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回堡处于槐里南端,距离长安大约六十里。
王镇恶行进的速度不慢,但也并非是驰援的速度,如果要达成合围夏军的目的,必须要趁着夜色从北方绕过去,除非夏军放弃围攻刘回堡,否则他们只能派出小股骑兵阻挡王镇恶。
这就是阳谋:要么夏人放弃刘回堡全力阻击王镇恶,但傅弘之就会偷袭夏人的后军;要么只派小股骑兵阻拦王镇恶,但王镇恶率领的晋军兵种齐全,弩兵、车兵、重甲步卒、骑兵等一应俱全,小股骑兵至多迟滞王镇恶一段时间,最终王镇恶还是会偷夏人的后军。
夏人只能腹背受敌死战,或者灰溜溜地退走,以赫连勃勃的性格,他绝不会选择后者!
傅弘之派出的令兵找到王镇恶的时候,王镇恶已经到了茂陵南部。
“王司马,刘回堡攻城的夏人骑兵只有一万三千余,还有三万余不知所踪!”
王镇恶蹙眉,沉声道:“德祖,你认为剩下的骑兵去哪了?”
毛德祖只是略一思索,瞬间变了脸色,做出了与傅弘之、王镇恶一样的判断!
“夏军难道是佯攻刘回堡,将我们的军力全部吸引在那里,然后趁机……直取长安!”
王镇恶看向令兵:“夏军进攻刘回堡的攻势凶猛吗?”
“极为凶猛!卑下离开的时候两军刚刚交战,我军和敌军仅是一个照面便尽皆伤亡了数百人!”
王镇恶眉头越皱越紧,左手不自觉地放开了缰绳,摸向腰间取代长剑位置的长刀。
毛德祖沉声道:“将军,如果夏军真的偷袭长安,恐怕长安五千人挡不住,桂阳公还在长安……”
王镇恶紧紧地握了一下刀柄,随即目光坚毅道:“不!按原定计划行军!”
“是!”
毛德祖没有犹豫,不是他不在乎刘义真的死活,而是知道王镇恶的脾气,在战场上一旦做了决定,没有人可以违逆他的军令!而且帐下将士如此信服他,也是因为他屡战屡胜,没有人会怀疑王镇恶的判断。
王镇恶转身对令兵大喝道:“你回去告诉傅将军,让他坚守刘回堡,切不可出城迎敌!待我与敌攻城之军交战后再据情出击!”
“遵命!”
毛德祖赶向前军后,门下都督、王镇恶的兄长王基低声道:“镇恶,倘若长安出了岔子……”
王镇恶策马前行,摇头坚定道:“你也听到了,夏军攻刘回堡甚急,骑兵就算再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长安,赫连勃勃善于用兵,如此不要命地拼杀,不可能是佯攻!我猜测三万敌骑要么在哪里伏击我们,要么就是待傅弘之松懈后来个突然袭击,进攻长安的可能性不大。”
王基不再多说什么,他同样信任王镇恶的用兵方略。
又走了两里,东方一骑直直奔来!
王镇恶心中一突。
斥候翻身下马,语气急促道:“司马,伪征东将军赫连昌率两千精骑抵达渭北,正在伐木制作攻城器具!还有一军自礼泉方向疾速奔向长安!牙旗乃伪夏大将军赫连直力鞮!”
“礼泉那一军有多少人?”王镇恶紧紧攥住刀柄,盯着斥候喝道。
“卑下无法接近,从旌旗数量推测约有三万骑!”
王基大惊:“镇恶,直力鞮可是伪夏的大将军,屡立战功,不可小觑!率领的恐怕就是那三万敌军,还有赫连昌的两千精骑配合,恐怕赫连勃勃要兵走险招、直取长安了!”
王镇恶感觉手心渗出的汗水似乎使得刀柄正在脱离自己的手掌,其实刀柄仍旧稳稳地握在手里,这种天气也不可能出汗。
似乎沉默了许久,实则不过三五息。
王镇恶冷声道:“再探!大军继续按原定路线进发!”
“镇恶……”
王镇恶大手一挥:“不要再说了!一定是赫连勃勃的声东击西之计!”
王基默然,这还像是声东击西吗?
————
长安城平朔门。
刘义真身披祭陵那天穿的皮甲,站在城门上已经能清楚看到夏军正在修复被王镇恶破坏的渭桥,人喊马嘶的声音犹在耳边。
王智似乎有些紧张,不过克制着没有说话。
王修没有穿那身黑色的长袍、头戴进贤两梁冠,除了依旧系在腰间的黑色印绶,全然换了一身武将的甲胄。
“桂阳公,若只是赫连昌也就罢了,斥候回报,还有伪夏的大将军率三万骑兵来袭,恐怕我们难以招架,还是命镇恶回师吧!”
听到王修说出这句话,众人都舒了一口气,现在除了王修,这些虾兵蟹将都不敢开口,目前为止没表现出什么卓越的领兵才能,倒强撑着不让自己落得个怯敌畏战之嫌。
刘义真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不断延伸向南岸的木色渭桥,在雪白的渭河上极为显眼。
过了许久,刘义真坚定道:“不。”
“如果长安失陷,就算刘回堡大胜,我军在关中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王修还在劝,他并非贪生怕死,所说乃是实情。
刘义真摇了摇头,语气笃定道:“王长史不必忧虑,这是佯攻,他们不会在长安死战的,不过是声东击西而已,赫连昌还有那个什么大将军,他们的目的便是使王司马的援军来回奔波,届时我军既无一战之力,又能阻止王司马援救刘回堡!赫连勃勃最终的意图还是拔掉刘回堡!”
赫连勃勃曾说,“我若专固一城,彼必并力于我,众非其敌,亡可立待。吾以云骑风驰,出其不意,救前则击其后,救后则击其前,使彼疲于奔命,我则游食自若”,其人虽然残暴,但可谓游击战、运动战的军事天才!
所以夏军从来不占城、不圈地,抢了就跑、敌疲就打,体量比胡夏大几百倍的后秦就这么被生生耗得半死不活,几乎丢了整个岭北。
刘义真此前听到王镇恶准备大军决战而赶紧劝阻也是这个原因,赫连勃勃此番大概依旧是这个套路,只不过多了个强攻刘回堡。
想到这,刘义真嘴角微翘,看来自己宣扬赫连定已死的消息起了作用,赫连勃勃还是看重这个儿子的,似乎有些失了理智。
不过自己大费周章演这么一出戏,可不仅仅于此,好戏刚刚开幕,精彩的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