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姜姒此刻回头看,定能看到男人目光痴迷如狂,恨不得把她锁进怀里。
方才那股子压迫感太强烈,竟比面见赵王时还令她恐惧几分,被奴仆领出大门姜姒才猛地松弛下来,这才发觉手心竟多了许多细汗。
仔细听,街道这会确实没有了声响,她悄悄走到巷尾,发现街道上有不少巡逻兵,等巡逻队伍走后她这才放心往外走。
她辨不清方位,问了几次路,刚行到半路,便与任不凡、如月相遇。
看二人风尘仆仆,满头细汗,就知道这一路寻来有多艰辛。
只是想见见世面竟闹成这样,姜姒歉意道:“吾不是故意让任将军为难,实在是人群拥挤,只得跟随人离开。
不曾想竟到了及其偏远之地,恰好遇到好心人,给吾帷帽和斗篷,这才得以归来。”
找不到王姬,任不凡就是死罪一条,如今见她安然无恙,哪里还有什么不满,况且本就是突发状况,是他没保护好王姬,遂双手抱拳,“王姬莫要折煞臣,保护王姬乃是臣使命所在。”
如月小声道:“想必王姬亦心力交瘁,不如早点回客栈修养?”
任不凡点头:“也好。”
一路上人迹罕至,唯有巡逻队绕着全城巡逻。
孙媪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每日早早歇息,哪知刚到客栈,便看到她面色铁青端坐房内,气势汹汹质问:“王姬外出,为何不告知老奴?”
要不是她从茅房回来见房子无声响,哪里知道姜姒偷偷跑了出去。
任不凡虽是此次送行的管事之人,却知晓孙媪是王后身边的贴身奴仆,怕其在王后面前多言,便把方才发生之事都告知了孙媪,哪知孙媪听后,“哎呦,哎呦”拍着胸口缓了一会。
片刻后,孙媪径直朝着赵国方向跪了下去,热泪涟涟:“国君,王后,都怪奴婢平日里太放纵,才让王姬差点酿成大祸,国君王后心善不舍得罚王姬,奴婢只好代为行之,否则还未至齐宫,就要惹出更大的祸事。”
言毕,从箱子里拿出皮鞭。
望着此物,姜姒脸色煞白,嘴里小声呵斥道:“你敢!”
无半分气力,也吓唬不住孙媪。
皮鞭不过一尺,不足两指宽,打起人来能痛到骨子里,身上却不会留半分痕迹,是赵后宫折磨人的手段之一。
姜姒小时和母亲多被此物折磨,最长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才见好转,如今再见,自然害怕。
孙媪眼睛一横,狠狠道:“这可由不得王姬。”
见她非打不可,如月立刻扑在姜姒身上:“嬷嬷勿怪王姬,今日之事实属意外,如今王姬又受了惊吓,该好好休息才是。”
“还不把这个贱蹄子拉走。”
孙媪最恶心以色侍人的玩意儿,不过是替王姬进宫的贱/人,还敢在她面前拿乔,何况以前都打得,现在为何打不得。
“嬷嬷且慢。”
这次是任不凡。
孙媪蹙眉,话里话外威胁:“任将军,莫要忘记国君的告诫。”
尽管齐天子统一了六国,但依旧保留了诸侯国的权利,哪怕是声名显赫的将军也得听命于国君,否则,举家百口人必有性命之忧。
任不凡自然听出她话中的威胁:“本将军自然知晓。王姬既要入齐宫,便是天子的女人,天子既派使者来接,便说明其对王姬之重视。
况今城中大乱,使者此刻怕是已然在陵城,不日便要来此,若见王姬身上有恙,怕是饶不了你我。”
孙媪知晓此人对姜姒有过念头,嘴角轻抿:“将军倒是为王姬着想。”
任不凡确实对姜姒有过旖旎之想,在孙媪面前自然不可流露一分,立即撇清关系:“本将不敢。”
也不知道相信没相信,孙媪终归把鞭子收了起来,姜姒这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在旁人眼中,她虽是不受宠的王姬,却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只有姜姒知道,能和母亲活到现在有多难。
她比任何人都怕疼,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既如此,此罚可免,王姬便禁食两日。”
姜姒也不敢反驳,道了声:“依嬷嬷便是。”
姜姒靠在浴桶上,闭上眼睛假寐,乌黑的秀发有一大部分都垂入水中,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热气升腾,长睫上也挂上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如月跟随王姬数日,尽管如此依旧看呆了:“王姬,奴婢去后院采的红梅,撒一些在水中可好。”
今日发生太多事,姜姒只觉得身心疲累,眼睛都没有睁开:“可。”
红梅已经用干净的水清洗过,有几片飘至姜姒的胸口处,有点点微凉的触感,阵阵的清香袭来,姜姒蓦然想到了沉赝。
看府中及所食所用便知晓必定是达官贵族,听他的口音应当是齐国人无疑,来齐国这一路上她看了不少有关齐国各地的商贾及达官贵族的传记,似乎并无“沉”姓。
那个人……身上疑点太多,表面温柔和煦,实则骨子里都透着冷。
姜姒惧怕这种人,也不愿与这种人接触,只是无缘再见那些美味佳肴和佳茗,有些可惜罢了。
“王姬可是为了方才孙媪之事烦闷?”
姜姒摇头。
如月唇角弯了弯,拿起木匜(yi)往她的肩膀上浇热水:“王姬莫怕,天子使臣若在陵城,定会迎王姬,届时孙媪必定不会再像今日一样无礼。”
“随她吧,你先出去,吾要自己待会。”
如月福了福身:“奴婢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唤奴即可。”
待人走后,姜姒看向隐在水中的胸口。
自十四岁癸水至,她身子开始抽条,胸口也比旁人鼓囊了些,每每王后见了总是没有好脸色,后宫时而有外男出入,以防万一,母亲便让她拿着棉条裹住胸口。
她已经照此做了两年,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敢取下棉条放松。
今日胸口又涨涨的,有些难忍。
她揉了好几下,疼痛才有些许的好转。
从浴桶出来擦干身体换上寝衣才唤如月进来服侍,她的头发大半都湿着,如月寻了汗巾轻轻擦拭头发。
她的手法轻快,房间又暖和,姜姒被服侍的很舒服,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再次悠悠转醒,天色已经微微出现亮光,免得孙媪再多事,她索性直接穿戴好,端坐在矮榻上。
辰时刚到,孙媪便来到此处,自然是挑三拣四给她找不痛快。
从辰时练到午时,姜姒一口茶水都没有吃。
本想等孙媪走后喘口气,不曾想她竟直接把吃食端到此处,让姜姒继续练习。
如月央求:“孙嬷嬷,不如让王姬喝口茶,歇一歇?”
昨日被任不平那么一吓唬,孙媪没敢用上鞭子,半夜想到王后的话便后悔不已,今日本就想挑姜姒的错处惩罚于她,可她未行错半分,正巧如月送了上来。
孙媪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贱婢,处处叨扰王姬,该当何罪。”
如月连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不敢,奴婢……”
孙媪才不听她辩解,一鞭子甩了过去,如月疼的脸色发白。
看姜姒想开口求情,孙媪打的更是起劲。
如月原先还直直跪在地上,这会已经疼的浑身发抖,身体蜷缩一团,嘴里还讨饶:“嬷嬷饶命,嬷嬷饶命……”
姜姒以前过得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见不得这种,何况如月并未犯错,仅仅为她求几次情而已,她微微抬眼,冷冷的看着孙媪:“够了。”
孙媪脸上尽是嘲讽之色,冷笑了一声:“王姬真以为自己是王姬,不过是国君和王后仁心,才让你有了飞上枝头的机会。昨日之事,奴婢若是禀告给王后,怕是……”
“嬷嬷既送吾入天子后宫,便是与吾为一体,吾若是出事,嬷嬷以为自己能逃得了?”
孙媪脸色不快:“奴婢奉命教导王姬,有何不妥?”
母亲在他们手中,姜姒确实不想把事情闹僵,便放低了姿态:“嬷嬷何故把事情闹成这样,各退一步便可。”
“呵,王姬倒是会收拢人心,短短月余,便使得任将军与这个贱婢处处为王姬说好话。”孙媪见她放低姿态,不由得摆起了架子,“原先只罚了两日禁食,不曾想王姬不长记性,既如此,便请王姬受罚五鞭。”
“不可!王姬身体本就虚弱,哪里受得了此刑。”如月苦苦哀求,“嬷嬷尽管处罚奴婢便是,勿动王姬。”
姜姒何尝不想反抗,可命门在人手中,她又如何反抗得了,她也知晓孙媪是故意找茬,不让她发泄不知道还要如何折腾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嬷嬷。行刑吧。”
“奴婢便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片刻便至门口,任不凡道:“王姬,嬷嬷,天子内官已到客栈。”
天子内官?
这么快?
一看屋内情形,孙媪面上有几分慌神,很快把如月拉扯起来,呵斥道:“不想被剥皮就住嘴,快起身为王姬换上鲜艳的衣裙,长发要挽好看些,妆容也要干净明艳。”
如月忍着难受连连道:“诺。”
孙媪沉声嘱咐:“王姬,切勿失了礼数。”
半盏茶后,孙媪打开门,姜姒紧随其后,缓缓而出。
平日里本就艳丽无双的面容,经此打扮,更是美貌非常。
行走间,纤纤一握的细腰,让人移不开眼。
天子内官一到,客栈便被清场,如今里里外外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姜姒用余光窥见堂下站了不少人,有穿铁甲的侍卫,有身着灰衣的宦官,正中间端坐着身着白衣之人,看不清面容,只观后背便知此人个子不低。
怕正是天子内官。
离此人越来越近,姜姒竟生出了些许紧张,那人忽而抬眼望向他,眸色深沉。
姜姒的脑子一阵恍惚。
此人……
是沉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