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终章
下楼后, 两人与还要继续上班的保安小哥道了别。
尚扬问金旭:“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市局吧。”金旭看了眼时间,道,“袁丁和田蓉那边, 可能也对浮尸案有新的发现了。”
尚扬说:“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去,不想面对田队,更不想面对黄科长。他如果真的犯了错误……”
他说着便很沮丧,道:“田队和他们的女儿, 要怎么办啊?”
金旭看看他, 说:“要不你回去休息?我自己过去。”
尚扬还是道:“不合适……走吧。”
他俩朝小区外走, 金旭手机叫车,尚扬回头看了这栋居民楼,向金旭道:“你觉得, 六年前这个真凶会是谁?你有怀疑谁吗?”
“我谁都怀疑。”金旭叫好了车,收起手机来,与尚扬开玩笑,也有要让他轻松些的意图, 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是当代曹阿瞒。”
两人都笑了起来, 因黄建平的事而压抑的心情稍稍和缓了些。
但尚扬还是没心思说别的, 关注点仍在案件上,道:“会是邱莉吗?她和她姐姐感情那么好,要杀了副教授, 为姐姐邱灵报仇。”
金旭道:“案发时邱莉还没回国, 在硅谷工作。”
尚扬又想了想,说:“她们的妈妈?那位邱老师把这两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 报仇的意愿应该也很强烈。”
金旭道:“六年前她五十九岁了, 本来就一身基础病, 在邱灵死后还住了半年院,一个这种身体素质的老年妇女,做不到这件事。”
副教授的死亡时间是那年的五月,虽还没到盛夏,可电梯机房里机器持续运转,又没有透风窗,温度只怕要奔着四十度去了。
藏身在那条件恶劣的狭小空间里数天,就算带了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也最多只是勉强维持的量。嫌疑人的体魄和耐力要比普通人更强一些才行。那位邱老师是肯定做不到的。
“邱灵的前男友?”尚扬道,“都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才分了手,肯定还是有感情的吧,会不会是这个人,在邱灵死后后悔当时没有站在她身边,帮助她度过难关,决定要替她复仇?”
“真这样的话,还有点感人。”金旭不走心地“感动”了下,这位有过档案管理经验的前辈,指出了助手的问题,道,“你没仔细看完这些人的资料吧?邱灵死后,还不到三个月,这男的就结婚了。”
尚扬:“……”
邱灵这前男友在整件案子里完全是路人,尚扬之前确实也没留意过他的个人信息。
“总不会是邱莉的男友董平吧?”尚扬道,“他的资料我是仔细看过的,姐姐邱灵去世的时候,妹妹邱莉就已经和董平在恋爱了,董平和邱灵也认识,关系应该还可以。”
金旭道:“我认为不是董平,不说这个藏身过程挺受罪,就单说这事的性质,这可是杀人,就为了还只是女朋友姐姐的邱灵?动机严重不足。”
尚扬认同地点了点头,马上又毛躁起来,道:“得!嫌疑人又被你排除完了。”
“不,”金旭道,“还有一个。”
尚扬愣了下,马上意会到是谁,皱眉道:“不可能是他。他有作案能力吗?通过他的种种言行,他会为了邱灵这样做吗?”
此时走到了小区门外,两人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等车,远远地看到了他俩叫的那辆网约车,正从路口调头过来。
金旭冲司机挥手示意了下,再对尚扬道:“或者换个角度想想,什么人做这件事,能让黄建平产生同理心?”
尚扬本来还要反驳,猛然怔住。
网约车停在他俩面前,金旭拉了尚扬一下,他才从忽然间把一切都串起来的豁然与愕然中醒过神来,弯腰上车。
两人都坐在后排,尚扬望向车窗外,手握成了拳,握紧又放开,按在自己腿上,无意识地来回挪动手掌,是心绪不宁的表现。
“没事吧?”金旭道。
尚扬摇了摇头,没事是没事,只是心里很不舒服,有一瞬间,被这世上事激怒但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堵在了心口。
金旭的手机响起来,他一手接了,另一手握住了尚扬的手,把尚扬吓了一跳,担心被司机师傅看到,想抽回,但金旭握得很用力,最后尚扬也只好放弃,尽量自然地被牵着手,心情倒是也平和了少许。
电话是袁丁打来的,听金旭说在网约车上,就只简短说了几句。
“好,一会儿见。”金旭挂断电话,转过头看着尚扬,尚扬紧张地将身体完全侧转了过来。
金旭首先说了袁丁电话中告知的结论:“是他。”
然后说了自己的推测:“我想这两件事,应该都是他。”
尚扬:“……”
“他”,指的是邱灵和邱莉的父亲,林德生。
两人回到市局,袁丁正坐镇侦查队,田蓉队长已带队去抓人了。
袁丁见他俩回来,兴奋地请他俩坐下,忙不迭朝他俩介绍这半天的神速进展,是如何确定了嫌疑人。
早上袁丁刚到市局不久,这边同事就已经通过排查进出的寺庙所有垃圾车,确认了其中一辆的嫌疑。
案发当天下午,这车在寺庙出入过,但按排班表,这辆车是不出车的,垃圾车是专车专人,负责这车的环卫工人当天休息,车就停在寺庙景区环卫处的院内,能接触到这辆车的,除了环卫工人,还有环卫处的工作人员。
昨天已排查过环卫工人的资料,没发现人员有异常。今天一翻环卫处工作人员的档案,有一个人,立刻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你们猜猜这人是谁?”袁丁道。
“不猜,”尚扬道,“快说。”
袁丁看出他心情不好了,向金旭投去询问的眼光:这是怎么了?
金旭也无心开玩笑,问道:“是林德生的什么人?”
袁丁道:“林德生是再婚了的,他现在老婆的儿子,就是他的继子,在寺庙景区的环卫处工作,还是一个小领导。”
金旭点了下头,说:“难怪他要把尸体从庙里运出去。”
如果被发现人是死在寺庙里,很快会查到在相关单位工作的这个继子,离开寺庙抛尸湖里,范围一下就扩大了几十上百倍。
“可惜是那辆垃圾车上的痕迹也处理过了,”袁丁道,“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尚扬道:“那田队怎么就去抓人了?”
“因为当地同事们辛苦一宿,有别的发现!”袁丁喜道,“他们把死者徒步走到寺庙这段路的监控看了无数遍,最后发现有个骑共享单车的很可疑,虽然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可就是始终跟在死者周围,侦查员很肯定,他在跟踪死者。这共享单车的公司就在当地,方便得很,马上就拿到了嫌疑人的资料。这下就等把人带回来,一问一审,全都真相大白!”
尚扬和金旭都没作声,即将破案的喜悦,盖不过另一件事带来的低落。
外面吵闹起来,袁丁起身出去看情况,很快回来跟师兄们说:“田队抓到人了!”
金旭和尚扬也起身到走廊,侦察队办公室在二楼,他俩朝楼下院内看去,田蓉带队回来了,她身后,两名刑警押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得出年纪不小了,中等个子,中等身材。与尚扬想象中很显年轻、爱健身的模样也不一样。
“他在经营一家小茶馆,平时也就茶馆和家两点一线,”尚扬模糊记得一些这林德生的个人信息,很诧异地说道,“看起来这人也不强壮,能……能做到吗?”
六年多前忍着高温和饥渴藏身在电梯机房里数日,前天将一名成年男子推进水塘溺死,还将尸体通过某种未知方式带到湖中抛尸,就这样一个普通的七十岁老人,真的能独立完成这两起很需要体力的凶杀案?
金旭在看到林德生本人时,也有些动摇了,想了想,道:“之前好像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在外地务工。”
“对。”尚扬也记得。林德生家暴前妻邱老师,是因为怀疑邱老师生活不检点,起因是他自己一年到头忙得回不了家,缺德邻居乱传风言风语。
“资料里好像没说过他在外是做什么工?”金旭奇道,“是问话的警察没问,还是他刻意没说?”
袁丁闻言,马上翻了资料卷宗,把警察去找林德生问话的记录找了出来。
果然是没有这个问题,但也并不是警察故意没问,而是林德生自己始终在把话题朝自己和女儿的关系上引去,本身警方就是去了解和他女儿相关的问题,也没意识到被他带了节奏。
林德生强调自己在女儿成年后,和她们都没来往。还阴阳怪气地嘲讽女儿们都是大博士,看不上他这没文化的亲爹。
其他一些抨击两位女儿的话,尚扬和金旭都已听警察们转述过。那时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这亲爹令人生厌。现在再读这记录——一字一句,就是为了塑造这个令人生厌的父亲形象。
更或者直接点说,是为了打碎一个父亲的形象。一个没父亲样的父亲,怎么可能会为女儿复仇?
他们三人也到楼下来,林德生已经被带进了审讯室,田蓉和支队长正准备要联手审问这名嫌疑人。
“你们督导组谁一起来?”支队长问道。
“袁丁。”金旭不准备喧宾夺主,推了袁丁上前,袁丁的审问经验不多,能跟着老将支队长学习,当然没有意见。
金旭又对支队长道:“还有件事……”
他和尚扬、支队长都心知肚明,三人不约而同看了看田蓉。
田蓉无所觉,还在调试耳机,昨晚大约没怎么休息,眼下两抹乌青,但抓了嫌疑人回来、破案在即的兴奋,在这名老刑警身上还是很明显。
“田队,”尚扬示意金旭和支队长去旁边聊,自己则与田蓉道,“黄科长今天没来吗?”
金旭拉支队长到一边去,低声交谈着。
田蓉没起疑,还笑着说:“今天礼拜天啊,他内勤,不用上班,在家给孩子做做饭。早该让他转内勤了,不然我们俩谁都没时间陪孩子。”
尚扬心情复杂,说:“你们太不容易了。”
“哪里的话。”田蓉大约听这种话无数次,并不放在心上,转而对尚扬说刚才的抓捕行动,道,“你都想不到,我们是在哪儿抓到林德生的。”
尚扬也有些好奇地问:“哪儿?”
田蓉道:“在那个男P9住的小区里,林德生去踩点盯梢去了,应该是听说了内情,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又想对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下手了,等会儿要好好问问他,我们要是去得再慢点,他计划怎么做,要怎么害人。”
尚扬:“……”
金旭和支队长聊完了,支队长脸色凝重地过来,对田蓉道:“审讯……你就别参加了。”
田蓉一愣,怀疑道:“怎么了?我抓的人,不让我审?”
支队长也难以启齿,道:“你、你去、那个、你把……回家去,把老黄带来。”
田蓉呆住,还要问什么,忽然明白过来,看看尚扬和金旭,最后是把所有人环视了一遍,众人都不忍与她对视,只有袁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气氛也察觉到了些许。
“好。”田蓉本已戴好了审讯室要用的耳机,现在随手摘了,道,“那我回去一趟……是有什么误会,对吧?”
众人又都沉默。最后是金旭道:“是什么,要看他怎么选。”
田蓉一震,没再说话,拿了车钥匙,风风火火地走了。
金旭等于是在给她透题了,回去给黄建平做好工作,问题要怎么定性,还有争取的余地。
支队长叫了另一位也参与侦办这件案子的中年警官来,代替田蓉,与他一起去审讯林德生。
袁丁作为督导组的代表,可以参与到审讯中,也跟着一道进入了审讯室。
尚扬和金旭则在能看到现场画面的监控室内,和另外几位刑警一同旁听并观摩这场审讯。
林德生落网,知道大势已去,交代得倒也干干脆脆,承认自己听说女儿邱莉跳楼身亡后,就满含愤恨,打听到了邱莉的自杀,是由于死者在公司群内指责邱莉性骚扰所致。
随后他为了实施报仇计划,了解到死者经常夜跑,且不会游泳,就想出了跟踪死者夜跑,到无人处将人迷晕再丢进湖里,制造死者失足落水而亡的假象。
结果死者在邱莉死后,犯了心病,一连几天根本不出家门。林德生在死者家附近蹲守了几日,终于在前天下午,蹲到了死者出门,尾随死者来到湖边,死者心情郁闷地沿湖散步片刻,改为慢跑加快走,徒步去往了寺庙。
林德生在尾随死者到寺庙的几公里途中,想到了另一个升级版的杀人计划。他的继子在寺庙环卫处工作,他从前也去过几次,对继子平时的工作环境较为了解。
在死者进入寺庙后,林德生假装自己是来烧香,顺路看望继子,在与继子拉了几句家常后,偷拿了环卫制服和闲着的垃圾车钥匙,开着闲余的垃圾车,混进了寺庙里,穿着环卫制服四处走动观察,最后选定了死者溺死的水塘,之后就将监控摄像头拨偏,制造除了监控死角。
做完这一切后,林德生假扮环卫工人,找死者搭话,诱使死者来到水塘边,而后就出现了监控拍到的场景,死者被推进水塘溺死,尸体再被捞出。林德生使用垃圾车,在死者的尸身上覆盖树叶等物,将之从寺庙里带了出去。
支队长问出了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你是怎么把尸体带到湖中,再抛进湖里的?”
林德生道:“船。”
监控室内,尚扬低声对金旭道:“还真是船。”
“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金旭还是很费解,道,“也挺神的。”
审讯室里,支队长也问道:“通过什么方式?是游船吗?”
“画舫。”林德生道,“我把他捆在我身上,再把绳子一头勾在画舫底部,等船拉着我俩到了湖心,我就把他解开,丢下去,我再跟着画舫洑水,回到岸上就行了。”
众人:“……”
林德生一笑,有点得意地说:“三十多年前,我是海员,在舟山,跟远洋货船的。”
他在为自己拥有高潮的游水技能做注解。而那个时期,远洋货运走私居多。难怪林德生的档案里没有,早年究竟是务什么工,他自己也始终语焉不详。
支队长顺势道:“哦?那个年代,出海货船上条件不好吧。”
林德生道:“不好,一出海就漂好几个月,受不了的,有时候都想跳海。”
支队长话锋一转:“不知道和电梯机房比起来,哪个更难忍?”
林德生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他已不准备再隐瞒,更带着种解脱般的轻松,道:“我以为当时没被发现,就不会再被发现了。”
六年零五个月前的那一天,林德生在半夜里摸进副教授家里,也带了杀人凶器意图行凶,没想到副教授心里有鬼,猛一见到半夜里家里横空出现了陌生人,当场被吓死了。
林德生倒省得动手,按照原计划,躲回了电梯机房。当时他已经在那里藏了四天。
有人在外面说话,似乎渐渐走近了机房门,是两名警察。
复仇成功让林德生的情绪已经接近疯魔,机房里常人难以忍受的环境也快把他折磨疯了,让这名早已回归正常生活的老海员想起当年在船上那些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漂浮,甚至想道,被抓到就抓到吧,反正报过仇了,不在乎了。
但走近的一名警察却突然转身离开,还把同伴也叫走了。
林德生只以为是侥幸,甚至以为是女儿邱灵在冥冥中保护了爸爸。
田蓉带着黄建平来了。田蓉双目通红,黄建平整个人则平静得像是已经接受完了审判。
“我看见他了,”黄建平听到了林德生的招供,接着道,“他从机房门缝偷看我,我认出了他是邱灵的爸爸。”
“我知道他是为他的女儿复仇。”
“如果我是他,我也会为我的女儿复仇。”
“把她带到铁路桥下的那个小混混,就因为差几天才满十八,只被判了一年半,出狱还不耽误高考上大学。”
“我女儿,当时才七岁,就要当一个聋人,要当几十年。”
审讯室里的林德生说:“自从离开她们,我只做过两天爸爸。”
“六年前是一天,前天是一天。”
审讯室外的黄建平则说:“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可以做。”
“在电梯机房外的那一分钟里,我希望别的爸爸可以。”
傍晚,结束了督导组工作,把挑子扔给袁丁专员,尚扬和金旭无事一身轻地出来闲逛。
半阴半晴的天空下,仿若无垠的湖水,天边是连绵的远山蓝。
买了两杯美式,金旭喝不惯但不说,表情很酷地往自己那杯里加了两包糖。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用咖啡干杯,无论如何,庆祝工作的顺利完结。
“可真冷啊。”金旭道。
“还以为你真就一点都不怕冷。”尚扬笑道,还撩起风衣边,炫耀自己的暖宝宝,金旭更是不客气,直接把空着的手揣进他衣服里,贴着暖宝宝取暖。
此地游人如织,什么样的都有,他们并不特别。
附近有人在吹口琴,《贝加尔湖畔》,吹得一般,走了好几个音。但有小孩听众吵着:“太好听啦!”大人回道:“给你买一个学学吧。”小孩:“你怎么又要迫害我?”
把金旭和尚扬听笑了。至于到底买没买,小孩能不能逃过一劫,就不知道了。
口琴声停下来后,金旭吹起了同一支曲子的口哨,他很会吹口哨,平常不爱表现。
“好听。”等他吹完,尚扬把他一顿夸,又道,“朋友圈里有人说,北京下雪了。”
金旭喝着甜咖啡,满意道:“明天回家,给你堆个雪人玩。”
寒风拂过,带着入冬的气息。
第三案·你和冬天一样来得迟·完
第52章
一场初雪过后, 北方正式入了冬。
尚主任和他的助手从华东出差回来,恢复了每天按时上下班的生活节奏。
助手的工位是固定工位,从前的助手袁丁、高卓越先后坐过, 新助手还坐这个位子, 就在主任办公室的隔壁。不到下面去搞调研的日子里, 助手每天除了帮尚主任做些秘书性质的工作,就是待在工位上学习, 原定的进修,尚主任帮他打过招呼,不用再每天都去上课了,但之后的结业考试还是得参加。
到了中午饭点,他就等尚主任来叫他, 带他去食堂吃饭,他还没有本单位饭卡,要靠尚主任刷卡才有饭吃。
傍晚下了班, 再等尚主任来叫他一起回家。
如此一周,工作日如期结束,又迎来了新的周末,这周末没有额外工作, 可以正常双休。
刚搬了新家的班长,邀请他俩周六晚上到新家去做客,一起吃个饭。
周五晚上一下班, 尚扬和金旭就到商场去,给班长选购了暖房礼物,尚扬还拉着金旭到男装专柜, 特意给他买了一身里里外外的新衣服, 金旭觉得只是去班长家吃个饭, 没这必要。
尚扬却觉得很有必要,因为班长哥哥是个大帅比,还很会打扮。
他的意图很明确:输什么也必不能输在颜值上。
周六白天,早上起床吃过早饭,尚扬在家里写起了调研报告,从南方回来这一礼拜正好赶上各种会议开个没完,他都还没时间整理汇总这次的报告。
金旭收拾碗筷,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最后无所事事了,拿出平板,戴着耳机,开始看视频打发时间。以前他正常上班的时候,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很少有机会能享受休闲时光,这阵子休假给尚扬当助手,文职空闲时间多了,感受一些实际上没什么大用,但就是能使人快乐的互联网娱乐方式。
尚扬对着电脑敲了一会儿键盘,家里的环境和单位大不一样,写着写着就开始犯困,又不想写了,切换出来摸鱼玩了一会儿,最后索性把笔记本电脑扔到一边,起身走到金旭旁边去,看他在看什么,发现他正看一部国产网络动画。
“从你的追番记录里看见的,”金旭摘了一只耳机,对尚扬道,“还挺好看。”
他长久远离娱乐活动,上网都不知道该看些什么玩些什么,就只从历史播放记录里翻着看,平板和视频网站的账号都是尚扬的,尚扬的历史观看记录里多半是些时政相关的视频,少半是搞笑萌宠,“追番”只有一两部,也只看过一两集,没有真的在追。
“我也想看。”尚扬道。
于是金旭摘了耳机,打开电视投屏,两人一起看起了动画。
看到了中午,要做饭还得出去买菜,天冷得要命,尚扬做主点了金拱门外卖,以前金旭还总是说洋快餐的坏话,最近也真香了,再也不说了,一线城市想要有肉有蔬菜还有碳水,洋快餐是当之无愧的性价比之王。
“你还有多少能写完?”饭后,金旭收拾着餐后垃圾,看见尚扬的电脑在旁边沙发上扔着,道,“周三该交报告了吧。”
尚扬正抱着个抱枕,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被这一提醒,哀嚎一声,躺倒在沙发上装死。
金旭道:“要合理安排时间,我听老杜说,你的腱鞘炎就是以前赶报告赶出来的,不能再这样了。”
尚扬否认道:“别听他乱说,是打游戏打多了。”
但他也不怎么打游戏,可见老杜不是乱说。
金旭摸着他脾气了,知道他极不喜欢别人唠叨,也不再深究此事,道:“下午你写报告,我也临阵磨枪补补课,等晚上去了班长家,他要是突然来抽查我知识点,我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哈,这事班长真干得出来。”尚扬一阵乐,但实在是不想写,说,“那你补你的课,别管我。太冷了,我要钻被窝睡午觉去。”
他躺在那又看了两集动画,还真关了电视,跑进去睡午觉了。
而金旭翻书看了一会儿,心不在焉起来,也进来卧室,上床,钻进被窝。
“?”尚扬还没睡着,问,“你不是要补课吗?”
金旭把他往怀里一搂,拽拽地说:“翻了翻书,发现都会。”
尚扬半嘲讽半真心地说:“倒是忘了,你也是个学霸呢。”
天气不错,温度着实是低,还没到供暖的日子,只有被窝和爱人的怀抱才充满温暖。这种季节跟对象搂在一起午睡,幸福感高到没边儿了。
一觉睡到三点多,两人醒了也没离开床,躺在床上暖暖和和地聊着天,先是聊了几句单位里的事,又说起从南方回来去尚扬父母家,本来要接回伊丽莎白,尚扬妈妈说他俩现在都要上班,没时间好好照顾小狗,最后也没让接回来。
尚扬道:“我妈是心疼你太辛苦,既要照顾狗,又要伺候我,狗是个智障,人是个废物,完了你还得上班,好惨一男的。”
金旭:“……”
“主要是你长得还帅,”尚扬道,“我妈的人生原则是,苦谁也不能苦了帅哥。”
“她才是真的好看,气质还好,”金旭既是投桃报李也是实事求是,夸过了尚妈妈,又说尚扬,“你长得像她,一样好看。”
尚扬道:“我可没有她好看,她年轻的时候追她的人海了去了,哪有人追我……就你一个。”
“不可能。”金旭道,“是你不好追,别人不像我这么大胆,敢当面表白,别人只敢在背地里暗恋你,叫你看不出来。”
他说的是早年的自己,以及一些被他怀疑过的“师弟”。
尚扬没领会到这一点,自嘲地笑笑,开玩笑道:“你说的别人是谁?班长吗?上学的时候就是他对我最好了,你那时候都不搭理我的。”
“我以前真担心过你俩是不是成一对了。”金旭说起这事来,还有那么点嫉妒,“你俩为什么总是这么好?”
“因为我颜控,班长是很帅的。”尚扬故意道。
“没我帅,”金旭一脸严肃地说道,“我都整容了,我最帅。”
尚扬笑得简直要在被窝里打滚,考虑到被窝如果透风会冷,才忍住了,原地笑得发抖。
金旭本就在他身后搂着他,被他动来动去,就有了点变化,挪动了下,他立刻感觉到了,耳朵到脖颈被染了层粉色。金旭审时度势,觉得这时机非常好,一言不发地开始动手,这只小羊的薄羊毛衫岌岌可危了。
尚扬:“……”
他觉得白天这样不太好,道:“别动,我要起来写报告了。”
“早不写晚不写,”金旭道,“为什么非要现在写?”
尚扬睡了半天,又在被窝里打滚,脸是红的,嘴是硬的:“我想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写,你管我呢。”
金旭蛮横地把羊毛衫卷了起来,道:“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尚扬胸膛起伏,杏眼圆睁:“反了你了!”
晚上,两人到班长家,班长开心地迎接他俩进门,带他俩参观新房子,兴奋地介绍这里是什么那里是什么,忽发现两个同学不对,道:“你们俩又吵架了?”
尚扬还没开口,金旭道:“没有,他单方面跟我生气。”被尚扬白了一眼,还因为下午他不理会反对而一意孤行的行事作风在生气。
“是不是以为我会劝你俩和好?”班长夸张地冷笑道,“我才不浪费口舌,反正你们两个一会儿自己就和好了。”
金旭和尚扬:“……”
尚扬问:“你哥呢?怎么没在家?”
“去买菜了,”班长一点都不客气,道,“本来他想晚上煎牛排,我说金旭好不容易来了,就让金旭下厨做中餐,他就买菜去了。”
等哥哥买菜回来,金旭下厨,有点厨房技能在身上的哥哥帮忙打下手,尚扬和班长两个专等吃饭的在外面玩。
班长带尚扬看完新家的智能家居,和尚扬一起拆了新到还没拆封的游戏机,玩了一会儿又丢下,拉着尚扬到阳台上看他哥精心养护的花草们,阳台窗极大,房子地段又好,外面夜景璀璨光华。
尚扬抓着班长愤怒道:“你不要再炫了,我现在真的仇富了!”
班长知道他是开玩笑,哈哈大笑,道:“我工资还没有你高,上次请你俩吃完法餐,零花钱没了,现在超过五百的开销都得问我哥要钱。”
尚扬:“……太惨了。”
班长没觉得自己惨,还觉得挺好。
末了,两人站在窗边看夜景。班长小心地看看尚扬,说:“你和金旭不要老是拌嘴,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相处。”
尚扬:“……”
班长戳破了好友的“隐私”,有点不好意思和他对视,看着窗外,说:“我没想到会这样……其实,也挺好的,金旭人不错,在学校对你就挺好的,现在长得也挺帅……”
“他真的没整容。”尚扬听到这句话简直头大,条件反射地反驳道。
班长一愣,又大笑起来。
两人都看夜景,过了好一会儿,相视一笑。这是尚扬第一次对朋友出柜,有种新奇而美好的体验。
吃饭时间,班长把尚扬和金旭带来的茅台开了,宾主举杯,庆贺乔迁新居,也祝福在座大家的新生活都越来越好。之后边吃饭边聊起了天,提起前阵子尚扬和金旭到南方出差的事。
班长在别处听说了一点,道:“那边出了命案,你俩还被临时调进督导组了是吗?”
“不止呢!”尚扬把案件讲了一遍,最后说到破案之后,督导组组长即那位刑侦大神从上海赶过来做收尾工作,“人家在上海刚办完别的案子,是某国大使馆的事,就赶过去了,你们猜,你们猜猜!是哪个平时拽得很的家伙,见了这位大神,不敢跟人家说话?人家叫出他名字,他跟见了爱豆的追星小女孩一样,当场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你们猜是谁?”
金旭:“……”
班长和哥哥都笑起来。尚扬喝酒上了头,又是和最熟的朋友,状态异常活跃,把金旭当时见了偶像的模样描述得惟妙惟肖,还模仿起来了,大有报复金旭下午在家没听他话的意思。
“其实我还挺羡慕的,”班长道,“我也想当神探,可惜天赋不行,只能搞搞理论教学了。”
尚扬一听这个,喜上眉梢,语气一转道:“那不是人人都有这天赋的!他就是有!不是一般的有!太有了!平时看着不怎么样一个人吧,一破案,那就水兵月变身,代表月亮迷死人。”
金旭:“……”
班长实事求是:“那也不是,金旭本来就挺帅的。”
就听他哥哥在旁边:“呵。”
第53章
“还行, ”金旭觉得哥哥好像很在乎这件事,就主动道,“肯定没有哥哥帅。”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 班长在寝室里和哥哥视频, 哥哥的颜值惊艳了包括尚扬和金旭在内全寝室的寸头警校生们。哥哥的出厂设置就是帅,不像土憨直金旭是靠后天发力才逆袭成功。
哥哥可能见当事人如此谦虚,没有要和他比美的意思, 就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 他说起想送尚扬点东西,起身去里面去拿了,班长抓紧机会, 悄悄说:“其实我觉得金旭更帅, 我哥有点……有点娘。让我选的话, 我想长成金旭这样。”
金旭:“……”
哥哥和尚扬属于同一种类型的帅哥, 皮肤白,五官俊秀,都能被归类在花美男里。
尚扬不觉得自己中枪, 还取笑班长:“你别怂啊,当哥哥的面说啊, 看他不打死你。”
“嘘, 小点声。”班长背后揭自家哥哥的短, 道,“你们看他好像很淡定是吧?去年金旭来进修的时候就把他给帅到了, 后来说了好几次了再见面不能被比下去。下午你们来之前,他还专门叫了个Tony老师来家里给他做头发, 还想给我也搞一搞, 被我拒绝了……有点贵, 我的头发不配。”
金旭:“……”
尚扬喝茅台喝得双眼迷瞪,笑眯眯地说:“这么输不起啊?哥哥不行。”
班长提醒道:“小点声、小点声。”
金旭道:“班长,你看我的新毛衣。”
尚扬:“?”
“好看,”班长夸道,“你今天穿的那件大衣也很好看,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不便宜吧?”
金旭道:“不知道,尚扬昨天刚给我买的。幸亏今天下午他忙着写报告,不然可能也得找个Tony老师给我做头发。”
尚扬:“……”
“真的假的?”班长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尚扬道,“你也输不起啊?你也不行!”
这时哥哥提着一个很精致的礼品袋出来了,输不起的尚扬当场就要告状:“哥哥,你弟说你……”
那个“娘”字还没说出来,被班长打断并捂嘴:“拿了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看看,你要送尚扬什么好东西?”
哥哥把礼品袋给尚扬,尚扬打开看了,是一瓶香水和一副键盘,都是全新没拆封的。
“这怎么好意思?”尚扬客气起来,也忘了要告状的事。
“不要不好意思,帮帮忙,快收下吧。”班长看清楚了是什么后,道,“他乱花钱,整天屯东西,屯多了自己给忘了,这回搬家被我给收拾出来的,就这一模一样的香水他有三四瓶。”
金旭在旁边笑起来了。尚扬:“……”
尚扬问道:“怎么连键盘也要屯吗?”
但键盘是哥哥听班长说过尚扬有腱鞘炎,特意给他买了一副人体工学键盘——这位的出厂设置七分帅气,三分购物狂。
尚扬十分感动,当场表示:“哥哥就是最帅的!”
接下来在场众人的立场就发生了重大改变,尚扬和哥哥成了一拨的。
聊起装修房子的事,尚扬把哥哥的审美称赞了一番,两人还聊了软装配色之类的话题。
金旭和班长插不上话,俩人就聊别的。
“我们想养只小猫,”班长道,“我哥看上的都挺贵,又怕买到后院猫。要我说,还不如哪天没事去街上蹲一个流浪猫捡回来养。”
金旭不懂,问:“什么是后院猫?”
哥哥听见了这话,解释了一番何谓后院猫。
尚扬这时又想起来下午金旭不听话的事,借题发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金旭:“……”
“不要理他们。”班长却是站金旭的,道,“我们就是土,不像他们都是洋气人儿。”
金旭正想说什么,班长又道:“进修课程不去上就不去了,作业还是应该要写写,我出的题都很花心思,只要你认真做一遍,将来考试准能过。先说好,打分我可是不会给你放水的。”
金旭:“……”
十点多,尚扬和金旭才离开班长家,班长贴心地帮他俩叫了专车,还送他俩到小区门外上车。
“认识你真好啊,”尚扬拉着班长的手不放,真情实感地说,“以后有时间带哥哥去我家玩,让金旭给你们做满汉全席,让我家狗给你们表演钻火圈。”
金旭道:“我和伊丽莎白要连夜跑了。”
班长:“哈哈哈哈。”
金旭强行把尚扬和班长拉着的手分开,说:“回家吧,这么冷,也快放班长回家去。”
尚扬被他推进车里去,他又和班长告别,班长担心道:“他是不是喝太多了?回去你要好好照顾他……不要欺负他。”
“不会。”金旭语重心长地说道,“班长,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班长:“……?”
“你跟班长说什么?”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尚扬才像重新启动了一样,对金旭道,“班长可真好,哥哥人也不错。”
金旭道:“一副键盘就收买你了?”
尚扬认真道:“还有香水。”
金旭看他好像也加载不出什么智慧来,不想被司机看笑话,就停止了和他交谈。一路无话回到家里,尚扬进门就叫狗:“白?来迎接爸爸!”
金旭:“……”
尚扬想起狗不在家只得作罢,从金旭手里接过礼品袋来,走到沙发前,把香水和键盘都拆了,按了按键盘放一边去,又拿出香水来喷了两下,喜欢道:“不错,哥哥审美在线,审香趣味也挺好。”
金旭道:“差不多点,夸他一晚上了。”
“值得夸!”尚扬把香水对着金旭要给他喷,金旭立刻躲开了,还有点不太高兴。
尚扬道:“怎么了?不是嫉妒人家吧?”
金旭道:“没有。喝水吗?我烧去。”
“不喝……”尚扬又道,“还是喝点吧。”
金旭拿了电水壶去烧水,尚扬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等金旭站在放烧水壶的边柜前,他从金旭左肩后探出来看金旭,缩回去,又从右肩后探出来看看。
金旭刚开始还绷着脸,不到半分钟破了功,好笑道:“干什么?”
尚扬一见他笑了,就从背后抱住他,道:“看你好帅。”
金旭道:“没有哥哥帅。”
“我可没这么说,”尚扬道,“还说没有嫉妒,你就是嫉妒。”
金旭道:“我们这种普信男,见到人类高质量男性了,嫉妒不是应该的么。”
尚扬哈哈笑道:“你在网上都学了些什么?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金旭不说话了。嫉妒倒也谈不上,有点酸气是真的。
“哎,”尚扬用说悄悄话的音量和语气道,“我跟班长出柜了。”
金旭:“……”
尚扬说完后觉得不好意思,就把脸伏在他肩背上,又说:“我懂你为什么这么爱跟别人出柜了……这感觉不坏,还有点爽。”
其实金旭也没有特别爱跟别人出柜,通常是被人看出来的,他身边刑警环绕,想瞒也不好瞒着。不过他此时懒得与尚扬分辩这个,捏住尚扬抱在他腰间的手,心里高兴起来。
“跟他们说这次出差……”尚扬提起金旭被刑侦大神点名进督导组的事,道,“你一直就很厉害,但这次说和以前说,感觉都不一样了,以前说你多厉害立了什么功,班长也很高兴,你再厉害也是咱们09级治安区队之光,今天晚上,就在那张饭桌上,我是最为你感到骄傲的,只有我有这资格。”
他感慨道:“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我们之间是爱情,这真好啊。”
水开了壶停了,也没人管它。
“你知道被这级别的大神记住你,意味着什么?”尚扬道,“也许用不了多久,最多三五年,你就真要来给我当领导了。”
金旭道:“没那么夸张。”
“有。”尚扬当即举了几个人物实例,说,“你真的太厉害了,不像我就是块废柴。”
“你怎么老是这么说自己?这年纪就到你这级别的有几个?”金旭道。
“那我也不如你,有些方面我比你差得远了。”尚扬道,“小金同志,你梦想过的事都能实现,你比绝大部分人更努力、也更优秀,我就是这绝大部分人中的一个,所以……”
他顿了一顿,才接着道:“不要再把我当梦想了。”
金旭握着他的手,侧过身看他,眼里有些惊异。
“我没醉,至少现在是清醒的。”尚扬双眼含着笑,说道,“这话在出差路上就想和你说了,事情太多忙忘了。”
金旭道:“我没明白……我不是太明白。”
尚扬道:“我以前也不明白,以为你执着地想休大假,只是想休息,趁休息好来跟我生活一段时间,你说和我一起生活、工作,只在梦里想过,我都还没有懂,是这次出差,我跟你聊你单位,你说不想聊,不想被提醒迟早要回去。我是很笨的,想很久才想明白,你是不是时常觉得,你没有机会升上来跟我在一起了?不管是一起生活,还是一起工作,你都没有再抱着这样的希望了。”
金旭:“……”
“对,”他说,“我被调到档案室那天,就觉得没戏了。即使后来上级叫我回去,古飞也找我谈话,我也很清楚,希望不大,留在省厅好好打工,就是我的职业天花板。你离我总是很远,或许曾经近过,是假象,像钓在驴眼前的胡萝卜,最终还是远的……”
“不对。”尚扬道,“你就只顾着你自己那点感受,如果你稍微看见一点我多爱你,你就不会这么想。”
金旭看他眼神迷蒙,表情里还有种天真,知道他仍是醉得不轻,敷衍道:“可能是吧。还喝水吗?不喝就凉了。”
尚扬道:“打什么岔?”
“不高兴聊这个,”金旭道,“你就是想我承认我自卑,我就是自卑,我承认了,又怎么样?”
尚扬怒道:“你会不会听人说话?不听算了,不跟你说了,以后也不跟你说了。”
金旭又认怂道:“你说,接着说,我没看不见你爱我,你当然爱我,以前不爱我的时候跟现在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尚扬道,“我就没变过。”
金旭道:“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是看我长得帅,会逗你高兴,还同情我无父无母小时候过得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脸,爱被人哄着,还圣母。”
尚扬:“……”
金旭道:“也就后来才对我真心点,就是你爸生病,你甩了我那次,跟我分了俩月,最后还是觉得我好,舍不得我,我好在哪儿呢?长得帅,会哄人,给你当1当得好……”
“你给我滚!”尚扬不搂着人撒娇了,也不跟人聊爱情了,说翻脸就翻脸,道,“跟你好好说话,你一直说什么东西!翻旧账是不是?记恨我提过分手是不是?那你就提分手,马上提,回去省厅当小兵去吧,我还离不了你了?”
金旭:“……”
尚扬大步到沙发边坐下,气得七窍生烟,究竟劲也还没过去,简直是头晕眼花。
金旭端了杯热水过来给他,道:“生气了?”
“滚。”尚扬骂了人,又接过水喝了,水温刚好,分明是金旭帮他兑好了的,礼貌本能地发作,说,“谢谢。”
金旭:“……”
“你说的都对。”金旭在他旁边坐下,释放求和信号,并坦白道,“我就是那么想的,去了档案室,每天就这一个想法,全完了。以前想好的,好好奋斗几年十几年,早晚有机会升上来,全泡汤了,没戏了。一门心思想休个大假,就当是来圆梦了……异地几年,你要是真看上别人了,再跟我分一次手,我也认了,总归不算白梦一场。”
尚扬端着那杯水,气得手发抖,也还有点伤心。
“出了趟差,不这么想了。”金旭突然嘚瑟起来,道,“我在刑侦局这么有名,就是你说的,有机会给你当上级,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潜规则你这个小副处长。”
尚扬本来就还有点醉,脑子转得不太快,现在分不清楚这家伙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在逗自己,一时恶从胆边生,扬手就要把杯里的水泼他一脸,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把杯子夺了过去。
“你把沙发弄湿了,”金旭把水杯稳稳地放在茶几上,道,“最后还得我来收拾。”
尚扬指着门道:“不让住我家了,你给我走。”
金旭道:“走去哪儿?”
尚扬道:“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跟你好了。”
“不要吓唬我。”金旭道,“那我去住班长家?他家那么大。”
“你给我生气!”尚扬上手来扯金旭的脸,把那张帅脸搓扁揉圆,道,“生气!你快点生气!你气死我了!”
金旭忍了一会儿,脸受不了了,笑着朝后躲,说:“明天你就忘干净了。”
“我才不会忘!”尚扬追着扑上去,口中喋喋不休道,“长得帅也没有用,没有用我跟你说,说不跟你就不跟你好,马上就跟你分手。”
掐脸扯头发,他分着腿跨在金旭身上,忽又捧着脸看人家,道:“你真的好帅,我这辈子都得被你迷死了。”
金旭:“……”
尚扬没头脑地冒出一句:“你比班长哥哥帅,哥哥长得像个0。”
金旭笑喷了出来,道:“人家是个1。”
尚扬:“???”
他现在的脑子已经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意思,想一出是一出,又想起了没结果的爱情话题来,道:“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不是想让你承认自卑……请你不要把我当梦想,把我当成你普普通通的爱人,好不好。”
金旭本来当他撒酒疯,忽然间愣住,凝目看他半晌,道:“我想亲亲你……或者你来亲我。”
尚扬对他笑,振奋道:“好的,我来。”
那之后,下午让尚扬生气的事再度重演,有个人又不听话,让干什么不干什么,不让干的全干了好几遍。
第二天,尚扬七扭八歪地醒过来,感觉自己像被拆卸开又重新组装了好几遍,以为是宿醉,也没太当回事。
出来洗漱,看见金旭在那里晾晒刚洗干净的沙发套。
“我吐在沙发上了吗?”尚扬羞愧道,“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
金旭道:“不麻烦……我就说你会忘干净。”
第54章
怎么又酒后“失德”?屡次无知无觉犯错误的尚扬暗自长了记性, 这之后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碰过白酒。
周三到来之前,生死时速间, 尚主任按时完成了这次的调研报告,他的新键盘功不可没。
金旭则一边认真做助手, 一边没落下进修班的功课,人勤话不多,给研究所众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有时尚扬去其他部门有事, 也会带上他这助手一起, 在单位食堂吃饭和人拼桌, 尚扬会特意介绍他认识更多人。当然这也不能算是尚扬对他这个助手的“特殊”关照, 跟过尚扬的历任助手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是尚主任格外喜欢带这位助手“顺路”去刑侦局, 格外喜欢“顺便”带他认识些刑侦局的同事。
天气越来越冷,北方供了暖, 又先后下了两场雪, 这一年即将到头了。
元旦前, 尚扬带助手出了今年最后一次差,去了冬季也如春天一般温暖且花团锦簇的广州。这趟出差既暖和舒服, 又好玩好吃,工作也进行得顺顺利利。
调研结束后回去之前,他们两人还和那位在花都区工作的公大师弟小聚了一下。
去赴约的路上, 金旭多少还有点不乐意,他和这位师弟不熟, 对“师弟”本身也都没好感。
孰料这位师弟不一般了,只把尚师兄当师兄, 却把金师兄当偶像。在茶餐厅里见面打过招呼, 师弟当即就把尚师兄抛之脑后, 拉着金师兄滔滔不绝:“关于那个抛尸案……”
“还有那个邪.教传销案……”
“听说前阵子师兄还和刑侦局大佬一起办了大案……”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尚扬插不上话,也不好意思玩手机,只得在一旁默默地就着点心喝普洱。
当晚,因为茶喝得太多失了眠,旁边助手倒是睡得挺香,尚扬左右睡不着,轻手轻脚起了床,到酒店楼下遛弯,顺便看看花城夜景。
不夜城名不虚传,近十二点了,街上仍是车水马龙,行人虽比白天稀落但也不算少,和北方冬天完全不同。当然人家这边温度也很舒适。
尚扬溜达了一段,在珠江边站了会儿,随手从音乐APP里点开一首歌播放。
有个年轻男生背着包,走了过去,又回头看了看尚扬,忽折返回来,过来向尚扬问路,说着一口广普,说了两遍尚扬才听懂,表示自己不是本地人,问他路还不如用缺德地图更快点。男生问他是哪里人,他说北方来的。
这男生一点也不急的模样,眨巴着大眼睛问:“北方好大的喔,具体是北方哪里呢?”
尚扬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在搭讪他,尴尬地婉拒道:“不好意思,我不是。”
男生道:“可你一看就是啊。”
尚扬心道,这么明显吗?稍稍有点好奇地问:“是有什么特征吗?”
“就是种感觉咯。”男生说,“那你在这边做什么?”
尚扬道:“出差。”
男生笑起来:“我是说,你站在这边做什么?”
等他弄明白尚扬只是在这儿吹吹风,才解释道:“从这边转过去,就是一家好大的gay吧,很近的,我以为你是刚从那里面出来的。还在这陶醉地听张惠妹。”
“听张惠妹是?”尚扬道,“什么暗号吗?”
男生道:“也不算,是说1听张惠妹,0喜欢听孙燕姿。”
尚扬:“……”
他睡前洗过澡了,出来散步也穿得极为休闲,头发被江风吹得随意散在眉前,比实际年龄又显得小了不少。
男生明显是很中意他的长相气质,锲而不舍地想把搭讪进行下去,问:“底迪,你几岁啊?”
尚扬:“…………”
十二点半,被人当成了1的尚扬底迪回了房间,刷房卡开了房门,和正在换鞋要出门去找他的金旭,大眼瞪小眼。
金旭顶着一头狮子似的乱发,睡到半截一睁眼,这么大个老婆没了,可怕不可怕?
这时看他回来了,金旭道:“去哪儿了你?吓我一跳。”
“出去走了走。”尚扬好笑道,“我这么大个人,肯定是自己出去了,还能被人进房里偷走吗?”
金旭又穿回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道:“睡迷糊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尚扬道:“没走远,就在楼下,本来想着十来分钟就回来了。”
他把被人搭讪的事跟金旭分享了下,是当成一件趣事说的。
“你还跟这人聊了半小时?”金旭不满道,“长得很好看吗?你怎么回事,净招些男的惦记?”
尚扬:“……”
他本来还想和金旭再聊聊这有点新鲜的事,金旭这么一说,他不想聊了,把外套脱了一挂,道:“困了,睡觉。”
本来,国际惯例,标间里的另一张床是空着的,尚扬现在要去睡那张空床。
金旭一看这不好,跟过来哄他,他是极好哄的一个人,三言两语就哄好了,金旭这家伙从第四句开始就又说些不像话的话,等五句六句说完,被尚扬忍无可忍地捶了一顿,这下两人都舒服了,才正式睡觉。
回了北京,元旦一过完,时间就开了倍速,眨个眼,农历新年也到了。
除夕下午,尚扬要带金旭回父母家去过年。
两人出发前,在家里就换好了过年衣服,尚扬给两人都买了新衣服,两件款式近似的羽绒服,他的是纯黑色,金旭的是一件暗红色。
“我还没穿过红衣服。”金旭听话地穿了,内心总觉得尚扬是买错了两人的颜色。
尚扬就是想让他穿鲜艳点过年,真心夸赞道:“你穿这颜色好看的,又帅又潮。”
等尚扬也穿了新衣服,纯黑色衬得人更是肤白唇红、嫩如春葱。
金旭看穿衣镜里的他俩,啧啧道:“好绝一对男的。”
尚扬哭笑不得道:“这都什么词汇?你是00后吗?整天在网上学些什么东西?”
金旭冲浪学到的新知识杂且多,刷新得还挺快,上个月做饭还在哼唱“阿珍爱上了阿强”,这个月就是“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给尚扬发消息使用的表情包,横跨了玲娜贝儿比心.jpg到冰墩墩和雪容融贴贴.gif,活像是休假使他5G通了网,他的智能手机也终于不再是只用来合成大西瓜。
“我很洋气的。”金旭道。
第55章
万家祥和的除夕夜, 这是金警官参加工作以来,第一个不必加班还有家人一起过的除夕。
尚扬带他回了家,两人陪着父母吃过年夜饭, 本来还打算回去,被妈妈挽留,当晚两人便留宿在了家里,这样也省得明天一早再起个大早赶过来给父母拜年。
饭后,爸爸只坐了一会儿, 就回房间躺着休息去了——既是因自从病了以后格外嗜睡,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在会让年轻人感到不自在。
客厅里, 三人开着电视,拿春晚当背景音,聊起了家常话。
金旭其实不太会和长辈聊天, 总有种拘束在, 但尚妈妈一向喜欢他,会主动找话题, 聊了不片刻,她还去把家里几本大相册拿出来给金旭看。
相册里面有尚扬小时候的很多照片, 他是从小就长得出色, 所有合影里第一眼就能看见的一定是他,童年时玉雪可爱, 少年时干净美好,青春期能看出短暂地当过几天中二拽哥, 等上了警校变成寸头, 之后就全是挺拔帅气的模样了, 只是一年更比一年“厅里厅气”。
“他是真好看。”金旭微笑翻着看, 没忘了再夸一夸尚妈妈, “一看就是您亲生的。”
因为爸爸不在场,尚扬没了坐相,懒散地躺在旁边大沙发上,怀里搂着伊丽莎白,眼睛看着电视里的节目,耳朵听着旁边俩人聊天。这时他听见了金旭奉承妈妈,也附和道:“我只遗传到杨警监十分之一的美貌,就能在东城区横着走了。”
尚妈妈被他俩哄得直笑,又让金旭看:“你瞧这几张,多可爱。”
那是尚扬的幼儿园时期,穿着小裙子、头上别着花卡子的“女装大佬”照。尚妈妈解释说,她本来很想要个女儿,结果生出来是尚扬,也没法子,趁尚扬年纪小不懂事还不知道反抗,趁机当女儿打扮他,好过过女儿瘾。
“这都是两三岁、三四岁的时候,他自己还挺喜欢裙子。”尚妈妈大爆儿子的童年趣事,道,“我们那时还住公安大院,他一穿上裙子,我都还没给他系好带子呢,他就往院儿里跑,叫别的小朋友都快点出来看他转圈圈,自我介绍说, ‘我可是一个花仙子’。”最后一句她还说得抑扬顿挫,就是小朋友当花仙子才会有的口吻。
尚扬:“……”
金旭憋笑憋得肚子疼,不敢笑出声,只怕一会儿会被尚扬打。
尚扬则是尴尬得脸发红,他早记不清楚那么点儿时候的事了,出声辩解道:“那肯定是夏天,穿裙子比穿裤子凉快。”
妈妈道:“那你还把纱巾顶在头上学过白娘子,手还这样、这样地比划着变法术……”
“我去睡觉了。”尚扬无地自容,站起来跑了,进卧室前还要给自己跑路找理由,“今年春晚怎么更难看了!”
他在家里的房间理所当然一直是保留着的,往常也偶尔会回来过夜,这晚他睡在自己房间里,金旭去睡了客房,尚妈妈提前就已经收拾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尚扬起了床,出来一看,金旭已经在帮尚妈妈准备早饭,准确地说,是尚妈妈嗑着瓜子,指挥金旭在拌配饺子的凉菜。金旭系着围裙,新春第一天,拌菜的筷子使得虎虎生威,干活干得满面春风。
“妈,过年好!”尚扬给妈妈作揖拜年,又一阵风到主卧去,过本命年的爸爸坐在床边正穿红袜子,尚扬冲爸爸作揖,“爸爸过年好!”
最后他又回来厨房,对金旭抱拳:“你也过年好。”
金旭道:“过年好。”
尚妈妈此时没在厨房,他问尚扬:“你想吃哪个馅儿的饺子?给你多煮点。”
尚扬挽起袖子想帮忙煮饺子,说:“都行,每样都来点吧。”
“你不用管,”金旭道,“外头玩去。”
尚扬也没走,朝外面看了看,见妈妈穿过客厅进了卧室,找爸爸说什么去了。
他抽身回头,靠近金旭,迅雷不及掩耳地在金旭脸上亲了一口。
金旭:“……”
在自己家睡了一觉,尚扬仿佛睡出了些叛逆的童真,表现出来就是胆大妄为,还有点任性。人在充分被爱着的时候才会如此。
而金旭也从这个传统节日里感受到暌违数年的团圆幸福与阖家欢乐。
“新年快乐。”金旭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恭喜发财。”尚扬对他展颜一笑,说,“我也爱你。”
到下午,这对年轻人和父母告别回去,这回把伊丽莎白带回来了。
在尚扬妈妈较为健康的管理下,这只小胖狗瘦身成功,不再像先前那样走几步就喘,下车牵着它走,它就撒欢跑起来,四条小腿儿都跑出了幻影。
进了家门,尚扬去给小狗的饮水器里添水,金旭把它的虎头帽衣服脱了下来,家里温度高,穿着会不舒服。
“还没问你呢,”尚扬好奇地问起来,“昨天晚上我睡了以后,你和我妈又聊什么了?”
金旭道:“阿姨说姜云起带着几个小孩儿笑话你,后来你就再也不穿裙子了。小姜小时候还挺讨厌。”
尚扬道:“小时候不懂事,家长都忙,没时间管我们。后来我也打回去了,把他撵得满院子跑,没两天他就学会了爬树。”
“他现在在北京没有?”金旭道,“有空找他吃个饭。”
尚扬道:“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挺喜欢他呀?很少听你主动说想找谁一起吃饭。”
“他现在不讨人厌。”金旭单手抱起扒他腿的伊丽莎白,一脸酷拽,大言不惭地说,“我想找个熟人秀秀恩爱。”
尚扬失笑道:“那不如迫害袁丁,叫他来家里吃饭,反正刑侦局也放假了。”
又问:“就听我妈讲了我的童年?我听你俩聊到十二点多才去睡。”
金旭抱着狗坐在沙发上,道:“说你有点少爷脾气,等你散德行的时候,让我别跟你一般见识,叫我让着你。”
针对这种亲妈行为,尚扬只得:“哼。”
“阿姨还说了,”金旭学尚妈妈的语气道,“小扬心软,好说话,真吵了架也不会记仇,你们生活中要互相体谅,工作里互相扶持,要珍惜彼此。”
尚扬没再作声。
“听见了没?”金旭狐假虎威地说道,“小扬,你妈让你珍惜我。”
他从没当面这样叫过尚扬,只背地里这么叫人家,这下当着面叫出了口,心里还有点不平静,不自觉地提着口气,想看尚扬什么反应。
“小羊记住了,”但尚扬就没听出来,道,“关我尚扬什么事。”
金旭:“……”
尚扬自以为说了个好笑的笑话,趾高气扬地背着手进房间里,把衣服换了,忽反应过来,好像这次不是谐音梗?换好衣服出来后,他奇怪地打量金旭。
金旭正在无聊地撸狗,伊丽莎白被撸得舒服,小短腿儿四仰八叉,亮出了小肚皮。
尚扬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金旭道,“你不喜欢就不叫了。”
尚扬道:“没不喜欢……有点怪。”
他坐到旁边,从茶几的果盘里拿了个砂糖橘,手里剥着皮,又对金旭道:“你再叫一次听听。”
金旭又叫了他一次,他这次笑了出来,道:“怪好听的。”
伊丽莎白等了一会儿,没人撸它了,大概看出自己多余,跳下沙发跑去咬玩具了。
尚扬吃着橘子,懒洋洋地躺下枕着金旭的腿,让金旭再多叫叫他,金旭道:“你指定有什么大冰块。”
尚扬:“大冰块?什么啊?”
“一般要写成冰块的emoji表情。”金旭一本正经地科普道,“救命也不能写成救命,要写成九敏。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猜都是为了显得洋气。”
尚扬哈哈大笑起来。
金旭也笑起来,摸到尚扬的耳朵揉了一会儿,尚扬不笑了,定睛看着他,他俯下身与尚扬亲吻,再一会儿,尚扬就也和伊丽莎白一样,舒服得蹬着小腿直翻肚皮。
春节小长假晃晃悠悠,一天又一天,两人除了遛狗和买菜,就没出过门,仗着年轻和一双好腰,整日胡作非为。
直到初六,临上班前一天了,尚扬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不得不爬起来,把盘丝洞里数日积攒的妖气一收,将自己打扮回了人样。出门前,他问金旭:“回来用不用给你打包吃的?”
“不用,我遛狗就在外头顺便吃点。”金旭对他这个聚会不太满意,说,“高中同学到底有什么好聚的?毕业这么多年了,生活都没交集。”
尚扬道:“不是每年都聚,偶尔有空才聚一次,今年正好十五周年,班主任快退休了,有几个同学也回了国发展……”
他解释着,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没劲透顶。他的高中是一所有历史的重点名校,越是名校毕业生就越爱搞聚会,毕竟越是名校,学生越容易有“出息”,没事聚一聚总有“好处”。这种理由凑起来的聚会是很无聊的,不过成年人的社交本身就是这么庸俗市侩,该去还是得去,终究人是社会性动物。
“就去吃顿饭,不喝酒,”尚扬也没再继续解释,只是道,“很快就回来了。”
这瞬间,他有了个新的体会,他是已经归于俗流了,金旭却是“土”但不“俗”的一个人,工作以外,这人就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处自己乐意处的关系,追寻自己想追寻的生活,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聚会上,尚扬见到了许多和他自己一样,不太纯粹、仍在低级趣味海洋里浮沉的老同学们。
不过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不乏各行各业已冒尖或正要冒尖的佼佼者,各个都是场面人,无聊当然还是无聊,大家情商都在线,相处起来不会太难受。
上次这班人搞聚会是四年前了,这四年里大部分人都没再见过,尚扬甚至已经分不清楚部分同学谁是谁,对不上号。
尚扬自认和人中龙凤的同学们比起来,他各方面都平平无奇,不是焦点人物,自己的职业也有一定保密性,就全程尽量降低存在感,还坐了不引人注意的位置,打着安静吃完饭就走人的算盘。
聚会的小厅里热闹非凡,这时一位同学姗姗来迟,阵仗却很大,甫一进门,几位交际型的同学立刻围上去,占据了有利位置,奉承的奉承,套近乎的套近乎,各显神通。有几位慢了一步没赶上近距离当哈巴儿的,在外围暗自懊悔。坐着没动的人里,看戏吃瓜的有,轻露嘲讽的也有。
尚扬看着这位迟到的老兄,觉得眼熟,一下又想不起是哪位,听人叫了名字,才恍然大悟:高中时班里有两棵班草,其中之一是尚扬本人,而这位名叫“井轩”的男生,是另一棵。
但两棵班草的水土不一样,因而一直就不太熟。尚扬的父母在公安部门工作,当时的职务在同学的父母中不值一提,经济条件也很普通。这位井轩同学就家世不凡,那几年管得不像现在这么严,他上下学都是家里司机开着红旗车接送。
在尚扬印象中,这人应该是高三后半学年去了国外念预科班,之后什么情况,他就不清楚了,高中同学的几次聚会,包括有同学办婚礼,人家从没参加过。
这当然很正常。这种同学会来参加聚会,才不正常。也许井轩是看在即将退休的班主任的面子上吧。
尚扬这样随意想着,反正也跟他没关系。
“尚扬!”
就在他以为坚持等菜上齐了、埋头吃饭、吃完回家就是胜利的时候,井轩热情地叫他名字,还大步走到他旁边来,仿佛和他很熟似的,说:“我来晚了,都没我位置了,坐你边上吧,行吗?”
尚扬虽然疑惑,也只能礼貌回道:“当然可以,请坐。”
今天一共摆了四桌,明明旁边一桌就留了空位,看起来是事先知道井轩会来的同学留给他的,他在尚扬这边坐下时,尚扬分明就看到有几位历来长袖善舞的同学面面相觑,明显没想到井轩不坐那桌跑来这边。
井轩把外套挂在旁边衣架上,回来坐在尚扬旁边,这张桌上其他同学向他打招呼,问他最近忙什么,他客客气气地一一回答了。
从他与同学你来我往的凡尔赛对话中,尚扬得知他归国创业几年,与人合伙开了家科技公司,公司去年已经完成了美股上市。和井轩对话的这位同学则是在证监会下属机构工作。
“听说你做警察了?”井轩应付完了同学,转头与尚扬攀谈,道,“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会去学艺术。”
尚扬诧异道:“我可没什么艺术细胞,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井轩笑道:“高二艺术节的时候,我记得你弹了钢琴,好像是《天空之城》,弹得很好啊。”
尚扬自己都忘了,被人提了才想起来确有其事,当时也是临时抱佛脚练习了一段时间,不是因为对钢琴或艺术感兴趣,青春期嘛,想出风头而已。
“瞎弹的,闹着玩。”尚扬不好意思聊这事,忙迅速翻篇,说,“长大以后还是想干点正事,上了公大,出来就当了公安。”
井轩打量他,道:“但你没怎么变样,我一进来就认出你了。”
“你也没怎么变样,你刚才一进门我也……”尚扬本想说也认出他来了,但其实并没有,最后还是诚实地说,“我也看你眼熟。”
井轩一愣,看了尚扬一眼,很快又笑起来。这时又有其他桌的同学过来找他说话,他就和别人聊了几句,刚聊走一个同学,又来一个,络绎不绝。
尚扬在旁边喝着茶,继续等上菜。
“没完没了,”井轩把几个来套近乎的同学都打发走了,低声对着尚扬这边,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和善,语气不是,吐槽道,“这帮人真挺烦的。”
尚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跟自己也没熟到这种程度,就只好装作没听见。
终于上了菜,开席吃饭,热闹了两个多钟头,等来了这场聚会的结束。
部分同学有换场地再续摊的意思,不管想走的还是不想走的,旁人都还在客气,尚扬实在忍不了了,说回单位有点事,鉴于公安单位随时可能有事,这理由很合理。尚扬拿了外套要走。
“我也有事得走了。”井轩也起身拿了外套,对尚扬道,“也是要走长安街的,送你一段。”
尚扬:“……”
创业公司COO随时有事,这也很合理。
“我说,井轩,”出了饭店门,尚扬道,“穷得买不起车,是写在我脸上了吗?”
不然怎么井轩就知道他肯定没开车来?当然尚扬也没穷到买不起代步车的地步,只是没需求才没买而已。
井轩哈哈笑,说:“我知道你没买车,名下也没房。”
尚扬心道大概是哪个同学跟他说的,道:“你有事就忙去吧。”
井轩道:“我没事啊,不想在这儿待着了,都是些烦人家伙,不舒服。”
尚扬本来想说那你怎么还来?转念一想,自己不是也来了。
“我回家真走长安街,”井轩道,“顺路捎你,不费事。”
“好吧,那我不客气了。”尚扬道。
路上,井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尚扬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主要是工作和父母。
他知道尚扬的父母都退了休,还知道尚扬的爸爸去年大病一场。
“你听谁说的?”尚扬怀疑地问。
没房没车还有可能是哪个知情同学透露给他的,父母的事,知道的人就没那么多了。但肯定也不能算是秘密。
井轩开着车,转头看了看尚扬,那眼神和表情,透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尚扬:“……”
他感到很不适,又因为联想到了什么,而很想笑。
稍后金旭微信里问他“结束了吗?几点回家?”时,他回了句“在路上了,我遇见个神经病”。
金旭:什么?
尚扬:就是有个男的,有点像你。
金旭:什么意思?
尚扬:像你以前追我的时候,像了七八分。
金旭:你什么意思?
尚扬:有话不好好说,就会装X,还装得非常油腻。
金旭:???
金旭:谁装X谁油腻?
尚扬没再回他,决定到家以后再取笑他。
十几秒后,金旭即抓到了重点:是有个男的在撩你?你的同学吗?
而此时井轩的豪车快要开到尚扬单位了,这条街上不好停车,尚扬正想说,看哪儿合适就在哪儿放下他。
井轩道:“你就住在单位后边?我送你到小区门口,方便点。”
尚扬:“?你知道我住哪儿?”
井轩握着方向盘,看他一眼,道:“尚警官,如果我说我调查过你,你不会抓我吧?”
第56章
搭着高中同学的顺风豪车, 尚扬到了小区门口。
车还没停稳,他就看见大门外站着一个高个儿男的, 穿了件暗红色羽绒服,两手插着衣兜,领口一团白,是揣在衣服里的小狗露出来的头。
井轩踩了刹车,靠边停下,还在继续与尚扬聊的话题:“你考虑一下?”
“不考虑。”尚扬道, “谢谢你顺路送我回来。”
他不犹豫地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
揣着狗等人的金旭立刻就动了,朝他走过来,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车里看。
车里的井轩也看到了车外的人,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等尚扬与他告别, 他竟也下了车来, 从车前绕到这边,道:“你好,我是尚扬的老同学。”
“你好, ”金旭看了尚扬一眼, 道, “我是他表哥。”
尚扬在旁拆穿道:“你不是,少骗人。”
金旭:“……”
尚扬对井轩道:“我男朋友,也是公安。”
金旭立时便露出意外但又忍不住高兴的细微表情。
“猜到是了。”井轩笑了一下,道,“回去吧, 天冷。回头找你玩。”最后一句是对尚扬说的, 语气里似有若无的亲近感。
他又对金旭点了下头, 道:“小狗挺可爱。”
伊丽莎白听到好像是说它,歪了歪狗头,是无意识卖萌,但此时它被揣在金旭胸前,脑袋一歪,看起来就很像金旭发了个狗头表情包。
老同学上车,走人了。
“这人没安好心吧。”金旭转头对尚扬,不满道,“就这还跟我像七八分?是说比我矮了七八公分吗?”
尚扬笑出了声,道:“你自己说说像不像!就刚才他那句 ‘回头找你玩’,那种语气和表情,我打赌你以前也那样过。”
当初金旭以为尚扬不喜欢内向的人,就故意凹着“擅长撩骚的帅哥”人设来追求尚扬,一天到晚就是一边脸红害羞,再一边努力说骚话。而实际上尚扬一早就感觉他是在装蒜,可他自己不知道啊,还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装得很像。
这时候的金旭绝不认账,道:“没有,不可能,我是很高冷的。”
要回家了,高冷的金警官把狗掏出来牵着遛。
夜里院内无人,尚扬也觉得手冰,把手插到金旭口袋里,两人一狗进了小区大门。
金旭与他在自己衣兜里牵着手,满意许多,问道:“你这同学什么情况?”
“自己猜去,”尚扬斜睨他道,“你不是最聪明的吗?”
金旭心里有数,说:“他跟你表白了,你告诉他你有对象,是不是。”
“都猜到了还问什么?”尚扬故意说,“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出来看帅哥,看到了吧,人家帅不帅?”
金旭倒还算比较客观,说:“长得还行。不帅也不敢追你。”
“他长得是还不错的。”尚扬也很客观。
他把高中时自己和井轩的颜值难分伯仲,出现了一个班里允许同时存在两个班草的情况,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讲了一遍,自己说自己是班草,就算是事实,也还是有点臭不要脸。
“草和草不一样,”尚扬最后自谦道,“人家是班草的草,我是草根的草。”
“你如果都是草
根了,我是什么?”金旭不可思议道。
“这……是比出来的。”尚扬把井轩的家世告知了金旭。
金旭想说点什么,但能想到的都不是好话,还很容易扫射到尚扬,最后索性算了,没说出来。
两人回到家里,尚扬脱了外套去洗手,金旭追着问他:“这人该不会从高中就暗恋你吧?”
尚扬道:“怎么可能?”
金旭道:“怎么不可能?过年在你家看你高中照片,那时候长得就挺勾人的。”
“滚,”尚扬骂道,“你这都什么形容词。”
“说你的颜值,歪歪滴艾斯。”金旭道。
尚扬哈哈笑,潦草地擦了手,冰凉的双手湿漉漉地来碰金旭的脸,金旭也不躲,被他捧着脸揉搓,两人浅浅亲了亲,分开后意犹未尽,索性大亲特亲。
晚些时候,金旭拿着挂烫机烫两人明天上班要穿的衬衣。
尚扬晚饭没吃饱,热了杯牛奶在喝。
金旭仍在关心那个井轩到底什么意思,说:“他是今天见了你,看你长大了还是这么帅,才突然打你主意了?”
尚扬道:“也不是,他提前找人打听了我的现状。”
“看出来了,”金旭道,“他应该知道你在跟我搞对象,刚才一看见我,他就知道我是谁。他看我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哪来的土狗,凭什么揣个纯种的马尔济斯。”
尚扬:“……”
“能凭什么,”金旭气势拉满,说道,“就凭老子长得帅。”
尚扬:“……”
他佯装责怪道:“其实也怪你,谁让你走哪儿出柜到哪儿,本来就该好好捂着的事,被你弄得谁有心打听,都能知道。”
金旭冤枉道:“你都带我去你父母家过年了,能捂住才怪。”
初一那天到尚扬父母家里拜年的人不少,除了亲友晚辈,就多是他俩的老下属。金旭那天在场,尚扬父母只跟人介绍他目前的职务,没明说他与自家的关系,旁人也没多问,该明白的自然也都能明白。
尚扬这时一联想,恍然大悟了,他这一晚上最纳闷的事,是井轩怎么知道他性取向为男的?很可能就是因为金旭登堂入室,在他家里过年这事,被什么人传到了井轩耳朵里。
“他没暗恋我,也不是什么打我主意。”尚扬道。
井轩找人打听尚扬的资料,又主动来搭讪他,这其中的理由,非常的不“草根”。
前几年里,井轩就跟家里出了柜,他家长辈虽无奈但也都接受了。
他的爷爷在去年年底被检查出了恶疾,病入膏肓,唯一的遗憾,是还没能看到最疼爱的孙子井轩找到携手一生的伴侣,当同性恋也没有单身的权利。
基于他们家的家世背景,井轩想要找到一个能令他爷爷觉得各方面都满意的男友,不是太容易。最合适就是出身清白的军警家庭,在体制内工作,父母和自身的级别都能拿得出手,年纪和外貌还要与井轩能够相匹配,这更难找了。
好在他们那样的人,只要瞌睡就有人会送枕头,在井轩迫切需要找一个“尚扬”的时候,“尚扬”的信息就被人推送到了井轩面前。
金旭都听笑了,说:“没想到还是高中同学,大水冲了龙王庙,班草看上了班草。”
尚扬道:“没看上,就是想找我跟他一起去糊弄他爷爷。我当然说不行。”
“我看都是套路。”金旭道,“骗你跟他去老人面前演情侣,演着演着就假戏真做了。”
尚扬:“……我才没有那么大魅力。”
金旭道:“不重要,你这同学那条件,还能找不到男同愿意陪他演?为什么挑三拣四,还不就是选妃?都当男同了还要搞这一套,真当自己姓赵。”
“不要乱说话。”尚扬道,“我又没答应,真选妃也让他自己慢慢选去呗。”
金旭每次遇到这种人和事,就会阴阳怪气几句,尚扬不让他说他就不说了。尚扬感觉这样还挺好,重点放在了这上面,总比放在拈酸吃醋上要好。
但他还是乐观得太早,过了一会儿,他洗完澡准备睡觉了,金旭还在惦记这事,他一上床,金旭就过来圈着他,无理取闹起来了,道:“我帅还是你同学帅?”“你爱不爱我?”“我要是不帅了你还爱不爱我?”
尚扬刚开始还应几声,后来困了,烦死了,诚恳建议道:“伊丽莎白最爱你,要不你去跟它一起睡地板,要不你就闭嘴。”
关键时刻见真章,金旭和伊丽莎白这对平时看起来人狗情深,竟然不是双向奔赴。因为金旭果断选择闭了嘴。
之后他做了一晚上被夺妻的狗血梦。早上醒来,神情悲戚精神恍惚,三分真的,七分装的。
尚扬看出来了,但对着这张帅脸还是难免心生怜爱,甜言蜜语哄了哄,最后还大方地送了一份羊肉手抓饭,结束了这次风波。
春节假期结束,尚主任带助手回单位上班。
之后井轩又联系了他几次,不死心地请他“再考虑一下”,都被尚扬不留余地地拒绝了。
其实出于部分私心原因,尚扬没有与金旭明确说明,井轩还不是只想找他到老人面前假扮情侣,而就是要找他“谈恋爱”。
那晚聚会结束,送他回去的路上,井轩在坦白了提前找人查过他以后,就把自己需要找个如他一般条件男友的事一并说了。因为那些个人信息并不涉及隐私,尚扬虽然不爽但也没再说什么,反过来劝井轩,与其做这些还不如好好照顾老人,在最后的时间给与陪伴。
井轩则表示:“他的心愿就是这个,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为了让他安心,是为了我身体还健康的父母,还有家里其他长辈,我最终还是需要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对象。”
又说:“你找我谈恋爱的话,比找你男朋友那样的也合适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说句自大的话,让你男朋友选,他可能都更想和我谈恋爱。”
尚扬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人指定是有世界上最大的大冰块。
有的人就是发自真心地认为,金钱与地位能换来一切,如果暂时没能换到,只是因为钱不够多,地位不够高。
井轩找了尚扬数次,尚扬都不怎么搭理他,他渐渐也不再打电话和发消息来了。
元宵节过完,尚扬忙着准备一个系统内的重要会议,是助手插不上手的工作。助手便每天好好学习,应对进修班即将到来的结业考试。
——还有一个月,他半年的假期就要结束,该回去继续给省厅打工了。
这天中午,两人在食堂吃饭,袁丁风风火火进来,
打了饭以后,瞧见他俩,端着餐盘过来和他俩拼桌。
“最近很忙啊?”尚扬看袁丁下巴一层胡茬,道,“怎么胡子都不刮?”
“是不是有案子?”金旭道。
“没有,在忙升级考试,熬夜学习,早上起晚了。”袁丁道。
尚扬嘲笑他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金旭显然有点失望,自己没案子破,本来还想听听别人破案过干瘾。
“最近你们刑侦局有什么案子吗?”尚扬替对象要故事会,道,“说两件别人经手的也行,让你金师兄嗑一嗑。”
别人嗑药嗑CP,金师兄嗑案子。
袁丁取笑了几句,认真道:“案子是有,还是命案,别组人在负责,我只听说了一点。”
“哪儿出了命案?”尚扬诧异道,“是北京辖区内吗?怎么没听说?”
两位师兄表情都凝重起来。
袁丁低声道:“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听说死者是个男的,年纪不太大,华中某省来京务工的,带着老婆和孩子,被发现死在了租来的民房里,老婆和孩子不见了。”
“死者老婆有嫌疑吗?”尚扬道。
“有。”袁丁道,“还找到一个男嫌疑人……”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道:“这事暂时被压着没传出来,是因为这男的嫌疑人身份特殊,是个……”
待他说完,尚扬和金旭同时色变。
“是姓井吗?”尚扬道,“跟我同岁的?”
袁丁诧异道:“是主任你认识的人吗?”
金旭解释道:“是主任差点嫁入的豪门。”
第57章
尚扬瞬间黑了脸。
袁丁这未来神探, 马上就懂了金旭是什么意思。他给尚扬当徒弟那阵子,早就发现了,总有色批想泡尚主任!
但未来神探又很有眼力, 装作听不懂, 甚至干脆装作没听见金师兄说了什么, 只对尚主任道:“这人还真的就是姓井。”
尚扬:“……哦。”
袁丁道:“具体岁数我就不知道了,应该跟你们俩差不多, 背景要是能对得上,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了。哦对了,说他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 搞智能终端的。”
同款家世,同款上市公司, 还姓了一个不常见的“井”姓, 看来被卷进这案子的,真就是那位井轩同学了。
“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 十几年没见过了, 春节聚会碰巧见了一面。”尚扬说清楚他和嫌疑人没有私交后,才问道, “他为什么会被当成嫌疑人?听你刚才介绍死者的情况, 这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能有什么交集?”
袁丁没有参与这起案件,只是听局里同事提过,道:“不清楚。我听说, 是在死亡现场,就那出租民房里, 发现了嫌疑人的指纹, 民房里是没监控, 不过附近有监控拍到嫌疑人的奔驰车在当天有经过那里。”
井轩和男死者之间能有什么交集?这似乎是两个根本不会在社会中遇上的人。硬要说的话,死者是男的……尚扬模糊冒出一个猜想来,又觉得不应当。
“死者长得帅吗?”金旭却已经问了出来。显然他的猜想和尚扬是同一个方向。
袁丁愣了下,秒懂了,道:“不会不会,死者有老婆有孩子,都快四十了,来北京是当外卖员,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我看过一眼照片,说是五十岁都行……不可能是那样。”
尚扬没有说话,和袁丁这直男聊这方向的话题,让他有点不自在。
金旭对此全不在意,只琢磨案件,奇道:“那嫌疑人去死者的住处做什么?”
可惜袁丁也只知道这么多。
午休结束,接着上今日下午的班,尚扬做着事,发现缺点东西,到资料室里找了找文献,回来路上经过隔壁办公室,驻足隔着门上的窗,看了看坐里面其中一张工位的助手。
金旭对着电脑屏幕,手里转着一支笔,一副神游的模样。
看他那样,尚扬也知道了,九成九是被中午听来的案子馋到了。
尚扬回了自己办公室,拿座机打了个内线电话,打完以后,又通过内线叫隔壁助手过来。
金旭敲开门,以为尚主任找他这助手有事做,还没问,尚扬却开口让他上楼去,到刑侦局的某个办公室。
金旭茫然道:“去干什么?”
“你在研究所的见习也快结束了,我安排你去观摩学习一下其他部门的工作节奏和方式,”尚扬端着领导架子,用叮嘱下属的口吻,说道,“去了以后少说话,要多学习,不要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明白吗?”
“好的,主任。”金旭明白了,一脸忍不住想笑,正要走,又不太放心地回头问,“这合不合规矩?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尚扬把架子一收,笑道:“不会,又不是让你去当神探,是让你去学习,学完回来要交学习报告的。快去吧,领导看好
你。”
金旭这才兴冲冲地走了。
先前这段时间,尚扬就有意识地介绍他和刑侦局的同事们多接触,在单位餐厅和单位健身房里也经常见,因此他现在真去了人家的地盘,都不能算是生人,他自己的气质和做事方法,与刑侦局那帮人契合得很,一过去应该就能顺利融入。
尚扬也不是太担心他,埋头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还忙着准备不久后那个重要会议的内参材料。这和去调研不同,相关工作和所有材料都是应该是要对级别不够的金旭遵循保密原则。现在把这“无所事事”的助手赶去其他部门学习,这做法不但不违反规定,还是知人善任、人尽其才的优秀人事安排。老杜听了都说好。
忙到傍晚,过了下班时间,金旭还没回来,尚扬就也安排自己加班,做事顺便等他。等到了七点半以后,研究所这层早已静悄悄,一点人声都没有了。
走廊里一阵脚步声,金旭推开尚扬办公室的门,道:“幸亏我看了一眼你办公室的窗,发现亮着灯,不然我就直接回家找你了。”
尚扬道:“你们忙完了?等我一下,让我存好文档。”
也许是因为此时没别人,也许是因为下午做了自己更喜欢更擅长的工作,金旭有种当助手时没有的神气,踱步进来,说:“小扬慢慢来,我不着急。”
“是我着急!”尚扬敲了几下键盘,又滑动鼠标,道,“快跟我说说,你学习得怎么样了?”
说的是学习,实际当然是在关心那件案子的进展,安排金旭去“学习”,也不过是变相地让他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案情。
“挺好。”金旭果真深入地接触到了,说,“你的老同学井轩,被解除嫌疑了。”
尚扬发出一声:“啊?!”
金旭存心曲解他的意思,道:“怎么你还有点失望?盼着他是凶手吗?不是吧尚主任,他也就追了你几天,罪不至此。”
“才不是……”尚扬道,“不是说现场有他的指纹,还拍到他的车了吗?这是怎么排除掉嫌疑的?”
金旭道:“饿了,不想回去费劲做饭了,找地方吃一口?再慢慢说。”
他俩离开单位,去了附近一家平时就常来的面馆,就在单位和住处之间,晚饭时间熙熙攘攘,食客众多。
两人要了两碗面,一份炸小黄鱼和一盘时蔬,金旭格外喜欢这家的小黄鱼。
“下个月回去就吃不着了,”金旭道,“等会儿问问厨子,这裹料里都搁了什么。”
尚扬给他灌鸡汤道:“没事,你努努力,争取在十四五目标实现之前,抢先实现天天吃这家小黄鱼的目标。”
金旭很识大体地说:“别,还是十四五更重要,纳税人的幸福必须凌驾在我的幸福之上。”
“不要阴阳怪气。”尚扬道。
两人都笑起来。尚扬感受到了金旭的某种变化,去年死犟着非要休假的迷茫感没了,紧绷的状态变得松弛了很多,重新变得积极而自信。他不记得自己撒酒疯时发生过什么,把金旭的良性变化归功于这个健康充实的长假。
“言归正传,你快跟我说说,”尚扬以不会被旁边其他食客听到的音量,问金旭道,“我的老同学是怎么被排除嫌疑&
#30340;?你去现场看过了吗?”
金旭道:“没去现场。昨天下午死者的房东报的案,现场采证在昨晚就全部结束了。法医判定人已经死了三天,三天前你同学的车经过那附近,被监控拍到,但这就是巧合,那旁边就是家大奔驰店,车是去做保养的,开车的还不是赵同学本人……”
“人家姓井。”尚扬无语了,又警告他说,“在其他人面前更要注意,不能这么编排人,控制一下你自己。”
金旭只得道:“知道了。三天前开了奔驰车去做保养的,是井同学的司机。”
他把案发地点告诉了尚扬,尚扬比他清楚本地的情况,道:“旁边是有好几家豪车品牌4S店。案发地城中村里都是平房,十几年前就说要拆,根本就拆不起。”
因此房子都比较老,条件很差,不过房租在北京来说也是异常便宜,在那里租房住的,大部分是从事体力劳动的外来务工人员。
“开车经过那里的是司机,井轩没去过?”尚扬接着问道,“那奇怪了,井轩留在现场的指纹什么情况?”
金旭道:“是很奇怪。现场只发现了一枚属于他的指纹,在尸体旁边的桌面上,但那不是他自己留下的,是被人套取了指纹以后,人为地粘在那里的。”
技术部门经过认真的查验,发现那枚指纹旁边有极其微细的胶状痕迹,这对于刑侦局的技侦大佬们来说不是难题,见识过类似的犯罪手法,凶手使用胶带一类物品粘取到他人的指纹,再把他人指纹印在薄胶膜上,最后将印下来的指纹留在案发现场,想要误导警方认为指纹的所有者才是真凶,以达到干扰办案、嫁祸的目的。
而井轩的车辆又恰好在当天到过案发现场附近,这“嫁祸”差一点就成功了。
“就是说,他是无辜的,被人陷害的?”尚扬疑惑道,“那他和死者有什么关系吗?他自己怎么说?”
金旭道:“他不认识死者,和死者没有任何关系,没见过面,也没听说过这个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要这样害他,说自己从没跟人结过怨。”
尚扬从他语气里没听出他的倾向,问道:“你觉得他说谎了吗?”
“不知道。”金旭道,“我是去观摩学习,没见到嫌疑人,不能瞎判断。刑侦局的技侦都是大牛,他们的结论不会有错,井同学没去过现场,人不是他杀的。但在这个案子里,他是不是无辜的,也不好说。”
第58章
目前的线索能说明尚扬这位老同学井轩, 并非是杀害死者的真凶,但有人要用这起凶杀案来陷害他,采用的还是相对拙劣的手法, 与其说是想让警方认定井轩是真凶,倒不如说——
“你的意思是, 有人希望通过这件事, 让警方去调查井轩?”尚扬道。
“应该是这样。”金旭赞道, “主任, 你现在推理案件的反应很快啊。”
尚扬顾不得高兴, 反而很有些忧虑,道:“那有可能和他家里有什么关系吗?……最好不是, 是就麻烦了。”
他稍一想这种可能就深感头痛,如果此事真牵扯到井轩的背景,舆论方面到时候必定会大爆炸。很多人很多部门要努力很多年,做很多工作,才能使得大环境前进一小步, 偏偏有时候会被一小撮人的一点“任性”拖得后退一大步。
“别担心, ”金旭明白他的意思,没有阴阳怪气, 而是认真分析道,“我觉得和他家里没关系, 凶手更像是在针对你这同学个人。其实我是有点怀疑, 是不是他自己曾经作奸犯科?现在很像是有人想引导警方, 去揭开井同学的老底,把他曾经干过的什么坏事给抖出来。”
尚扬频频点头, 觉得金旭这怀疑很有道理, 他想了想, 又乐观起来说:“刑侦局都介入了,他个人要是真做过什么不妥的事,应该很快就能查到。”
金旭道:“事儿是这么个事儿,查他就是按着真凶的想法在做事,真凶杀人的目的如果就这一个,警察还得遂他的心愿……这就跟在鼓励这种人犯罪似的。”
这话说得不妥,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像有些极端的人,想要达到自己某种诉求的时候,跑去绑架或残害妇孺弱小,那不管当事人的经历是否值得同情,当把罪恶之手伸向无辜群众时,他的身份就有且只有“犯罪分子”。
尚扬道:“能拿一条人命去陷害另一个人,还想要指挥警察替他做事,这凶手也是有点极端,是个不稳定因素。”
抓到真凶,比查井轩有无“黑历史”,要更迫切得多。
“反正你们单位人手够用,”金旭朝自己的面里倒了醋,拌了拌,说,“两边都查查吧,不然闲着干什么,工资还都挺高,袁丁这小孩儿正式入职还不到一年,到手工资都是我的一点五倍。”
这一股冲天的酸味儿,全是基层公安人员对首都警力的羡慕和嫉妒。地方单位有很多事不是不想做,是真的人手不够用,压根做不过来,许多市县的警局都恨不得把一个警员掰成八个来用。
尚扬换了副语气,也换了话题,道:“你今天跟刑侦局的人一起做事,感觉怎么样?他们对你好不?”
他像在关心第一天去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啊?上学好不好玩啊?
金旭也入了戏,答道:“挺好的,没人欺负我,毕竟我的领导可是一位会法术的花仙子。”
尚扬:“…………”
“你不欺负别人就很好了。”花仙子愤愤道,“哪个同事要是被你内涵几句,得去劳动保障中心报工伤。”
晚上九点多,天气回了暖,家里暖气还很足,金旭穿着背心短裤在拖地,尚扬在客厅沙发上把伊丽莎白强制性抱得死紧
,小狗被气得狗脸狰狞呲牙咧嘴,却也不得不接受命运赐予它如同酷刑一般的“爸爸给我剪指甲”。
尚扬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响了一声起来,他抬头看手机屏幕一眼,手一松,伊丽莎白慌不择路地跳下地就跑,还在拖布上踩了两脚,一溜烟钻进犄角旮旯里,顾头不顾腚,小尾巴还在外头露着。
金旭道:“这么快就剪完了?”
“没有,等会儿再给它剪,你看这个……”尚扬已拿起了手机,皱眉道,“井轩给我发了条微信,说他今天被警察调查了。”
刚洗脱了杀人嫌疑,又主动来找身为公安人员的尚扬。
尚扬有点费解,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做过了什么,心里不安,想找个认识的警察主动坦白?”
“你想得有点多。”金旭杵着拖布站在那里,冷笑道,“他现在找你还能是什么意思?是总算有个能引起你注意的话题了,还不赶紧利用起来,找你说说话,谈谈心。”
尚扬斥道:“你就胡说八道,这人卷进的可是凶杀案,怎么可能还有心情想这些?”
金旭振振有词道:“是被冤枉的,又没杀人。我如果是他,现在也会找你,不好好利用这机会卖惨博取你的同情,我不就白被冤枉了?”
尚扬感觉他就是在瞎说,懒得搭理他,琢磨了下才回复井轩道:这事我白天在单位也听说了一点。
井轩发了个叹息表情,说: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会遇上这种事。
尚扬谨慎道:你把你的个人情况交代清楚,剩下的就交给警方去查。
井轩:该说的都说了,我肯定无条件配合警方的工作。
尚扬:那就好。
井轩:尚警官真严肃啊,都不慰问下我吗?我一个守法公民被冤枉杀人,也太惨了些。
尚扬:“……”
他抬头看看金旭,发现金警官看似还在拖地,其实拖来拖去就只是拖客厅中央那一片,心思压根不在拖地上面,斜着眼看他跟人聊微信。
“这块地板都已经抛光了,”尚扬赶他走,说,“你去别处拖行不行?”
金旭索性不拖了,一副了然的表情道:“是不是被我说对了?他跟你卖惨了吧?”
尚扬纳闷道:“你怎么猜到的?”
“这把戏都是我追你的时候玩剩下的。”金旭道,“凡认识你的,谁能不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人,卖惨对你就是好使。”
尚扬心想,才不是!好使不好使也要看人的。
金旭问:“怎么不回他了?”
尚扬只得道:“不知道该怎么回。”
而?这时井轩等不到回复,发了一条新消息过来:我是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这样陷害我。
后附一个委屈表情包。
尚扬彻底不会回了,他是真以为井轩找他聊正事,谁知道还真就是来撩他。
“听我的,”金旭可太会跟男同聊天了,当即支招道,“问他有没有前男友,怎么分的手,有没有因爱生恨。”
尚扬怒道:“干什么,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但金旭并不是开玩笑,端正了神色,说:“他可没有告诉警方他是个男同,提供给办案警察的嫌疑人人选,很有局限性。”
尚扬一怔,恍然明白,趁这机会,借着这层关系,向井轩问出
一些他没跟警察实话实说的问题。
金旭把拖布收起来,坐到尚扬边上,但离得有段距离,只看着尚扬,没盯着尚扬手机屏幕看。井轩不是犯罪分子,甚至都不是嫌疑人,这两人的聊天内容,从性质上说是公民隐私。
很快,井轩便回答了尚扬关于“前男友”的问题,态度和措辞都相当认真,把基本情况介绍完毕,还在结尾道:我对每段感情都很认真,确定关系后都会全情投入,不合适导致分手的话,也不会纠缠,尚警官,你不再考虑下我吗?
尚扬再次感到了不适,带了点故意的成分,回答道:谢谢,不考虑,我们真不合适,我男朋友如果要跟我分手,我是必定要死缠烂打的。
这回答大概是井轩的万万没想到,半天没了反应。
尚扬也先不理会他,挑了可能与案情有关的重点信息,透露给金旭:“井轩说谈过两个,第一个是读书时的华裔同学,很多年前的事了,第二个是中国人,但也已经分手一年多,没重大矛盾,和平分手。”
金旭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道:“他爷爷重病,会不会因为争遗产,他的叔伯兄弟们暗算他?”
尚扬对这个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道:“他爷爷没有遗产,退休工资一分没留,全捐了,没买过房,离休后一直住干休所。”
金旭肃然片刻,道:“那怎么养出这样的孙子?”
“……”尚扬道,“其实井轩的为人也还过得去。如果他真有过违法犯罪行为,那再另说。”
基于目前了解的事实来看,井轩不是个坏人,甚至还能算得上是个有魅力的单身男性,英俊且多金,没靠着家里当个混日子的废柴,而是积极寻求和创造自我价值。
即使是在想找尚扬“恋爱”这一节,也是实事求是地直接说了从“协议情侣”做起,没有骗人感情的意图和举动。虽然是有让人觉得不舒服的言行,结合井轩自己的成长环境,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尚扬更希望他在遵纪守法之余,去找别的男同谈恋爱,反正别找自己。
尚扬与井轩聊了几句,又无话可说了,对金旭道:“他自己怀疑可能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想搞他,不过他也没清楚的头绪。”
“他似乎完全不害怕,”金旭道,“也不怕警察因为这事查他,是不是?”
尚扬道:“好像是,他表现得还挺坦荡的。”
井轩的表现确实不像是做过亏心事。
“你还有什么想问他的吗?”尚扬道,“没有我就跟他道别了,一直这么尬聊也怪累的。”
金旭道:“没了,可以拉黑他了。”
尚扬结束了跟井轩的对话,结尾还很官方地叮嘱他有事找警察,然后把手机一丢,叫狗:“白!来跟爸爸玩!”
伊丽莎白躲在角落里已经睡着了,一被叫醒,给忘了刚才的事,摇着尾巴欢快地跑来“玩”,被尚扬一把抓住按在腿上……梅开二度,狗脸狰狞呲牙咧嘴,被剪了刚才没剪完的指甲。
次日上班,尚扬继续准备会议材料,助手金旭也去刑侦局接着“观摩学习”。午休时间要去吃午饭了,尚扬习惯性到隔壁叫助手一起,到门口隔窗看见空荡的工位,才反应过来,只好自己去了食堂
进食堂迎面遇见熟人,对方打了招呼,接着便问:“你助手呢?”
“有事忙去了。”尚扬道,心里升起些空落落的滋味来,连旁人都已经习惯他与金旭整天形影不离了。
打好了饭,吃了几口,他觉得今天饭菜都变得难吃了,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给金旭发了条微信,问:出去了还是在单位?有时间吃饭吗?
停了好几分钟,金旭才回他:在外面。
尚扬猜他应该正忙,把手机收了起来,慢吞吞地吃着饭,眼睛看着食堂入口,等看到有位刑侦局的年长同事进来吃饭,是他认得的人,他就过去向人家打听了下,对方告诉他:负责外卖员被杀一案的同事带着金旭一起去了案发现场,要再做一遍实地勘查。
尚扬道:“你们领导同意带他去现场了吗?”毕竟金旭只是顶着“研究所见习助手”名头的地方同志。
那位刑侦局工作的大哥却笑着说道:“怎么会不同意?你知道吧,小金在刑侦部门很有名的,现在有机会让他亲身参与下咱们办的案子,能看看他实际能力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这不是挺好的机会吗。”
过了一会儿,研究所杜副所长来吃午饭,打饭后看看四周,发现了落单的尚扬,就过来和尚扬拼桌,他知道助手被尚主任派去学习了,一脸笑眯眯地问:“小金还没回来?他在那边学习得怎么样啊?”
尚扬也一脸笑眯眯,很有几分得意地答道:“好!特别好!”
下午四点,尚扬到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端着回办公室,路过隔壁时下意识朝玻璃里望去,心里实际上知道看也是白看,那工位上又没人……哎?有人。
金旭是刚回来,站在桌边,开了抽屉找什么东西,像是感觉到门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尚扬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到自己办公室说话。
两人都过来这边后,尚扬以为他等下还要走,抓紧时间问道:“上午去案发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不能算有。”金旭道,“中午你给我发消息,我正跟着别人一起做事,没顾上多说。”
尚扬看他好像不急,知道他今天不用再回刑侦那边了,也不紧不慢起来,端起咖啡杯,道:“那就现在说说吧。”
金旭就把了解及调查到的情况跟他汇报了一下。
被杀害的那名外卖员携妻带子租住的地方,周边环境很杂乱,那一片城中村早年就说拆迁,一直没拆得了,大多数原房主都已不在那里居住,将民房进行了简单的隔断和改造,租给死者这样从外省来京,以送快递或外卖为生的一些底层打工人,人员流动性很强,社区属性较弱。
死者在居住的单间里被害,陈尸屋内过了将近三天。这套民房院内的水管半夜里被冻裂了不停喷水,其他房客联系了房东,房东来做检查,发现楼上这间房不太对劲,才上来查看,透过窗帘缝隙发现人躺在地上,刚开始以为喝多了,敲门也没叫“醒”,房东就拿钥匙开了门,结果这才发现了尸体,赶忙报了警。
昨天警方已经对房东、其他房客、死者的同事分别进行了问话,得到关于死者的信息,这是人生经历和北京都非常平凡的一名外卖员,从华中某省位于农村的家乡来到大城市务工,学历受限,做不了其他行当,前几年在工地做过,去年起开始在某外卖平台当上了专送骑手。
死者在这片
也住了不短的时间,以前跟别的外卖员合租,过年时他老婆带着小孩儿从老家来了,死者才单独租了一间不到九平房的单间,一家三口住了进去,因为小孩儿还不到一岁,老婆带着孩子不方便,也没有出去工作。听死者说,以前他老婆是在工厂做流水线的。
“这么小的孩子?”尚扬之前听说死者和老婆带着一个小孩儿,还以为至少是会走路的年纪了,北漂体力劳动者的生活很艰辛,婴儿很少带出来,通常会留在老家交由老人照顾才对。
他一时又担心起来,道:“他老婆孩子还没消息吗?那小孩儿也太小了,天还这么冷……”
“有消息了,不过还没找到人。”金旭道,“这女的抱着孩子回了老家,没回家也没回娘家,躲起来了。她不舍得买车票,找了辆从他们省里来北京拉货的货车,搭了人家顺风车回去,所以昨天查实名购票系统,才什么都没查到。”
尚扬怀疑道:“她会不会是跑路?人是她杀的?”
金旭道:“不是,她离京那天,死者还活得好好的。”
但住在死者隔壁、楼下的租客邻居等数个知情人,都向警方反映了一个情况:死者和老婆的关系不好。
死者的老婆春节前后才过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邻居已经听到过这对夫妻数次爆发争吵,隔壁租客还看到过死者和老婆互相撕扯头发、抓脸、踢裆的打架场景。有一次半夜里,夫妻俩吵得震天响,混着那个小婴儿哇哇哭声,搅和得别人睡不好,邻居还上门理论过,但死者夫妻俩对外又都很有礼貌,邻居敲门让他俩安静点,夫妻俩还都客客气气地道歉,仿佛刚刚用方言吵得不可开交的不是这俩人一样。
“房东跟死者老婆聊过几句,评价说,”金旭道,“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不过很愚昧,家里穷得叮当响,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这小婴儿是老四,老家还有三个孩子。”
“……”尚扬猜测道,“这个妻子回老家躲起来的原因,会不会是被男的家暴,被打怕了,不想再被男方找到?”
人没找到,能撑起这个猜测的理论依据,其实也还不是太充分。
金旭不置可否,只说:“她搭货车离开北京那一天的早上,邻居听见两口子又在家里乒乒乓乓地打架,还听见孩子哭得异常撕心裂肺,声调都不对了,听见男的说小孩儿是赔钱货,不如扔了,听孩子的哭声,邻居认为这做爸爸的,可能上手掐了或者是打了孩子。”
看来是个女婴。听到这里,尚扬两道眉都拧一起去了,认同了房东:“这人真是挺愚昧的……那孩子妈妈也可能是出于保护孩子的目的,怕死者再虐待孩子,才抱着婴儿跑了。”
“被打怕了,或者是想保护孩子,都有可能。”金旭道,“就希望那边警方能快点找到这女的,她也许清楚她丈夫跟什么人结过怨,到现在,她可能都还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
尚扬问道:“那现场没有采集到什么新物证吗?”
金旭道:“那民房的租客鱼龙混杂,除了死者住的房间里面在他死后没人进去过,外面的痕迹已经都被破坏了。技侦又把现场扫了一遍,把发现的毛发、皮屑全都弄回来了,有新发现会再通知我。”
尚扬故意道:“嚯!
已经在新部门有这么高的地位了?我这小庙容不下你了。”
“也没有。”金旭否认后,又发现尚扬实际上是在褒扬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别取笑我,别人都是看在你面子上。”
尚扬道:“是吗,那怎么以前这帮神探,都不爱搭理我这草包。”
“好了别吹我了。”金旭仍是觉得他是带了滤镜看自己,转而说道,“你那个同学,筛查了他的人际关系网,也没发现可疑的人。这事还挺奇怪的。”
已经到了这种要用人命陷害另一个人的地步,理应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又筛查不到有嫌疑的人,就很奇怪了。如果不是和井轩之间有切实的仇恨,那真凶很可能就是个神经病。
尚扬道:“难道井轩就是纯粹的倒霉蛋?”
然而,天都还没黑,距离井轩洗脱杀人嫌疑还不足一天,又一起新的凶杀案,把这位“倒霉蛋”又卷了进去。
第59章
昨晚井轩告诉过尚扬, 他曾有两位前任,最近一位分手已经一年多,就是这位“前男友”,在广州工作、生活, 今早广州警方接到报案, “前男友”死在独居的家中, 死亡时间距今约五到七天, 死者去世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井轩的……找井轩问话的压力, 又给到了首都警方。
因为井轩和外卖员被杀案之间仍有关联,那个案子已由刑侦局介入调查, 首都刑警在接到广州警方的协查请求后,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了刑侦局。
“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说是要帮广州公安找井轩问问话,”金旭接到刑侦方面的通知, 到尚扬办公室来,说, “让我过去跟着干活。你怎么着?回家等消息, 还是再加会儿班?”
尚扬本来已经在准备下班,以为金旭今天也不会有额外工作了, 没想到有这种突发情况, 思索片刻道:“你稍等下,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方便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过去。”
他和井轩是高中同学, 连着两起案子都与这位老同学有关, 刑侦方面在调查中必定也已经发现了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 他如果完全不过问一下,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金旭进来他办公室里等,听他的语气,观他的表情,知道电话那边的领导同意他们俩一起过去了。等他挂了电话,金旭不怀好意地说:“我觉得你井同学不一定想在这时候见你。不小心在你面前社死了,以后怎么还没脸再来泡你。”
尚扬警告他道:“出了这个门,不许提这事,工作时间,你严肃一点,正查案子呢!”
“好的,主任。”一年到头总在查案子的金旭毫不动容,敷衍地回了一句,帮主任拿了外套,跟着主任一起出了门。
他俩在楼下与刑警同事们会和,刑警们已联系过井轩,井轩表示无条件配合警方的工作,双方约了在市公安局碰面,警方当面向他了解下情况,井轩此时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于是一行人也出门,朝市局过去。
同行的刑警先把广州方面传来的情况向他俩、重点是向尚扬,做了一番介绍:“这死者过完年刚满三十岁,从事自由职业,是某视频平台的游戏测评UP主,前几年还入选过某一届百大……”
尚扬吃了一惊:“是这个人?”
这UP主还是很有名的,前几年有段时间,尚扬玩游戏玩得挺狂热,看过这UP的视频作品,印象中对方不是哗众取宠的嘴炮党,而是硬核技术流,游戏阅历丰富,攻略水平极高,还喜欢在测评中旁征博引,文案措辞和表达能听得出是个高素质的专业游戏爱好者,不过真人没有出过镜,尚扬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更想不到再听到这ID,竟是这种时候。
“他经济条件不错,”刑警道,“父母不满意他喜欢男的,多年前就和他断绝了来往,他单身,独居,在广州市区买了一套大平层,自己住着。”
这人是个技术宅、游戏宅,很少出门,商务方面有签约工作室,工作室帮他对接洽谈,游戏测评工作不得不与业内人士接触,但通过网络就能完成,不必真人见面。在现实生活中,死者几乎没有社交关系。
他请了位钟点工,每周打扫一次卫生。今早钟点工上门.服务,以为像平时一样不必和雇主正面打交道,一进门钟点工就闻到了异味,还以为是雇主出了门不在家,食物外卖没有清理所致,结果进去一看,发现了
雇主的尸体,那异味正是尸体发散出来的腐烂味,钟点工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报了警。
经法医判定,死者死于慢性中毒,警方在他住所里找到了半瓶胶囊形式的保健药品,经过化验,确认胶囊里含有一种化学毒剂,以胶囊中含有的剂量,长期服用会使器官受损最终致残甚至致死。死者的直接死因是饮酒后酒精激化了毒物反应,引发了急性肝衰,其他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衰竭。
警方询问了负责死者商务的工作室,和死者对接的公关人员表示,死者近期说过数次觉得很疲倦,身体不舒服,公关以为他只是UP们常见的因作息不规律、工作疲劳导致的亚健康,建议他去医院做个检查,死者准备忙完手头的测评就去,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死者服用的那种保健药是正规厂家的产品,警方也联系了厂商和销售商,抽样调查了与死者家里那瓶同一批次的药物,均未发现含毒。因而可以得出结论,死者这瓶药被人为地动过手脚,也即是说,死者极可能遭遇的是以谋杀为目的的投毒,才不幸殒命。
“排除轻生可能了?”金旭听到这里,出言道,“UP主,性取向,长期独居,没社交……这几点加起来,抑郁概率还是挺高的。”
同事道:“他没有表露出自杀的倾向,宅归宅,工作一直都很积极,广州警方还查到,去世当天,他刚刚下单买了一个新游戏,跟PR说想玩这游戏,顺便做个测评,如果不想活了,不大可能有这种举动。”
“有道理。”尚扬道,“广州的同事联系过死者前男友了吗?死者打给他的那通电话,有可疑?”
下慢性毒药害人,即便死者能侥幸保住一条命,也会留下残疾和病痛,要承受长久的身心折磨。尚扬不觉得井轩能干出这种狠毒的事来。
好在刑警立刻便说:“目前看,尚主任你这同学没什么嫌疑,他跟死者分手一年多,没有联系,死者临终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为什么打给他,只有死者知道了,但这井轩当时在开会,没接到,后来见是陌生号码,过后也没回。”
尚扬疑惑道:“广州警方都搞清楚了,还托咱们找他查什么?”
“广州那边主要是想让咱们通过井轩再查一查,死者以前有没有跟人结怨。”刑警道。
据说死者虽然宅,但性格很不错,待人接物都比较友好,也不参与UP们之间偶尔爆发的嘴仗纷争,就只专心做游戏测评。他和井轩恋爱的时候,在北京住了两年多,后来两人分了手,他才搬回广州去生活,回去也有一年了,在广州没交过新朋友,也很少出门玩,微信里偶尔聊天、朋友圈里点赞的人,都还是以前在北京的朋友。
金旭明白了,说:“所以跟他有矛盾、想要害死他的人,也可能是以前在北京这边结下的恩怨。”
“对,是这意思。”刑警委婉地向尚扬道,“正好尚主任在,等会儿见面向井轩问话的时候,有什么不方便的隐私问题,我们也不好问,拜托尚主任帮忙了,毕竟你们是老同学。”
听起来像是在说,井轩和死者是男同,过于隐私的问题,他们问出来会有点冒犯对方。实际上的潜台词则是,井轩的身份特别,人人都知
道,并且人家并无作案嫌疑,只是来协助调查,警察也不好问得太过分。
井轩因为外卖员被杀案接受问询的时候,都没提过自己的性取向。可这帮刑警早就心知肚明对方是男同,揣着明白装糊涂。
金旭笑了一声,嘴唇一动想开口,尚扬立刻意识到这家伙憋不住阴阳怪气,八成是要嘲讽人家不敢开罪“赵公子”。他马上抢先说话,把金旭的话堵了回去,对同事道:“当然没问题,大家都是为了公安工作,这忙我肯定是要帮的。”
进了市局院内,同事先要找市局的人安排一下工作,金旭和尚扬借口一起去上洗手间,单独聊了几句。
“你不要谁都讽刺,”尚扬道,“把你这毛病改一改行吗?别人也在兢兢业业地全力侦破案件,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啊?”
金旭背着两手,挨批评的小学生模样,说:“知道了。”
尚扬道:“一会儿井轩来了,你也不要讽刺他,他又不是嫌疑人,是来配合调查的守法公民。”
“哪个守法公民会接二连三地卷进命案?”金旭道。
“不要顶嘴。”尚扬被他这一提,心里也难免咯噔,过于巧合了,但他还是说,“证据说话,不要主观揣测。”
“嗯,领导说的对。”此时没别人,金旭才提出了他刚才就疑惑的问题,“UP主这么赚钱的吗?这么年轻就在广州买大平层。”
尚扬对他解释道:“行行出状元,死者是他们业内的状元。”
“条件这么好,都不配被井同学带回去见家长。”金旭道,“他还挺挑,就想等个门当户对的,比如什么公安世家子弟,什么公安部研究所的副处长,呵。”
尚扬:“……”
“也不一定是因为配不配,”尚扬试图说点正经话,“分手可以有很多种原因。”
金旭却说:“可井同学挑下一任,这么看重家世背景,和前任分手八成就是因为这个。”
尚扬想了想,觉得也很有道理,但是:“我觉得井轩应该和命案没关系,下毒这事太狠毒了……我不是说他人有多好,只是觉得他做不出来。”
“我也觉得和他无关。”金旭听出尚扬在找补,笑着看他,好似很大方似的说道,“你说他人好也没关系,我又不嫉妒,他人再好你也不跟他搞对象。”
尚扬道:“那他人确实挺好的,长得也很帅,见多识还广,最重要是还买得起房。”
金旭:“……”
尚扬嘲笑的语气学他道:“我、又、不、嫉、妒。”
稍后,井轩到了,形容十分憔悴,失了往日的风采。他看见尚扬也在,愣了一愣,才对尚扬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尚扬现在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刑侦局同事和他先聊了几句,大意仍是围绕那通死者去世前最后一通电话。
“他换了新号码,我不知道是他。”井轩几度深呼吸,眼中满是怆然,道,“听广州的办案警察说,他当时应该是喝多了酒,可能是……我猜他可能是心情不好,想找我说说话。”
法医的结论说,死者在慢性中毒的情况下,又忽然摄入大量酒精饮料,更激发了毒性,急性.器官衰竭加上酒精导致他失去行动力或没了判断力,没能自救和求救,反而上床去睡觉了,很可能还以为自己的不舒服只是暂时,只要睡一觉,休息好,就好了。
问话௚
0;刑警和金旭都望着井轩,在观察他的反应。
尚扬翻开了刚刚拿来的资料,映入眼睛的就是一张年轻男生的证件照,五官长得很好看,长相和气质都很清新,像还在读书的学生。
“他是性情很温和的一个人,”井轩垂下眼眸,道,“从不和人结怨,对所有人都很好,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想害他?”
刑警看看金旭,金旭朝前倾了倾身,说:“你对他的评价这么好,分开一年了,他喝醉还要打电话给你,你们感情应该不错,为什么会分手?”
井轩看他一眼,又看了旁边低头看资料的尚扬,才道:“吵了架,就分了。”
“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金旭道,“他家在小城市,父母亲都是普通工人,赚得不少,可也没正经工作。”
井轩定定看着他,而后道:“我应该不是必须回答你的问题。”
金旭道:“当然,我随便问问。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井轩道,“他搬家回广州之前,找我一起吃了饭。”
金旭对他笑了下,道:“就只是吃了饭?”
尚扬本来还在看资料,耳朵听着他问话,这时也听出他话里故意透出的轻浮来,分手的情侣再见面,就只是吃了饭?难道没有进一步的亲热行为?
旁边刑警自然听得出来,但却没有阻止。
井轩表情有些难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认为面前这个小警察在故意刁难他。
“好,我们知道了。”小警察又问,“那他回了广州后,你们联系过吗?”
井轩道:“没有。”
金旭道:“这一年多,你就一直单身?”
井轩道:“关你什么事?”
金旭微抬双手做了个投降一般的手势,使得井轩怒火稍稍压下去,然后金旭又问:“他回广州后,有没有交新男友?或者找性伴侣?”
尚扬代入井轩,他简直也受不了金旭,太冒犯了……再这么问下去,他真的担心,明天刑侦局就把“名不副实”的金旭给踢回研究所了。
井轩也是真受不了,怒道:“没有!当然没有!你能不能尊重下死者?你能不能尊重下我?”
金旭却收了刚才那不庄重的表情,严肃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你们不是没联系?”
井轩一怔。
尚扬和旁边那位刑警也愣了一下。
金旭道:“他换的新手机号你都没有存,你却知道他没交男朋友,没有出去一夜情。”
井轩:“……”
金旭沉声道:“他现在已经死了,死后好几天,没人知道,没人关心,被人发现的时候散发着尸臭,浑身爬着蛆虫……”
尚扬对着死者那张清隽面容的照片,心里都有点难受。
“你不要说了!”井轩更是浑身发抖,眼见得就要崩溃了,面容狰狞地看着金旭。
“他是被人谋杀,”金旭道,“井轩,你不想抓到真凶吗?你希望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井轩沉默许久,情绪似乎渐渐平复下来,但下一秒,他承认自己撒了谎:“那天他打来电话,我知道是他,我是故意没有接。”
金旭向后靠在椅背上,看了尚扬,示意他来接着问吧,斗心眼的部分结束了。刑警同事乐得自己不用干活,更不用得罪井大公子,并且知道接下来会有不合适他旁听&#
30340;话题,不动声色地起身,假装要去拿东西似的,离开这间办公室,出去了。
“……”尚扬合上资料,目视井轩,问你道,“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井轩道:“我……”
他抬起眼睛,看着尚扬,停顿了许久,才道:“对不起。”
尚扬已经明白他的歉意从何而来,道:“没关系,我没有损失什么。”
井轩想对他笑一下,双眼却滴下泪,又低下头去,说:“我不接他的电话,因为我不敢,接了他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我可能会暴露我自己,我不想被他知道,我还爱他。”
尚扬:“……”
金旭一脸“什么玩意儿”,被尚扬无声瞪了一眼,才把不合时宜的表情收了回去。
“我一直偷偷关注他的生活,”井轩道,“他所有的测评我都会看,他测评过的游戏我都会去玩,我有很多个小号,窥探他在各个平台上的动向,还假装粉丝给他留言,发私信,找他聊天。他不爱出门,也不爱跟真人打交道,只和签约工作室少数几个人来往,其中一个负责他商务合同的公关,是我的……我的熟人。”
说是“熟人”,大概就是被他“收买”的眼线,向他汇报前男友的一些动态。
尚扬一听,那北京广州两地,死者结交过的人,井轩应该都知道,他问道:“那他真的没和什么人结过怨?”
“没有,我刚刚说的是真的。”井轩道,“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是对认识的人很好,在这一点上,我真的没有说谎,我也希望你们警察能快点抓到真凶。”
尚扬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
井轩沉默着,尚扬见状,道:“真是因为家庭背景,你……或者是你家里人,看不上他的出身?”
“不是,我才不在乎这些。”井轩道,“他很介意,经常说我是天龙人,说我有皇位要继承,有时候我哪儿做得不合适,话说得不得体,没有顾虑到他在这方面的敏感,他就疑心病发作,觉得我在嫌弃他,可他也不跟我吵架,他只是不理我。刚开始一次两次我就忍了,低声下气求他理理我,后来公司要在纳斯达克挂牌,我北京纽约两边飞,忙得脚不沾地,他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他又跟我冷战,我也急了,半个月,我们谁也没跟谁说过话。后来我服软了,找他想和好,他提了分手。”
尚扬:“……”
金旭道:“这一年多里,他只给你打过那一次电话吗?”
“是的。”井轩道,“刚开始,我还等着他打给我,只要他打过来,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会跟他和好。后来我也不等了,我也要开始新生活,凭什么?他凭什么,让我这么辛苦地等他……”
他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但毫无疑问,金旭和尚扬都能看出,他在哭泣。只是不知道,他是在为再也等不到那个人回头而哭泣,还是为错过了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求和信号。他错过的,还很可能,是对方的求生机会。
如果那天,他接了电话,他听出对方的不对劲,也许能及时地拨120,找人上门施救……
那样的话,这个尚扬只来得及通过照片认识的男生,还有
一丝机会,能够活下来。
刑警同事重新回来,又给井轩做了一份正式的笔录,他先前对广州警方撒了谎,这一年多来,他始终在通过各种渠道窥探前男友的一切。
但很可惜的是,他对于前男友被害也感到很迷茫,这个男生如他所说,除了与他恋爱中时不时发作的自卑敏感,生活里是个与人为善的人,也不爱出去玩,不喜欢搞社交活动,在北京生活时没有和人产生过龃龉,去了广州后只和签约工作室的几个人有极少但必要的来往,平常生活就是待在家里,打游戏,测评游戏,测评游戏,打游戏。
而工作室里的人,广州警方已经排查过,没有人和死者有工作合作以外的瓜葛,死者与众人的合作交流也一直很顺畅愉快,没有任何人际矛盾和利益纠纷。
死者一直有隔段时间就服用一阵子保健药品的习惯,太宅了,不太爱运动,靠这些东西寻求心理安慰。被投毒的那种胶囊,以前他和井轩还一起生活的时候,井轩也见他吃过,是他比较喜欢、经常回购的一个保健药品的品牌。
“真的很抱歉。”井轩走前,再次对送他出来的尚扬道歉,并说道,“我没有想骗你,是真的觉得我们各方面都合适,可以尝试下在一起。”
他也确实没说过自己喜欢尚扬的话。尚扬没对他心动过,对这事自然也看得很开,加上想到老同学从此痛失所爱,还有点同情他,说:“我觉得不合适。你……你要节哀。”
井轩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里很平静,没什么波澜。我可能已经没那么爱他了。”
尚扬却看出他脸色很不对,别是悲伤过度再出什么事,问道:“你自己开车来的?”
“司机开。”井轩道,“我走了,你们忙。”
尚扬道:“好,有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嗯。”井轩还对他笑了笑,说,“我发现你对象挺帅,就是心眼有点多。”
尚扬道:“谢谢你夸他。你小心点。”
井轩下台阶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忙站稳了,对尚扬挥挥手,出门,上车走了。
尚扬转身回来,金旭两手插着兜在后面看。
“看什么?”尚扬开玩笑道,“还没欺负够我同学吗?他可真是气运不好,遇上了你。”
金旭道:“呵,都是天龙人了,怎么会气运不好?”
尚扬:“……”
金旭道:“他倒是轻描淡写,说死者是敏感自卑,一个在自己行业里做到顶尖的人,没有充分的自信是不可能的,我不觉得他是个自卑的人。你这同学但凡肯把他的血统优越感收一收,两个人都不会有这种结果。”
尚扬道:“也不一定……唉。”
其实井轩刚才说,他说错了一句话就导致分手,可那句话,必定不是像他描述的普普通通的一句无心的话,十之八九是一句杀伤力极大,踩到前男友底线的话,对方才要坚决地分手,还要一走了之,远远地躲开他。
“可他也不是凶手,”尚扬道,“没有线索了,怎么办?”
金旭道:“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啊?”尚扬夸张的语气,半真半假地说道,“刑侦的人都在看你表现,你可别掉链
子。”
“好的,主任。”金旭道,“我有种感觉,这两个案子,应该是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尚扬不知道有什么联系,道:“我也有种感觉,你如果把这回的案子破了,一年之内就有希望来给主任当主任。”
第60章
尚扬说这话时无比认真, 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但金旭只是笑笑,不信这话,而是说:“请领导收起传统艺能, 禁止画饼。”
尚扬:“……”
尚扬知道情况, 金旭自己还不知道:刑侦局这帮人在暗中观察他, 这次让他参与这案子, 也相当于在考察他的能力。
刚刚向井轩问话的时候, 那位刑警同事看似只是想甩手不管、不想招惹井大公子,才让金旭有机会发挥他剑走偏锋的问讯技巧,但这其中肯定也有上级的授意,他们在给金警官留出一定的发挥空间。
尚扬没在冲锋陷阵的岗位待过, 但他在本单位的资历算得上老人了,见过的可不少,金旭本身资历足够优秀、过往履历也相当漂亮, 当年毕业招警统考的时候就有过直招进部委下辖单位的机会,是他自己那时一心想回家乡,想接棒去完成父亲的未竟心愿, 过了这么多年,那时的理想已经实现了,多年在基层积攒下来的丰厚经验, 也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刻。眼前这个案子, 是他这许多年来的努力换来的、理应被他得到的机会。
“你就当我是画饼。”尚扬没有再细说, 怕弄巧成拙反而变成压力, 官方地拍了拍金旭的肩, 打官腔的语气道, “回你们省厅打工之前, 在刑侦局先做做兼职, 好好干,不会亏待你。我们做领导的传统艺能多了去了,就是尸位素餐,就是好大喜功,就是喜欢压榨你们小警察。等你真破了案,我要去给我自己申请记头功,毕竟是我、亲手把你、从地方单位诓上来的。”
他说着这玩笑话,把自己都给逗乐了。
金旭一张帅脸冷漠无比,还两手插兜站在那里,仿佛很看不惯领导这番做派,等领导说完,他才说:“你这哪是好大喜功?你是好色,还喜欢我这个攻。”
尚扬本来就在笑,这下笑得更是停不下来。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那位刑警同事从里面匆匆出来,问完井轩后,他跟相关同事交流了一下,也同步了目前的信息,是以出来晚了。
尚扬忙调回严肃模式,道:“没什么。广州那边怎么说?”
同事道:“还是得靠他们自己接着查,井轩提供的新情况,更说明这up主在北京期间没有跟人结过仇。下毒这事非得真人动手,不然没法操作,我听他们意思,还是重点怀疑工作室里能和死者接触到的人员,要再过过筛子。”
“我也这么想,工作室里的员工比较有作案空间。”尚扬积极提了建议,道,“井轩刚才提到一个负责死者商务的员工,是他安排的眼线,这个人未必是凶手,但为了向井轩汇报情况,肯定会比其他人更关注死者,通过这人,没准有机会发现什么线索。”
同事点点头,道:“也很有道理。”
尚扬只得笑笑,看得出对方只是客气地附和他一下,他说的这种可能,刑警们应该是早就想到并已经着手去查了。
金旭看了眼时间,问道:“外卖员被害案有进展吗?”现在是晚上八点,距离案发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
同事道:“说有也有,说没也能说没。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外卖员的老婆找到了。”
尚扬精神一振,金旭却道:“她什么也没说?还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既是不知道,也什么都没说。”同事无奈极了。
外卖员死前的一天,他老婆带着不满一岁的孩子跑回了家乡省份去,没回他俩的家,也没回娘家,当地警方到她的亲戚朋友家里寻了个遍,无果,打听了许久,最后在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找到了人,这亲戚家在隔壁省和本省的交界处的农村,都已经归那边管辖了。
一见面,警察告知了她丈夫的死讯,她当场傻了眼,回过神来就开始寻死觅活,问她什么她都答不上来,丈夫有没有跟人结仇,她有没有怀疑对象,平时丈夫都跟什么人来往,她统统一问三不知。
“她也是够能躲的,”这一下涉及到了下面两省几市的基层警力,尚扬问道,“别的不知道,她有说她为什么跑回乡下躲起来吗?”
先前警方经过调查结果,认为这女的要么是因为不堪丈夫的家暴,被打跑了,要么是丈夫虐待小孩,让她不愿意继续和丈夫在京生活。
谁知,刑警语气复杂地说:“她没说为什么。不过,她可能也不是躲,警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小孩儿给买家看,已经谈好价钱了。”
金旭:“……”
什么买家?哪个小孩儿?尚扬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愕然道:“她要卖了她的孩子?”
刑警道:“她自己不肯回答,一听说男人没了,刚开始要寻死,被铐起来以后人就跟傻了一样,问什么都只会说不知道。是她那亲戚说,她家生活负担太重,老四太小,她不能出去做工,两口子天天吵架打架,也是因为全靠男的一个人赚钱,养不起家了,家里还三个小孩儿都在上学,两个老的病了都要吃药,所以就想把老四卖了,托人联系的是个好人家,老四过去能过好日子,过后她也能回去上工赚钱,不然家里几张嘴连饭都吃不起。”
尚扬:“……”
“她回乡下卖孩子这事,”金旭道,“死者知道吗?”
刑警说:“不能确定,这女的现在不能正常回答问题,旁人也不是很清楚。”
金旭想了想,说:“请那边警察再辛苦下,把这夫妻俩的亲友、邻居都走访一遍,问得越细越好,不然这两口子真就跟井轩连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外卖员纯粹是因为倒霉才被真凶杀了陷害井轩?总觉得太奇怪了。”
“是得再问问。”刑警认同这个建议的必要性,道,“我等下去做汇报,把你这想法跟上级说一下。”
尚扬仍在担心那小孩儿,问:“小朋友呢?现在在哪儿?”
刑警道:“那边民警先照看着,没事,健健康康的,听说长得还特别漂亮可爱。”
尚扬看过外卖员夫妻俩的照片,普通人长相,想来这小孩儿漂亮可能也漂亮不到哪儿去,不过人类幼崽多半自带可爱属性,这小孩子现在有警察暂时照看,之后怎么办?爸已没了,妈拐卖儿童被抓个现行,后续还要被追究责任,就算考虑情节和客观情况从轻处理,她一个人养这四个孩子也太难了,靠扶贫靠救助,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这位刑警同事要赶回去汇报工作,尚扬和金旭就下班回去。
“有事电话找你,”同事嘱咐金旭道,“别关机,充好电。”
金旭停顿了一下才应道:“好。”
市局离他们家也不远,溜达着就能回去,但金旭提出想吃羊蝎子,那就得再拐个弯。
“快九点了,过去吃两筷子就该打烊了。”尚扬道,“路上吃碗面得了,要不回去吃泡面,家里还有你最爱的鲜虾鱼板面。”
金旭看着他笑了笑,也没坚持,道:“也行。我只是……心情有点好。”
尚扬眨眨眼,联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忽然明白:刑侦局同事让他别关机,有事随时可能找他,他通过这个细节也明白了,有关部门确实想带他玩。
“那就吃羊蝎子。”尚扬道,“我心情也很好!”
愉快地吃过羊蝎子,回到家,收拾完毕准备睡觉,心情有点好的金警官又提要求,今天想这样、再那样,这样是比较正常的,而那样是一种有难度的。
尚扬道:“可以这样,不能那样,十一点半前睡觉,万一天不亮就打电话给你怎么办?”
“不会。”金旭凭着经验,笃定道,“这两起案子的情况,晚上没什么可查,工作都得放在白天。”
尚扬道:“要是技侦加班,半夜里针对物证有了新发现呢?”
金旭道:“那也得等白天才能行动。不要扯远了,行不行,给个准话。”
“就……”尚扬本来也只是怕他半夜得出门,早点休息为好,听他振振有词的分析感觉很有道理,便道,“就一次。”
金旭立即开动,并针对尚扬的半截话做完形填空:“懂了,这样一次,再那样一次,最后全部再来一次。”
尚扬:“???什么啊!”
金旭道:“不行就喊停。”
尚扬:“……也、也不是不行。”
十一点半就睡觉的计划彻底泡汤,推迟到了十二点。
金旭打扫完,准备睡了,又想起来还有事没做,去把尚扬明天要穿的衬衣挂起来,快速熨烫。去年他刚来的时候都还不怎么会用这挂烫机,现在已经是个熟练工了。
“你真的太好啦。”尚扬躺着不动看他做事,但嘴很甜,“等你回了西北,我就没这种好日子了,谈恋爱真好,有对象真好。”
金旭只是一边熨衣服一边笑,脸色像浅喝了几杯酒一般泛起红晕。
尚扬又想到自己好像毫无贡献,显得自己坐享其成不太好,便找补起来,说:“你也幸亏是跟我谈恋爱,万一……万一找了个身体不好的0,你怎么办啊?”
金旭:“……”
尚扬说完自己哈哈笑,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是夸了金旭那方面厉害,可也是自吹自擂。
金旭熨完了衣服,过来睡觉,刚掀开被子坐床上,和旁边尚扬对视了一眼,尚扬马上把脸转到一边去,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何其不得了的骚话。
“要我说,”金旭认真道,“等我回去,没人给你做家务是小事,没人伺候你是大事。”
他的语气像要讨论严肃深情的话题,尚扬忙道:“我是开玩笑的,你就别深夜eo了,影响睡觉,明天得打起精神给我好好破案。”
金旭却道:“不eo,说的是,有的0缺乏锻炼虚得要命,有的0倒是一拳能打飞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0一挨就化、一碰就叫,比伊丽莎白的发声玩具都灵敏,是谁,我不说。”
尚扬:“……”
“赶紧给我关灯睡觉,小心一拳打飞你。”
果然一觉到了天亮,金旭的手机都没动静,吃早饭时,昨天那位刑警给金旭发了条消息,让他到点去单位上班后直接到刑侦局某办公室碰面。
金旭把手机一扣,嘚瑟道:“主任,有什么杂事你也都自己干了吧,助理要奉旨翘班了。”
尚扬更关心案情,问道:“没说什么事吗?”
“去了就知道。”金旭道,“我猜是在外卖员老家,查到了什么。”
等他去和刑警们会和,事实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也是他昨天提建议说在死者老家再进一步做详细调查,上级也认为应当如此。
当地民警连夜走访了当地知情群众,把可能有用的信息汇总报了上来。
死者一直是在外做体力工作,在他们村里出去打工的那拨人里是最勤劳最肯吃苦的,他老婆在生老四前,也长期在工厂做流水线女工,后来临产身体不便,才辞工回了老家生孩子。
这是之前就调查了解过的信息,在农民工家庭中是很平常的事,引起警方注意的是——
死者老婆工作的电子厂,在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