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他们这一走就走了一个多月, 时间这便来到了十二月。
形影不离的两人这会儿正停在一处山林,进入了一处略显破败的山神庙中,打算暂且在这里歇个脚。
夜已经深了, 他们意欲寻找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不远,等到天亮再去也不迟,不值得大半夜辛苦去找。
十二月的气候本就比十月多更冷,他们这一路还是愈发往北, 饶是颜月歌坚信自己并不怕冻,也还是早早跟着淮序一同更换了装备。
所以这会儿进入庙门的两人皆是清一色的厚实氅衣, 裹得严严实实,襟前还缀着一层精致的毛领小边。
其实感觉是不太够的, 颜月歌自个儿倒是没所谓,他一裹就能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给裹紧了去。
主要是淮序。
他早已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做出了尝试, 可不管再怎样去将淮序的身体包裹,总会有一截尾巴没法被保暖物覆盖。
而且要是把尾巴裹得多了,还会影响淮序活动的灵活性, 一旦让淮序感到了不便, 那就是一尾巴将附着物全部甩开的情况。
他捧着衣物蹲到淮序身边劝说“换一个”“只一件”都没用。
倒是淮序直言说自己并不需要那些外物,拒绝了任何可能的束缚。
颜月歌为此还头痛得不行,最后干脆每天给淮序塞一张能够保暖的符纸去替代那些落不到尾巴上的衣物。
但人鱼到底是变温动物,就算已经在各种方面解决了淮序的保暖问题, 淮序的身体也仍是冰冰凉凉的。
看得颜月歌心疼的不行, 明明淮序都已经可以自行浮空只需要他牵着就能跟着走, 却还是在阴天雪天各种不好的天气里将淮序扛到了肩上。
怎么说那样的姿态确切能让他将淮序的尾巴抱在怀里,多少为其带去一些体温。
此刻也是如此。
山林风雪呼啸, 顺着大开的庙门忽就灌了进来,冷得人都要打起哆嗦来。
颜月歌扛着淮序一进门就赶忙回身先将庙门关上, 又费劲勾着手将门栓扣上,风雪顿消,暖意回拢,颜月歌这才松了一口气。
怀中淮序的尾巴却没有丝毫的暖意,仍跟冰块儿似的冷得厉害。
庙中不大,颜月歌赶忙上前两步,伸手从方川芥子中摸出了水池,将其放到了空处。
只是一拿出来,就见淡淡的热气自池水中缥缈升起,显然比周遭环境的温度高上许多。
因着越往北走气温越低,直接将水池拿出来给淮序用已经太过寒冷不适用,毕竟稍稍放上一会儿就结冰的水池,那都不能叫做水池,得叫做冰柜。
所以为了淮序能够安心待在水池,颜月歌干脆往水池底下扔了个火系法宝,始终让池水保持在温温的状态。
颜月歌先是伸手进去试了一下水温,确定只是微微带着温气并不冷也并没有多热,才努力踮了下脚将淮序整个放入了水中。
淮序对此已是习惯,干脆松了拢在颜月歌颈间的胳膊落在水中,任由微暖的池水将冰冷的身体包裹。
但淮序并未将整个身体没入其中,腰上部分几乎全都在水上,没有一下子就将那毛领的氅衣打湿。
落水的一瞬,硕大的尾鳍一甩,淮序便就回过身来,懒散的眸直直向颜月歌看去。
颜月歌瞬间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淮序先缓缓,我看看庙里的情况。”
淮序静静看着他,轻轻点下了头。
确实他们进来的匆忙,甚至都不知道这庙里供奉着哪路的神仙。
既然都决定要借用人家的地方,不得帮人家打扫打扫上柱香什么的。
啊,他们身上好像也并没有能够算得上是香火的东西,那磕两个头也行。
颜月歌这样想着,便将提步走向了案前。
这庙就跟寻常山神庙似的,内里小小挤挤的,没多大的地方,光那方水池就已是占据了大半的空处。
供人祭拜的空处上首,则是立着一处香案与一座石刻的雕像。
看着香烛贡品的状态,隔上一段时间还会有人来清扫整理的样子,就是可能最近天寒地冻大雪封山没人能来,才让外面被风雪侵蚀得看着有些破败了。
颜月歌心下琢磨着,一抬头看到那雕塑,整个人都懵了。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他大姐颜月青。
颜月歌不由笑了起来,没想到他月青姐姐的影响范围如此之广,这地方距离沽永城可是远得不在一点儿上。
可是笑过,他的心底又有些发苦。
眼下就连山神的职务都让他月青姐姐代了,未免一点儿清闲都不给他月青姐姐留。
他登时掐出一道净术,仔仔细细将雕像与庙中的陈设清扫干净,这才重又抬头看向了那双石刻的眼。
即便是石刻的眼睛,那双眼睛也是极尽温柔,似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开口,轻声道:“月青姐姐好久不见。”
他静了片刻,像是在等雕像的回应。
又好像当真等到了一般收回视线,扭头对着淮序笑道:“淮序,这是月青姐姐的庙,我们这是进了自家地方了。”
淮序闻言向雕像瞥了一眼,而后在他的视线中点下了头。
“月青”这个名字淮序并不陌生,或者说根本没法陌生,到处都有人提起不说,颜月歌有事没事嘴巴里也会冒出个“月青姐姐保佑”来。
就算以前再没听过的人,都会在潜移默化中对这个名字熟悉起来。
颜月歌笑了笑,直接回到了水池边。
本来的话,他是打算找点干柴生堆火的,但庙里情况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外面又是风雪交加能不能找到柴也是运气。
再说了,这里怎么都是他月青姐姐的庙,找了湿柴反而会熏起许多的烟雾,会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
就算之后能用净术清理干净,他也并不想给他月青姐姐造成什么负担。
就算他月青姐姐根本不会感觉得到。
可即便小巧的庙宇隔绝了外界呼啸的风雪,这种气温之下该冷还是会冷的。
颜月歌想了想,还是拿出个火系法宝,从他秋叔给他的那些西瓜大的灵石堆里敲出一小块填入了法宝中。
紧接着心念一动,被他支起放到一边的法宝便就呼呼吹出了热风。
很快便温暖了这处并不多大的小庙。
颜月歌又从芥子中搬出来一把椅子,就是最为普通的木质椅子,坐到了水池边上,趴在池壁上跟靠在不远处的淮序絮絮叨叨说着话。
他们一路走来花的时间确实是久了些,今天已是十二月初三了,这马上凌晨一过,就要是初四了。
这一个月来他们几乎就只是在赶路,距离绝日宗却还是有数百里。
除却起初离开秋叔那边的头几日他们是借助了千里珠去行动,主要是尽可能抹去他们的行踪,后来的这一个月来他们就全部是靠着脚程和御剑了。
但他们的时间尚且充裕,一边躲避追兵一边到处游走为淮序物色喜欢的环境,能在这个时间就走到这里,倒也并不能说是多么缓慢。
得益于方川芥子的修复以及秋叔赞助的大把灵石,他们这一路上也并非没有遭遇到追兵,却完全没有被认出来过,甚至最近都跟他们搭上了话。
紧张吗?
当然紧张,但是也让颜月歌打探到了不少信息。
关于那个什么什么飞升阵的事,似乎就连飞霜宗的人也全都被蒙在鼓里。
所以目前参与进来的所有人,三宗四家就不用说了,各种小门小派也都是,他们或暗戳戳或光明正大的寻找着他们的踪迹,目的全都是拿人鱼炼制法宝这一类。
据说已经列出来一个长长的名单私下里到处流通,上面全是必须以人鱼的某些部件加入进去才能炼制成功的法宝、丹药与符文,还全是最高品阶的。
这谁能不眼馋,拿到人鱼可就相当于将这些已经失传的东西拿到手了啊。
甚至就连稍次一等的都没往上放,被认为说这么珍贵的人鱼拿去炼制那些低品阶的东西就是暴殄天物。
也因为这份名单的出现,让人鱼的价值上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那些人才愈发追得凶。
颜月歌很难不怀疑这份名单的流通中有没有他二哥的促成,反正眼下这局面,只要他走到人堆里看上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人在狂热的参与着追捕人鱼这件事。
总之怪吓人的。
不过那些都不是颜月歌需要担心的事,这些事态该怎么升级还是怎么升级,他只需要管好他和他老婆不被人追上就是了。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东西额外需要颜月歌的关切与担心,那就只能是守宫砂了。
当初淮序问他守宫砂是不是失控他还否认了,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真的是隔三差五就要将其触动一下,频率简直不要太高。
还都是将他心口纹样点亮的那种触发,亮得颜月歌都要怀疑起自己来。
这可不比前两次确实是事出有因,这后面几次他没干嘛淮序也没干嘛,每次都是他才要脸红心跳就发作,敏感度绝对是已经降了级。
或许确实是一种失控也说不定。
不过该说不说,虽然这亮了又亮着实令人尴尬,但在它每天都亮的情况下,这亮起来就跟没亮也没什么差别了。
而且在守宫砂的强力作用下,他现在已经能够平心静气的与淮序保持在一个较近的距离里脸对脸聊天了。
唔,或许还有他最近喝起了灵草茶的原因。
倒也间接达成了颜月歌说一定得习惯淮序美貌的目标。
当然,习惯并不意味着颜月歌有对淮序的美貌减少一丝一毫的心动与狂热,单纯就是能够将自己的心跳频率控制在不触发守宫砂的范围了而已。
挺好的,颜月歌这般安慰自己道。
不过关于守宫砂的失控,颜月歌却是想着一定得找个机会再跟他二哥联系一下的。
怎么说守宫砂这块儿他二哥比他熟悉得多,相信一定能够给他调整好,不然失控什么的未免也太影响人了。
尤其每每见着胸口那道亮起的纹样,他都想问淮序一句“你相信光吗”。
然而,说什么来什么。
颜月歌这边将脑袋枕在胳膊上,才跟淮序聊到这法器吹出的暖风效果不错,问淮序有没有感觉到暖和,淮序也是才点下头,似是想让他直观感受般将手背贴在了他的脸颊。
他本就体热,同样的温度下可比淮序升温快多了,这会儿也只觉得淮序的手仍是微凉,又在意识到他们的姿态时猛地红了脸。
却是努力回道:“好像、确实是不冰了。”
然后下一刻,他心口的守宫砂就亮了,将他才要发热的脑袋硬生生按凉了下去。
颜月歌当即就懵了,一双大眼睛不由瞪圆看向淮序,仍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良久才委屈道:“淮序,我觉得可能真是失控了。”
淮序此时已是抽手离开,闻言只淡淡应了声“嗯”。
但其实,哪来的什么失控,完全就是淮序当初当着颜月灼的面化为人形让其产生了危机感,过后就想方设法远程降低了守宫砂的阈值而已。
这就切实是在提防着淮序了。
淮序本也以为是失控,可第一次能说是失控,第二次第三次还能这样说吗?
显然不能。
淮序对此已是门清儿,就是颜月歌这小东西始终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
不过也无所谓了,那烙在颜月歌心口的纹样亮归亮,却并未如同第一次亮起时造成颜月歌的昏睡不醒。
只要不会对颜月歌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淮序没必要出手去破除那道禁制。
不然淮序会让颜月歌的二哥知道,仅凭守宫砂是防不住他的。
第 42 章
得益于法宝源源不断吹出的暖风, 小庙中已经完全可以说是暖烘烘的,可是暖烘烘的环境中,颜月歌的心却瞬间凉了半截。
也是这时, 颜月歌才恍然反应过来,淮序打从一开始就认识这道堪称罕见的禁制,所以、所以淮序口中的那个“嗯”,或许是真的。
其实吧, 他说出“守宫砂失控”这一可能性,更多的还是想向淮序表达自己的无奈, 并不是想从淮序口中证实这件事的啊。
颜月歌伤心了。
他将脑袋转了个方向,用额头抵着趴在池壁的胳膊, 木然看着池壁的纹样,半晌, 突然发出了嘤地一声。
“呜,二哥骗我。”
淮序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并未出声去问他这不清不楚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或许也并不需要淮序开口去问, 颜月歌已是吐魂一样碎碎念道:“不是说再没有比这更稳定的禁制了吗?这算什么稳定呀, 再来几次我都能出家了。”
大概不是玩笑,光是这些话就已经足够体现他的伤心与绝望,可现实却是,守宫砂影响下的颜月歌就连这些话也都说得平静。
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很难怀疑这般心境下说出这话又被迫听了自己毫无语气的颜月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应该是没多么美丽的。
但或许是因为太过平静与冷静, 颜月歌又将脑袋转了过来, 巴巴望着淮序道:“淮序, 我不想出家。”
淮序的视线从未离开,他一直认为颜月歌是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尽管他有时候奇怪有时候又满是麻烦。
但颜月歌从未让他失望,包括此刻。
淮序很喜欢颜月歌的一些反应, 也想看到他的更多反应,便就故意道:“是吗?”
颜月歌的嘴巴当即就瘪了起来,就算在守宫砂的作用下没法流露出真切的悲伤,面上功夫却一点儿没少。
他飞快点了点头,“是呀是呀,那么清心寡欲索然无味的生活不适合我,我吃不了素,也不喜欢光头,那些灰扑扑的僧袍也不衬我。”
顿了一瞬,又道:“淮序你也不想我出家的对吧。”
说话间那双晶亮的桃花眼又是转变了神色,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拼命在试图打动淮序的心了。
偏生淮序当真在那副神情中心尖微动,当即转过了视线,指尖点水道:“未见如此严重,小宝不应太过担心才是。”
颜月歌眨了眨眼,突然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飞快应道:“好。”
倒似是早就在等着淮序的一声安慰了般。
淮序不觉有些无奈,为颜月歌那些毫不掩饰的小心机。
可颜月歌的担心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跟他二哥的下一次联系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这不,他干脆将主意打到了淮序身上。
但不管有没有失控,每次守宫砂起反应都确实是他在为淮序的种种举动而脸红心跳,当真提起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嘞。
颜月歌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终于开口道:“淮序,你对守宫砂了解多少?”
淮序瞬间听出他的意思,转目看回来,一眼就见着了他脸上趴出的红印,视线都不由被粘了过去。
认真扫了一眼才移走看向颜月歌的眼睛,只缓缓道:“并非不可解。”
——
颜月歌的快乐回来了。
果然如他所料,淮序既然能认识这么个偏门的禁制,就能了解到其的一些解法。
而就在昨夜,淮序已是将守宫砂的解法尽数说给了他听,最简单一条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谁给他下的就去找谁。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容易达成的条件,反正那些人都在颜家,他回不去就不可能有办法用这一条。
然后其他的条件也都各有各的苛刻,但是如果不是解除,而是针对失控这点来说,只需要通过足够强大的修士或是法宝做些什么,就有可能稳定。
足够强大的法宝,那神器肯定能算啊!
而等他们在附近这处洞府找到必备的东西,他们就能去绝日宗找神器了。
完全与他们的目标重合,而且也近在眼前,颜月歌很有信心。
这不心情都变好了的颜月歌一早起来,跟淮序道早,跟月青姐姐道早,又坐到了窗前跟树梢的小鸟道早。
风雪尚在呼啸,树梢那个灰扑扑的小鸟却是站得安稳,听得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突然就重复道:“早上好啊。”
颜月歌本来都打算走了,听见这话登时吓了一跳,赶忙回头问淮序道:“淮序你听到了吗?这鸟会说话。”
大抵是并未远离窗边,仍在小鸟的耳力范围内,小鸟继续跟着道:“这鸟会说话。”
颜月歌吓了一跳,赶忙撤离了窗前,回到了水池边上,一边警惕盯着飞来落到外边窗台的小鸟,一边胳膊已是够向了水池中的淮序。
他已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走。
这鸟给他的感觉很是奇怪,有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应该是妖兽无疑,但是已经能够口吐人言的妖兽,气息怎么都不应该是如此浅淡才是。
怎么回事?
莫非是哪个大能放出来寻人的法宝?还是伪装了气息的可怖妖兽?
就在颜月歌紧张兮兮探着手寻找淮序时,淮序突然甩动尾巴游到了他的旁侧,淡淡道:“别怕,是学舌鸟。”
颜月歌一愣,正要向突然靠近的淮序看去,耳边就传来一声:“是学舌鸟。”
恰在此时,颜月歌已是与淮序对视,这才注意到学舌鸟并非是简单的重复,甚至就连音色语气都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他面上的神情一下子只剩惊叹,片刻才扭过头重新看向窗边,低声道:“哇,原来真有这东西。”
他的声音已经压低到几乎只剩气音,多少有点避着学舌鸟的意思,却不想话音刚落,那边学舌鸟就已是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出来。
颜月歌瞬间屏住了呼吸,急急看向了淮序。
淮序被他满是疑惑的视线盯上,不觉稍稍后退半分,抬手指了指他的耳朵道:“它们的听力很是敏锐。”
在那边学舌鸟的重复中,颜月歌点点头,又连气音都完全掐灭了道:“那这样呢?”
淮序只是稍稍侧目瞥向了窗边。
颜月歌急忙看过去,却见学舌鸟的鸟喙开开合合,发出了他不曾发出的轻微声响,显然已是完全学了去。
惊得颜月歌后背都毛毛的。
突然,他想起了非常严重的一个问题,重新看向淮序道:“那要是远处有人说话,岂不是也能让它听去,然后再复述出来。”
淮序静静看着他,并未做出回答。
颜月歌只当是淮序也不确定,飞快摸出四海密卷就开始查学舌鸟的信息。
倒是一点儿不难查,答案是肯定的。
学舌鸟确实是妖兽没错,而且大都不开灵智无法沟通,学舌也不过是天性使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学着说些什么。
但在这种前提下,它们甚至还可以记住曾经听到的话语,在没有其他声音可以供它们学舌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说上两句。
若是一些没营养的闲话也就罢了,要是涉及到一些比较重要的或是完全没法拿出来跟别人说的话,那可就是切实的祸端了。
因为没法从根源上解决其危险性,所以他这一查,出来的全是各种关于学舌鸟的围剿任务。
也就到了近几年,因为学舌鸟的身体材料也有其他用处,于是现在已是取缔了捕杀,只将它们控制在了固定的区域里。
这里并非那些固定区域的其中之一,莫非只是他们运气好遇到了?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他赶忙从芥子中摸出了一件法宝,心念一动将其向着窗边丢了过去。
瞬间,法宝越过窗棂,只一下就将学舌鸟捕获。
颜月歌这才敢动,快步冲过去将窗棂打开,将学舌鸟小心捧到了手心。
他也不知道学舌鸟到底听到了多少,反正来到这里后他也没少叫淮序的名字,也没少跟淮序说话,万一让学舌鸟记住了什么,又飞到追兵身边说出来,他们的行踪那可就暴露了。
至于学舌鸟的处置,他还没想好。
如果可以,他也并不想取其性命,但若是带在身边,有可能作为他的“耳朵”为他顺来一些附近的情报吗?
颜月歌有些发懵,抓倒是非常迅速的抓了,之后呢?
回头,淮序一双赤色的眸淡淡落在他的手心,见他回头施施然抬起,似是等着他说话般。
颜月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捧着手心温顺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鸟凑近过去,酝酿道:“它好像会记住我们说的话,有点危险。”
掌心的小鸟当即道:“我们说的话,有点危险。”
颜月歌听着声音低头看去,瞬间发起愁来。
也听了有好几句了,这学舌鸟一次性能够直接跟着重复的字数不是太多,但也完全没法影响颜月歌对其的判断,对他们的威胁性依然拉满。
淮序也在其学舌期间将其瞥过,低垂的眸底不知想了些什么,再抬头却对着颜月歌直言道:“要杀掉吗?”
语气平淡,虽出口是疑问句,听在颜月歌耳朵里却像是一句果断的提议。
果断到比他更像是一个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摸爬滚打的人。
说实话,虽然按照他们正在逃命的思路来看,确实应该将其杀掉以绝后患。
但是因其特性倒霉落到他手中的学舌鸟又和因其特性倒霉落到修士手中的人鱼有多少差别呢?
面对着淮序,颜月歌实在没法狠下那个心,顿时也更加感到心疼,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平静说出“杀掉”这一字眼的。
他急忙将手中已经开始了学舌的学舌鸟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那双好似看透一切的赤眸中,颜月歌指了指学舌鸟的脖子,“没必要取它性命,我是说,要不把它弄哑?”
毕竟学舌鸟最具威胁性的就是它们那副嗓子,没法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对他们的威胁性也会随之消失,或者说,消失大半。
他也观察过了,鸟喙不比人嘴还能看出口型的变化,学舌鸟学着他们发出的声音也与口型完全没有联系,若是没有专门的研究,恐怕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如果控制得当,让这学舌鸟哑上一年半载的,届时他们应该也早就远离了此地,就算学舌鸟恢复了声音说出什么,也不会再怕被谁听到了言语。
淮序仍在静静看着他,看得他无端有些紧张,尤其那双赤色的眼眸不起一丝波澜,就像是一块光滑到了极点的镜面。
最终,淮序点下了头,应道:“好。”
颜月歌瞬间起了笑意,兴冲冲道:“那我试试。”
说完就跑去了一边,从方川芥子中好一阵的翻找,寻找着可用之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颜月歌很快便在数个法宝的组合搭配下达成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不过他实在是吃不准这份哑恢复的时间,所以干脆下手重了点。
大不了长一点三五年,也总比短短几天就恢复的好。
外面风雪仍在,他将掌心小鸟放至窗边,学舌鸟也没有其他去处,便就展翅飞回了前时的树梢,在他的再见声中张了张小巧的喙,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颜月歌心底稍安,转头从水池中抱起了淮序准备出发。
将一切痕迹收拾妥帖,颜月歌扛着淮序站在石像前,郑重道:“月青姐姐再见。”
说罢转身就走,行得干脆。
可在他将将带着淮序升空之际,肩头的淮序却是回头看向了学舌鸟所在的树梢。
下一瞬,略显黏稠的红绡于虚空中浮现,突然缠绕在学舌鸟的身体,径自发力收紧。
而后,只留僵直的学舌鸟站在原地,片刻才恍然惊醒,扇动翅膀离去。
不过学舌鸟大抵会万分疑惑,这里是哪里?它怎么会在这里?
第 43 章
颜月歌对法宝离火曾在他身后现身, 又善后般抹去了学舌鸟部分记忆的事情毫不知情。
他已是带着淮序行出好大一段距离,终于眼前一亮降落了下去。
风雪不消,天地皆白, 可就在广阔无垠的白色世界中央,正缀着一方形状规整的圆形大池,其间水色多彩,氤氲冒着蒸腾水汽。
是一处温泉, 名曰固蒙。
颜月歌此刻正绕着固蒙池来来回回的走,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里正是他来这附近的目的地, 想要拿到绝日宗那件神器还得先拿到一样东西,那东西就在这处。
倒不是说是在水底, 而是说这地方边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府夹层,他们得先找到入口。
可这一圈圈绕下来, 颜月歌都被这温泉热气蒸得出了层薄汗,别说找到那洞府入口,温泉周边平整到连块凸出的石头都看不到。
莫非是他找错地方了?
可是不管怎么看, 这池子的外观完全就是书中描述的固蒙池, 甚至就连他腕上的聚星镯也显示的是固蒙池这一名称。
不应该有错才对。
还是说时间不对,或者是因为没有主角受在场?
毕竟这在书中完全就是属于主角受的机缘,也是主角受途径此地落脚歇息才意外进入的洞府。
想着,颜月歌不觉停下了脚步, 望着氤氲的雾气发愣。
突然, 他抬头看向肩头的淮序, 出声道:“这一下子好像还真找不着,不过既然我们都来到温泉边上了, 要不要先去泡一下?”
温泉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充斥鼻腔,热气也是不住往他们身上扑, 无不将要化为一双勾动的手将他们勾到温泉池水中去。
这要是不去泡一泡着实有些浪费。
淮序闻言低头向他看来,并没有异议地点下了头。
颜月歌唇角登时不受控弯起,调转了方向就朝着温泉走去,临到近前还是先松开了淮序让他自行浮空,蹲下身子去试了试水温。
按理说书中说主角受也有泡过,应该是可以泡的,他这摸起来也没有将他腐蚀,就是温度有些偏高,不知道淮序能不能接受。
想着,颜月歌抬头正欲去问,就见淮序已是直接游了进去,漆黑也反射着绮丽光彩的鳞片在同样多彩的水中划过,竟是好似墨迹晕染。
很是漂亮。
颜月歌看着不觉有些发懵,一时竟是忘了自己还要问淮序水温的事。
不过就算他不问,也不难通过淮序的举动看出,淮序对这水温接受良好。
反而,因着他突然的发愣,使得一双视线直勾勾落在淮序身后,很快便引来了淮序的注意。
淮序停下动作回头,狭长的赤眸静静将颜月歌的全部姿态印烙,在其注意到之前,忽就向着颜月歌游了回去。
待到颜月歌注意到时,淮序已是在其身前半尺游出了水面,蒸腾的热气瞬间扑了他满面。
颜月歌受惊,不自觉向后仰了几分,眨巴眨巴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这才蹙眉对上了淮序的视线,“这水不合适吗?让你哪里不舒服了?”
显然,颜月歌只当是淮序的身体与这温泉池水相性不合,亦或是有其他什么伤害。
说着更是直接伸出手去,要将淮序抱出来的架势。
淮序却是单手掬起小小的一捧水,轻轻放在了颜月歌伸来的掌心。
温泉池水温热微烫,落在他的掌心又顺着指缝滴落,却好似在他心间轻轻挠了一下,颜月歌心底突然就有些痒。
他看到淮序摇了摇头,又对他轻声道:“并无不适,小宝也来,此处水位尚浅,有我在,不会有事。”
颜月歌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是在说他怕水这件事了。
如果会因为水位太深而感到恐慌,那么即使是游出三米有余也浅浅没不过腰际的水位总会多少心安。
况且,还有淮序在。
颜月歌一点儿没想到淮序入水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确定水位的深浅,一时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神情面对淮序。
说不感动是假的,被人时刻记挂着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得他连笑容都忘记了该怎样展开。
他的眼睛却是亮亮的,望着缥缈雾气中绝美好似仙人的淮序,终于得以控制自己出声道:“谢谢你,淮序。”
赤色的瞳只是望着他,并未给予回应。
颜月歌心头一热,赶忙移开了视线。
对视这东西本就容易放大情绪,更何况此时的他若是与淮序那双美极的双目对视,恐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守宫砂就能亮起来。
冷静了片刻之后,颜月歌还是没有选择下水。
并非是不相信淮序没法将他护好,或是仍然无法克服自己的恐惧,怎么说在他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还没入水就已经畏惧得不行。
实在是他这要是当真下去了,那可就是和淮序共浴啊。
而为了实现诺言,淮序大抵还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只要想想那场面他就觉得自己控制不住那颗顽强的心脏与更加顽强的守宫砂。
不行不行,这事儿绝对不能干。
或许是他的犹豫惹得了淮序的注意,淮序盯他看了一阵,突然就一甩尾巴游到了他的身侧,以手支撑将身体抬出水面,坐到了他的身侧。
颜月歌跟着看过去,简直是大惊失色。
要知道人鱼人鱼,尾部可是完完全全的鱼尾形容,淮序这一坐,干脆是将自己的背鳍折叠压在了身下。
虽说鱼尾柔软好似无骨,肆意弯折也不会伤害到淮序的身体,不管是他去扛去抱都没多大的问题。
可这样与人类坐下无异的姿势,当真不会把背鳍压疼吗?
颜月歌瞬间产生了怀疑,看着淮序甚至堪称随意的坐姿差点没原地蹦起,却到底在淮序冷静到淡漠的视线中将自己钉在了原地。
也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盯向了淮序被压折的背鳍,看得淮序都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扫过一眼,这才重又抬起看向颜月歌道:“无事,莫要小看人鱼的尾巴。”
颜月歌登时噎了一下,不过既然淮序都如此说了,想来确实是没事,终于一点点将自己险些跳出嗓子眼的心按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但紧跟着,淮序就伸出那尖利的指爪,指向了他的腿。
颜月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倒是淮序已是开口道:“既不下水,不妨泡泡脚。”
说着,淮序甩动着那硕大的漂亮尾鳍,将尾下温泉池水哗啦一声扬出去许多。
颜月歌愣了愣,所以淮序游坐到岸边只泡了鱼尾,是打算陪着不敢整个将身体下水的他一起泡脚?
为了陪着他?
怎、怎会有如此体贴的人。
颜月歌面上神情登时就变了样,若非淮序已是移走视线,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懒懒散散的冷淡气质,光是寒意就已是将他的话堵回来,他一定会心动不已大言感动。
眼看着心跳就要超频,颜月歌猛地想起那失了控敏感到极致的守宫砂,赶忙深吸两口气静了静心。
不过淮序都已经为了陪他从池中移动坐到他边上了,他这要是还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了。
颜月歌定了定心,飞快脱掉鞋袜,入水前又慢下动作,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脚丫伸进了水中。
不要问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问就是淮序在他边上。
只瞬间,舒适的暖意自下而上,登时便浸润了他的心,又似是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汹涌而来,再增几分惬意。
颜月歌也没将视线往淮序身上落,远远看着自空中飘落的雪花不及触碰池水就已是融化,蒸得池面愈发雾气分明。
天空阴沉沉不见阳光,可是池水缤纷多彩,仍是极好的美景。
突然,颜月歌问道:“淮序觉得这里怎么样?”
地处偏僻,景色绝美,除却这池水是温泉水外,其他尽可以是理想之处。
而且固蒙池池水确实是独一份的五彩与漂亮,很衬淮序。
淮序又甩了下尾鳍,却并未将尾鳍甩出水面,只将近前池水搅起了波,应道:“不可。”
没有解释。
颜月歌没多意外,或者说他也是问完就后悔了,就算淮序可以整个游入温泉或是跟他在这里泡尾巴,池水的温度到底是高了些。
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那可能就是低温慢煮了。
放到他身上也是同样,偶而在这样的温度中泡泡脚是舒爽,可要是一直泡在里面,温度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降低,那可就有点磨人了,甚至是越来越磨人。
于是颜月歌只是点点头,“也是,那就……”
正在此时,颜月歌腕上聚星镯突然亮了一下,还不等他反应,他已是眼前一花,身体骤然倾倒。
待他眼前再恢复清明,便已是以一种艰难的姿势将自己折在了粗糙坚硬的石头地面,类似于数字“4”。
就像是方才在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巨陡无比的下坡,让他一个没察觉直接失了平衡滚下来一般。
所以才会造成他如今这样的局面,身体的重心全压在他接触在地面的脑袋脖子和一小截肩膀,甚至他的膝盖都在他脑袋顶上,可以说是要多不稳当有多不稳当。
这样的姿势属实磨炼脑壳与脖子,只瞬间就让他感到了压力,分明的挤压感顿时让他的身体不由得一抖,倒是成功将他身体的平衡打破,当即歪向了一侧。
微弱的砰咚声响起,颜月歌莫名生起一种解脱感,趁着这会儿急忙坐起看向四周,整个人都懵了。
到处都是嶙峋的奇怪红石,不见雪也不见固蒙池,分明就是固蒙池附近的夹层洞府。
他们这是进来了?
但是淮序不在,刚刚还在他身侧的淮序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颜月歌瞬间从地上弹起,不想直接让他撞到了低矮的红石岩壁,痛得他条件反射缩了缩身体,将自己矮了下来。
然后也顾不得自己光着一双泡得红彤彤的脚踩在疙疙瘩瘩的石头上,急忙就找向了四周,“淮序,淮序你能听到吗?”
四周只是静谧。
颜月歌的心率迅速上升,耳畔都似是起了嗡鸣,慌张得厉害。
他几乎是哆哆嗦嗦看向手腕的,他记得这处洞府中无法动用灵力,便也就意味着符纸法宝一类完全无法使用。
他倒是想过以防万一设置了保险,可若是保险无用,他该怎么确定淮序的位置?
好在,大抵是早已设定好的感应类法宝并不在需要调用灵力才能去使用的范畴,聚星镯尚在起着作用。
地形分明的小小洞府中,在他之外,另外闪烁着一个与他同源的光点,来自他们头上的那一对簪子。
除此之外,整个洞府再无第三个人。
颜月歌瞬间松了口气,淮序的位置距他并不多远,顶多两三公里的架势,就算没法动用法宝,都能让他以极快的速度找到淮序。
只、只要不是被人掳走,那一切都还不算太坏。
毕竟在他进入这洞府之前,腕上的聚星镯突然亮了起来。
那是秋叔指点下让他发现的功用,是一种预警模式,只要附近出现了设定范围内的灵力光点,就会发出光亮来提醒他。
而他设定的范围,自然就是修士。
他刚刚仔细看过,洞府之中除了他与淮序外并无其他人,也就是说那道灵力光点代表着的修士并未跟着他们一同进入洞府。
虽然只有一瞬,但他记得那道光的强度并不算低,也就是说那位修士实力绝对不弱。
他们现在最不能遇到大能,所以他们进入洞府的时机也能说的上及时。
即便莫名让他和淮序分了开来。
总归已经被迫分开,颜月歌确认过聚星镯的情况后便飞快朝着淮序的方向走去。
不管那位大能有没有发现他们的突然消失并追来,他们的处境都好不到哪里去,还是赶紧找到淮序找到他们需要的那个东西离开再说。
希望不会再出什么状况。
然而,状况已是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颜月歌很快走出低矮处来到了宽敞地方,还不等他站直腰板,眼前就直直坠下来一道人影,连同长剑一起重重砸在地面,发出哐当、砰叮两声响。
当场吓了颜月歌一跳不说,那人更是在落地的瞬间就摔晕了去,看着好不凄惨。
不等颜月歌反应,他腕上的聚星镯就发出了与前时如出一辙的白光,但颜月歌并未看向聚星镯,他的眼睛已是被牢牢粘在那人身上。
他的心脏狂跳不已。
那个人摔落的地方距他尚有近百米的距离,可尽管已是摔得满身尘灰,衣服都不知怎地被摔得扯烂几分,但那张几乎毫无遮挡出现在他面前的脸,他又怎会不熟悉?
那眉间一点蓝清丽亮眼,又肤白若雪貌美如花,分明是他念叨了四十多章的主角受周城啊!
第一章他还亲眼见过的,错不了。
所以其实不是他们找了半天终于在泡入池水的时候意外打开了这洞府,而是因为周城出现在了固蒙池附近,在剧情作用下干脆打开了洞府?
要知道,原文中的周城一进洞府就是处在一处窄道,后来也是在窄道里七拐八拐走了许久终于找到那件法宝,一下子就离开了这地方。
根本就没有在这种宽敞处现身过。
甚至在颜月歌走到这处宽敞地方之前,他都以为这处洞府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低矮迷宫,内里尽是窄窄的甬道。
毕竟他进来的地方也是一处窄道。
地形与他认知中有所偏差也就算了,这怎么就连周城的落处都不同了啊。
等等,真要说偏差的话,按照书中的时间线,周城这会儿应该连飞霜宗都还没离开,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啊!
第 44 章
颜月歌也是没想到, 自己第二次见到原文中的主角受,竟是主角受如此狼狈昏迷的时候。
而他来此还是为了去抢主角受的机缘。
按理说这种时候他应该是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才是。
主角受怎么都有“主角”二字加身, 光环作用下,别说是单纯的摔昏过去,就算这一下直接摔到油锅里去,都未见会有什么事。
至于主角受行动的时间线错乱到什么程度, 完全不是现在的他有力气去想东想西的时候。
于是避着周城摔昏的位置,颜月歌犹如螃蟹一般横着向一侧移去。
虽然周城出现在空旷地带确实是偏移了书中的描写, 不过看起来可能是因为他们先一步来到这里,让他先进了窄道, 而周城御剑才行到附近就被强行拉了进来,落处才与书中完全不同。
颜月歌倒是能这样说服自己, 可要是这样说的话,周城此刻摔昏过去其实也有他的原因。
颜月歌心底瞬间生出几分歉意,螃蟹脚却是走得愈欢, 生怕慢了一时半刻让周城醒来抓包似的。
淮序还在远处孤零零等着他呢, 他不能再拖沓下去了。
然而,就在颜月歌距离目标甬道愈发接近时,周城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更是瞬间朝着他的方向转来, 神色锋利。
颜月歌惊了一跳, 当场惨叫一声撒丫子就跑。
跟一下子撞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恶鬼似的, 尽管不过是周城的反应迅速了一些。
他这跑得迅速,几乎是下意识逮住最近的甬道就往里钻, 倒是恰避开了直接冲向淮序的方向。
颜月歌也是钻到甬道里跑出一截才想起这事,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淮序的位置就在那条甬道后不远, 就算无法动用灵力去感知,周城要是好奇跟来,他能不能把人甩开是一回事,让其遇到淮序的概率也属实是太大了点。
这边甬道的走向一进来就跟淮序所在的方向岔了开来,至少能吸引一下周城的注意力。
可他在这边心惊肉跳跑得迅速,想到这里突然一个回头,就见了他最不想见到的景象。
甬道的尽头,周城已是追在了他的身后。
此刻也是正阴沉着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他,原本姣好的面容这会儿简直胜似鬼魅,吓得颜月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也是吓得他赶忙转回了脑袋,一下子跑得更快了。
他在内心哀嚎不已肆意尖叫,面上却丝毫不敢漏出一丝一毫,甚至生怕自己的呼吸过重让周城听了去,那叫一个没做亏心事却怕鬼敲门。
不怪他啊,谁让周城这样真的很吓人啊!
突然睁眼,那眼珠子还歘就转向了他,他都被吓跑了还一声不吭恶狠狠追在他的身后,不吓人吗?不吓人嘛!
尤其颜月歌每每跑出一大截回头一看,发现周城居然还紧紧追在他的身后。
人在过度惊慌的时候就会无暇顾及体力的分配,又无法动用灵力法宝协助他跑路,这不在错综复杂的甬道间乱窜一通,已是气喘吁吁疲累不已。
就这还是颜月歌本身体力不差的结果。
好在,在他体力彻底耗尽之前,他这再次回头看去,长直的窄道间并无周城的身影。
终、终于让他甩开了。
颜月歌登时都感觉气顺了几分,脚下却突然感到了麻麻的微弱痛感。
飞快低头瞥了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在外头时已是脱了鞋袜,进来后这着急忙慌一通跑走,竟是都光着脚的。
红石嶙峋尖锐,若是单纯光脚跑走,他的脚早该血肉模糊了,还好他已是个筑基圆满的修士,身体的强健程度足以抵御这种程度的摩擦。
颜月歌没多在意就抬起了眼,心中更是担心起淮序来。
这地方没法动用灵力,也不知那保给淮序身周水环境与让淮序得以浮空的法宝们是否还可以使用。
他提前在那些法宝内部储存了一些灵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像是聚星镯一般可以避开限制。
如果不能,淮序的处境就未免太过危险了些。
而他跑出这一通也没来得及看看淮序的位置有没有发生变动,对淮序的现状可谓是毫不知情。
再次回头,确定周城并没有追来,颜月歌慢下了脚步,扶着墙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将混乱的呼吸喘匀些。
这给他一顿绕,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跑到了哪里,当务之急还是确定一下淮序的位置赶紧过去才是。
但,不等他抬腕看向聚星镯上,一道人影风驰电掣就冲了出来,瞬间重重将他咚在了墙上。
“你跑什么?”
两只手,一左一右抵在他的耳畔,一点儿没留给他逃跑的空隙。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颜月歌被吓了个哆嗦,没忍住一声尖叫当场就自嗓间奔涌而出,那叫一个凄厉。
高亢的嗓音瞬间回荡在四通八达的低矮甬道,回音嘹亮。
他的嗓音本就清亮,这一嚎更是尖锐刺耳,周城离得又近,瞬间犹如魔音贯耳,不由得蹙起了眉,眉间那抹透蓝的灵印都似是被波及。
但很快,颜月歌便从周城的语气间听出什么,嘹亮一声嚎当即就止了声。
周城的声音也是抑着喘,语气听起来却并不包含丝毫的质问,只是切实的疑惑,不像是要把他怎么样的架势。
而且还有些怪,好似说出这句话让其很是费力般。
颜月歌茫然眨下眼睛,不等脑子里反应就已是脱口道:“那你追什么?”
似是终于停下来有了片刻的休整,周城面上神色稍缓,疑惑却更深,“你跑我才追的。”
颜月歌脑子里正在反应的部分都在瞬间里嗡了一声,当即回道:“你追我才跑的。”
现场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因为周城两条胳膊分别支在了颜月歌耳畔两侧,所以他们的距离除了近还是一个近。
何况周城身量与他相差并不太多,只比他高出一点点的样子,此刻几乎就是完全的平视。
那份无语中很快便生出了些许的尴尬,就连颜月歌都无心去欣赏周城近在咫尺也丝毫不加掩饰的美貌。
看神情周城应该还想说些什么,颜月歌赶忙伸出一根谨慎的手指头指向周城仍支在他耳畔的手,率先打断道:“那啥,能不能先换个姿势。”
瞬间,周城将要脱口的话被堵了回应,飞快道:“抱歉。”
明明气息都差不多喘匀了,声音听着仍显艰涩。
就连收手间都好似体力不支要撑不住了似的,面上都漏出了明显的难色。
颜月歌瞬间感觉很是奇怪,毕竟周城身为羽族,即使化为人形,身体也能比他一个彻底的人类更为轻巧,不然也不会在丝毫没法动用灵力的情况下突然一个闪现把他堵在这里。
这是身体本身明明白白的差异,就算颜月歌突破到结丹或者更高一层都未见能比得过。
而前时摔晕的周城看着狼狈归狼狈,看着也并不见有体力耗尽的情况。
所以按理来说,周城就算再喘也不应该比他这又惊又慌跑了一通还喘得厉害啊。
可眼前的周城别说看着比他更虚弱了,方才重重咚在他耳畔的手,分明早从堵他退路变成了强撑身体。
此刻面色也是愈发的不好看,尤其这会儿才将手从他的耳畔挪开,就已是向后将身体倚到了另一侧的石壁。
可尽管脸色都在泛白,周城仍在意欲说些什么的模样。
颜月歌再次先发制人抢先道:“你也真是的,光追人也不说话,我还当什么时候招惹你了呢,多吓人啊。”
语气中分明带着不满与怨怼,但也确实是实话没错了。
不过这话也是在试探周城能不能认出自己,更是先将自己拔高到道德的制高点,方便他等下跑路。
周城果然入套,眉眼间都染上几分愧意,“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吓你,只是我突然摔落此地,见此地与我摔落前的景象相差甚远,便就想追上你问问情况。”
顿了一瞬又继续道:“我前时磕到了下巴,方才确实是难以开口,这才造成了误会,实在抱歉。”
颜月歌闻言视线下移去看,果然见周城下巴底下已经泛起了肿,他刚刚光顾着慌乱都没注意到。
下巴遭到重击确实并非小事,也难怪周城摔下来就直直晕了过去,所以那会儿脸色阴沉目光凶狠的追着他,其实是因为磕得太狠尚未缓过来?
颜月歌重又抬眸对上了周城的视线,感觉周城并未说谎,而且看起来也确实认不出他。
不管是单纯不认识他这号人物,还是因为头顶发簪的效用让周城看不到他的真实样貌,都算得上是好事。
前时发现淮序不在身侧,他实在是太过着急,不仅没顾得上穿没穿鞋这件事,也没顾得上确认发簪有没有继续发挥作用。
但他二哥找他的寻人帖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而他的事儿也多少能与周城扯上关联,不应该没在寻人帖上见过他才对。
所以,是不是可以说发簪仍在遮掩着他本身的样貌与气息,也就是说先前储备了灵力的法宝们仍在发挥着作用。
那是不是说,淮序的处境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
想到淮序,颜月歌心底的急切又加重几分,只想赶紧甩掉周城去到淮序身旁,便飞快摇了摇头道:“我也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跟你一样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
然而在颜月歌说出告辞的话语之前,被堵了几次话头的周城急忙趁着空档开口道:“既你我都不清楚,不如同行,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可好?”
颜月歌脑子里此刻只剩孤零零身处陌生石窟的淮序,闻言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在周城面上稍显的慌乱中,颜月歌只是摇了摇头道:“你我互不相识,你身上还有伤,就算你不怕我趁人之危,我也怕你另有图谋,还是各自前行的好。”
虽然看过原文,知道作为主角受的周城是个果断的性子,也在很多时候十分的理想,但是带伤理想到他一个陌生人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周城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不等开口,远处竟是传来了渗人的轰隆碾磨声。
两人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远处狭窄的甬道好似化身为狰狞的大口,吞吃间摩擦着石壁飞快冲来,带着势要碾碎一切的气势,眨眼间便已前进了一大截。
两人猛地一惊,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这段甬道并无岔路,他们只能在身后大口的追撵下一路向前逃窜。
因着前时片刻的喘息,他二人都多少恢复了体力,此刻一个轻巧一个灵活,跑得一会儿周城在前一会儿颜月歌在前,速度倒是不相上下。
可身后大口实在追得太过靠近,饶是他们跑得迅速也仍是被紧追着,头发丝都不知道被那大口咬断了多少根。
颜月歌跑得肺都要炸了,心脏更是早在见到这生变的甬道时慌成一团。
他都忘记了还有这东西的威胁存在,淮序、淮序,要是淮序也遇到了该怎么办?淮序能躲得过去吗?
要甩开甬道的碾压,要甩开身侧的周城,要去找淮序,要去找淮序……
身后,狂暴的风卷起砂石打在身体,痛感分明,恐怖的气息已是近在咫尺,很快就要将他们吞没。
电光火石之间,颜月歌余光里黑影闪过,只片刻的犹豫,他咬牙,猛地伸手向周城推去。
可就在他推出的瞬间,周城也是抬手向他推来。
轰——
骇人的余波一刻不留向前驶去,颜月歌茫然从地上爬起,一抬头就见对面甬道里的周城也正向他看来,显然也是劫后余生的茫然神色。
下一瞬,他们相视而笑。
在他们没有顾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另一人推向“唯一”出现的岔路也是生路之时,他们的友谊便就诞生了。
第 45 章
那狰狞碾过的甬道大口属于一种机关, 只是在这错综复杂的迷宫洞府里沿着固定的甬道路线巡逻,并没有高级到可以自动追踪谁的程度。
所以他们这一左一右将对方推入了岔路的甬道,那大口也没有拐入他们所在的任意一方, 便就算是彻底摆脱了那张大口的威胁。
尽管友谊的建立曲折也顺遂,此时劫后余生冷静下来的颜月歌却瞬间感到了头痛。
本来还想着将周城推入甬道后,他要是还能活着,就再向前跑上一段路找找另外的甬道冲进去躲避, 不想他推上周城的瞬间,非但不是他甩开周城的瞬间, 反而加深了他与周城的联系。
虽说能在书中的世界和世界的主角建立友谊确实是值得激动,但再怎么看现在都不是与周城维系这份莫名的友谊的时候。
他甚至不知道淮序现在身处何地, 那张大口的巡逻路径又会不会移动到淮序所在的甬道,根本一点儿没法放下心来。
于是在听着那张大口愈发行远, 也没有回头的迹象之时,颜月歌飞快从地上爬起就冲向了对面。
周城竟也是如此做法,默契使得两人在中间那条甬道相遇, 对视的双眼看着都亮晶晶的。
“谢谢你。”
“谢谢你。”
异口同声的道谢再次引得两人弯了弯眉眼, 而在那之后,颜月歌生怕战线继续拖长,赶忙道:“等离开这地方,有机会我们一定得一起吃个饭, 我……”
“小宝。”
慵懒带着冷意的声线自身后响起, 颜月歌一下子懵了个彻底, 剩下的话语卡在嗓间咕咚咽了下去,他回头, 正见已是化为人身的淮序自身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并非是淮序原本的气息,那发簪确实仍在起着作用。
颜月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只瞬间便泛起了一层水雾, 惊喜又惶恐的模样。
下意识的,颜月歌转身冲向了淮序,他站定在淮序身前,急急将淮序的身周扫过,确定淮序的完好后才终于仰头,看向了淮序的眼睛。
他的唇几次开合,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太高兴了,高兴淮序能在裸岩遍布的石窟迷宫中化为人形避免了受困,高兴淮序没有遇到那恐怖的大口而平安无事。
但他也太过惊慌,他怎么能和周城一起跑到了淮序附近呢?
这下,他是怎么也无法向周城隐瞒淮序的存在了。
要怎么向淮序解释现在的状况,又该怎么向周城解释他其实不是一个人呢?
他的思绪太过混乱,一时完全没法理清,更完全没法开口,整个人都好似愣在了原地,望着淮序完好的形容怔怔笑着。
而在颜月歌着急忙慌查看淮序情况的同时,淮序也在悄无声息查看他的情况,毕竟前时的两声惨叫着实是令人在意。
然而,在颜月歌略显心安又满是忧虑的笑容中,淮序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心,“怎不穿鞋?”
颜月歌眨眨眼顺着淮序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双同样偏小的脚光条条踩在疙疙瘩瘩的红石,前时温泉泡出的红已是尽数褪去,只剩两轮拼命的狂奔之后留在足底的清晰红肿。
现下注意到后都感觉隐隐泛起了疼。
看来,饶是身为修士的强健身体也没能抗住两轮的拼命狂奔。
这要是再来一波恐怕就得是血肉模糊了。
颜月歌愣了一下,倒也不是他不穿,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前时的鞋靴应该都被落在了外头固蒙池边上,反正他没在他的落处看到,没想到便就干脆一直延误到这会儿。
不过淮序都已经在担心他了,他又怎能继续光脚下去。
抑着心底泛起的浓浓感动,他赶忙从芥子中摸出一双靴子,在这里无法动用净术,他便很是随意地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脚底就拿靴子往脚上套,边套边道:“在穿了在穿了。”
淮序垂眼看着他将靴子穿好,便就抬眸睨向了他的身后。
静静看着颜月歌动作的周城有所察觉,飞快抬头看了回去,面上还不等挂上笑意,那道视线就已是收回。
淮序重新看向了颜月歌,神色冷漠道:“他是谁?”
声音比之前时更冷,明显的质问语气,冷得颜月歌都不由打了个哆嗦。
得益于此,颜月歌混乱的大脑僵了片刻,仿若繁杂之事皆被冻住,让他短暂恢复了清明。
是了,淮序被作为贺礼献上的,就是周城与另一人的联姻啊,怎么说都应该是认识周城的。
他们现在有簪子掩盖气息让周城认不出来,周城却是完全的本来样貌啊。
所以淮序是在提醒他?
他赶忙站起回头,斟酌介绍道:“啊,这位是……”
颜月歌说到这里便就卡住,前时太过混乱,周城并未和他做自我介绍,所以他应该是不知道周城姓名的。
此刻卡住间也抬眸看向了周城,面上带着不好意思的尴尬笑意。
周城与他对视一眼,当即反应过来开口道:“叫我周周就好,我也是意外来到了此地,与小宝刚刚才遇见。”
颜月歌的身体不由得僵了僵。
看来,周城是将淮序唤出的一声“小宝”当做了他的名字。
虽然也不能说是有错吧,就是突然被人喊了这个乳名还是觉得怪怪的。
而至于“周周”这一称呼,颜月歌也并不意外,书中的周城在不便说出真名的时候就大都用的是这个。
既然周城也觉得一时没法向他透露真实姓名,需要隐匿身份行事,那也说明周城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与飞霜宗的干系不大,至少不是代表着飞霜宗出来的。
那样的话,怎么说也应该将容貌遮掩改变一下啊,毕竟周城的容貌还是很有辨识度的,尤其那眉间的蓝色灵印。
等等,不对。
或许不是一点儿没有藏着掖着,可能就是单纯没想过会掉入这无法动用灵力的地方,易容的手段没法维持了吧。
想着,颜月歌肯定般点了点头。
他莫名有种书中的情节在自己眼前上演的感觉,不过反正大家都有秘密无法动用真名,就谁也没法说谁。
书中的周城来到这处洞府的全部经历并未有丝毫的规划,拿到法宝无相沙也纯属意外,这会儿应该也是如此。
所以想通这点,颜月歌心底那丁点儿的愧意顿时便烟消云散了,赶忙顺着自己前时突兀的点头道:“对对对,周周是个好人,他刚刚还救了我呢。”
淮序的视线静静落在他身上,莫名感觉凉飕飕的,看得颜月歌心底直发毛。
话说,好像自那声“小宝”开始,淮序似乎就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
莫非是在不高兴他夸周城?
怎么说淮序身上都曾有个“周城贺礼”的身份在,就算再多不在意,恐怕也无法释怀他跟周城关系变好吧。
颜月歌扯了扯嘴角,这倒是他的问题,这不刚才一下子见到了淮序太过慌张,都完全忘了这一茬。
于是,颜月歌飞快提气迎上了淮序的视线,谨慎解释道:“我和周周刚刚产生了点误会又遇到了点意外,没能及时找到你真的对不、不,谢谢你来找我。”
心底的感动再次盈起,他面上的笑意这才分明,真切道:“你没事也真的太好了。”
终于,这声本该在他见到淮序第一眼说出的话,让他在这时说出了口。
还不算晚。
淮序能够轻易看出他有没有在说谎,闻言又将他紧盯了一时,浅浅点下了头。
身周的冷意也是登时收了一半,但仍有一半淡淡飘在空中。
如果真要说的话,淮序的不高兴可并不全是因为颜月歌没有及时找到他,甚至可以说这一点只占了一小部分。
淮序掉入的地方可不在这附近,距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
因着上一次他二人在分开掉入洞府后发生过颜月歌溺水的事,所以这一次的淮序一进来就有在注意听着洞府中的种种声响。
毕竟颜月歌的“麻烦”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善的,谁又能保证颜月歌除了怕水之外有没有其他害怕的东西呢?
于是在听到那前后的两声尖叫后,淮序便就朝着颜月歌找了过来。
只是淮序没想到这才一靠近过来,就听到了颜月歌的“移情别恋”现场。
说的就是颜月歌那噼里啪啦对周城的约饭。
毕竟周城的样貌摆在那里,颜月歌看起来怎么都像是被勾走了魂。
不过是区区一只小鸟,淮序还不会放在心上,就是颜月歌吧,他的颜控程度实在是没法说。
关于这点,可能得怪到淮序与人类接触甚少,不知道这种口头的约饭其实就是临别前的酝酿。
可到底淮序的不满率先酝酿,这才有了现在这一系列状况。
周城倒是身处事外察觉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小宝,这位是你的?”
这话问得实在太具有诱导性,颜月歌一颗不甚聪明的大脑尚在回忆还有哪里引得淮序不高兴,竟是让淮序身周的寒意没能褪尽。
眼下这一耳朵听去,几乎是想也不想脱口道:“我老婆。”
下一瞬,淮序身周那剩余的冷意消散了。
颜月歌愣了愣,没想明白这怎么突然就好了,可也不等反应,就听身侧的周城声音有些八卦道:“啊,原来你们是道侣啊。”
颜月歌这才反应过来,等下,周城说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
颜月歌一颗试图多线并行的脑子咯嘣一下烧了去,只留微弱一丝气息供他尖叫与反应。
甚至就连尖叫都没能出声,在心底好一阵的肆意。
可就在他慌里慌张看向淮序之时,却见淮序非但没有反驳,甚至神情都恢复到了往日的懒散模样,一双视线淡淡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种默认。
所以,淮序默认了周城的话?
也就是说,淮序默认了与他是道侣这一事实?
虽大抵是根本没有在意周城的话,也或许是为了应付周城,但尽管如此,颜月歌的脸仍是倏地红透,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怔怔看向了淮序。
与那双满是淡然的赤色眼瞳对视。
然而下一瞬,颜月歌飞快移走了视线,拼命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住了自己。
他的心跳又在加速了,不能大意!
这要是大意了的话,说不定那已经失控的守宫砂会在这时突然亮起。
他也不知道周城对守宫砂有没有了解,若是让周城认出来,他们这“道侣”的身份关系恐怕当场就得暴露。
而让他直接承认的话,更是无异于让他主动叩亮守宫砂。
颜月歌干脆扭过头看向周城打了个哈哈,又继续试图与周城分开道:“我看这地方或许是个洞府,周周要去探索一下吗?”
如果周城说要去,那他就说他们不去要离开,如果周城说要离开,那他就说他们要去探索一下,总归不能继续跟周城一起走了。
虽然淮序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人形,可化形这种事应该也得是依靠灵力支撑着,这地方不能用灵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回去。
按理说周城身为羽族应该也有这样的困扰,可周城与淮序不同,周城他有在修仙啊,这几道境界下去,化形就完全是本能了,并不会因为无法动用灵力而突然变回去。
至于他们,他先前也试过,他们头上的簪在充过一次灵力后能支撑两个时辰,但他们进来前簪子也未见是满灵力的情况,还能撑多久完全是未知数,反正对比两个时辰只少不多。
这要是到时候两个一齐失效,淮序的人鱼身份可就一点儿也藏不住了啊。
不行不行,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些。
所以此时,颜月歌看向周城的视线中充满了殷切的期望。
但大抵是太过殷切,那双晶亮的眼睛才会让周城产生了误会,更是直接道:“我们都是兄弟了,当然得一起啊。”
等着周城“要”或“不要”选择其一的颜月歌:“?”
不是,谁教你选“或”的啊!
可偏偏就是颜月歌想在该怎么解除周城的误会时,素来慵懒从不发表意见的淮序突然出声道:“无妨,那便一起。”
颜月歌当场懵了一下,在周城瞬间移向淮序的视线中一起挪了过去,正见淮序向他看来,在他的疑惑目光中稍点下了头。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淮序想要做些什么,不过既然是淮序的提议,那就没问题。
总归他还有聚星镯和就连周城也不知道的情报,大不了他们速度快一点,尽可能在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找到法宝无相沙的所在。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拿到无相沙就可以控制这处洞府打开出口。
而离开洞府后,他们说什么也会跟周城分开,毕竟周城来此的目的显然不是这处洞府,恐怕就算他说要跟周城同行,周城都会想办法避开。
颜月歌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跟着淮序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城道:“那我们就一边探索一边找、找出口吧。”
不怪他突然的结巴,实在是他说着说着,淮序的手就格外自然的牵了上来。
就算与淮序牵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可以说都已经是习以为常,可这次确实是不太一样。
这次,是十指相扣。
指尖的微凉触感瞬间将他包裹,一下子带着汹涌的痒意挠在了他的心底。
旁侧,周城也是惊了一瞬,飞快与他的视线一起落了过去,眸底惊叹与艳羡同时生发,又似是想起了飞霜宗那位与自己联姻的道侣,莫名生出了几分无奈。
而在他们的视线之外,淮序则是带着满眼的挑衅瞥向了周城,就算淮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周城早已与另一人完婚。
想抢他的东西,门都没有。
第 46 章
最终, 他们到底没能成功与周城分开。
眼下周城在前,淮序与颜月歌牵着手在后的,走在甬道间倒也格外和谐。
路上却是莫名的安静, 就连向来见不得冷场的颜月歌都没有过多的开口。
他这会儿倒是很想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要知道就连最为普通的牵手,那份庞大的杀伤力都让他消化了许久,这超级进阶版的十指相扣又怎能让他一下子适应呢?
他甚至感觉他已经快要扛不住触发守宫砂了。
他的脑子仍在艰难运转思考着淮序为什么会突然与他这般牵手, 是因为他口中的“老婆”,或者周城口中的“道侣”?
道侣的话, 这般举动倒并不稀奇,所以淮序是为了不让周城对他们的身份产生怀疑?
这话是对的, 不过只对了一半,淮序确实是想在周城面前坐实“道侣”这一身份没错, 原因却与颜月歌所想并不相同,甚至毫无关联。
淮序清楚知道自己对颜月歌的情感并没有所谓的喜欢与爱意,顶多只是些许的在意与麻烦。
但不管是他这次牵起颜月歌的手, 还是上一次公然在与颜月歌二哥的视讯中变为人形, 都是为了向站在他们对面的人发出一个信号。
一个颜月歌只能是他的的信号。
这或许听起来很是莫名其妙,但,谁让先喊出“老婆”的是颜月歌,先说出“喜欢”与“最喜欢”的是颜月歌。
那这样的话, 他就该是颜月歌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不允许有人打破颜月歌心中对此的坚持。
主动出言要与周城同行也是因为如此。
那颗守宫砂既然因他而亮, 就只能因他而亮,不管他是否觉得麻烦, 又是否真的在意。
是一种汹涌也扭曲的占有欲。
可即使此时此刻,淮序也不曾在心中对此有丝毫的盘算与设想, 什么吃醋什么占有欲,他通通没有意识也没有察觉。
这本就是淮序的一部分,融入他此刻的慵懒,任由那只温暖的掌心牵着他快步前行,将体温浸染而来。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走在最前方的周城身上,每每周城走出一截回过头来跟颜月歌说上几句话时,便会与他轻轻相撞。
尽管视线仍是淡淡的懒散与随意,却分明也是一种略显诡异的炫耀。
几次下来,更是让周城背后的悚然之感达到了新高,生生打了个哆嗦。
周城对情绪的感知虽不能说是多敏感,但也不能说是有多迟钝。
他早先就察觉到小宝的道侣对他很是不满,可他也分明记得那份不满已是消散了去,不至于到了这会儿时不时拿出来刺他一下。
而且他觉得那视线也并不是不满,应该说是防备?警惕?
虽然也不是很像就是了。
不过每每这位道侣看完他之后都会将视线转向小宝再看一眼,视线不多变化,却显然不带那份积少成多的悚然。
只是针对他的话,莫非是那种情况?
将他当做了情敌?
想到这里,周城状似感慨主动道:“也不知这洞府里能不能找到什么法宝,我道侣手头还差件防御类的,要是能遇到就好了。”
要知道,不管那场联姻多么盛大多么辉煌,周城本身与飞霜宗那位夫君并没有什么感情也都并不打算去培养什么感情,根本不会相亲相爱到了解对方的法宝与欠缺。
这不过是周城为了表明自己已经有了恩爱的道侣编出的瞎话,希望能打消一点小宝道侣对他的针对罢了。
颜月歌倒是一点儿没察觉淮序那份时不时落在周城身上的视线,他仍在努力抵抗着仍在试图往他心脏里爬的微凉体温。
但是颜月歌一听就知道周城是在说瞎话了,就算因为他的出现让剧情有了诸多打乱之处,联姻这事儿总归没跑,周城与主角攻的感情状况不会一下子就好到哪里去。
不过不管是不是瞎话,周城若是想跟他聊这个,他可就不困了啊。
当即,颜月歌状似惊讶道:“原来周周也已经成婚了呀,这洞府这么大又这么隐蔽,应该不会没有好东西,我们再找的仔细点。”
前时,因着面对的到底是联系颇密并且也在隐瞒身份的周城,有关他们自己身份的话碰不得,有关周城身份的话碰不得,与之相关的一系列话都没法提及。
那么能与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谈及的来处去处与目的一类,就没一个能聊的,硬聊的话,恐怕就只能聊聊外面的固蒙池和天气了。
倒也会显得很是刻意。
所以颜月歌才几乎一路都闭着嘴,只间或扯几句这复杂迷宫的景象。
虽颜月歌目标明确想要找到无相沙的所在,但迷宫之所以是迷宫,可不是那种直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就能走到的地方。
在岔路,在死路,在甬道的石壁,他们可是已经见到了好几个石窟房间,就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罢了。
这让他莫名有种在攻略什么地下城游戏的错觉,本应该是格外激动的情况,却硬生生因为前情,让他将自己装作了不善言辞的样子。
颜月歌可是憋的很啊。
迷宫的事倒是尚可以忍受,可是这会儿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周城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与他同行,他实在是对主角团那边的剧情变动好奇的很啊。
既然周城都主动提起自己有个道侣,不趁机试探着聊几句简直对不起周城给他们铺垫出这么好开聊的话头。
于是在周城点点头应是后,颜月歌飞快接道:“那你道侣没跟你一起吗?看你好像也没有想着找人的意思。”
周城没有回头,边走边道:“是呀,他有些事情在忙,我本打算置办些东西,想着也不用非得跟他一起出来,谁想到竟是意外掉入了这迷宫里。”
听起来并不排斥颜月歌与他聊起,不然也不会说这么多。
颜月歌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周周莫要难过,若是我们因祸得福得了什么机缘,回去可是能好好向人炫耀一番的。”
周城顿了顿才顺着他的话笑起来,“那倒也是。”
听起来似乎是与得了劝慰的语气无二,但是分明带了些许怔忪与僵硬。
哼哼,果然已经在露馅了。
一个人是很难无凭无据空口编瞎话的,就算再怎么去留意,话里话外总有些现实的影子,尤其这种涉及到亲密关系的情况。
颜月歌便就是打算从这些影子里,对照着他脑海中的原文,大概估摸一下主角团的现状。
他并未就此打住话头,一边努力维持着自己不善言辞的人设,一边聊起来已是愈发直白,淘起了周城与道侣的相识相爱。
这不几句聊下去,当真让他听出来不少。
倒是果然不出所料,就算没有他的插手让周城在婚礼当天被掳走引发误会,飞霜宗依然是幺蛾子不断,照旧磋磨着周城。
他就说嘛,狗血文才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巨大的狗血而从此变得不再狗血。
原文之中,因为确实是周城放松了警惕被原主抢走没错,所以就算很快弄死原主让周城回到飞霜宗,也让周城的处境变得格外被动。
质疑周城清白是否仍在是一回事,大喜之日闹成那样让两家人甚至可以说是两族人都脸上无光也是一回事。
这些都让周城进入飞霜宗后的行事不得不更加谨慎,才在一开始拖慢了剧情的进度。
但眼下却与书中不同,少了他带来的那个巨大狗血,周城一开始的处境就没有那么被动,也能更加放开手脚。
所以虽然磋磨照旧,却让那场联姻之后还没有两个月的周城已是能够还算轻松的离开飞霜宗了。
然后路过固蒙池附近意外帮着他的算计打开了这处迷宫洞府的大门。
这么一盘算,还当真是一环扣一环。
颜月歌本还有意控制着,这一聊起来却是越聊越激动,前时还在努力忽略着与淮序十指相扣带来的悸动感这会儿已是不见踪影,注意力转移的十分成功。
这般神情就连淮序都不陌生,分明就是兴冲冲在瓜田中乱窜的模样,基本上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淮序就能从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应该已经是见怪不怪的,可因为面前之人是周城,淮序的眸色到底是冷了下来。
在颜月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再次试图拉近与周城的距离说着“遗迹的话,这洞府也应该能算是一个吧”的时候,淮序突然停下脚步,拉着掌心的颜月歌一同止在了原地。
颜月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在继续往前走,直到手中的牵扯感变得分明,才停下来回头向淮序看去,面上疑惑分明。
就在方才,周城已经给他飞霜宗那位道侣套上了修仙界遗迹收集者的身份设定,也就是环游于各处遗迹,从过去残存至今的景色中悟道之类的。
但颜月歌知道,真正寻向各处遗迹的其实是周城自己,也并不是为了悟道,而是试图找到可以拯救羽族那座云中城的古老传承或是法宝一类。
不过目前的周城才离开云中城不到两个月,对陆上遗迹的了解全部来源于几百年前羽族避世时一起带到云中城的书籍,对当今的情况还真不太了解。
加之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早有变化。若是将这身份大刺刺放到周城自己身上,恐怕没聊几句就会露馅,所以才放到了自己的道侣身上。
这样要聊也能聊几句,有差错也能将责任推卸到道侣身上。
颜月歌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仍在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也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下周城的下一个目标。
书中的周城在离开这里去往绝日宗的中间尚还去了一些其他的地方,但是毕竟剧情线有所改变,他也不能确定周城会不会跳过中间直接去往绝日宗。
这不听着意思应该不会是,他才稍稍放下心来继续转移话题的时候,就被相牵的淮序拉住停了下来。
赤色的眸狭长美丽,看向他时只是带着淡淡的慵懒,如同往常一般平静。
不对,怎么好像也浅浅带着不满?
颜月歌疑惑更深,不由出声道:“怎么了?”
登时,走在前头的周城也是停下脚步回头看来,倒是因着半真半假与颜月歌的一顿聊,多少消除了些许生份,也是不由问道:“可是哪里有异?”
淮序却未将视线分出丝毫递给周城,只紧紧盯着颜月歌,看着颜月歌面上渐渐生出的担忧,这才指向一侧开口道:“有风。”
颜月歌愣了一下,在周城直接走过去查看看不到他动作的时候飞快瞥向聚星镯,登时眼前一亮。
与此同时,伴随着咔哒一声响,隆隆的石壁登时开始了移动,周城赶忙后撤一步警惕道:“有机关。”
然而,随着石壁一层层隆隆打开,露出其数十米后一处宽敞的房间,颜月歌的惊喜瞬间便已溢于言表。
房间之中,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经历了长久的岁月依旧闪闪发光璀璨夺目。
找到了。
这处迷宫的藏宝处。
虽眼前只是其中的一间,但其他房间也尽在一处,只需进去找便是。
他是一点儿没想到,居然让淮序给他们找到了捷径。
这要是顺着甬道找过去,指不定得绕多久才能找到那处偏僻的入口,简直是节约了大量的时间。
颜月歌下意识扭头看向了淮序,却发现淮序的视线仍停留在他的身上,并未有片刻的挪转。
这让他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瞬间扬起的笑容间都染上了几分羞涩。
他看着那双绝丽的赤眸,不禁出声道:“太好了。”
而后,他转头看向身前的周城,努力将自己的激动与欢喜收敛,干巴巴继续道:“这地方一看就有很多宝贝,我们进去看看吧。”
第 47 章
这地方说是房间, 其实就是在那嶙峋的红石间凿出的规整空间,四四方方的,倒也确实是房间的样式。
不过除了那几乎堆满房间正中的金银珠宝, 这处房间中什么也没有,甚至除了那处机关大门,也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门窗的东西。
颜月歌拉着淮序走到金银珠宝近前,干脆就上手在金子们的表面摸了一把, 凉丝丝的金属质感,应该是真的没错。
想着, 他直接将其拿起,正打算递给淮序看, 却不想他刚一拿起,身后那数道厚实的石门砰的一声就齐齐关上了。
就连房间内部都一下子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乌漆嘛黑的。
颜月歌吓了一跳,手上不自觉用力,生怕淮序脱了手。
可瞬间, 旁侧的周城已是拿出了一颗夜明珠, 幽淡的光线当即充斥了整个房间,驱散了全部的黑暗。
颜月歌已是在用力握紧淮序的同时向着淮序靠了过去,想着不管怎样都得先跟淮序紧挨着。
但周城的反应实在是太过迅速,还不等颜月歌在黑暗中贴紧淮序去摸芥子找个发光的东西, 就已是让周城拿出的夜明珠照出了形容。
只一瞬, 周城避开了视线。
颜月歌在夜明珠照亮房间的瞬间急忙找向了淮序, 见其无事便就扭头看向了周城,正要脱口而出一声夸, 却将周城的神情看了个完全。
他的夸赞之词登时卡在了嗓间,一时也有些发懵。
不是, 你看到什么了啊,为什么要避开视线啊!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或许也不怪周城,实在是颜月歌这一贴直接就贴到了淮序怀里去,看着完完全全就是一对恩爱至极的道侣。
怎么说呢,误会啊。
他就是贴偏了啊!
他本打算贴到淮序与他相牵的胳膊,这不失误让他与淮序的胳膊错了开去,整个人跑到了淮序身前,小半边背倚在了淮序身上而已嘛。
这不周城的反应实在是太过迅速,几乎眨眼间就已是将夜明珠摸出来,让他的失误都还没来得及调整就让周城看了去。
周城还与他俩并排站着,这从边上看去,多像是他遇到危险下意识就往自家道侣怀里躲啊,而自家道侣也是自然而然护着他的样子。
但到底因为一下子太黑什么也看不到,现今的局面也不是他想看到、唔,或许看到周城眼中会让他们的形象更为真实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颜月歌急忙打断自己开始发烫的脸与开始加速的心跳,强行撤出半步离开了淮序的怀,转头看向了周城。
“抱歉,可能是我手欠触发了机关。”
周城这才重又转过头来,假装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也已经要拿起来了,看来这里除了关门也并没有其他机关,我们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吧。”
颜月歌飞快点了点头。
而后见着周城转身朝墙边走去,颜月歌便拉着淮序也要走,可就在启步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顿在了原地,低头看着手中方才拿起的那块金子思考起来。
书中的周城并未发现什么捷径,也并未进入到这个房间,但是书中周城走过的其他房间,都是怎么通向下一个的呢?
颜月歌心中默默做着排除法,顺手将金子放回了原处,突然就感觉这座金银珠宝的山往下压了一点。
莫非……
颜月歌当即从小荷包中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子放了上去,瞬间又似是下沉了一点。
颜月歌怕是自己的错觉,赶忙扭头看向淮序,差点脱口就是一句淮序,卡了一下赶忙换口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它沉下去了?”
淮序那双满是懒散的视线这才落到他的身上,似是在问“看到什么”。
看样子是没注意了,颜月歌又掏出一块金子放了上去,边放边道:“这样呢?”
微末的沉降。
淮序点下了头。
一旁摸索墙壁的周城闻声也是看了过来,“真的耶。”
说着干脆放下了手边的墙壁,走到近前将还在外头时捡来的石头放了上去。
没有动静,周城又换了手中的夜明珠,果然微微动了一下。
看来得是金银珠宝的行列才行。
总归有了规律,颜月歌正要继续从小荷包里掏钱,就听隆隆一阵响,原本光秃秃的另三面就各自打开了一道门。
颜月歌不由哇哦一声,“原来是得交过路费。”
周城闻言笑了笑,“那我们去哪一个?”
这三道门打眼看去都能隐约看到一些门内房间的东西,不过并不像是这个房间的金银珠宝一样堆在正中,让他们在外面就能一眼看全。
单是从这个房间的情况看就不像是能有回头路,所以三选一恐怕也得慎重。
但颜月歌却是摇了摇头,“周周,我们分开走吧,内里机缘各不相同,并不适合我们一起了,能找到什么就看我们各自的实力与运气吧。”
要是继续一路走去,势必会面临与周城一同看到无相沙的情况,真要到那时恐怕就会有点难看了。
而且遮掩他们身份的发簪估计也快到极限了,还是赶紧和周城分开的好。
周城垂眸思考片刻,再抬头便是直接道:“好,不知在这洞府中我们是否还能遇到,就先提前道一声保重了。”
颜月歌心头倏地松下一口气,重重点下了头道:“嗯,保重。”
最终,周城选择了中间的那扇门,而颜月歌带着淮序走向了右方。
再道一声别后,他们没有回头的走向了各自的选择。
但颜月歌并未在房间中停留探索,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淮序就是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去走,比在黄金房间时更快。
这些房间的打开方法各不相同,但谁让颜月歌看过原文,对其间机关的运行模式大都熟悉,一次不行试上两次也就大差不差了。
倒也不都是平和的房间,他那把赤竹剑都被当做垫脚用了,若非淮序手长,他都够不回来。
总归,他对照着聚星镯,一路向着最中心的房间走去,终于在六个房间之后,在发簪失去作用的下一刻,他们进入了最中心的房间。
颜月歌在上一个房间中被前时那种甬道大口追得气喘吁吁,这会儿怀里肩上还扛着淮序,戒备看向房间内部的状况。
打眼看去,还以为这房间中空无一物。
细看才见流光般的细沙在房间正中滞空旋转,好似飘扬水中的绸缎。
颜月歌瞬间一喜,知道这是走到了目的地,眼前也正是无相沙。
立马抬头看向淮序就要说话,不等出声就见余光里温和柔软的无相沙登时凝结成锥,忽地向他们刺来。
颜月歌惊了一跳,当即贴着房间的四壁拔腿就跑,趁机出声道:“没没没、没事,我们等个东西先。”
淮序倒是并不在意,任由颜月歌扛着他绕着空旷的房间到处乱跑,躲避着刺来的诸多沙锥。
终于,跑到第三圈时,滞空的无相沙尽数被吸引而来,追着他们接连刺下。
颜月歌余光里时刻关注着,见此情形干脆找准时机一个猛子冲向了房间正中,一脚踢起了一个四方小盒,又赶忙冲上前将其接到了手中,刷地转身将盒口对准了身后密密麻麻的沙锥。
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闭上眼睛,若是小盒无用或是他用错了方法,这些沙锥就要全部刺到他的身上了。
但闭眼未免太过认命,颜月歌硬是瞪大了眼睛时刻留意着,小腿绷得紧紧的,有什么差错就能瞬间转身跑路。
好在不负所望,只在他拿起小盒的瞬间,沙锥当即溃散变回流沙,缓缓进入了小盒。
待到最后一粒沙进入其中,颜月歌这才松下一口气漏出一声喘,却并没有放下怀中的淮序。
没有灵力纯靠体力的话,这样几圈下来也还是累的,不过好在无相沙到手,他们可以离开这处洞府了。
虽然不知道周城现在走到了哪里,但是既然已经道过别,他这会儿也能心安理得的离开了。
小盒的材质很是特殊,似是与这洞府中随处可见的红石无二,将其举在指尖微一旋转,内里的无相沙便就徐徐飘了出来,绕着他的指尖似是熟悉他的气味。
微有些痒。
颜月歌不觉漏出一丝笑意,直接对其道:“开门吧。”
下一瞬,细沙升空,在他们的头顶一点点开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入目就是一半固蒙池一半天空的景象。
是的,这洞府其实是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颜月歌倒是并不意外,但他意外的是,为什么洞口有这么多人啊!
宁正平一行,玄冥府一行,别法,颜、颜玉英?
不是,玉英你怎么跟在别法身后啊!!!
不对,这些人,是追着他来的。
颜月歌登时一慌,赶忙抽出赤竹剑踩在脚下,哐哐几块灵石就按在了影日密抄和千里珠上,只等出口完成的瞬间里发动。
但已经晚了,无相沙转眼就打开了一道直径一米左右的圆。
而在出口完成的瞬间,洞府中对灵力的限制同步解除,不管是发簪、影日密抄还是千里珠,在灵力续上的那一瞬间,他们漏出的气息就已是暴露无遗。
乌泱泱一片人原还在争论什么,瞬间便就止了声向他们的方向看来,神色各异,野心与欲望却是不见丝毫的隐藏。
颜月歌一言不发咬牙升空,瞬间冲出洞府出口,猛地窜出好大一截,慌张间回头一瞥,只见方才那群乌泱泱的人头已是各显神通追在了他的身后。
嘈杂的呼唤与疑惑登时填充在他的耳畔,却无疑不在明明白白暴露着一件事。
并非是人鱼掳走了颜家十四郎。
虽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到底没有丝毫能拿到面上的迹象,这不一下子全乱套了吗?
只能庆幸因为人太多,大家都是追归追,没有一个下死手的。
可饶是如此,颜月歌也已是在呼吸间难以为继,但眼下就用千里珠的话是绝对逃不出这些人的视线范围的。
颜月歌只一个照面就深感疲惫,转头就朝着同样紧追在身后唤着“叔祖”的颜玉英大声嚷道:“我亲爱的玉英啊,倒是赶紧救救啊!”
颜玉英闻言不由愣了愣,旁侧追捕颜月歌的众多修士瞬间便都超过了他,个个身周都散发着好似捕猎的凶狠气息。
颜玉英恍然,登时丢出数道符纸炸响在众多修士之间,飞快追了上去继续去拦,急声回道:“叔祖快走。”
不用说颜月歌也是跑得飞快,甚至都顾不得回应,在别法的手从底下抓住剑柄之前强行发动了千里珠。
瞬间,那只犹如枯枝的手打在了千里珠造就的灵力波纹,硬生生被弹回来一截。
见状,别法再次升高与颜月歌并行,那张只用寥寥几笔勾勒出神情的纯白面具上,此刻正是出离的愤怒与凶狠,低声道:“汝逃不掉的。”
颜月歌听得头皮一紧,余光中却见颜玉英根本拦不住的宁正平与玄冥府的头头也是冲在了他的身侧与身后,将他的退路全部堵死的架势。
但别法只是低声,用着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
他强行扯起嘴角,任由那张早已被掩盖过的面容带着伪装出的嚣张大声回道:“那你们可得拼速度了,我们可是香饽饽。”
身周三人面上神色皆是微变。
可他在这边放狠话放嘲讽,肩头的淮序却是回头看向了艰难力战群雄的颜玉英,眸底晦暗。
又转目,看向了刚刚走出洞府抬头望着天空中颜月歌身影的周城,周城登时察觉看去,正与其遥遥对视。
只一瞬,便是冻得周城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 48 章
影日密抄加上千里珠, 一整套丝滑的小动作,颜月歌几次转移间终于摆脱了那大批的追兵。
干冷荒芜的黄土地面,颜月歌落地的一瞬瞥向聚星镯, 确定周边确实什么人都没有,便就干脆大字型躺了下去,也不管淮序尚还坐在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是他说, 实在是太惊险了。
这次要是没有颜玉英在场帮他拦了一波,他恐怕还真不见得能跑出来, 不愧是玉英小崽,真真是讨人喜欢。
他前时还在疑惑于原主的身份那般特殊却在被追杀时没有颜家人出面, 他还生怕当真问出点什么,在前时与他二哥的视讯中都没提这件事。
眼下见到颜玉英, 倒是多少解了他的忧虑,至少还是有人的。
就是不知道是单独就这一个颜玉英,还是另外有其他颜家人也在追着他了。
周城那边的剧情线都有所变动, 他们这边的剧情不一样了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吗?
并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 颜月歌其实也不太想和追来的颜家人遇到,这能遇到一个就能遇到一堆,这不刚刚就连玄冥府的人都能跟着凑堆了。
还数玄冥府的人最多,那追起来鬼气冲天的, 若非身上衣饰纹样无不在表明其的玄冥府身份, 他都要以为是别法的人了。
这些人个顶个的变态, 遇到谁都不是什么好事,他只希望他们的行踪没有任何人能察觉。
说来, 方才事发突然,他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喊了颜玉英, 将颜玉英拖下了水。
那几乎是摆了明与那几个势力对立,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让颜家变得被动。
但想起那乌泱泱一群豺狼鬣狗般追撵他们的修士,颜月歌又觉得应该不会有事,毕竟那些人都丝毫不加伪装了,颜玉英站队自家合情合理。
若是当真闹起来,相信他二哥也能轻易摆平了去。
他在这边瘫在地上喘气,没了管顾的淮序却也完全没想着站起,仍在跟着颜月歌心口的动作起伏。
但淮序还是收回视线看向了颜月歌,在其下意识的弯睫中直言道:“玉英?”
颜月歌懵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解释道:“啊,刚刚太过紧急都没来得及说,玉英是我十二哥那边的孙辈,所以会喊我一声‘叔祖’。”
又想起什么不觉抬手摸了摸脸,“应该是我二哥派来找我们的,毕竟他可比我稳重多了,我二哥还蛮看重他的,说不定以后会帮衬着去管理颜家呢。”
只是说着,漂亮的桃花眼已是在回忆中渐渐移开了视线,莫名想起了被先生拎出来和颜玉英比较的事情,很是别人家的孩子。
怎么说现在主家与他年岁最近的也就一个颜玉英,比他大出的那小几十岁已经完全不算事儿了。
颜月歌放得开,并未将那名为“比较”的压力大山放在心上过,眼下也只是在想着颜玉英的实力确实不错,那些人他可是一时半刻都拦不住。
颜玉英却是除了领头那三个实在拦不住,一点儿没能让其他人靠近一步。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有那般的实力,也不知道若是他一开始就有着颜玉英的实力,带着淮序跑路的过程会不会更加顺利。
没办法,越是被人追得凶,他就越是羡慕起更高的实力来。
但是就算他没有那份实力,他这不也带着淮序走到了这里吗?
想着,颜月歌面上不由浮现出几分骄傲与自豪来,唇角的梨涡无处遁形。
他突然的回忆神色本就引发了淮序的不满,这会儿见其神情更是加重了淮序的不悦,语气更冷道:“你也看重?”
颜月歌被冻了一下,赶忙回神看向淮序,总感觉淮序那总是慵懒的视线也格外冷。
他心中瞬间升起几分疑惑,又飞快摇了摇头道:“这个词可用不到我身上,我就是颜家一混子,动脑子的事我不参与的。”
答得倒是牛头不对马嘴,但淮序显然已是能够从中得到想要听到的信息。
既然不是“看重”,那句“亲爱的”,他就当做没听到吧。
淮序转目,这才从颜月歌胸膛处站起到一边,并未回头道:“好。”
颜月歌这会儿也是歇得差不多了,闻言刷地坐起,笑盈盈道:“嗯。”
——
因为在固蒙池与别法等人的遭遇,颜月歌现在更是谨慎了许多。
他可不觉得别法与那么大一帮人追到了固蒙池附近全是意外或是偶然。
别法的话,他倒是相信别法有那个能耐,但仅限于别法,其他人则大抵是恰好行到附近,然后注意到了那双靴子。
没错,靴子。
在他意外掉入洞府前,他正脱了鞋袜与淮序在温泉水中泡脚。
所以掉入洞府的他就是光着脚的,靴子完全留在了外面,没有丝毫的遮掩与隐藏。
平素的颜月歌在转移位置前总会尽力将他们待过的痕迹处理干净,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这不意外还是出现了。
说来说去,他其实是在担心别法。
别法那个狗鼻子,如果当真是一路追着他们的落处,说不定已经能从他们的行动路线上察觉出什么。
这要是再将他们走过的路线画上一画,将他们设下的干扰清除清除,说不定已经猜出他们的目的地是在绝日宗了。
这可绝非什么好事。
也就是尚未听到什么消息,才多少让他感到了心安,没有一下子破釜沉舟冲到绝日宗旧址去。
倒是愈发谨慎想要打破他们行进规律的颜月歌,从固蒙池附近走到潜和城的那丁点儿距离,硬是快马加鞭的花了八天。
嗯,原本飞过去可能只需要四五个时辰。
这不一转眼就来到了腊月十二,颜月歌才终于带着淮序来到了距离潜和城最近的城镇,想着能不能打探些消息再起身进入潜和城。
这一进入了腊月,年关可谓是转眼即至,所以略显着急的城镇中已是忙忙碌碌开始有了些许年味,这处城镇便是如此。
看得颜月歌都没忍住买了两串小红灯笼,和淮序人手一串提溜着。
淮序早在好些天前就变回了鱼尾,便就是那熟悉的牵手模式,只是那天遭遇周城之后,淮序牵他都一定得是十指相扣。
这可是让颜月歌脸红了好久,就连守宫砂都控制不住亮了又亮。
但,别看现在的颜月歌牵着淮序走得自然,面上也不见红晕,那注意力早就被他硬生生挪到了外头去。
这不一见有人围成一圈讨论些什么,颜月歌就下意识凑到了外围打算去顺两耳朵。
可这一听,就是越听越心凉。
据说,三宗之一的破地宗进入了潜和城,说是要去绝日宗旧址寻找那件绝日宗灭门之际未能找出的神器。
说得信誓旦旦,听着也不像是假的,甚至已经从破地宗的行动引申到修仙界的动乱来。
颜月歌一边听着几人口若悬河的猜测与推断,一边只感觉眼前一黑。
不是,早在绝日宗灭门的时候不就被洗劫一空,早被人确定没有神器的存在了吗?
破地宗这是凑什么热闹啊。
而且书里分明没这一回事啊。
莫非他哪里看岔了,才让他产生了误会?
不应该吧。
但现在的剧情本就有所变化,就算是书中没有的,现在有了也不是没可能。
就是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才连锁反应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破地宗跻身三宗之列的过程也不光彩,谁知道要是当真让他们拿到了神器后会是怎样的一根搅屎棍。
嗯?为什么他会觉得破地宗一定能拿到神器?
不对,在那之前,这要是破地宗因为神器进入了潜和城,其他宗门家族保不齐也会过来试探一下。
这要是试探的人多了,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不行,他得赶在那些人之前将神器拿到手!
颜月歌想得投入,几乎是定在了原地,手中拉着的淮序也是一动不动,静静听着那些人的言语,垂眸瞥了眼颜月歌的神情。
也在这时,围成一圈聊天的几人突然噤声,数双疑惑的视线登时向他看了过来,见着颜月歌仍在怔愣,其中一人更是直接道:“你们是谁?干嘛听我家墙角?”
颜月歌登时回神,一双视线着急忙慌寻向说话之人,不等开口,另一人就先是道:“爹,不要这么说。”
而后,似是向颜月歌印证他们是一家人般,你一言我一语间将各自的身份皆是唤了出来。
颜月歌更懵了。
不是,为什么你叫他爹,他叫你表姐啊。
他们这说着说着都快吵起来了,完全不顾还在一旁站着的颜月歌与淮序,颜月歌觉得自己应该趁这会儿赶紧走的,却愣是被这一家子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吸引。
他脑子里默默将这里九个人各自对对方的称呼记下,却理不出一点儿,听完最后一个称呼,眼见着已经有人再次给他们分出了视线,颜月歌才赶紧带着淮序开溜。
倒是因着这神奇的一家子,颜月歌听到破地宗消息的紧迫感都不由得抛之脑后。
他脚下走得迅速,带着淮序急忙就往城门赶,眼睛却是抬起看向了身侧的淮序,“淮序你理清他们的关系了吗?我都快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第一轮称呼没有对回来的时候,颜月歌理出来的部分中,还以为是小姨嫁给了公公,生下的孩子又娶了婆婆的大舅子,可当他才理到这里,称呼一对回来,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要是围绕这一家写一本小说,那可远比原书狗血多了呀。
但,就连淮序都摇了摇头,直言道:“听不懂。”
颜月歌没忍住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故作解释道:“算了算了,不管他们,说不定是见我们莫名听他们说话,故意说来骗我们脑汁的。”
就是看那一家子的熟练度,要么没少干这事儿,要么确实是混乱到那种程度的。
想到这里,颜月歌突然就心说这小说还是算了吧,根本理不清一点儿。
但,得益于这瓜实在好吃,颜月歌说着算了,走出城镇飞往潜和城的路上,脑子里还是不受控制的理着这些,意外给了他的大脑一份别样的清净。
也因如此,披着影日密抄的黑雾来到潜和城附近,看到几大势力分散落在潜和城附近的帐篷时,颜月歌下意识就开始从帐篷的位置上盘算几大势力的关系。
潜和城占地广阔,又是出了门难缠的鬼域,进入其中的修士们往往会在城外留几个人,出现意外的话说不定还能讨个全尸,啊不,捡一条命。
眼下这里已经落了好几处帐篷,就算他看不出来,也不妨碍他清楚知道帐篷中的修士个顶个的厉害。
破地宗来得早,早早占据了一处好位置,眼下主力应该已经进入了鬼城,只留几个修士在外面守着。
玄冥府远远与破地宗拉开了距离,却是离城墙最近的,毕竟他们大都是鬼修,似是打算利用一下那外溢的鬼气。
姜家依然深受排挤,默默在最远处搭了个小帐篷。
谢家刚到,嗯?怎么有个离群的,喂,干嘛凑到玉英身边去啊,你放狠话找错人了,玉英不吃这套的!
等下,颜玉英怎么会在这里,前时与他同行的别法也不在附近,这是分开了?
不过也是,毕竟前时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颜月歌的视线不由得在颜玉英的所在停得久了些,暗暗咂舌之际,旁侧一双锋利的视线刷地就盯在了他的脸上。
这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颜月歌根本没法忽略,赶忙转过去,目光亮亮的,指着颜玉英的方向道:“淮序,我看到玉英了。”
淮序的视线如旧锋利,只道:“颜玉英。”
“啊?”
颜月歌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不知道淮序为什么突然叫人全名。
却听淮序继续道:“在我面前,叫他颜玉英。”
第 49 章
颜月歌性子活泼, 总是轻易就能跟人熟络,与人之间关系的变化总是快速也直接。
而象征着关系变化最为直接的一点,大抵就是称呼的变化了。
所以在已经熟络起来的人里, 颜月歌其实很少叫人全名。
淮序大抵是个例外。
可真要说例外也没例外到哪里去,这不时不时还是让颜月歌脱口而出的“老婆”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至于“淮序”这一完整的称呼,恐怕很难跟当初淮序数次的纠正脱开干系。
毕竟是多次略显严肃的纠正,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淮序的诉求, 再乱叫些什么亲昵称呼反而可能会引人厌烦。
这已是颜月歌深刻在DNA中的交友法则,甚至用不着他去反应与思索, 下意识便就避开了那一可能性。
是以,他从未觉得哪里不对或是哪里有问题。
可在此刻, 当淮序切实向他提出并不希望听到关于他人的亲昵称呼时,颜月歌懵了。
他看着淮序, 开始思索自己一直以来自己是怎样称呼颜玉英的,以及自己的称呼为何会引来淮序的不满,再以及淮序为何会说出“在我面前”这一限定条件来。
他的大脑开始了飞速的运转, 只瞬间就已远超方才试图理清城中那家人关系的负荷, 让他一下子屏蔽掉了除思考外的所有感官。
片刻,他正视着淮序那双赤色的眸,一脸认真道:“你吃醋了。”
甚至根本不是疑问句。
他的大脑仍在努力处理着这句话包含的全部意义与后果,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冷静, 或者说呆愣。
淮序低垂着狭长的眼眸, 将他的全部神情收入眼底。
淮序不由挑了挑眉, 上扬的眼尾中尽是浅浅的不耐,他并不是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所以他道:“所以呢?”
颜月歌怔怔眨下了眼睛,不堪重负的大脑几乎已经无力再去解析淮序的神情与话语, 这让他下意识寻向了可以稍作喘息的地方。
他低头看向了下方,看过分散各异的一座座帐篷,最终落在了仍在被谢家修士纠缠的颜玉英,又好似被烫到般瞬间收回视线,重新看回了淮序。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他的大脑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他也知道,若是他接下来将那句话说出,若是再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的心脏瞬间就会跟着爆炸。
而守宫砂的强力作用一定会瞬间让他陷入昏迷,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陷入昏迷可以说是最糟糕不过的结果。
可他,需要淮序的肯定吗?
不需要。
他知道就好了,他明白就好了。
他强行让自己定了定神,终于在淮序的注视中开口道:“我真的、真的最喜欢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因为最喜欢你了,所以若是你对我也开始抱有喜欢的情愫,我会更加、更加更加的喜欢你。
颜月歌露出了笑容,甜甜的,和着浅浅的梨涡与尖尖的虎牙,笑弯了眉眼。
他好像在发光,就连鼻尖的浅痣也生动异常,让不由避开了那双笑眼的淮序牢牢将目光着落。
终于,淮序抬手,却是在那张尽显欢喜的笑颜中,轻轻捏住了他的鼻尖。
颜月歌显然对此没有预料,但是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立马顺着淮序的捏捏凑近了去,几乎将整张脸埋到淮序身上,瞬间蹭到了那微凉也略显潮湿的鱼尾鳞片。
蹭得淮序有些痒。
也说不清到底是身体切实的痒意,还是心底微微泛起的涟漪。
对了,不要怀疑颜月歌是怎样做到的,他们此刻仍踩着赤竹剑御空而行,每每这种时候,淮序都一定是被扛到颜月歌肩头的。
眼见着颜月歌的快乐没有止境,淮序干脆松开了他那挺翘的鼻尖,锋利的指爪瞬间就在颜月歌眼前转换形态,伸出食指指向了遍布结界的潜和城。
颜月歌乐归乐,注意力却是愈发专注于淮序,当即就跟着看了过去,这才听到淮序的嗓音淡淡传来道:“要去那里?”
颜月歌重重点下了头,“去。”
说着,他再抬头看了淮序一眼,“不过我们要避开这些人,包括颜玉英。”
果真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叫颜玉英就再不叫一声玉英。
淮序眸色不见丝毫的变化与波澜,只淡淡眨下了眼睫,算是回应。
但,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不是吗?
颜月歌一双才收敛起来的小虎牙瞬间又笑露了出来,只是开朗。
——
颜月歌本是打算当即动身,找个无人处再一脑袋扎进去。
可当他才刚要打算动身,他就见远远一驾飞舟行了过来,眼珠子转了一圈,颜月歌觉得应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当即决定先探探这波人的底细。
貌似是三宗四家外的一个稍大的宗门,颜月歌只见过他们的纹样,宗门内部什么情况也不太了解,只是看着来的人还挺多,实力也都不俗,想来对神器还是很有野心。
也是,神器这东西一旦入手,单是凭借其影响力就能分分钟改变一个宗门的地位,说不定都能一下子把三宗挤下去一个。
至于挤下去的那个,不用说,绝对是三宗里头唯一没有神器的破地宗。
按理说破地宗这会儿着急忙慌来找神器应该也有危机感作祟的因素在,那为什么还会把消息泄露出去,这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个人来抢啊。
还是那种不管当真有没有神器,只要有被别人拿到的可能性,就绝对会有很多人过来掺和的程度。
颜月歌摸了摸下巴,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索间,那个宗门已是落地,飞舟上的众人都下来简单跟其他势力打个招呼,便就找了个位置去搭帐篷。
期间谢家只派出四人进入了潜和城,更是瞬间吸引了颜月歌的注意力。
啊,难怪,饶是收敛着威压隐藏着实力,那四人也都不简单啊。
不然只是四个人的话,没有主角那般的好运气,指不定还没走到绝日宗的地界就都被鬼物蚕食得连渣都不剩了。
想到这里,书中那些惨绝人寰的描写瞬间浮现眼前,颜月歌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算了算了,不想那些给自己添丧气的东西。
颜月歌又打算走人,就是又在走前看到了另外一行御剑而来的。
看着装备似乎有点简陋,莫名让他又好奇起来,干脆再蹲了一会儿。
就见其似乎是底气不足,跟几大势力打过招呼,便就主动舍弃了进入城内最佳的位置,再次带人升空,跑到边上远远扎营去了。
破地宗进入潜和城的时间应该与这一消息的散播时间差不了多久,这不大宗小宗大家小家的,都赶在了差不多的时间跑了过来。
颜月歌本是好奇多呆了一会儿,没想到修士们来往不断,帐篷们也是越来越多,没多久这一个好奇就让他把三宗四家都快集齐了。
不过,待到挂着颜家纹样的飞舟出现在视野时,颜月歌猛地就是一个激灵,脚底抹油飞快溜了。
不敢看不敢看,真的看不了一点。
他早看颜玉英没有自行进入潜和城的打算,就猜到颜家的人肯定已是在路上了,尤其颜玉英根本没有他进入潜和城的消息,来此顶多就是打探一下情报,怎么也不会独自进去。
倒是并不出乎意料。
但他就怕看到出乎意料的人。
所以这会儿也是跑得迅速,目的地却是直奔距离绝日宗最近的一处城墙。
要知道,绝日宗连带着偌大的潜和城出事之后,别说各处的城门,整个潜和城上至几百米的高空,下至几百米的地下,皆是封的不能再封。
所以那些大小势力都只能往潜和城的北门走,那里给可能进入的除鬼修士留下了通行的缺口,可以说是官方通道了。
不过,原书中的主角受周城当初进去并不是走得那处通道,他要先试着复刻一下。
不比这些大概率是来碰运气的大小势力,他可是清楚知道神器具体是在绝日宗哪个位置的。
他们这要是能复刻成功,非但能一下子走到众多势力之前,也能尽可能减少与城中鬼怪的接触时间。
就是颜月歌找准位置正要突突往里冲,突然想起什么,又赶忙刹住了剑。
犹豫一瞬才抬头看向淮序,斟酌道:“据说里面挺吓人的,淮序若是怕的话,就先把眼睛闭上吧。”
他毕竟在穿书之前唯物了一辈子,穿书之后颜家没有鬼修也不常遇到鬼修,就是真遇到也没人会放出俩鬼来让他脱敏,对鬼怪这东西实在是很难不抱有抵触心理。
但他这一进去就得想办法逃命,恐怕是绝不可能因为害怕就把眼睛给闭上了,淮序却没必要跟着他一起挨吓。
淮序淡淡扫他一眼,将他不自觉发颤的瞳孔收入眼底,当即轻轻收拢了环在颜月歌颈间的手臂,微一颔首算作了应答。
颜月歌感受着颈间更加贴近的衣料,微凉的气息缠得久了,已是被他那略高的体温侵染,在极北的猎猎寒风中,愈发显现出别样的温暖。
这让他心头的紧张感都瞬间消散几分,不由勾唇笑了笑,也不再废话,利落就冲向了城墙,在接触城墙上空范围的一瞬启动了大把的入阵符。
这便是当初周城情急之下的做法,就是他并非主角,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是主角光环的范畴了。
显然,颜月歌多虑了,就算没有那些符纸,神奇小宝也不会被拦在结界之外。
颜月歌本人不知道这一点,淮序却是清楚的,此时便只是静静观看他的表演。
果然,颜月歌再次无视结界,悄无声息就顺利进入了潜和城。
可还不等他惊叹这份顺利,阴郁的鬼气瞬间便就沉沉压在了他的身周,仿若百倍增加的重力,拖着他就往下坠去。
颜月歌下意识抵御那份重力,灵力不要命就往剑中灌,勉强让他稳住了身形。
明明城外尚还是晴天白日,城内入眼就是压抑漆黑死气沉沉的景象,仿若夏季磅礴的暴雨前夕,那黑云压顶的沉闷气氛。
无数厉鬼的咆哮与恸哭声瞬间穿透耳膜,甚至激得他不由恍惚一瞬,下一秒就见数不清的厉鬼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乌泱泱向他们冲来。
颜月歌猛地甩了甩头稳定心神,一抬头当场一个哆嗦,差点没把握在手里的两个法宝直接脱手掉下去。
没想到他事先吞了一整瓶的定神丹与藏在身上已经发动了的大把鬼隐符都只才扛了几秒。
到处都是腐烂的腥臭与血腥,那抱在怀里泣血的头颅,那拖在地上的猩红舌头,那这个缺这半拉那个缺那半拉的干瘪身体,那无端飘起的白绫与座椅板凳……
潜和城最不缺的就是鬼,四面八方的鬼。
颜月歌扭头想跑,就见他们已是被围在了重重包围中央,密不透风没有丝毫的空隙。
有的人看似还在努力盯着靠近的鬼物往手里的法宝输送灵力时刻预备着攻击,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冲击力简直不要太大。
况且潜和城没有人乐意踏足的原因除了鬼多,还有鬼强这一点,这里恐怕随便拿出个什么小鬼都能比他厉害,这种鬼物瞬间蜂拥而至的场面着实骇人。
颜月歌本就是个什么都藏不住的人,眼下更是害怕得明显,握着法宝试图找个薄弱处打开个缺口跑路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抖动分明传递到淮序的身体,淮序却是盯着颜月歌看了好一时,仍未有出手的意思。
但,或许飘在颜月歌身后的黏稠红绡早已是准备好了一切。
第 50 章
颜月歌并没有留给淮序动用离火的机会。
蜂拥的鬼潮呼吸间四面八方涌至他二人身前, 嘶吼争夺势要分食他们的血肉,却还不等颜月歌充能完全硬着头皮发动攻击,就突然间偃旗息鼓。
好似瞬间失去了目标般, 混成一团的尖利咆哮顿时止歇,无事发生般绕开他们的所在飘走了,没有一个例外。
转变之快,令颜月歌始料未及。
他手上的法宝甚至已经被他强行用了起来, 犀利几道攻击都没能跑空的砸在了数个厉鬼身上,那叫一个血肉横飞。
可即便如此, 那些遭受了攻击的厉鬼也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反而去追他们被炸飞的胳膊腿儿和脑袋了。
鬼潮来得快退得也快, 不等颜月歌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他身边就只剩稀稀拉拉几个固定游荡在这片儿的厉鬼了。
甚至就连方才那沉重得好像要把他们压垮的重力, 都不知在何时消减了许多,瞬间好似让他从身到心都放松了下来。
这、这是合理的吗?
前时被吓得飞快的心率与僵硬发颤的手尚还未见有所恢复,这场面就又让颜月歌脑瓜子嗡嗡的。
淮序却是在他发愣的间隙收回了离火, 离火还有些不满, 消失之前挣扎着扭了扭那截红绡身子。
厉鬼能够成为厉鬼,少不得贪嗔痴怨,对于离火而言,那些可都是极其美味的东西, 远比一只学舌鸟短暂几天的记忆好吃多了。
但淮序丝毫没去理会离火的不满, 他只是静静揽着惊魂未定的颜月歌, 眸底浅浅掠过了一丝亮意。
转瞬,颜月歌倒是突然想起他来, 赶忙抬头看来,“淮、淮序你怎么样?有被吓到吗?”
淮序闻言垂眸, 眸中已是不见丝毫的亮意,只淡淡道:“我闭眼了。”
除了眼睛直观看到之外,颜月歌早已将淮序护的周全,在颜月歌出事之前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所以为了省得麻烦,淮序采用了前时颜月歌对他的提议。
至少说法上是。
颜月歌心头顿时轻松几分,尽管现在身边也不是没有厉鬼的存在,他也仍不敢正视厉鬼,但是比起万鬼奔涌的凶悍场面来说,实在是好了太多。
那种场面,就算是不怕鬼的见了都得抖三抖。
淮序没看到真是太好了。
念及此,他勉强扯出几分笑意,直言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的运气还不错,红雀燕对鬼怪也有效。”
说的是那个在长乐水境时只要拿出来就让众多妖兽尽数将他们无视了的攻击法宝。
红雀燕对一般的妖兽特别有用,对发狂濒死的似牛妖兽直到特别靠近也能在紧要关头起效。
而这鬼潮的危险程度远超那似牛的妖兽,那么根据危险程度与作用时间的关系去推断,这次的鬼潮已经距离他们足够近,而且他怕得不行还可劲给红雀燕注入灵力了呢。
因为这一次红雀燕的状态不同,所以在他才刚放出一道攻击的时候就飞快拦下了鬼潮,是不是也合情合理。
反正颜月歌是觉得很是合理。
要不说颜月歌在关于自身能力的这一块儿格外迟钝呢,本来就是极度不合理的逆天存在,他又受书中世界观影响太深,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这样的金手指。
再恰又每每他的能力发动,又都能从边边角角让他找到合理的解释,甚至是站在颜月歌的角度很难不这样认为的程度,这换谁都不见得能发现啊。
但,红雀燕在长乐水境中对一般妖兽很有效果,是因为长乐水境中尽是水属性的妖兽,红雀燕是火属性的法宝,带着那份天然的克制性才能达到。
而且,当初那似牛的妖兽特别靠近又在瞬间避开他们,可不是因为红雀燕,是因为淮序啊。
从开始时颜月歌对红雀燕就有些太过高看了,以至于这会儿不是红雀燕也不是淮序之时,他也丝毫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
是的,这一次仅仅是因为颜月歌自己。
在他能够无视结界无视禁制之外,他就连鬼物们目标明确的杀意都能无视,从而让他们在理智全无只剩杀戮本能的鬼物眼中隐形。
这前者后者完全就不像是能够挂钩的样子,但谁又能说这两件事不是同种类型呢?
无视结界,所以能够悄无声息经过任何一道结界,所以在结界“眼”中,他其实就是隐形的、透明的、不存在的。
同理,因为他可以是隐形的、透明的、不存在的,所以禁制也好,鬼物也罢,识别不到可不就拿他没办法了。
颜月歌自己尚不知情,淮序却已是在这多次的见识之后,反而先他一步的摸清了他那份能力的许多特质。
但淮序丝毫没有打算帮助颜月歌捅破这层、唔,或许不能说是窗户纸,得说是至少半米厚的铸钢误解。
这不就算不知道也一点儿没妨碍颜月歌用得香,况且他家里都不知道出于什么顾虑没告诉他这茬事,淮序才懒得揽这种活。
所以在颜月歌高高兴兴说出好运与红雀燕时,淮序只是点下了头。
颜月歌唇边的笑意登时凝实几分,似是更加轻松了些。
不过,虽然眼下没有了要瞬间将他们撕碎的鬼潮危机,但是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气与腐烂臭味一下子就明显了起来,差点没直接把他熏得晕过去。
这不两句话过去,竟是隐隐让他头痛起来。
颜月歌对此当然也是有过预想,早给他们身周用上了过滤空气的符纸,不过显然,根本过滤不掉这些气味。
他现在完全做不到长时间的屏息,甚至连长时间不完全的屏息都做不到,呼吸这块儿不能不管。
既然不需要他们拼死拼活动用灵力去对无视了他们的鬼怪进行攻击与防御,这部分节省下来的灵力与空闲足够他再去维持另一件法宝。
颜月歌摸出了一双耳饰,不是那种需要耳洞的耳坠,它有着大大的弯钩可以让他们挂在耳朵上。
他先是看向了被他扛在肩上的淮序,想了想直接道:“淮序,能低一下吗?”
淮序尚未移走视线,闻言毫无二话,直接弯腰垂下了头。
尽管雪色的长发已是将耳侧附近的部分梳到了脑后,但为了更显美观,颜月歌到底是稍微留下了一点,这部分动作间便是直接垂下,轻轻蹭到了颜月歌眼前。
淮序清楚知道他是想要做些什么,环在他颈间的手紧跟着抬起,轻轻抚至耳畔,以锋利指尖划过垂落的发,将其尽数别在了耳后。
于是,那与尾色相同的鳍状耳彻底显露的一瞬,淮序低垂而来的绝美侧眼也是一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颜月歌不合时宜怔愣住,不由在那双斜睨向他看来的赤色眼眸间屏住了呼吸。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看直了。
但或许过去了许久,也或许只过去了一瞬,不远处“当”的一声响惊回了颜月歌的神,飞快瞥过去只见是大抵是一个到处乱走的厉鬼撞在了挂在一扇门外的铁锅上。
倒是并非什么大事。
颜月歌又是飞快将视线转回来,也顾不得空气污浊,狠狠吸了一口平复心情,熏得他眼睛都一下子闭了起来。
这脑子里哪还能再去想些有的没的,缓了缓急忙睁开眼,费力腾出一只手来,赶忙就将耳饰小心挂到了淮序的耳上。
他小心避免了触碰到淮序的脸与耳,几乎是盯着那同样美得惊艳的耳目不斜视,赶忙挂完就收手离开,格外快速也随意的将另一只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余光里,淮序直起了身子,那双艶丽到极点的脸倏地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竟还让他莫名有些失落。
可在失落更加具现化之前,他已是朝着耳饰注入了灵力启动,污浊不堪的腥臭气味登时消失,清新的空气紧随而来。
颜月歌心底的失落消失了,甚至一下子就被难以言喻的轻松与舒畅挤满,整个人都精神了。
耳饰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他又狠狠吸了两口,这才想起什么赶忙抬头看向淮序,急道:“有作用吗?不难闻了吧。”
淮序直起身后又重新将手揽了回来,别到而后的发就仍别再耳后,闻言垂眸向他看来,微一颔首道:“不难闻了。”
与颜月歌在一起时,没有什么意外的状况淮序是不会出手的,不管是为了颜月歌还是为了他自己。
潜和城空气的腥臭与粘腻,淮序从始至终都在与颜月歌一同感受着,也确实觉得很是难闻。
所以现在,淮序也是真的在法宝作用下变得清新的空气中,发出这声认可的。
颜月歌当即弯了弯唇角,“那就好,我们走。”
在淮序又一次颔首中,颜月歌抬手看向了腕上的聚星镯。
因为鬼域实力强悍的厉鬼实在太多,完全没法跟修士区分,所以这会儿聚星镯也只能是个指路法宝了,顺着其指示的方向,颜月歌便就直接朝着绝日宗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们这能够花点时间去想着改善一下艰苦的条件绝非过于的悠哉,实在是他们进来的位置比之在那处城门进来的修士在起点上有着绝对的优势。
潜和城变成鬼域之前,可是这极北之地广阔范围内有名的繁华城市,占地广人口多又有绝日宗坐镇,属实是安全又富饶。
貌似因为如此,最初那小小的潜和城早就不够用,在原本的城门之外划进来了更为广阔的地域再落了道城门,便就是外面各个势力扎堆搭帐篷的那里。
嗯,没错,他们这一进来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内城城墙,而从外头城门处那官方通道进入的,速度再快又能走出多远呢?
这不他这边刚刚鬼潮汹涌那么大动静没引来一人,而那边修士一进来必定会遭遇无数厉鬼,怎么说都已经在杀杀杀了,动静绝对比他大,不也没让他听到丝毫。
之前他翻看情报说潜和城原本就有厉鬼数十余万,后来被前来的修士杀掉一些又被那些修士化鬼补上,总数基本上没多少变化。
反正不管他这边刚刚涌上来几万,别处也都不会因此缺了。
这种情况之下,可不颜月歌能留出一份“闲心”解决一下慢性或者也能是急性的毒气。
倒也不是说绝日宗旧址是在内城里头,但确实是占了内城一个边,然后延展出去靠上了西边的山脉。
那里原还是处丰沛的灵脉,就是在灭门时一并被断了,现在成了鬼窝,数那里的鬼最多最凶最厉害。
神器倒是并不在那里,所以颜月歌也没从那边进入,反而是找了这距离内城门最近的地方。
城门到底有着城门的作用,他打算一比一复刻原文中周城的做法,从鬼怪相比不多的城门上一路绕到西边的绝日宗去。
就是没想到,他这才刚爬上城门从剑上跳下来,将淮序从肩头放下,牵着淮序的手战战兢兢走出一截,就惊叫一声扑到了淮序的尾巴上。
而他们的身前,一个只剩蛆虫蠕动的脑袋与光秃秃一截脊椎的厉鬼正带着自脊椎滴落的点点血痕朝着他们飘、不,只是路过。
淮序本是将视线落在了远处的天际出神,被颜月歌抱住的一瞬下意识回头,便就看到了那厉鬼被蛆虫啃食到可怖的五官,尤其那双布满蛆虫的眼。
原来如此。
淮序静静等了一时才开口道:“他走了。”
颜月歌将他抱得太紧,就像是下意识的逃避与恐慌,闻言又是猛地一惊,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场急得体温飞快上升,赶忙摇头道:“不是,我、我才没有在躲他。”
淮序并未出声,仍任由颜月歌心口不一的就这样抱着他。
还是颜月歌突然泄气般承认道:“好吧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