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肖越天奉皇帝命令让靖王交出被假扮的暗卫,靖王自然是交不出来,最后是隐年提议说,将那名被杀掉的六皇子暗卫的尸体挖出来,再把头砍下来,把无头尸体交出去。
这不是万全之策,但当时情况紧急,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靖王只好同意了。
隐年告诉肖越天,那名暗卫很不巧地在出任务时死了,且死的时候身首异处,首级大概是被敌人带走邀功去了。
肖越天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他装作不知的样子带走了尸体,因为皇帝下命令时便说了,只要靖王交出人来,便把人带走,不要打草惊蛇。
这个人必然是假的,但也是一个突破口。
只是皇帝也没想到,靖王交出来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但皇帝听了汇报,联系起江寒酥的供状,便猜到了那具尸体乃是六皇子身边的暗卫。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证据,于是皇帝设计了今日的认尸,为的就是让靖王辩无可辩亲口招认。
江寒酥一开始便发现那具无头尸有腐烂痕迹,就是因为那具尸体是入土之后又被挖出来的,如果靖王也早早地注意到这一点,或许在针对他的问罪开始前,他就能凭着这点端倪想到那具尸体究竟是谁的,从而找出一线生机,可惜先前他太自信了,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大哥,这尸体,你眼熟吗?”
陆云朝平静地问道,然而这声音听在靖王耳中却如同催命的符咒。
到了这般地步还能如何辩解?靖王面上汗如雨下,可他连伸手擦一擦也顾不得了,他心中无比气愤,他生气于隐年出的烂主意竟直接把罪证送给了对手,如果这无头尸不是他们亲手送出去的,他还有争辩的余地,而现在,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大哥为何不说话?是不敢说吗?”
陆云朝见他跪在地上,一副愤恨又恐惧的模样,索性自己替他说了,“这尸体是你自己交出来的,以你的暗卫的名义,可这分明是六弟的暗卫,他的暗卫死在你的府上,而你的暗卫却不知所踪,好一出偷梁换柱,那毁容的暗卫其实是你的人,是你指使他对我投毒,又命他在丽正殿以六皇子暗卫的身份自投罗网。”
靖王猛地抬起头,目光阴毒地紧盯着陆云朝,此刻他已经知道陆云朝已完完全全地看穿了他的阴谋,计划中的每一步都被他知晓了。
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当初隐年向他献策之时,他也是反复思量过的,计策很完美,根本不可能被识破,更别说是被完完全全地拆穿。
难道这次是陆云朝和陆云琛合谋演戏想害死他?
这样想着,靖王那毒蛇般的眼光又转移到了六皇子身上,六皇子面色发白,在仆从们的伺候下喝着茶水,看样子还没有从看见无头尸的惊吓中缓和过来。
靖王露出鄙夷的神色,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假的江寒酥找他毒害陆云朝后便想明白利害关系,把一切都告诉陆云朝的。
“你知道吗?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派人跟踪阿七,如果你没有那样做,大概也就不会想到可以借机嫁祸阿七,没有这个替罪之人,你是不敢对我下手的,其实,有所畏惧才好,你为了掩藏是你派人跟踪阿七的事实,不惜毁掉跟踪之人的容貌,又杀掉六弟身边的暗卫,让他顶替身份,这样,和阿七接触的人就从你的人变成了六弟的人,你大费周章做了这些,看似很完美,可有的时候就是做多错多,你不知道这盘布局严密的棋会在哪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出了差错,以致满盘皆输。”
大堂内很安静,陆云朝从容地揭示了这场阴谋,他的眼中无甚波澜,面容还如往日一般柔和,一派地神清骨秀,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靖王听他丝毫不差地说出了自己计划中的破绽,心中异常愤恨,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让人跟踪那个该死的暗卫?陆云朝凭什么可以这样嘲笑他?还不是谁赢了谁说了算!如果赢的人是他,陆云朝早就成了任他拿捏的废物,哪还能在他面前猖狂。
那些破坏他计划的人通通都得死!
靖王按在地上的双手死死地捏成拳头,激愤的情绪刺激得他双目通红。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太子所言,儿臣一概不知,做这些事的一定另有其人,恳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定将真凶缉拿归案。”靖王以头抵地,摆出一副十分驯服的姿势,然而他颤抖的身躯和极力压制却仍然不平稳的语调已昭示了他内心的动荡。
皇帝将靖王这番表现尽收眼底,他明白靖王到了这时还在狡辩是为了逃避惩罚,可他若是没有做出那样的事,他所拥有的地位、身份都不会改变,这还不够吗?妄图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下场就是连本属于他的也一并失去。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缉拿哪个归案?你的暗卫还有旁人能驱策地了吗?难道是朕要诬陷你不成!”
一连串的质问砸在靖王耳畔,皇帝连一点机会也不肯给他,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如果残害兄弟的人是陆云朝,他不信皇帝也会这样绝情。
靖王咬牙抵抗着皇帝威压带来的恐惧感,争辩道:“父皇息怒,儿臣绝无此意,只是儿臣想,暗卫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情,儿臣的这名暗卫看着与太子殿下身后的那人年龄相仿,想必是同期受训的同伴,二人有些私交也不足为奇,方才太子殿下也承认了,是他命那暗卫教唆六弟投毒,儿臣斗胆猜测,这整件事是否皆为太子殿下一手策划,儿臣自知身份不如太子殿下尊贵,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让他要这样对儿臣赶尽杀绝,毫不顾念兄弟之情。”
“住口,诽谤太子,你是想罪加一等吗?”
皇帝眉心微蹙神情威严,兄弟之情吗?他想到了陆云朝毒发时虚弱痛苦的模样,还有太医说的,那种毒素无法完全去除,他的身体会终生受到影响,一想起这些,皇帝就感到心中会猛然激起一阵似乎永远也无法平复的揪痛。
然而越是如此,他面目上就越是淡漠,这并不代表他要放任制造痛苦的人,相反,他心中早已为犯罪之人定下了必须交付的代价。
他的身份使然,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泄愤,但他是个天生的狩猎者,他会为了达到既定的目标耐心地下饵收网,在这个过程中任何状况都无法动摇他,就如现下,他很清楚靖王胆敢这般大放厥词就是为了向他控诉他的无情,为了牵动他的恻隐之心,而他不会心软。
“诽谤太子?父皇为何如此断言?这件事明明死无对证,就算下毒的人是我的人又能证明什么?我说了,人有私心,人心易变,无论他经过了怎样的训练,都无法杜绝他叛主的可能,凭什么父皇就是信太子而不信我!”靖王激动地大喊道,已全然不顾及任何规矩、颜面。
听了他这番话,皇帝未动声色,然而陆云朝知道,皇帝此刻心中怕是已经极为不悦。
陆云朝想了想,既然皇帝无意与靖王多言,那就由他来说吧。
“大哥莫非神志不清了?”陆云朝缓缓开口,顺带扫视了一圈堂下众人,只见他们个个噤若寒蝉,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恐怕他们现下巴不得自己是瞎子聋子,事情闹得这样难看,实在不好叫人观看。
“大哥的意思是,我为了陷害你,收买你的人给我自己下毒,这话你怎么说的出口,大哥也知道我是太子,我有什么理由做这种损人害己的事?”
“你!”太子!靖王愤怒地想,这一切都是因为陆云朝是太子,凭什么?他才是长子,他才是!
“大哥还是不要再说什么荒唐的话了,证据确凿,早些认罪,你也少丢些颜面。”陆云朝淡然劝到。
靖王死死地瞪着陆云朝,只恨自己的目光不能化为刀子,将陆云朝千刀万剐,“都这时候了你还装好人,你心里笑死了吧,好啊,你来治我的罪!”
陆云朝笑了笑,那张纯美无暇的脸上绝没有一丝得逞的快意,他从容地说道:“不必着急,既然你已认罪,我会命人将你的过错一条条列出来,由你过目,签字画押,这样你也好反省自己,以后切莫再犯。”
“哎呀,四哥,你也太斯文了,跟他这样的货色还讲什么道理,要是有人胆敢毒害我,我定要叫此人偿命!”六皇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了这许久,总算觉得自己是解除危机了,这时终于忍不住插口道,这是他的真心话,同时,他也觉得这样说能拉近自己和陆云朝的关系。
可惜陆云朝并不领他的情。
“偿命?六弟,我记得阿七说过,你是答应了向我下毒的计划的,虽然最终动手的人不是你,但你存了那样的心思,又该如何论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