他写,日月星辰,与她对比,全然都失去了光彩。
那时,尘埃未落地,他拼命地将他们的命运齿轮严丝合缝在一起,却在今天,他才明白,从一开始,便是错轨的缘分。
街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高架桥照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今日相见的地点,选在了丽兹。
在那个曾经举办中秋家宴的地方,如今再见已然是天差地别。
谈裕到的时候,谈敬斌已经在了。
背对着他,仰头看着现在已经完全漆黑的天空。
谈裕走过去,大概在几步在外,停下来。
“谈裕,你别以为你赢了,老二还没出来呢,等他出来,何月琼一定不会叫你稳稳当当地继续在谈家掌权人的位置上坐下去。”谈敬斌没有回头,他知道身后站着的人一定是谈裕。
胜者为王,没什么好说的,他已经再也没有了翻身的可能,一个马上要蹲进监狱的人,还有什么所谓。
曾经他也是风光无量,名正言顺,又出身高贵的“太子爷”,或许十年前,没人能想到,他谈敬斌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晚风四起,初秋的味道愈渐浓烈,凉意入骨。
谈裕没空也没心思和谈敬斌废话,更不在意他说的是什么。
谈敬斌似乎忘了,谈裕就是从他和谈敬骁的势力里夹缝翻盘的。所以,家族内斗这些事,谈裕从不畏惧。
他将载着所有证据的U盘从丁芃文手里拿过来,努力深吸了口气,狠狠捏着U盘然后用力地丢在了谈敬斌脚边。
“不想坐牢的话,滚出京城,滚到国外去。”
“三少!”丁芃文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谈裕要放过谈敬斌,赶紧叫停。
“你先下去等我。”谈裕神色未变。
丁芃文没办法,只好照做。
谈敬斌也没料到,到这个时候,谈裕竟然还愿意放过他。
以他的铁血手腕,蛇蝎心肠,该是恨不得将他钉死在牢里。
他回过神,转身,但还没开口,迎面就是谈裕的一记重拳。
大概是不解气,还没等他缓过来,又是狠狠两脚。
太过用力,拳头落出去的时候还碰到了栏杆,也疼得厉害。
这是他替罗意璇打的。
他辜负了她的真心,也曾经让她沦为京城笑话。
也是为自己,为明荣,为灵越成百上千的员工打的。如果不是他有所防范,操控局面,那么今天如同丧家之犬般,失魂落魄的人,就是他谈裕了。
如若不是罗意璇求情,他决计会让谈敬斌此生都在监狱里度过,永世不得翻身。
谈敬斌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羡慕他,不是因为他是谈家长子,不是因为他曾经坐拥了多少财富身家,是火场里,他可以有机会救下她。
如果从一开始能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是她,该有多好。
既然她的命,他救过。
那么他今天,就替她还给他一条。
从今往后,她与他再也不相欠。
他绝不再能容忍和姑息,他们之间再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谈敬斌挨了这种种两下,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嘴巴上有血迹,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
只是,能不坐牢,谁也不会想被关进去。
谈裕意料之外的松口,蝼蚁尚且偷生,他也不想自寻死路。失去了韩家这个靠山,他现在在京城和过街老鼠也没什么分别了。
谈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强忍住怒火,咬牙切齿。
“趁着我还没反悔,马上,立刻,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你他妈给我记住了,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叫你一辈子都吃牢饭!”
说完,谈裕又狠狠踹了一脚一边的椅子,骂了句脏话,转身离开。
临走前,谈裕交代保安,将谈敬斌抓紧拖出去。并且找了谈家的贴身保镖,即刻看着他滚出京城。
他是可以不让他坐牢,但以后在国外的生活,将会永远在谈裕的监视下。
此生,他别想再踏足京城一步。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为她妥协了。
选择放过了谈敬斌。
这场秋雨来得很急,不大,丝线一般,罗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夜色之下叫人无处遁逃。
谈裕上了车,坐下来的那一刻,只觉得破碎的心也彻底空了。
空前的疲惫,落寞。
那个曾经怀揣着爱意和希望的少年,也碎了,散落在这晚风里,大概永远也寻不回来了。
红绿灯停歇的间隙,车窗外停靠着一辆小电动车,是对小情侣。
在下雨,大概是没带伞,所以任由细腻的雨珠子淋着。
男生在开车,女生坐在后面,双手摊开环抱住了男生的腰,嘴里念念有词地唱着,一脸幸福模样。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读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甜美的歌声飘忽着传来,谈裕看着他们,心里不知所想。
小情歌,他以前也想唱给她听的。
但那日在港城,开口却成了悲伤到底的必杀技。
升起车窗,他累极了,在回去的路上,只微微合了合眼,便睡了过去。
丁芃文没叫他,以为今日罗意璇在京郊那边,谈裕也要回去,所以边擅作主张地叫司机开回了京郊。
等车开到了楼下,谈裕醒过来,降下车窗,仰头看了看三楼亮着的灯光,脑子里全是下午她说的话。
好不容易麻木的心,又开始翻云覆雨地痛,他忍不住覆住胸口,微微皱着眉。
“回老宅。”谈裕垂下眼睛,快要被那种窒息的痛感折磨疯,只想要快点逃离。
丁芃文愣了一下,瞧着他脸色忒差,根本不敢多问,赶紧叫司机掉转方向。
黑色的幻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三楼里的人丝毫未察觉。
争吵到最后,没有任何结果,罗意璇也不知道谈裕最后会怎么做,看样子应该是没答应。
“罗总,您在听吗?”视频会议的对面,叫了一声。
“啊,我在听。”罗意璇回过神,神色落寞,不再有精力,“我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吧。”
“好的。”
关了点脑,罗意璇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了澡,然后回到床上,熄了灯。
他不会回来,她已经料到。
彻夜失眠的时候很少,最迟到凌晨或者天亮。
但这一晚,她一分钟都没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他带着泪光看向她的双眸。
她侧过身,卷起被子,狠狠地捂住胸口,蜷缩成一团。
包围她的不仅仅是黑暗,还有些什么,她不清楚。
明荣翻身,云想的股价也跟着水涨船高,灵越也借此在圈子里一战成名。
发布会谈裕亲自出席,面对所有的问题,对答如流。
当然,有关于谈敬斌的那一段,全部抹掉。
京城,云想,再也不会有他的半点消息。
所有的困难,危机,都暂告一段段落,历经波折后,一切又好像都归于平静。
罗意璇坐在办公室,全程看完了发布会的直播,关了电脑后,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
是被一通电话铃声叫回过神的。
“姐,你快医院啊!姐夫晕倒了!”
“什么!”罗意璇大惊失色,“在哪?”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甚至在路上不惜闯了红灯。
却在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被丁芃文拦住。
“少夫人,三少在休息。”丁芃文说得委婉。
“我不能进去吗?”罗意璇不肯死心,非要问到底。
“三少说,暂时不想见您。”
顶层的vip病房,里面只住着他一个人,能上来的人少之又少,严防死守,杜绝所有媒体,为了他好好休养,所以格外安静。
她太担心,一路赶过来,又爬上楼,额角微微冒汗。
“您别太担心,只是贫血和轻度胃炎,医生已经开了药,也在输液了。”丁芃文多解释了一句,“我先送您回去吧。”
谈裕为什么贫血,她心里很清楚。
给罗意琦的手术输血的那次,超出了正常建议献血量,本来好好将养也不碍事,偏偏事情一件接一件,谈裕连睡个超过三小时的整觉都难,更别提休息养身体了。应酬也加剧了本就状况不太好的胃。
刚刚在开发布会中途,他就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强撑着开完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适。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罗意璇摇摇头,失魂落魄的模样,“你照顾好他就好。”
“您放心,一定。”
门口安静下来,谈裕站在窗前,手背上是刚刚拔掉针的小片轻紫。
大概几分钟,他看见她从门口出来,开车离开。
缓缓松了口气,心无所想。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尤其是在已经疲惫难受的时候。
先放一放吧。
他们之间,或许还存在的,那一点点微薄的感情。
落下百叶窗,谈裕将自己隐匿在阴影背后。
他认命地闭上眼,尽可能不让自己再被这些痛苦情绪纠缠。
在医院治疗了大概一周的时间,这一周里,罗意璇也没再有动静。
她清楚地知道了,谈裕就是在躲着她。
那既然如此,她遂了他的愿。
之前说等他时,学习的那几道菜,已经很熟练。
她坚持做了,每日叫罗意琦送去交给丁芃文。
至于谈裕有没有吃,她不也不清楚,只是固执地坚持着。甚至还因为某一天,实在是太不专心,烫伤了手,起了很大的一颗水泡,痛得她当场眼泪就下来了。
快要出院的时候,谈裕订了一张回渝林的机票,只他自己一个人。
他也想他的家人了,在如此迷惘和破碎的时候。
尤其想白珞灵。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谈正清那样薄情寡性,甚至一辈子都没给她一个名分,她还是甘心沉沦,义无反顾地爱着他。
现在,他明白了。
飞机安全降落在白云机场,谈裕直奔西山墓地。
秋日的阳光婉约明媚,他抱着白玉兰,走在上山的路上。
却在还差几步之遥走到白珞灵墓前的时候,看见已经有人献了玉兰花。
墓前还站着一个二十几岁的陌生姑娘。
第70章 苦楚
收到谈裕消息的时候,罗意璇正在同万华这边谈合作,想要在万华举办一个大型的读书签售会。
和她对接的是文时笙。
谈到一半,罗意璇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这是那日他们在云想顶层爆裂争吵后,他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今晚在老宅,谈敬骁出来,姐姐姐夫他们都回来,要一起用晚饭。”
罗意璇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游移了半天,想多说几个字,却觉得怎么都别扭,最后只回了一个好的。
便再没其他。
“怎么了?有事?”文时笙见罗意璇走神,问了一嘴。
前些日子明荣的事闹得那么大,京城上下怕是没人不知道。
谈敬斌落败,紧接着也被韩家扫地出门,谈裕才是那个最后的赢家,不仅成功度过危机,身价更是随着决战黎明2的大爆进阶,明荣灵越的市值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任谁看,都是一件惊心动魄,劫后余生的天大好事。
但瞧着罗意璇并不是很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的模样。
罗意璇摇摇头,没多说什么,收起了手机。
聊完了工作,两人随便又聊了聊其他的。
文紫嘉和喻衍洲成了婚,文时以和丛一的婚礼也举办在即,文家这半年多可是热闹得很。
“那二哥呢,什么时候飞一趟英国,见见周家小姐?”罗意璇随口打趣。
文时笙愣了一下,只笑了笑,家里倒是催了几次,但他每次都是口头答应,然而却一直没付诸在行动上,他本不是个拖延的人。
今年夏天走得走,入秋之后,感觉好像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穿着还露着小腿的裙子,被风一吹,还真是有些凉。
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失眠加上心情不佳昼夜颠倒,生理期也跟着乱套。之前谈裕带着她去医院拿的止痛药,她忘记提前吃了,昨天夜里例假造访,她就不舒服得厉害。
文时笙起身去送她,察觉她神色不对,多问了一下,“不舒服吗?”
“没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罗意璇不好意思多说,下意识捂着肚子,
文时笙也不是傻子,看罗意璇的神色也能察觉一二,问了下她去哪,听到是回谈家后,知礼地打消了亲自送她的念头,叫了司机代劳。
罗意璇确实也不舒服,便没拒绝。
她有好一阵没回顺园了,谈敬骁她也不是没见过,只是上次见,她还不是以谈裕妻子这个身份。
路上,她也没什么力气解决别的事,窝在后面宽敞的座位上,闭目休息。
谈裕从去渝林前,再到回来也都好几天了,一直都没回京郊,他们已有好些日子都没见了。
今天,他主动发消息叫她过去参与家宴,她冷了这么多天的心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到老宅回到他们院子的时候,谈裕还没从回来。
熟悉的卧房,只是她不在,许久没有燃过水沉香了,屋子里之前累积的也随着时间流逝被缓缓驱散,冰美人百合更是没有,干净肃静得和她住进来前没什么分别。
院子里已经没什么色彩艳丽的花了,谈裕一向不喜欢菊花,所以他的院子从不曾栽种,只剩下院门口的几颗丹桂,飘着淡香。
罗意璇暂时页无暇顾忌这些,肚子疼得难受,去洗手间用热水洗了个把脸,随手换了件睡裙,躺下休息了会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过去一年多里,她在生理期的时候,大多都是他抱着她睡得。
他的手掌很暖,会自然而然地盖在她小腹上,帮她揉一揉,监督她提前几天就要开始吃补气血的药,直到哄着她睡着,才会停下动作。
突如其来这样自己挨了两个月,她还没适应过来,很想念他抱着她的时候。
屋子里拉了透明纱帘,所以并没有关窗,不时有过堂风吹进来,直到院子外有声音传来,罗意璇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痛感稍有缓解,但还是不适,她起身,披了件薄睡袍去院子外查看,迎面看见了谈裕在和丁权说话,大概是在交代什么。
她站在主院的房门口,一眼便瞧见了他身后跟着的姑娘。
隔得不算近,但足够看真切。
瘦瘦小小的,头发披散在肩膀,算不上漂亮,倒是看着温柔听话的模样。
没说几句,丁权便带着这女孩径直去了别院。
谈裕回过神,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但也仅仅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朝这边走过,然后沉默着从她身侧经过,像是个过路人一般。
现在,都已经到了随便带别的女人回他们院子,解释都不解释一下的地步了吗?
罗意璇燃气的希望瞬间破灭,在他若无其事地从她身侧走过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好难过。
既然带别的女人回来,又何苦叫她回来丢什么人,现什么眼呢?
她努力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质问或者争吵,只会加剧他们的之间冷漠和疏远。
谈裕的气色要比之前的时候好了一些,只是消瘦得棱角分明的下巴还是很明显。他路过的时候,她闻到了喜欢的香气。
是他之前带给她的那个小众香水牌子,只是不是spring21那款了,现在已经快九月,又隔了一整年,该用上autumn22了。
苦橙子皮和葡萄柚的味道,中调还夹杂着佛手柑和丁香花的香味,配合着尾调的薰衣草和红杉,很和谐,夹杂的几分苦味中和掉了过于甜腻的味道。
时间过得真快,四季轮转,香不同,人也变了滋味。
罗意璇抬手,扶住了门框,隐隐皱了下眉。
今日是谈敬骁出狱的大日子,家宴从早就开始准备起来。谁都知道,当年是谈敬斌挑事,谈敬骁是替谈正清受过,这次回来,谁不得放尊重些。
谈裕倒是没太当回事,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刚收拾完谈敬斌,现在谈敬骁又出来了,谈家,向来是没有太平日子可过。
他进了自己衣帽间,换掉了正装,同时也摘到了领带。
天气转冷,从那整整几排的柜子里,随手找了件卡其色的羊毛开衫,里面换了件布料更为柔软的衬衫。
没有了腕表,贵宝袖口和名贵西装的加持,他却并没有失去本身冷隽矜贵气质,反而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松弛感。
他收拾好,便坐在正厅的椅子边上等她,不说话也不过问,真真成了最开始时,她以为的那样,塑料夫妻一对。
也不知怎的,或许是止疼药的时间没吃对,这会儿肚子疼得好像更厉害了一些,腰也跟要断了一样。
她坚持,找了件薄的米色的一字领羊绒衫,选了一条灰色A字长裙,补了妆。
在选首饰的时候,瞥见了那条澳白珍珠项链。
颗颗珠圆玉润的白色珍珠,在灯带的亮光下被照得反射着漂亮的光泽。
她记得,这条项链,是她一起陪他出席星程晚宴的时候戴的,那也是她第一次以谈裕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线。
今日,配这条项链,也算合衬。
收拾好,她到正厅。
谈裕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在踱步到门口的时候,稍作停留,很明显是在等她。
罗意璇被察觉到他停下,赶紧上前两步,然后试探着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并不挣扎,默许,和从以前一样。
但还没来及高兴,他们一起跨出门,她才发现,刚刚那个女孩也换了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地站在院子正中央,瞧见谈裕出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三少。”
“嗯,走吧。”
走?走到哪去?
他们是要陪同谈正清何月琼参与家宴,他还带了其他女人过去,是什么意思?
这叫其他人,怎么看她这个正牌妻子?
罗意璇不解,有些生气,不受控制地攥紧手,漂亮的指甲收紧戳着他手臂,他吃痛,侧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同样,也逢上了她幽怨的目光,明显是在表示不满。
但他,就是要假装置若罔闻。
这一路,从他们的院子到餐厅,两人各怀心思,安宁跟在后面,一个字也不敢说。
到餐厅的时候,谈正清何月琼以及谈敬骁还没过来,倒是大房三房两家,还有谈静初明渊夫妇已经落座。
谈静初原本正在和明渊说小话,也不知道明渊说了什么,逗得她高兴笑着,瞧见谈裕和罗意璇进来,招了招手,却在看见他们身后还有个陌生姑娘时,笑意骤然消失。
谈家的大场合,罗意璇和谈静初向来都是凑在一起,紧挨着。
等她坐下来,谈静初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这是你和阿裕的朋友吗?”
罗意璇被问住,不知该作何回答,面露难色。
谈静初最善解人意,自然明白不是,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明渊,也有些犯难。
明渊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多问。
夫妇俩是懂礼数的,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尤其是宋文溪,张口想说什么便是什么,“表哥,这是谁啊?”
谈裕捻着手里的小酒杯,并未有半分不悦,只淡淡开口,“等一会儿人来全了,给大家好好介绍。”
听了他这话,罗意璇的心猛地一颤,一不小心碰翻了旁边装着果汁的杯子,鲜榨的百香果汁顺着瓷白的大理石桌流下来,洒在她灰色裙子上。
谈静初坐在她旁边,赶紧用餐布为她擦拭。
“没事没事,姐姐,我自己来。”罗意璇强装镇定,低垂着眼睛,努力按住水渍狠狠用力地擦拭。
好好介绍
是要介绍这个女人是接替她坐三少夫人这个位置吗?
罗意璇气得要命,也害怕得要命。
谈裕是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直接通知她了吗?
这样想着,她心里难受得紧。
小腹刀割一般地疼着,她咬着下唇,努力放轻呼吸,还是坚持不住,只好起身,歉意地俯了俯身,找了借口离开,“不好意思,我回去换件干净的衣服。”
她要离开这个场合,她宁愿谈裕甩给她一纸离婚协议,也不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打她的脸。
她不想听,不要面对。
说完,她推开了梨花木椅,用力停止脊背,不让自己显得狼狈,走出了餐厅。
谈裕看着她的背影,隐隐担心,她或许是不太舒服。
她的生理期时间,他记得很清楚,手机里也是有记录的,只是这次提前了太多,他心里没数。
从餐厅回院子,这一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了。
落日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的尽头,罗意璇艰难地走在青石板路上,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许难过,不许表现出来任何失望的神色,更不许掉眼泪,先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和谈裕问清楚,讲明白。
疼到她直冒冷汗,两眼发黑。
许久没有这般难受过了,她强撑着走回院子,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裙子上的果汁水渍还没干,黏答答地贴在腿上,很不舒服。
但她也顾不上弄,蜷缩成一团。
罗意璇离开餐厅没多久,谈正清夫妇俩就到了,身后跟着他们的儿子,谈家二少爷,谈敬骁。
一别几年,谈敬骁的模样倒是变了不少。
寸头,瘦削,眼窝更深,显得鼻梁也更挺了。
不同于谈裕生得像谈正清,谈敬骁更像何月琼,近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母子。自然,毒辣狠厉的性子也尤为像。
谈敬骁进来也没觉得不自在,都是他见过的人,跟在谈正清身后打了一圈招呼,最后目光落定在谈裕身上,凝视几秒,然后开口,“好久不见,三弟。”
当年为了谈家掌门人的位置,他和谈敬斌斗得你死我活,谁也没把谈裕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私生子放在眼里,却没想到受了他的斡旋调拨,他进了监狱,谈敬斌被扫地出门,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竟然是谈裕。
后知后觉,在牢里这几年,他还是想得明白的。
这次出来,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好久不见,二哥。”
谈裕微微扯了扯嘴角,目光对视上谈敬骁的双眼,丝毫不畏惧。
“爸,小璇她刚刚弄脏了衣服,回去换了。”谈静初开口替罗意璇解释了一下。
“嗯。”谈正清点头,目光看向了谈裕身边坐着的安宁,“这位是?”
安宁被又被突然点到,吓得手抖,看向谈裕,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谈裕收回落在谈敬骁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了他身边你的何月琼。
戏台子都搭好了,演员就位了,也该恭候着她粉墨登场了。
“安宁,我在渝林很好的朋友,早几年因为一些原因,断联了。前些日子回渝林,竟然碰上了。”谈裕顿了顿,看向何月琼的目光意味深长,强颜欢笑,“小妈,你猜,我们是在哪遇见的?”
何月琼听见安宁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但仍不是很明白谈裕意欲何为,只装着糊涂也笑笑,“这我怎么知道啊,阿裕,你就别打哑谜了,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肯定会好好招待的。”
谈裕听了她的话,笑意更深了,捏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像是要把玻制的器皿给捏碎一般。
“在我妈妈的墓前。”
“小妈,说来也巧得很,安宁的爸爸以前是在何家工作的,听安宁说,你们见过的。”
何月琼听清了谈裕的话,笑意瞬时僵在脸上。
何家旗下货运司机那么多,但姓安又见过她的,只此这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安宁收到了谈裕的眼色,起身。
该说什么,谈裕早就教给她了。
“何阿姨,您还记得我吧,我爸爸最早,是给您开车的司机。只是后来,他在去渝林出差的时候,不幸遇到了车祸,就离开我了。”
如果说刚才她还是在怀疑,安宁这话说完,她百分百确认,谈裕一定知道了当年的事。神色骤变,尴尬地笑了笑,目光死死盯着瘦弱的安宁,方寸大乱。
“行了,今天是团圆日子,别在这死呀活呀的啊。”
好在,谈正清皱眉,不悦地叫停了这场戏,一家人才得以维系了表面和平,踏踏实实地吃上饭。
整顿饭,何月琼的神色变化都被谈裕尽收眼底。
心里愤怒的火越烧越旺,他确信,她心虚了。
当着全家人的面带安宁回来,这一步,便足以叫她现了原形。
果不其然,饭吃完,她都没陪着喝茶,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赶紧离开了大家视线。
如此,安宁更是必须得住在他自己的院子里,也已经交代过丁权,派人守在安宁的房门口,整个谈家,除了他能见,谁也不能靠近。
结束家宴,要回到各自住处的时候,谈静初过来不放心地叮嘱了两句。
“阿裕,小璇看着不太高兴,既然是朋友,怎么带到家宴上来了,毕竟是异性嘛,你好好跟去和小璇解释一下,哄哄她。”
“我知道了,姐。”谈裕不想让谈静初担心,只含糊答应。
“身体养好了没,叫丁叔每日给你做的汤,要按时喝,听见了没?”
“好好好,好了,姐,姐夫在等你呢,你快跟他回去吧。”
谈静初见谈裕没说其他,也以为没什么大事,点点头。
挽着明渊的胳膊,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感觉他们俩可能吵架了。”
“夫妻俩吵架,不是很正常嘛,别担心,过几天就会好的。”
“是吗?”谈静初停下脚步看着身侧的男人,稍微思索,他们结婚也快半年了,好像还没怎么争吵过,“那,我们俩也会吵架嘛?”
明渊给自己挖了个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温柔地摸了摸她微红的脸颊,“应该也会,但没关系,我答应袅袅,让着袅袅。”
谈静初思索了片刻,很认真地回应:"我不喜欢吵架,但如果真的以后吵架了,是我的错的话,我也可以认错道歉,你不用一味哄着我迁就我。"
明渊听了,愣了一下,笑意更深。心里只感叹自己娶了个这么温柔聪明的解语花,点点头应下。
安宁跟着谈裕回了院子,很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谈裕从回了他们主院的卧室,开灯瞥见她蜷缩在被子里。
开始本来是不想过去问的,但瞧着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模样,又见她一整晚都没再折回餐厅,怕她真是难受得很了,要出事,走过去试探着摸了下她的额头。
没想到刚碰到她,她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吓了一跳,手往回缩,停滞在半空,这样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罗意璇紧紧地抓着被角,满头的汗,趁着这会儿小腹疼痛的间隙,努力撑起身,思量了一下,慎重开口,“你是来,跟我说离婚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