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入V三合一大肥章(小修)
“老爷夫人吩咐, 姑娘若要独自出门,必要多带两个家仆才行。”
裴良玉正在描眉,听得这话, 抬起头来。
“那就再多带两个婆子, 青罗, 你去安排。”
“是。”青罗应了一声出去, 文栀又领了人进来。
“底下人进上来的花灯,姑娘可有瞧得上眼的?”
裴良玉等描完眉, 才看过去。
花灯做的精巧, 图案描的也好, 如喜上梅梢、蟾宫折桂, 玉兔拜月等不一而足, 都是想讨个好兆头的。
不过等裴良玉一一看完, 也没挑出心仪的:“让红云也来挑一挑吧,我等去了灯会再看。”
今日正月十五, 到了明儿散灯, 裴良玉就让人去给红云立户籍,最迟后日,她就得出去了。是以今日,裴良玉便叫她跟着一道出门。若是遇见齐瑄迟些, 她们主仆俩, 还能一道玩一场。
红云知道裴良玉的心思, 也没拒绝,挑了个精巧的玉兔拜月出来。那兔子毛茸茸的,雪球一般, 煞是好看。
裴良玉看了一眼,便笑开了:“你从前就喜欢这些小东西, 过几日出去了,倒可以自己养一只。也不知道今儿灯会有没有波斯商人,若有,我自个儿出钱,买一只猫儿送你。”
“波斯的猫儿浑身雪白,憨态可掬,可奴婢更喜欢三花儿。不必多精心照顾,还能时常逗趣。”
“你说的是,”裴良玉点点头,“平日别家养波斯猫,都得专人照料,你才出去,便有几分家底,也禁不起个销金兽这样折腾。还是把这钱也给你,多买些田地铺子,立稳当了才好。”
“姑娘已经给奴婢许多啦,南城的宅子、铺子,另还有京郊十亩上等田地,不说寻常百姓,就是富户我都能比了。”
红云感激道:“再加上老爷夫人也赏了些,如今奴婢只光吃出息租金,便已能舒舒服服过上一年还有富余。”
裴良玉却不在意,只让文栀去拿荷包:“该你的,你拿着就是,等你出去了,我鞭长莫及,再想补贴你,也得寻个好由头才行。你如今多攒些银钱,日后不管出嫁还是招赘,都有底气。”
红云是外头买进来的,脱籍后,裴良玉特地吩咐了叫给单独立女户。这样,就算红云的爹与后娘找上门来也左右不得她的婚事。
不在一个户籍上,也不是宗族聚集之地,只要红云不认,便算不得一家人。毕竟当年她爹为了多拿银子,卖的是死契。
“姑娘放心,若不挑个让姑娘放心的,我是不嫁的。”
“让我放心都不在前头,对你好才是第一的,”裴良玉戴上红菱拿来的面纱,“你看人的本事,我是不担心的。”
红云被裴良玉说的眼圈都红了,赶紧借着转身戴面纱的时机掩饰。
“我也戴好了,姑娘,咱们这就出门?”
裴良玉看了一眼自鸣钟:“这会儿灯会该热闹着,走吧。”
出门时,裴良玉还是和家人一道的,只是到了原先预定的酒楼落脚后,裴良玉就领着红云与先前带出来的粗使婆子一道往灯会去了。
冬里天时短,若换了平日,这会儿早该天黑了,但今日灯照京城,隐隐叫天边也泛起红光。
裴良玉还没有合心意的花灯,便只慢慢走着。
裴良玉爱看花灯,民间的花灯,的确比长乐宫中用的,在做工上,要差上几分。但宫中的花灯几乎都是有制式的,好看之余,于花样上难免保守些,不如民间花样多。
像这灯会上,狸奴扑蝶、西施浣纱、小儿射箭等花样,就在宫中少见。
“有些年头没看灯会,如今只觉样样都看不够,眼睛都要花了。”
裴良玉闭了闭有些发酸的眼,索性没再往人多繁华处去。
哪知,就在这外围的灯棚上,裴良玉瞧见了一只画着蜡梅的灯笼。蜡梅淡黄的花瓣,在一旁的姹紫嫣红间,并不显眼,若非裴良玉前几日才折了蜡梅,也要将它忽略了去。
那老板见裴良玉多停了一会儿,便猜到这位姑娘定是看中了自家的灯了。
“姑娘若有喜欢的,不如来猜一猜灯谜?每一盏灯,对应灯谜数量皆不相同,难易全凭手气,只要全都答对,便可凭题换灯。”
“这头一回答题,是不收银钱的,姑娘可要试试?”
裴良玉正要说话,就听见身边有人问:“你喜欢那个梨花灯?我替你赢回来。”
裴良玉交握的手一紧,抬起头,果然瞧见了范二。
“不必劳烦二公子,我喜欢的,自会自己赢得,二公子若也有看重的,请先就是。”
范二看了看她,果然上去猜灯谜。
红云与裴良玉站在后头:“姑娘,咱们不如先走?”
“我看中了个灯笼,还没到手,自然不能走,”裴良玉笑笑,“你也不必担心,我平生不做亏心事,该避让的,自然不是我。”
红云点了点头,与她一道静静等着。
范二有些才情,曾又极通玩乐之道,那最精致的梨花灯,要答中十题方可得,他却只一盏茶工夫,便答完了,惊得周围众人齐声叫好,老板也赶紧取下梨花灯双手奉上。
“送你。”
范二笑得好看,身边围观的人群也开始起哄,红云与那两个婆子却变了脸色。
裴良玉看着眼前的梨花灯,并没伸手去接。
在汾阳王府,她喜欢梨花灯,是因为当初范文晏走时,他们在梨花树下作别。遂以梨花灯惦念故人。
可今时今日,她已决定另嫁,不必再以梨花做念想,便没打算再挑梨花灯。
“梨花离花,二公子喜欢,还是自己收着吧,”裴良玉转身走到老板摊位前,指了指那盏蜡梅灯,“那一只,要多少灯谜?”
老板看了一眼范二,才道:“那盏蜡梅灯只是一般,姑娘喜欢,只答一个灯谜就成。”
裴良玉点了点头,让身后的婆子上前替她抽谜面。
“是第二十四签。”
老板拿了个花笺递到婆子手中,婆子在裴良玉眼前徐徐展开。
红云低呼出声:“这要怎么猜。”
白色的纸笺上一字没有,空空荡荡的。
裴良玉只扫了一眼,便轻声道:“谜底是白芷。”
裴良玉速度太快,让老板都不由有些咂舌,又见裴良玉半点不沾手,事事都让仆妇代劳,便让妻子去替裴良玉取灯:“这盏灯是姑娘的了。”
“多谢,”裴良玉伸手握住灯笼,看也不看范二一眼,直接就往外走。
“你什么时候喜欢蜡梅的,”范二有些惊讶,“怎么从前从没听你提过。”
裴良玉脚步一顿:“我何必与你提自己的喜好?”
周围的人见裴良玉无意,也都散了。
唯有范二,一直跟在裴良玉身后,直到僻静处,裴良玉让婆子都站远了些,只留了红云,他方开口:“嫁进东宫,可是嫂嫂之所愿?”
“自然,”裴良玉低着头,看向自己手中花灯。
范二的唇角抿直了:“嫂嫂从前只愿一代一双人,大哥便从不要通房侍妾,只守着你一个,数着日子等你及笄。如今才离开汾阳王府不足两月,你就忘了他了?”
“那不然呢,”裴良玉听他提起范文晏,眼眸中透出几分冷意,“守了三年,我还得在汾阳王府赔上一辈子?”
“可你也不该挑太子。”
范二上前两步,被红云拦下,“二公子自重。”
范二停在原地:“太子已有过两任太子妃,后院也还有侍妾在,日后大选小选,东宫必然还会再进新人。若有一日,太子登基,便你为后,宫中也还有三夫人、九嫔、御女无数。这样的人,原在一开始,就不在你的选择之内才是。”
“你既然选了,又为何不挑一个后宅干净的?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吗?”
“如太子一般,后院美人如云,不能真心相爱,你嫁过去,又与在汾阳王府中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去了,但我又何必一一说与你听?”裴良玉道,“何况,寡妇配鳏夫,岂非合情合理,谁也不嫌弃谁?”
至于后院……裴良玉在心中想道,打从决定嫁给齐瑄,她就已经决定守住自己的心。她无力再爱,齐瑄的身份也注定他不该去爱上谁。
只要不□□人,裴良玉如今对齐瑄是极满意的。
从小一起长大,只一个抬眼,就能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平日相处起来,也舒服融洽。何况,齐瑄定然不会让她吃亏,这难道还不好?
裴良玉转念道:“这种话,只盼汾阳王二公子日后都不要再提,否则我会告诉谁,就不一定了。”
“嫂嫂,”范二见她要走,又喊了一声,“等过完年,冰雪化冻,梨花盛开的时候,我与爹也要再去边关了。”
裴良玉看在汾阳王的面上,原想留分情面,不愿彻底撕破脸,可范二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梨花,让裴良玉已有些遏制不住心底的火气。
“如此,便祝愿王爷百战百胜,凯旋而归。”
“那我呢,”范二不敢越过红云上前,便只低下头,带着几分委屈道,“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从前是什么样子,你又真的知道吗?”裴良玉压不住心里的火气,索性决定堂堂正正的说出来,“正月初八那日,我进宫路上偶遇二公子,那时你说要参加宴饮,可我怎么记得,那日各家并没在城内设宴,只王家请人往城外赏梅?”
范二眸光闪烁了一下,低头道:“是我记错了,走到半道上时,我又想了起来,便回府了。”
裴良玉勾起唇角:“你当初借着卿卿的名头给我送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想必卿卿也与你说了。”
“还有一桩事,我在心里憋得久了,有些不吐不快,”裴良玉道,“去年腊月初二,二公子可还记得?”
范二背后的手握成了拳:“初二?那不是嫂嫂你走的前一天?”
“你在荣毅堂中被王爷踹倒时,我就在耳房中,”裴良玉看范二僵在原地,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惊惶,轻笑一声,拍了拍手,“可笑先前我还怕王爷出手没个轻重,打伤了你,没想到,却在耳房中听了一场大戏。”
裴良玉冷下声音:“守了三年,我也曾想好好做别,是你们不给我机会,将范文晏在我心里的好,一笔一笔,抹成了污点。”
“你说,他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呢?你又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像如今这样,站在我面前呢?”
“你问我为何要忘了他另嫁,我也想问一问你,害死了自己的兄长,害我背上克夫之名,守三年望门寡,午夜梦回之时,你心中可也有过半分愧疚?”
“我……”
“我看你是没有的,”裴良玉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范二的话,“王爷曾舍下脸面同我道歉,我本也不想将有些话说得太透太过,至少卿卿是个好妹妹。”
“烦请二公子日后,别再往我跟前晃悠,男女有别,我看着你作呕。”
范二被裴良玉的话说得有些立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不远处的小厮赶忙上前扶住他,裴家那两个婆子也赶紧过来,挡在范二等人面前。
“该说的话都说尽了,红云,我们往别处看看去,才赢了花灯,心情该好些才是。”
裴良玉打头离开,这一回,范二终于没敢再拦。
小厮见范二脸色发白,手也凉的很,忙道:“少爷,您可是病了?咱们回府叫府医看看吧。”
“汾阳王二公子是该好好回去请府医看看,否则误了大军开拔的日子,就不好了。”
范二身侧的小巷转角,齐瑄领着姜斤斤慢悠悠从里头走了出来。
“太、太子?”范二浑身打了个寒颤。
齐瑄并没理他,只继续慢慢往前走,与他擦身而过。
姜斤斤倒是停了停,往远处打了个手势,很快便有两个人脱离人群走了过来。
“汾阳王二公子有些不大好,你们送他一程,免得路上耽搁太久,误了诊治的时辰。”
“太子是为嫂嫂而来?”范二不敢和齐瑄说话,却敢问姜斤斤。
“三姑娘已经归家,范公子于称呼上,还是谨慎些好,”姜斤斤倨傲的看了范二一眼,“至于太子殿下的行踪,又岂是你能窥探的?”
裴良玉心绪不佳,离开之后,也没走得太远,便沿着河边寻了个地方赏灯。
河岸两旁的垂柳,早没了叶子,但冰雪却重新装点了它们的枝条,造了一个冰雪之国。
河岸边,姑娘、公子们三三两两,或结伴,或独来,都怀着期盼,往河中轻轻放入一盏河灯。裴良玉也看见有那年轻的男女,缠缠绵绵的,走在河岸边,一同放了同一盏灯。
齐瑄来时,裴良玉的视线正跟着一盏莲花灯飘飘荡荡,流向远方。
“在赏灯?”
听见齐瑄的声音,裴良玉才回头。那两个婆子,与红云姜斤斤都站在远处,她身边,只有齐瑄一个。
齐瑄这个时候过来,裴良玉垂下眼睑,问:“你早来了?”
“是。”
“原是想请你看灯,不想反倒是我兴致不高,怕是要坏了你的雅兴。”
若是平日,齐瑄早一捧雪往裴良玉身上一扔,等着她还击了。可方才听见了那些话,他也有些不得劲。
许是灯火不够亮,照不到河岸边的他。
齐瑄看着面前裴良玉的脸,垂下眼睑,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其实他说的也不算错,我先头就有过两任妻子,院内还有两名妾室,日后,怕也难一辈子后院只有你一个。”
“便是你我有了子嗣,儿子序齿在福瑜之后,女儿亦要以福盈为长。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止不能偏颇,说不定还会多照顾福瑜福盈些。你……”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兴致,有些话问过一次,还会问第二次,”裴良玉整了整心情,“你前一个问题,我的回答也还和从前一样,半点没变。倒是我该问你,若我不能给你想要的爱,你又会不会后悔与我成亲?”
“自然不会,”齐瑄想了想,轻笑道,“我娶你,是因为你的家世,可我也不能左右你的心不是?”
裴良玉却没笑,只继续道:“至于后一个问题,原先我是认真想过的。”
“愿闻其详。”
“我不乐意生育,”裴良玉看见了齐瑄骤变的脸色,仍继续说了下去,“生孩子就是道鬼门关,我本就怕得很,你嫡子嫡女都小,我何必同自己过不去?也同你和他们过不去?”
“你,”齐瑄只觉腹中各种情绪驳杂,一时竟连话也说不出口。
“你也不必如此,”裴良玉道,“我知道自己所想有违正统,我其实,也只是自私罢了。”
“不生就不生,”齐瑄赶忙开口,“我也不想再多个继妻。”
齐瑄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好听,便道:“东宫里那么多人能生,又不缺你一个,你安生活着。”
看着齐瑄这模样,裴良玉一愣,突然笑出了声。她想过齐瑄很多反映,却唯独没想过这种。
齐瑄见状,又补了一句:“你可别多想,我只是不想再做鳏夫,你好歹是我从小一道长大的,你若没了,太后娘娘该多伤心?再说,东宫也不缺人。”
裴良玉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白氏你不喜欢,也就剩下柳承徽了。”
齐瑄见裴良玉轻易说了柳承徽出来,突然顺口道:“是,珍儿容色好,又知情识趣,虽是平民出身,却也深得我心。”
齐瑄说完,就紧紧的盯着裴良玉的眼,不肯放过半分情绪。
“原来她叫柳珍儿?倒是个好名字,”裴良玉顺手折了一根带着冰的柳枝,“既是你喜欢的,那等我嫁过去,就把她升做良媛就是,不过良娣不成。”
“你,”齐瑄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丧气,“日后你才是东宫的女主人,自然是随你。”
裴良玉见齐瑄忽然兴致缺缺,还以为是他觉得良媛之位于柳珍儿太低,便也不说话了。
红云见这边气氛有些变了,与姜斤斤一同过来。
“殿下与姑娘可要放河灯?”
裴良玉兴致缺缺,只说都可。齐瑄见状,便也没说话。
红云两人无法,正不知该说什么,就见两人提着花灯沿着河边慢慢走了。
裴良玉看见齐瑄花灯上的牡丹,问了一句:“这灯不像宫中制式,是你自己赢的?”
见裴良玉注意到花灯,齐瑄缓和了神色:“你从前不是爱簪牡丹?我瞧着这个很像,便赢了这个。”
“那时候年纪小,自然是看什么好看,就喜欢什么,”裴良玉想起幼时,瞥了齐瑄一眼,“那时你不是还说我庸俗?”
“那么小的话,随口一说,你也当真?”
裴良玉轻哼一声:“你是第一个说我簪花俗的,自然印象深刻。”
齐瑄握着花灯的手紧了紧:“其实不丑,你那时生得粉雕玉琢,很是灵秀。只是那时看了本书,爱莲好梅,盛赞兰之清雅,批牡丹之俗,便记住了。”
裴良玉万万没想到,幼时曾那么在意过的事,真相竟如此可笑。却到底是大了,只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便算揭过。
齐瑄早看见了裴良玉手中花灯上绘着的蜡梅,忙问:“你挑蜡梅,可是想起前几日我们去折梅的事?”
“没遇见什么喜欢的,见它眼熟,便选了,”裴良玉挑的时候只觉得喜欢,便忍着对范二的不喜,也要得了,如今被齐瑄问起,却又觉得奇怪,她喜欢的花众多,灯会上的花灯,也不是没有更好看的,怎么偏偏下意识要了这个。
齐瑄听了这话,却是心情大好。打量了一番周围景色:“这是要到月老祠了?”
裴良玉抬头看了看:“你来过?”
“听别人说起过,自己也来游览过,”齐瑄看了裴良玉一眼,“你呢?”
“我也来过。”
裴良玉只说了这么一句,齐瑄也识趣的没再多问。
“要不要进去瞧瞧?”
“你我进去做什么,”裴良玉歪着头问他,“旁人进去求月老赐下姻缘,挂同心牌,你我……”
“你我都要成婚了,有什么不能进的,”齐瑄觑她一眼,“你怕了?”
“不就是进月老祠,我有什么好怕的,”裴良玉从前和范文晏来过,挂过同心牌,拜过月老像,可也没什么好结果,故而便不太信了。
这些事,齐瑄都没做过,此时裴良玉在身边,他便也想进去一试。
上元佳节,也是男男女女相会之日,月老祠进进出出的,都是有心之人。
裴良玉与齐瑄慢慢进门,就看见了一棵挂了许多红绸或是同心牌的连理树。
裴良玉下意识的朝树冠靠内的一个角落看去,却不见她从前与范文晏挂上的木牌。心里也说不清是遗憾,还是轻松。
齐瑄与她并排站着,看着一对对有情人将木牌挂到树上,一时也有些恍然。
“姻缘天定,姻缘天定!”
一个声音自耳畔响起,裴良玉一惊,回身看去,就见齐瑄已挡在了自己身前。
“两位善信不必如此紧张,贫道乃是这月老祠中修士,”那说话的道士后退一步,给裴良玉两人行了一礼,方起身,目光温和的看向两人,“贫道修行多年,还是头回见到二位一般……”
“怎么?”齐瑄面上神色,与裴良玉惯常见的不同,变得冷淡许多,还带着上位者的威仪。
那道士见状,面上不免露出几分恭敬:“二位身上,若单看自身红线,俱是驳杂纠缠,难以厘清,可当二位站在一处,旁的红线,都及不上二位顺遂。可谓天赐良缘。”
裴良玉静静听着道士的话,只觉想笑,这当年她与范文晏来时,也是这道士,说了一通佳偶天成的话,怎么如今,她又与别人姻缘天定了?
齐瑄没见过这道士,不知道他满口胡言,只觉这道士或许有两份水准。
道士见齐瑄神色有些许松动,打怀里取出一块黄花梨木的木牌:“二位乃天赐良缘,旁的木牌都担不起二位这份缘,原本该是紫檀最好,可惜月老祠中已无,但用黄花梨木替代,也是无妨。”
“二位在木牌上记名,挂上连理枝,必能受月老庇护,和美一世。”
裴良玉看着齐瑄面上神色一变再变,再也忍不住,连说话时,都带了笑音:“按修士这意思,木牌是白送了?”
道士面上神色一僵,不着痕迹的将木牌攥紧了些,而后才赔笑道:“木牌白送倒无不可,只是月老祠中为了做这木牌,也废了不少心力,善信若是有心,为月老祠添些香火也无不可。”
“那我要是无心呢。”
道士倒不怕裴良玉这么说:“善信既然入了月老祠,又岂会是无心之人。”
裴良玉看了齐瑄一眼:“你要做有心的冤大头?”
齐瑄在道士拿出木牌时,便看明白了,又岂会做这个冤大头。
“家中要找连理树,又不难,何必非得挂在月老祠中,”齐瑄看向裴良玉道,“若你想挂,等过上几日,我让人挖两课,栽在院里,专供我们挂牌子。”
“这可是月老祠的连理树,”道士从没遇见过齐瑄与裴良玉这样的,当下收起了木牌,“二位若不是成心来拜月老,只当贫道方才的话都没说过就是。”
“月老祠里的连理树,不也是连理树吗,难道还比旁的高贵了,”裴良玉嗤笑一声,“四年前我来时,道长就是这番说辞,四年后还是这般,什么姻缘天定,天赐良缘的,不过都是哄人的鬼话。有道长这样的人在,月老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庇佑这间月老祠,只会降下罪孽。”
裴良玉今儿攒足了火气,途中虽与齐瑄说话时消散了些许,却又被这道士勾了起来,说话难免尖刻了些。
齐瑄看那道士脸色铁青,把裴良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这就是个沽名钓誉,一心求财的假道士,你和他置什么气,明日叫人把他赶走就是。慈云观的行云道长德高望重,隔日我领你去拜会他。”
裴良玉听罢,细想一番,道:“方才是我火气太重,口不择言了。”
齐瑄见她平静下来,便拉了她出去:“你不喜欢,咱们日后再不来了。”
想跟上来的倒是被齐瑄带来的人拦了,裴良玉却注意到了齐瑄牵着自己的手。
裴良玉看了他一眼,挣了挣:“放开。”
齐瑄好似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牵着裴良玉的手似的:“这不是方才情急之下……你可别介意。”
裴良玉双手交叠,到底没回他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既是出来了,这会儿又往哪儿去?”
齐瑄回忆了一番在东宫时写的那页纸:“你饿不饿,不如去用些吃食?”
“外头的东西,你能入口?”裴良玉想了想道,“今日有名些的酒楼包间,怕都已经定出去了。”
“那就去雪阁,”齐瑄似不经意道,“去年腊月你没去成,今年正月里去一回,就当是那时也去过了。”
裴良玉听罢,问:“你早订了雪阁?”
齐瑄没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雪阁不是离你家最近?”
裴良玉仔仔细细将齐瑄看了好几遍,看得齐瑄都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呢。”
“看是不是有什么人敢假冒你与我出行,”裴良玉道,“不然怎么如此善解人意,还学会为我好了。”
“你这话说得,像是我从前对你不好似的。”
“那您倒是自个儿想想,您对我有多好?”
齐瑄方才说了话,其实便有些后悔,等裴良玉叫他自个儿翻旧账,更觉自己不该说那句话。
“都过去这么久了,若要我翻旧账,我怕也有一账本的帐要与你算才是。”
“可我又没说那话,”裴良玉上了马车,到底放过了他。
雪阁里的菜色,都是一早备好的,裴良玉两人到了,便开始上菜。
外头冷得厉害,雪阁的包间里,却是燃了足足的碳火,便也不怕饭食冷了。
因已入了夜,他们也用不了多少,齐瑄便只叫备了三两个菜,瞧着实在不成排场。
不过裴良玉倒很适应,菜品好吃,饮过三两盏淡酒,便已够了。
“可要再出去走走,消消食?”齐瑄想起方才未放的河灯,问,“不如出去把河灯放了?”
“也好,”裴良玉让人送了笔墨进来,“你要写什么心愿?”
“放河灯呢,自然是自己写自己的,怎么还有问别人写什么的,”齐瑄其实也没想好。
“问就问了,你不说就是,”裴良玉拿着纸,坐到了对面,稍加思考,便写了下来。
一愿长辈康泰,二愿余生长乐无忧,三愿。
裴良玉的手停了停,看了对面齐瑄一眼,到底是写上了。
三愿冬郎日日舒心。
“你看我做什么,”齐瑄眼尖的发现了裴良玉的动作,“莫不是你写的心愿,与我有关?”
见裴良玉不说话,齐瑄唇角笑意肆意:“你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这次的赌约,因范二之故,一团糟,但裴良玉对下一次的赌约,还挺有兴趣。
“这个赌约长一些,”齐瑄眼中带着几分意足,“就赌你我谁会先喜欢上。”
“你说什么?”裴良玉惊讶出声。
“你说你怕累怕苦,我做太子,也似不该真爱一人,”齐瑄道,“所以,就以此为约,谁先喜欢上,谁便是输家。你赌不赌?”
“可以,”裴良玉深信自己,“你只说了赌约,若我赢了呢?”
“你就这么肯定,赢的是你?”齐瑄想起方才所言,道,“柳承徽甚得我心,怕是你才输定了。”
“别啰嗦了,”裴良玉看了一眼自鸣钟,“还得去放河灯呢。”
齐瑄想了想,带着几分愉悦看向裴良玉:“谁要是输了,输家就得包容赢家的任何任性言语举止,如何?”
“那就这么定了。”
裴良玉低头将纸条卷好,装进了小竹管中。却没看到齐瑄低下头,捂着脸也掩饰不住的笑。
也没看到身后红云与姜斤斤惊讶又好笑的神情。
但惊讶过后,红云却只觉十分安心。
到了后头放河灯时,红云没像先前一般,恨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裴良玉身边。
“姜内侍,婢子有一疑惑,可能请姜内侍解惑?”
姜斤斤待红云倒挺温和:“红云姑娘请讲。”
“殿下与我们姑娘的赌约,可是已分出胜负了?”
姜斤斤看着红云了然的眼,道:“话不能这么说,没人认输,怎么算分了胜负?”
红云欠身一礼:“多谢姜内侍解惑,婢子不会告诉姑娘的。”
“你倒是聪明。”
红云没再答话,重又看向裴良玉与齐瑄的背影。
裴良玉轻轻将河灯放入水中,又赶在河灯飘走前将小竹管搁了上去,方看向齐瑄。
齐瑄也用小竹管将纸条装了,谁也看不清里头写了什么,但他放河灯的神情很是认真。就像是这盏小小的河灯,承载了多重要的一般。
齐瑄放完河灯,抬起头便看见了裴良玉的脸。在灯火之下,有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朦胧感,叫人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齐瑄开口问:“可要我送你回府?”
裴良玉摇了摇头:“再过一条街我便到家,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也不差这几步路,”齐瑄看了一眼手上花灯,递到了裴良玉手上。
“你赢的,不带回去?”裴良玉玩笑道,“莫非这个赌约才定,我就要赢了?”
“不可能,”齐瑄见裴良玉接了花灯,才道,“不是都说正月十五得的花灯要做个交换?”
裴良玉嗤笑一声:“想要我赢的灯,直说就是,何必扯出个都说来。我先回了,你还是不必送了。”
齐瑄提着裴良玉才塞过来的蜡梅花灯,没再跟去,只往身后看了一眼:“河灯都捞起来了?”
姜斤斤赶忙应道:“殿下放心,早安排了人去办,必然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