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祸水第四十一章
“你可与男子亲热过?
贸然行事, 必掌握不好分寸”
“……不如我教你?”
尤妲窈虽欲施展手段狐媚,可谨守男女大防确是刻在骨子里的,
以她目前的段位, 装柔卖惨用言语撩拨男人,就已是极限。
自小连手指甲盖都没让男人触过女子,现在乍然与人搂抱在一起,尤妲窈心中到底慌张, 她下意识伸手,抵住了他倾近的身体,脸上臊热了起来。
遒劲有力的臂膀,厚实温暖的怀抱……这分明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 哪里像是个病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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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已踏出了勾诱男人这一步, 若是还让那些女德女戒束缚住, 岂不是在往回走倒退路?
且若是当真要练习肢体接触,表哥倒确是个不错人选, 他是个惯常厮混在秦楼楚馆的,对那些个歌姬舞妓惑人的招数定是如数家珍, 且兔子不吃窝边草, 有舅父擎天护着, 他想必也绝不会对她起其他心思。
这些念头在尤妲窈脑中转了几圈后,她心中有了决断。
压下心底突涌上来的羞耻心与道德感, 大着胆子伸出纤细葱白的指尖,一点点,顺着他的衣襟的方向朝上轻柔摩挲, 最后落在他颈部, 轻点了点高翘突出的喉结,眸光亦转换得格外迷幻魅惑。
“子润哥哥愿教, 窈儿自是求之不得……”!
喉结是男人的象征,极为私密敏感的部位。
这世间还从未有人敢触过李淮泽此处。
他以为尤妲窈或会羞涩,或会抗拒,唯一没想到的,便是她不仅迅速适应,且甚至还反客为主,开始上下其手撩拨起他来?
一阵触电的酥麻感,顺着小小喉结,立刻蔓延到四肢百骸,使得李淮泽浑身上下都变得瞬间僵硬,他呼吸变得急促,一把抓住那只在喉结上作乱的指尖,嗓音嘶哑。
“……不得不说,你倒确是个狐媚的好苗子。”
二人对视,气氛旖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眸光顺着秀眉凤眼,眼睫纤长,鼻梁挺翘……最终落在了樱桃小嘴上,他喉头暗滚,将怀中的娇软身躯愈发搂紧了几分,不禁生了一丝吻下去的冲动,这念头如泉涌迸发,一起便再也按耐不下去……
面对如此炙热的眸光,尤妲窈因过于羞涩,面容逐渐一点点染成了胭红,她敏锐感觉事态好像有些失控,可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燃起一丝胜负欲,也依旧强撑着不挪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见那张英朗非凡的面容,朝她越俯越低,越靠越近,二人呼吸交缠,唇瓣就要触上的瞬间……
尤妲窈恰时扭开头,眸底闪显出丝得逞了的慧黠。
她伸出葱白纤细的食指,用力抵在男人的胸膛处,使得他不得再靠近半寸。
她笑得娇美非常。
“在男人即将一亲芳泽,觉得可马上得手的瞬间,便需迅速撤离,不得恋战。”
表哥可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不晓得与多少歌姬舞妓肌肤相亲厮混过。
哪里可能让他真的亲上来?
尤妲窈心中拎得非常清楚,她可尊他为师为兄,也可用他做工具练习,可却万万不能让他以教学之名,占尽自己的便宜。
她只是想要通过些不经意的触碰,引得男人心神荡漾而已。
至于亲吻,拥抱,鱼水之欢……这些亲密行为,自然是要与未来夫君做的。
“多谢子润哥哥,窈儿今日又练得一招。”
说罢这一句,她由李淮泽的怀中挣了出来,笑站在侧,伸出指尖一点点抚平衣料上因摩擦而产生的褶皱。
李淮泽骤失满怀馨香,指尖不由得往里攥了个空,心中又生出万千怅然来。
好好好。
她确是可以出师了,手段高明到,竟能让他也一个不慎着了她的道!
有些事情戛然而止,对二人来说未必就是坏事。
李淮泽稍稍平复了下心境,按下翻涌万千的思绪,又做出那副好为人师的模样。
“这招切莫乱用。
我自是会放你一马,可若是换做旁人,哪里会让你轻易逃脱?若是不慎落得个清白尽失的下场,莫要再蹲在陋巷嚎啕大哭。”
确是如此。
此举若是操作不当,必然会引起反噬。
若是勾诱的对象来个霸王硬上弓,那便是得不偿失。
这条路本就不好走。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尤妲窈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也预备好了后着。
她抿唇一笑,由袖中掏出那把精巧的匕首,自从那日在巷中李淮泽将它赠给她之后,她便一直贴身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眸光一沉,又露出那股子欲要杀人焚尸的狠劲儿。
“子润哥哥放心。
今后若还有谁敢强我迫我,我必用你送的这把匕首,率先让那人血溅当场。”
李淮泽眼睁睁望着那抹阴冰沉郁的锋光在她眸底一闪而过,又迅速平息。
她素来是个肃冷的性子,可近来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好似都娇柔了不少,原以为她是为了勾诱男人转了性,现在看来,只是更会蛰伏伪装了。
一学就会,甚至还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确是个聪慧伶俐,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之人。
他又定睛在她身上打量一番。
“才区区半月不见,你这一举一动倒没有之前那么莽撞了,步禁不晃,裙摆不乱,哪怕连方才给我布菜递茶都有模有样,很有些世家大族的贵女风范。”
尤妲窈隐去日夜练习的苦痛不提,只笑弯了眼,开始说起恭维话来。
“那还不是多亏了表哥?若无表哥聘请嬷嬷们来,我又哪里会有机会在她们身前受教,习得这浑身的本事?表哥大恩大德,窈儿实在无以为报。”
说来也很奇怪。
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在身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李淮泽不为所动,可对象一旦换成尤妲窈,便觉得莫名受用,可饶是如此,他面上也并未表露分毫,只又着重提点道。
“规矩还需继续好好学。
尤其是宫规,务必要琢磨透了,再练上千遍万遍。”?
尤妲窈微微歪头,面上带着疑惑与迟疑,
“子润哥哥,我学些内宅中的礼仪规矩,学着如何与贵妇人们交际应酬……便已够用了吧?
宫规?我学宫规做甚?那得是诰命夫人豪门贵女入宫才能用得上,可皇宫大内天子禁宫,哪里是我这样的人能进得去的?”。
这般没志向,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李淮泽抬手拂过方才被她抚摸过的喉结,又轻点了点太阳穴,讳莫如深道,
“或哪日你有这样的造化,也未尝可知呢?”
感受到她愈发困惑的目光,李淮泽只能勉强解释,言语间尽是调侃。
“赵琅与萧勐,他们不就是你叩开宫门的钥匙?
一个是前程无量的当朝探花,今后那便是平步青云,走的是封阁拜相的路子,你若跟了他,指不定能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当当,届时你不得入宫谢恩?
一个乃参与开朝建国公爵家的嫡子,若是有个什么宫廷宴饮,那必然得需要携眷出席,若是能入得了宜春侯府,你还怕入不了宫门?
当然了,你若没有这样的志向,那但我没说。”!
听他这么一说,尤妲窈忽觉那道宫门好似也没有那么难进啊。
她虽说是个小官庶女,可指不定哪天真的能去那座高不可攀的皇城中瞧瞧呢?
光这么想想,尤妲窈都觉得很兴奋,
“咳,宫规而已,学就是了!
我就算做狐媚,也必是狐媚中的翘楚,必能魅惑到个前程似锦,能入宫面圣的郎君,学了宫规今后总归是用得上。”
倒是个好糊弄的。
甜头都还没吃到嘴里呢,就已经开始畅想起滋味来了。
李淮泽又觉有些好笑,可眼见哄得她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也到底也觉得踏实许多,二人正有说有笑着,忽听得门外传来阵阵喧哗,还不待李淮泽问,陆无言就快步走上前来禀报,
“主上,尤家主母带了几个家丁正在门口闹事,叫嚣着要冲进来,看样子是欲要搜院,带尤大姑娘掳回府呢。”?!
钱文秀竟查到此处来了?
尤妲窈不由眸光震动,心中慌乱起来。
到底是一家子的骨肉血亲,李淮泽只怕她碍于情面,屈于权威应对不过来,届时只怕是要吃亏,只斜乜了陆无言一眼,
“此等小事,也值当递到我身前来?
你们不便动手,去只会忠毅侯府一声,让他们来赶人便是。”
“是。”
陆无言领了命,埋首就就要往外去传令……
却被尤妲窈喊住了脚步,“慢着。”
“子润哥哥,这到底是我们尤家的家务事,总是不好老是叨扰忠毅侯府,让舅父舅母挡在身前护着我,且钱文秀母家在京中到底也是有些权势,舅父虽是当红新贵可到底刚入京城没有站稳脚跟,不好树敌过多。
便让我自己出面去会会她。”
“子润哥哥放心。
经了这么多事,我已不再是那个只知在后宅中忍气吞声,委屈求全的庶女了,有舅父撑腰,再加上嬷嬷们教我的内宅处事之道…理应能将她糊弄过去。”
尤妲窈眸光晶亮望着他,
“再说了,不还有子润哥哥你在嘛。”
“有你在,窈儿便心安,便什么也不怕。”
第四十二章
祸水第四十二章
“有你在, 窈儿便心安,便什么也不怕。”
男人的眸光,定然落在那抹倩影早已消失了的院门口, 兀自将又这句话在脑中翻来覆去了无数遍,沉默一阵之后,到底还是觉得不安心,唤来陆无言吩咐道,
“传朕旨意给刘武,让他好生在旁看护着,若是出了任何岔子,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
主上御下确实严苛, 可通常只有在执行重大任务时, 他才会下如此这样的谕令, 而现在仅仅是让人看护个小女娘而已,却乍然这般上纲上线?
陆无言心中犯起了嘀咕, 可还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朝后摆了摆手, 让下属传话去了。
作为一直贴身守护的侍卫, 方才陆无言也是在用膳的花厅外守着, 虽说不清楚房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君上嘱咐尤大娘子要好好学宫规的话语, 自然落入了他耳中。
虽说作为一个指哪打哪,忠心不二的下属,陆无言最该做的就是听命行事, 不该过于揣度上意, 可对于此事,他只是觉得有些太过蹊跷,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只埋头拱手问了句。
“皇上,尤姑娘家世实在太低,那赵琅与萧勐就算眼下中意于她,可保不齐也要遭家中阻拦,不会娶她为正妻,所以她理应也不会入宫谢恩赴宴。
可主上方才特意提点让她学宫规……莫非…是今后有意让尤姑娘入宫?”。
这个问题落入耳中,李淮泽并未直接回答,只斜眼轻乜一眼,淡漠着反问了句,“这合该你是问的么?”
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变了变,扭头将陆无言上下打量一通,狐疑着问道,“总不会你也被她狐媚住了吧?”?!
这眸光好似千斤重的泰山倾轧而来,陆无言只觉一阵窒息,甚至略微有些喘不过气,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摇头否认,
“小的不是,小的没有,小的不敢。
主上明鉴,小的甚至都未和尤姑娘说过几句话。”
“慌什么?”
得到确定的答案以后,李淮泽这才转过身去,微挑了挑眉,唏嘘道了句,
“若是无事最好还是离她远些,她若晓得你这禁军统领的真实身份,只怕下一个狐媚的对象,就换做是你了。”。
陆无言饶是再五大三粗,此时也咂摸出皇上或已对这尤娘子生了些旁的心思。
莫说他确对尤娘子无意,就算是当真有意,给他八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同皇上抢女人。
陆无言当下就做下了今后望见尤娘子绕道走的决定。
与此同时,他忽就很同情那被蒙在鼓里的赵琅与萧勐……
院外这头。
将将查到尤妲窈住在小花枝巷的消息,钱文秀就命人先将那宅院摸排了一通。
这处虽说与葭菉巷隔得近,可到底偏僻了不少,又仅仅是间小小的三进院落,想来忠毅侯府就算将她安置在此处了,也不会拨多少人手,最多调两个仆妇与婢女过来伺候着,她只需出其不意带人冲闯进去,将那小贱人绑了塞进马车掳回府,便可大功告成!
只要将那小狐媚子拿捏在手中,还怕楚慧今后不听她的?
那忠毅侯府想必也会投鼠忌器,绝不敢怠慢她,做出那等一盆冷水将她扫地出门之事。
这日。
钱文秀带着尤玉珍,及七八个抡了棍棒的家丁,气势汹汹赶至小花枝巷,原以为过程会如预想中顺利,可谁知还没进门就吃了个瘪?
两个人高马大,太阳穴高高隆起的带刀侍卫,如门神般立在宅院外的柱前。
任钱文秀如何贿赂施压,二人都油盐不进,眼角眉梢都未动半分,只岿然不动,她气不过便让家丁硬闯,谁知他二人将臂膀往前就这么轻轻一推,也不知哪里来得那么大力道,这七八个家丁竟就全都被拂下石阶,尽数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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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文秀被气得浑身都在发颤,跳着脚道,
“你们都是吃闲饭的死人么?这么多人竟还奈何不了他们两个?
拿上家伙一起上!今日若不让我进这门,便都等着被打发到庄子上做杂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方对垒,剑拔弩张。
就在家丁们抡了棍子,欲急眼冲上前此一触即发之际……
只听得“吱呀”一声,大门由内往里缓缓打开了,何嬷嬷垂着眼站在正中,像是左右望了眼两侧的侍卫,然后不咸不淡道了句,
“怎得这般不懂规矩?尤夫人爱女心切上门探病,岂有阻拦的道理?夫人里头请,姑娘已在院中恭候了。”
“哼,若是早早将门打开,便也不必闹得这般难看了!”
方才的喧嚣,引得周围有不少百姓围观,面对各种迥异的目光,钱文秀的脸色难看极了,眼见门开了,二话不说,拉着女儿尤玉珍就跨门而入。
钱文秀只以为这宅院是忠毅侯府的产业,眼见身前的管事嬷嬷将她往偏院引,便有些嗤之以鼻,还当那忠毅侯有多心疼这个外甥女呢,谁知偌大的空置宅子,却连主院都不让她住?想来也不过就是做些表面功夫糊弄糊弄,想要得个好名声罢了。
不一会儿到了偏院。
钱文秀才踏入院门,远远就瞧见由对面房中走出来个婀娜少女,正捂着胸口泪眼盈盈,踏下石阶穿过庭院,快步向她走来……
这女子乌发油亮,肌肤粉光细腻,锦缎覆身,佩着金钗玉环,乍眼看去只以为是哪家高门中精养出来的贵女,可定睛一瞧,这不就是那个以往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她指东就不敢往西的卑微庶女么?
尤玉珍瞧得眼睛都直了,在身后拽着钱文秀的袖子咬耳朵,
“那是云杉锦,三金才能买得了一匹。
步禁的样式是京中最时兴的,云裳阁新出的,寻常人想买都买不到。
还有头上那支色泽翠绿的玉钗……娘,她以前最多簪的是木钗,现在竟戴玉钗!”
就在这咬耳朵嘀咕的功夫,尤妲窈已行至二人身前,她一如以往般屈膝深拜了下去,
“窈儿给母亲请安。”
屈膝,转腕,螓首低垂,身躯微微弯成个格外娇美的曲线。
这个安请得,动作竟比钱文秀见过的公爵家嫡女还要标准!
这不过才月余的功夫,活脱脱就像是变了个人!
钱文秀眯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一通,冷哼了声,
“你这个安,我如今还受得起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来还是忠毅侯府好哇,锦衣玉食供着,又有这满院的奴婢驱使着,生生将你养成了这通身的千金气派,只怕你如今已经忘祖背宗,逍遥得连自个儿姓什么都不知了!哪里还记得住什么父亲母亲?”
遭了这两句训斥,这庶女估计是觉得臊得慌,面红耳赤着分辨,
“女儿岂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我自襁褓中就跟着母亲,是自小在如意院长起来的,母亲您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之人,哪怕您下命送我回潭州,自也是为了我好的,窈儿岂会不知?只是我近来身子不好,一直缠绵病榻,否则哪怕是爬,也要爬回去给母亲尽孝的。”
“且您是晓得孩儿素来节俭,岂是这般奢靡之人?
您瞧见的这些东西,都是舅父舅母疼惜我,所以才安排上的。”
原还担心她翅膀硬了不再受控,可眼见她态度还一如往常般恭谨,钱文秀便彻底放了心。
也是。
这小狐媚子虽是由慧姨娘那贱人的肚中爬出来的,可却是在她膝下长大,这十余年来,在挑拨离间下早就与慧姨娘离了心,从来都是顺服于自己的。
钱文秀到底顺了气,假模假样道,
“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道理?我自是心疼你在京城受那些污糟话,所以才想要将你送回潭州暂避避的,你若不愿,跑回家便是,何故要跑到忠毅侯府来?让满京城都看咱们尤家的笑话?”
“我瞧你气色不错,这病必然已经大好了,不如就与我一同归家去?
不仅是我,你父亲姨娘,还有你玉娴妹妹,他们尽数都挂念着你呢。”
话说到此处,这庶女便理应扭身进屋子,拾掇拾掇东西于她回尤府才是…谁知这庶女脚下未挪动一步,且还一脸紧张去看那嬷嬷的脸色?似是极其为难。
钱文秀疑惑,“她又未曾绑住你的手脚,你想走就走,瞧她做甚?”
何嬷嬷肃着脸上前,
“我家主上说了,若谁想带尤娘子走,也不是不行。
可先需将当初为她看诊就医,以及这月余来日常起居所耗费银钱,通通都结算清楚才行。”?
这确令钱文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滑天下之大稽!
亲舅父给外甥女花银子,那是天经地义,哪有讨要回来的道理?且忠毅侯府家大业大的,委实也犯不上这样锱铢必较么?”
何嬷嬷冷觑了她一眼,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遑论这外甥女三个字中,还有个外字。”……
只要能把人薅回去,付出些代价也没什么,左右不过几个药钱,能费得了多少?
思及此处,钱文秀张嘴便问要多少银钱。
谁知何嬷嬷云淡风轻笑笑,
“倒也不多。
三千两而已。”
第四十三章
祸水第四十三章
谁知何嬷嬷云淡风轻笑笑,
“倒也不多。
三千两而已。”
三千两?
而已?!
庭院中回荡着钱文秀因过于震惊,而发出的尖利质问声。
惊飞了枝上两只正歇脚的鸟雀。
“三千两可供澧朝一家三口衣食无忧过上五六年!
她就单单一张嘴,短短月余而已, 哪里就花得了这么多?你们勇毅侯府莫不是在讹人?”
“尤夫人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岂能自降身价,去与那些省吃俭用,鬻儿卖女的寻常人家比?侯门高户就算养只逗乐的猫儿狗儿, 每日都要花上一金,更遑论是要养个金尊玉贵的女儿?”
何嬷嬷斜乜她一眼,由鼻腔中冷哼了声,紧而微抬了抬手, 身后便有婢女恭敬递了张单子上来, “此乃花销账单, 上头白纸黑字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尤夫人一看便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前这嬷嬷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气场甚至比钱文秀见过的一些宫中女官都还要强上不少,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她这个当家大主母眼皮子浅, 浑然是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钱文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伸出手接过账单一看, 愈发觉得气血翻涌。
“百年人参吊命?鹿茸入药?一日三顿燕窝?这流光锦,别人家的女儿做衣裳都使得, 你们竟拿来给这小妮子做床幔?!这妮子又不是宫中的嫔妃娘娘,哪儿有这样的养法?”
她下意识是不信。
忠毅侯府不过就是初初起势而已,就算颇得圣宠, 也不至于有这么厚的家底, 就算是有,也合该花在自己家宅中, 哪里会舍得花在个十余年都未见的外甥女身上?这账单必然是写来唬她的。
思及此处。
钱文秀二话不说就朝主房中踏去,想要寻处些蛛丝马迹,可一进房中只觉愈发蒙。
桌椅板凳是小叶紫檀木材质的,杯盏是官制汝窑烧出来的,床幔确是流光璀璨的蜀锦,八宝阁的架上甚至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稀摆件……富丽堂皇,绚烂夺目至极。
难怪瞧这小贱人的气色这样好,原都是银子堆砌出来的!
钱文秀瞳孔扩散跌坐在椅上,过了许久,才定了定神道,
“就算确是花了三千两又如何?
我就算不给,你们忠毅侯府难道还敢一直扣着人?莫非就这么一直养着她?”
何嬷嬷轻蔑笑笑,又递了张尤妲窈已经签字画押的欠条到她身前,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依我朝律例,未出嫁女子的债务,是要由家中偿还的。
尤夫人既无法给大姑娘还债,那她便不能同你回尤府,我们自是可以将人暂且扣押着,此事就算你闹上官府也是我们占理。至于大姑娘今后如何,便也无需你这个嫡母操心,我们自然会为她寻门上好的婚事,这些银钱,届时从聘金里头扣了便是。”
此时,在旁围观了一切,瞧着这满堂富贵,嫉妒到几乎要发疯了的尤玉珍,气到面目扭曲道,
“凭她这恶臭的名声,今后还能嫁得出去?还能有男人,下聘三千两来娶她?
她也配?!”
这样没有教养,口无遮拦的小女娘,在皇宫中是决计活不到第二日的。
可人不在其位,何嬷嬷也不欲帮人家管教孩子,依旧只老神在在道了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便无需二位操心了。”
到现在,已不是能否将尤妲窈顺利掳回家这么简单。
而是能不能凑齐这么多银子,这庶女究竟值不值这个价,冒着得罪忠毅侯府的风险也要一意孤行的问题,毕竟需知现在整个尤家的现银,也不过只有两千六百余两……
正在钱文秀心中权衡之际,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庶女,此时这才怯懦着,红着眼圈站上前来,伸出指尖恳切地摇了摇她的袖摆,含泪声声央求着。
“女儿委实错了,若是老老实实回潭州,便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可是母亲,求您带我回去吧!我毕竟姓尤,是尤家的长女,外头就算千好万好,可哪里比得上自己家呢?我留在这小花枝巷像什么话,既算不得是楚家人,若长此以往只怕尤家也要不认我。
莫非今后出阁的花轿,也要从这小花枝巷抬出去么?
若气运不济嫁不出去,在外头又病衰而亡,棺材都入不得祖坟,牌位都没地方放。”
“……恳请母亲可怜我,今日便将我带回去吧。
我归家之后,一定如以往般好好侍奉您。”
钱文秀眼见她哭得泪眼婆娑,到底也是信了的。
毕竟澧朝人人都讲究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天底下的女子不是在父家,就是在夫家,就没哪一个是如尤妲窈这般随便,在外头呆着的。
说得好听,是舅父照拂。
若是说得不好听,道是暗娼也是有的。
眼瞧着门外那两个侍卫凶狠好斗的架势,若想将人硬抢回尤府只怕是不能够,若是闹得严重了,只怕还要见血……且有那张白纸黑字的欠条在,就算今日将人强行带回去了,只怕忠毅侯府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到底是暂且在府中忍受慧姨娘偶尔的忤逆?
还是干脆掏空家底,四处筹钱,换来三千两将这小贱人带回家呢?
钱文秀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她将袖角用力从尤妲窈的指尖抽了出来,一脸冷峻道,
“你偷跑回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没有及时归家反而跑去忠毅侯府,那更是大错特错!
哦现你在外头尽享荣华奢靡度日,又想要让家中给你兜底还钱迎你回家?呵呵,敢情这两头的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那三千两银子,尤家自是不可能给你出的,你也莫要奢望今后会有哪个郎君昏了头,会给你出这么多聘金八抬大轿抬你入门。
呵,我倒是不信了,忠毅侯府如此养你一月便也罢了,他们还能这样养你一年?一世?待哪日他们认清现实,明白你嫁不出去了,届时只会哭着上门,求我这当家大主母将你这赔钱货领回家。”
这样一想,钱文秀倒又不着急了。
女儿家韶华已逝,适合婚嫁的年岁也就是那么几年,尤妲窈早就被王顺良耽误到了十八,而且名声已然坏透,瞧着是再无翻盘可言的,最多再熬上一年忠毅侯府就会脱手,又何必着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呢?
且忠毅侯府这算盘打得精。
竟签下了一纸欠条,将主意打在了尤妲窈未来的聘礼上?他们这做外戚的都能这样做,那她这个嫡亲的当家主母自然也有立场这样做。
若是她能提前安排这小狐媚子的姻亲,那这些聘礼钱,哪里还能落得到忠毅侯府手里?
钱文秀混沌中灵光一闪,只觉确实可以在此事上筹谋一番,也不欲在此多呆,立马就带人匆匆走出小花枝巷。
直到那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尤妲窈才收起了哀哀戚戚的神色,吸了吸鼻子,抬手用指尖擦拭着脸上的泪珠。
何嬷嬷在旁瞧着也觉得一阵心疼。
澧朝虽讲究嫡庶有别,可她在京城这么多年,见过许多诰命贵妇人,却从未见过哪家做嫡母的,会口口声声唤庶女为“赔钱货”,在外头尚且如此,在尤家关起门来时,尤妲窈不知还受过多少搓磨。
“竟耽搁到此时。
嬷嬷,咱们继续讲课吧?”
尤妲窈微抿了抿唇,转身就要往朝南的偏房中走去。
谁知身前有人递了块巾帕上来,手背上的青筋微突,骨节分明,白皙清矍,她懵然抬头一望,只见李淮泽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后。
“这时候还惦记着功课呢?”
方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被李淮泽尽收眼底。
眼睁睁瞧着她是如何被质疑,欺辱,谩骂的,又是如何化解危机,转危为安的。
她现在不是林中那个不计后果,叫嚣着要杀人的女娘了。
懂得了虚与委蛇,只用了几滴眼泪,就用更柔软的手段,达到了目的。
李淮泽合该欣慰才是,可望见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他只觉得心头格外闷堵,眼见她没有伸手接帕子,便自顾抬手,动作轻柔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干净。
他原是想要温声宽慰几句的,可还来不及等他表现,刘武就由院外走了进来,行到二人面前埋头拱手。
“姑娘,萧勐那头传信过来,邀你酉时三刻去河边放花灯。”
“于此同时,赵琅那头也派人来传话,请您卯时一刻去书斋见面。”?
偏偏就这样巧?
二人竟同时邀请尤妲窈出门游玩?
李淮泽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可依旧按捺着默不作声。
呵。
他倒要看看,这二人在尤妲窈的心中,究竟孰轻孰重。
她今日到底会选择去赴谁的约。
谁知尤妲窈沉默几瞬之后,心中立马有了决断。
她先是抬头望了望日头,又垂首掐着指尖算了算,然后喃喃道。
“这两处地点都在瓦市。
一处在东南,一处在西北,相隔几条巷子并不算远。”
“这样,我先去东南河边与萧勐放过花灯,然后提早离开,再赶往西北书斋与赵琅幽会。
只要脚程快,必然赶得上!”???
她竟一个都不肯放过?
两个都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四十四章
祸水第四十四章???
她竟一个都不肯放过?
两个都要?
这小女娘还真真是贪心得很!
李淮泽将那块巾帕攥紧在掌中, 剑眉紧蹙,
“你想得倒好,河边与书斋虽同在坊市, 可哪怕是用跑的,也至少需要整整一刻钟的时间,你若是两头都不想错过,必定手忙脚乱, 匆忙至极。
以防万一,还是尽量只就一头。”
他循循善诱,试图由她嘴中撬出真正的答案来,
“你只问自己, 若是这二人只能挑一个, 你选谁?”
面对这个问题, 尤妲窈泪痕未干的脸上,流露出些猝不及防的讶异来。
“子润哥哥今儿个是怎么了?你向来英明决断, 算无遗策,今日这大好的机会, 岂能让我只就一头呢?
赵琅与萧勐, 无论他们哪个愿娶我, 都实属是我高攀。
我声名俱毁,现在是人家挑我, 哪里还容得了我去挑人家?”
“现在的问题是,这二人谁都未表露出想要娶我纳我的意思,这两头都没着落, 所以才愈发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打着哪个算哪个。
且你也不必担心我来不及, 我晓得条近路,能节约不少时间。”
时间紧,任务重。
尤妲窈立即扭身就朝主房走去,一面脚底生风,一面与阿红快速吩咐道,
“萧勐心思单纯,他不喜欢阴郁沉闷,更喜欢我娇媚明艳的样子,去将我那套胭脂红的衣裙取来,就戴那只鎏金的翠玉琉璃步摇……
至于赵琅,他乃正人君子,喜欢的是柔弱无骨小白花那个调调,去将那套素白的衣裙带上,配那支银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会儿我放完河灯之后,立马在车架上换衣裳……”?
好好好。
不愧是受过他指点之人。
这才短短几面,她就将这二人的喜好和取向摸得一清二楚?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开始为他们二人量身打造温柔陷阱?
李淮泽确定以及肯定以及一定,在面对他们时,她展现的一定是完全不同的人物性格……
情急之下,尤妲窈现在俨然是顾不上他了,在房中换衣,装扮,薰香……为了其他的男人忙得不亦乐乎。
李淮泽隐约觉得有些不得劲儿,可又有些说不上来。
说心里话,他确实很想要看她是如何以一己之力,让这两个世家子弟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最好是争个头破血流,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毕竟如此冲破门阀阻碍,跨越只有世家才能联姻的旧俗,确是他这个做帝王所喜闻乐见的。
可若是萧勐与赵琅若真把持不住,动了要娶她的心思。
他心底又觉得有些刺挠,总觉得他一个痴呆愚笨,一个道貌岸然,都有些配不上她。
对于她即将要去赴约之事,李淮泽也确有些束手无策。
他根本没有任何立场,以及任何身份去阻拦,再待下去也是心塞,干脆扭头走出了偏院,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主院中。他先是灌了一壶茶,然后又在庭院中踱了几步,只觉心气格外不顺,干脆吩咐一侧的陆无言。
“说起来,朕还从未见过那赵琅与萧勐,你去将这二人的画像寻来,朕好好瞧瞧,也好给她把把关。”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幅画像就摆在了李淮泽的身前。
他仔细观详一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是指着那萧勐的画像撇了撇嘴。
“这萧勐怎生得这般彪壮?皮肤又黑,如同那山野中的金刚猩猩一般?这人智力低下,又颇争强好胜,若是哪日控制不住脾气,那碗大个的拳头,冲着尤妲窈揍下去,只怕她那三两重的骨头,经不起几拳。”。?
其实单论相貌,萧勐其实生得很是俊朗,饶是放在整个澧朝的世家子弟中,也能排得近前五,且据说就因他智力比常人低下许多,所以宜春侯对这嫡次子管教得极为严格,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他野蛮行事,苛待下人的传闻。
且陆无言平心而论,尤妲窈若是与萧勐站在一起,其实很有些小鸟依人,猛汉柔情的意味,可既然主子觉得不妥,那陆无言自然是不敢反驳的。
“还有这赵琅。
人人都夸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又说他才华横溢温润柔和……有么?朕怎么觉得这皮相也不过如此呢?且越是名声在外之人,内心压抑扭曲得久了,就越容易对亲近之人宣泄情绪,显露出鄙陋不堪的那一面。
她若是跟了赵琅,准没好果子吃。”。
不是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赵琅的行事作风,京城中人人都瞧在眼里,这是一等一的温润公子,既不攀附权势,又不贪念美色,就差脸上写着清心自持这几个大字了,这居然还能被皇上挑出错处来?且尤大姑娘与他在一起,相貌也算很登对,端方公子与清韧小白花的组合,谁能不爱呢?
可陆无言畏于权威,所以这些话到底只敢在心中说,面上还是非常狗腿地点头称是。
对着身前的两幅画像,李淮泽极其个人的评论了一番之后,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二人好似并不是最适合她的,不如再给她挑挑别的?”
感受到主子略带询问的眸光,陆无言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他心中自然清楚主子想要得到附和的答案,可却也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回答道。
“皇上深思熟虑,自是一片好心。
只是先莫说符合尤姑娘要求的人选不好寻,再者,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与这二人有了些牵扯,眼瞧着马上就要成事,您却让她立马放弃另投他人……只怕,尤姑娘也不依吧?”。
倒也是这个道理。
望着那二人的画像,李淮泽只觉愈发碍眼,立马让人将画轴卷合上,此时恰时有家仆上前拱手禀报,“回主上的话,尤姑娘的车驾现已驶出小花枝巷。”……
李淮泽听闻之后,面色愈发黑了黑,在庭院中来回踱步的速度愈发快,心中生出些无能为力,又怒怨冲天之感。
陆无言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禁又有些好笑。
其实无论是赵琅,还是萧勐……人是皇上亲自给尤姑娘挑的,狐媚招数是皇上手把手亲自教的,更是提供了数不尽的人力物力财力推波助澜。
结果。
现在内耗生气的,还是皇上。
陆无言作为一个忠仆,自是想主人之所想,急主人之所急,不禁上前一步问道,
“若君上不想让尤姑娘与这二人相见,小的这就去传令给暗卫,让他们设计将萧勐与赵琅调离,使其无法赴约,让尤姑娘扑个空。”?。
不是?
就连陆无言都看出来了?他的在意表现的有这么明显么?
其实在李淮泽心底里,比起不想让尤妲窈去和他二人见面,他更想要知道的,是除去这层表哥的身份,单单只作为一个男人,在她心中与那二人比,他是否会要更重要些。
他也不明白这个念头是从何而来,是何时开始有的,可既然起心动念了,这股胜负欲便再也压不下去。
蓦然。
李淮泽脑中灵光一闪,脚下的步子顿停,面上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冷声直愣冒然陆无言道了句。
“朕病了。”
陆无言神色大变,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即无措紧张问道,
“皇上龙体有恙?是何处不舒服?
此事耽搁不得,卑职这就带皇上回宫,命御医入宫看诊!”。
李淮泽神色不变,只一字一句,又重复道了遍。
“朕病了。
突发心疾。”?!
陆无言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福至心灵,彻底松了口气,然后埋头拱手道了句,
“卑职这就将此事,去告知尤大姑娘。”
这头。
那辆由小花枝巷驶出的车架,朝热闹非凡的坊市驶去,车轱辘声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哐啷的摩擦声,随着逐渐朝前挺进,人声逐渐鼎沸……车上的这小小天地中,尤妲窈还在仔细检查着身上的穿戴。
其实萧勐与赵琅,这二人倒有个共通点。
就是都不喜她每次出现,都戴着白纱及腰的帷帽,他们好似都很喜欢她这张脸,想要时时刻刻窥见她的容颜。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有关她的污言秽语一日不洗清,这帷帽便一日都不能摘,否则若是有好事者再认出她这张脸,麻烦必会接踵而来,毕竟她此生都不想经历那日在陋巷被街痞流氓追赶之事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
尤妲窈正这么想着,忽听见外头有人敲车窗,她认出这是偏院中伺候的婢女声音,心中警铃大作,开一条缝,露出了半张娇媚无比的面庞,神色紧张问道,“怎么了?莫不是钱文秀她们又回来了?”
“不!
是主上心疾发病了,现面色苍白,正气短乏力呢!”
尤妲窈大惊失色,
“什么?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就发病了?请大夫了么?”
“奴婢也不知道,或是方才尤夫人带人上门搅闹了一通,扰了主上清净,所以这才诱犯了心疾,方才我出门时,陆无言他们已派人去请大夫了。”
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表哥这病怎么偏偏就赶在今天,撞上了她与那二人的幽会?
为何偏生这心疾就犯得这么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与那二人的发展正正是紧要时刻,若是今日不去赴约,谁知他们今后还会不会相邀?若是再耽搁上一阵,他们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可如何是好?
阿红也瞧出了她的顾虑,只从后扯了扯她的袖袍,抿了抿唇嗫嚅道,
“表少爷那病……也是天命。
左右小花枝巷现已请了大夫,那我们便在外头等消息便是,无需太过担心,毕竟就算小姐折返回去,也委实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平白添乱而已。”
“姑娘,终归到底,还是今后的前程要紧。”
阿红的这些话,尤妲窈又何尝不知?
可她只纠结了几乎半瞬,就立即拿出了决断,声音越过厚重垂下的帷幔,朝车夫颤着嗓子道了句,“掉头,回府,要快!!”
什么狐媚大计。
什么魅惑勾人。
都不比上表哥的性命重要。
第四十五章
祸水第四十五章
车架颠簸不已, 窗前的帷幔也随之晃荡个不停,窗外的景色在缝隙间飞速向后掠去,尤妲窈的脑中的那根弦也越绷越紧, 她不禁已想到了最坏结果。
那可是心疾,若是来不及,是会一命呜呼的。
只要想到这点,那些与李淮泽相处的画面就一幕幕全都涌现在了脑海中。
在林中宛若天神而降, 将她救于危难…
陋巷时助她逃脱追辱,赠给了她把宝匕…
通天寺偶遇她狐媚赵琅,不禁没有看轻,反而为她出谋划策…
更遑论在小花枝巷的诸多种种。
一时间, 表哥的每个温声软语, 甚至是那些毒舌别扭……都让人觉得无比馨然。
不知何时起, 她早就从心底里,将表哥当作了内心中非常重要的亲人。
可现在, 他正缠绵病榻,或就要撒手人寰。
这如何不让人心痛。
尤妲窈想着想着, 整个人都被悲戚的氛围笼罩, 浑身都发起颤来。
在不断的催促中, 车夫鞭起鞭落重抽在马臀上,不一会儿就赶至了小花枝巷。尤妲窈甚至等不及车架停稳, 就着急忙慌挑了下来,脚底踉跄着险些就要摔倒,幸亏阿红眼急手快搀了一把。
“嬷嬷, 表哥病情究竟如何了?
如今也顾不上许多了, 不如我这就去葭菉巷走一遭,求舅父请宫中的御医来为表哥看诊开方?”
何嬷嬷早早就侯在门口, 见到她的瞬间,立马就迎了上来。
眼见尤妲窈这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心中终归也有些不落忍,可既然做戏,那必然得做全套了,所以也只一幅没了主心骨的模样。
“姑娘莫要去叨扰忠毅侯府,为主上看诊的大夫,原就是太医院院正。
院正方才来把了脉,只道这心疾是打从娘胎就带来的,药石难医,难以根治,这一时犯病了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生生捱着,若是能捱过今晚,或就能闯过这鬼门关。”
尤妲窈闻言,心头大恸,泪水瞬间盈满了眸框,立马让何嬷嬷在前面引路,朝表哥正躺歇着的正院走去,以往或是顾及着男女有别,所以无论是表哥,还是府中的下人,都是从来都不允许尤妲窈靠近正院半步的。
说起来,这还是尤妲窈第一次正式踏入李淮泽真正的领地。
她只觉得自入门起,眼前的所有一切都金碧辉煌,烁烁发亮,可此等危机时刻,她哪儿顾得上去细看?只蒙头就紧跟在何嬷嬷身后,踩上玉阶,跨过门槛,绕过屏风……终于在那张硕大的黄花梨木雕花拔步床上,见到了让她挂怀了一路的男人。
或是为了挡风,房中门窗紧闭,透不进一丝光,依稀还能闻见隐约药味,床上静躺着的男人也显得没有生气……一切都是颓败衰坏的景象。
尤妲窈的泪原还盈满在眸框中,可置身在如此悲戚的氛围下,终是忍不住,眼泪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她坐在床榻边,紧紧握住男人那只落在被面上青矍消瘦的手,哭着自责道。
“子润哥哥,都怪我。你的病情原一直都很稳定,就怪我住进了小花枝巷,将钱文秀她们招惹了来,在门前那般喧闹着撒泼放赖一通,才使得你诱发心疾,你好心好意收留我,可我却总是给你添麻烦,现在还让你有性命之忧。
若是……若是你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良心如何能安?呜呜呜……”
她哭得委实非常真心实意,哪怕是侯在一旁知晓了真相的陆无言与何嬷嬷,也不禁有些动容。
硕大的泪珠顺着面庞落下,砸在了躺在榻上装病的李淮泽的手背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又一次,他觉得这个病重表哥的头衔委实很好用。
打从心底里讲,他自是希望她折返回来的。
可现在,却缓缓睁开眼,故作虚弱,气若游丝说道,
“咳咳…你竟是个傻的。
今日机会难得,你合该留在坊市与他二人幽会,岂能回来?至于我这病…咳咳…老毛病了……”
尤妲窈眼见他转醒了,哭得更伤心,立马附身迎上去,
“他们与同表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李淮泽听了这句,愈发确认了在她心中的地位,可还未来得及高兴,只听得耳旁又传来…
“若是有个万一,这可或许就是窈儿见你的最后一面,呜呜呜呜……
子润哥哥,你现在有何想吃的想喝的都只管说给我听,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必不会让你留遗憾,再者,我晓得住进小花枝巷后,花费了你不少银子,我一笔一笔都记在账本上,我现在虽然无力回报,但事成之后,我必赚足银子全都捐到慈幼院去……也好继承你助人为乐的品质,发挥你的遗志……呜呜呜……”
尤妲窈曾听舅父说起,表哥天生不足,在儿时就被名医断言过活不过二十五。
眼瞧着表哥年岁渐长,这病又来的突兀,所以她心慌意乱之下,自然是往最坏的方向想的,大有些让将死之人好生安息的意味。
甚至颇有些灵前哭丧的劲头……
晦气。
真晦气。
得亏了她如此情真意切,着着实实让李淮泽体验了一把驾崩躺棺之感。
此时何嬷嬷在旁听着,也觉得尤妲窈发心虽好,着着实实无意触犯了天家忌讳,立即上前尴尬着干咳一阵,温声提示劝慰道,
“咳咳咳咳…尤娘子估计是没有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慌了神。
其实以往每一次,主上都捱过来了,且只要能挺过今晚,大概是无碍的。”
所以她哭嚎得太早了些?
表哥还是有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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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润哥哥,莫要放弃,你可以的!”
尤妲窈的哭声一滞,这才赶紧掏出巾帕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关切得探上前去,检查起他的神色来,可仔细端详了一番,面上逐渐显露出疑惑的神态,低声喃喃道了句,“可表哥面色如常……瞧着不像是生病受痛的模样……”
她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且也没有发烧高热……”。
病可以装,病态可装不出来。
这尤大姑娘可不是个好糊弄的,眼看着就要兜不住露馅,尤嬷嬷立即上前解释。
“可怜我们主上患病这么多年,对疼痛早就有一定的耐受力了,哪儿还能疼得面色苍白满地打滚?也难为他了,体内的五脏六腑指不定都震乱搅和成什么样了,却只暗自忍着,不欲让人瞧出分毫。”
这一波挽救得实在是漂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禁可以从打消尤妲窈的疑窦,且还能凸显他坚毅忍耐的良好品格。
此时躺在榻上的李淮泽适时剑眉蹙起,装作疼痛难忍微微抽搐了下,在翻身间还不禁给了何嬷嬷个欣赏嘉奖的眼神。
作为同样是下属的陆无言,一时间胜负欲也起来了,见状也适时上前道了句。
“且心疾心疾,病发自然是在胸口处。
尤姑娘大可探探患处,一则能体察病情,二则,如此或也能让主上病情稍缓。”!
探探……患处?
那岂不是要肌肤相触?
这个发展走势,是李淮泽俨然没有想到的,他反而率先慌乱了起来,用后背死死压住被角,虚虚道了句,
“胡闹,男女有别,岂能让她做这些?”
可面对一个患疾的病人,难道不应该将性别抛之脑后么?
或是因为关心过甚,又或是因为心中坦荡,尤妲窈倒觉得没什么,她泪痕未干的脸上一脸正色,“看病问诊,子润哥哥有何好害臊的?我给你探探,若有何不妥,须立马服丹药针灸才是。”
说罢,便不顾李淮泽阻拦,将指尖伸了进去,她担心病人受风着凉,并未将被子全都掀开,只顺着被角,一点点去探他的身躯……首先触到的,是他丝滑的贴身中衣,顺着衣边一点点向上探……
李淮泽只觉懵然一瞬,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都往床榻的内侧靠,可架不住她这股蛮力,再加上现在他扮演的是个病弱之人,也就不再抵抗。
她指尖的触感有些微凉,可或因实在没有触碰过男人的身体,所以先是在他上半身探寻一番,最后才落到了胸口处,他只觉得被她指尖划过的地方,似有电流划过,整个人躺在榻上都僵住了。
那张平日里常冷峻绷着的英朗面庞,由脖根处一点点溢出了红晕。
尤妲窈隔着衣裳,指尖稍微用力,按压在他胸口的心脏跳动处,整个人也爬上床榻,附身侧耳贴在手掌处仔细听着……
初时,那胸口患疾之处原也没有太过反常之处,可后来,扑通扑通,心跳声逐渐加大加快,如锤骨,如雷鸣,如狂潮……鼓噪喧嚣声,在耳旁放大到了极致!
果然!
表哥这心疾确是来势汹汹!
莫非今夜,二人就要从此天人永隔么?
尤妲窈面色瞬间犹如死灰,方才忍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在榻上一把将身下的男人紧抱住,哽咽道,
“表哥你定会挺过这一遭的。
哪怕有一线生机,你也莫要放弃,我今夜守在此处,陪着你一起捱过去,好不好?”
第四十六章
祸水第四十六章
尤妲窈面色瞬间犹如死灰, 方才忍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在榻上一把将身下的男人紧抱住,哽咽道,
“表哥你定会挺过这一遭的。
哪怕有一线生机,你也莫要放弃,我今夜守在此处,陪着你一起捱过去, 好不好?”
她的双臂这般柔软,抱得这般紧,二人靠得这般近,如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被面上, 仿若将李淮泽的神魂都勾缠住, 鼻尖窜入糜烂春桃的香甜少女气息, 隔着薄被感受到她上半身丰盈……
李淮泽瞬间眼睫狂颤,眸光震动, 心脏跳得更快了几分。
事态好似变得有些不可掌控。
这好好的……她怎么就抱了上来?
如此亲密的行为,显然超出了寻常男女关系的边界, 也不在李淮泽的掌控之中, 可他心中……却莫名有些欢愉?
在此处过夜?
…那岂不是相当于攀上龙床?
李淮泽身为帝王之尊, 这些年来身侧确不缺女子投怀送抱,无论是宫中谄媚讨好的宫女, 还是暗送秋波的世家贵女,及经太后授意要给他暖床侍寝的女官……她们统统都有委身之意。
毕竟只要做了皇上的女人,便代表着今后能尽享荣华, 富贵无极, 驱奴唤婢,受臣民叩首跪拜, 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家族都受益无穷。
只是无论她们如何勾诱,李淮泽从来都不为所动,所以他确还从未与女子同屋而眠过。
可若与他同眠之人是尤妲窈……好似,也不那么难接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淮泽光这么想想,心中便升起了些期盼与欢愉,可面上自然不能显出来,只虚虚显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嘴上弱声拒绝。
“晓得你心系于我,可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岂好在我这儿安睡?”
李淮泽顿了顿,“且正房中,只这一张床,莫非你要与我同床而眠不成?”。
此言有理。
虽说她将表哥视为亲眷长辈,心中有千万个放心不下,想要在屋中适疾,榻前端药,可他终究不是未来的郎君,岂可同床共枕?
尤妲窈默然不语。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何嬷嬷在一旁察言观色,自然是咂摸出了主上想要留这位尤大姑娘过夜的想法,灵机一动,上前一步道了句。
“这有何难?命人将偏厅那张贵妃榻搬来便是,铺上厚厚的褥子,取个枕头来便可安歇。
如此既能谨守着男女大防,又能让姑娘时时陪护,任谁来都挑不出何错处,传扬出去也不会对姑娘名声有碍,只是要委屈姑娘在椅上躺一夜。”
尤妲窈感受着掌下如鹿撞的心跳节奏,愈发担心,连忙回应道,
“不委屈。只要能让表哥捱过今晚,在椅上躺一夜算什么,就算躺上一年我也乐意,只是表哥病中或喜清幽,我在此处会不会反而扰了清净?”
李淮泽的指尖,不经意轻揉了揉那几缕落在手旁的发丝,
“……那今夜你便留在此处。
不知为何,瞧着你,我总觉得心安些。”
就这样。
主仆三人配合完美,共同演了这么一场戏,不仅将尤妲窈从坊市诓了回来,更是哄得她在主房中过夜。
眼见表哥目前为止状态算得上稳定,且又正好到了晚膳的时候,尤妲窈便暂且离开,匆匆赶去厨房准备药膳,她前脚才绕过屏风踏出房门,李淮泽立马就鲤鱼打挺般从榻上坐了起来。
身为堂堂一国之君,竟做出此等做戏讹人之事,诓骗得尤妲窈信以为真,险些哭断了肠……这么想了想,李淮泽后知后觉之下,又觉得此举委实不妥。
他堂堂九五至尊,竟当真放低了身段,将自己与那赵琅萧勐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试图去证明在尤妲窈心中谁更重要?
呵。
不过虽费了些周章,可好在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了,那二人确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
李淮泽此时自觉心情很好。
作为一个明主,事后论功行赏,自是不会亏待一直在旁推波助澜,机智出力的下属,望了眼站在床榻旁的何嬷嬷与陆无言,他淡漠的语意中透着愉悦,赏了二人两年的俸禄。
何嬷嬷与陆无言喜笑颜开,立马跪在地上谢了恩,二人倒都不是缺银钱的人,难得的是能得帝皇亲自封赏,这是做奴才的脸面,放在宫中也是要人人艳羡的,且通过了这场装病,二人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尤大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更明白了今后力气该往何处使。
膳食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大多都是些温补的药膳。
淮山四季豆,当归炖乌鸡,羊肉羹,芙蓉蔬荟……有荤有素全都端了上来。
因考虑到李淮泽患疾行动不便,尤妲窈便命人将膳桌搬到了榻前,将菜肴一一摆放在桌上,她则就坐在榻边,亲自舀汤夹菜,将食物递送到他嘴边。
李淮泽虽自小身份尊贵,可身上倒并无什么权贵架子,以往做皇子时,他也曾去军中历练过,跟着小兵一同嚼过凉饼喝过浊水,因独来独往惯了,遇事都喜亲力亲为,不太喜欢让人亲近伺候。
可现在打着心疾发作的幌子,只能故作虚弱,任由尤妲窈这般悉心照料。
她眼角还隐有泪痕,不知方才是不是又在厨房中哭了一通,或是因为过于忧心,一举一动将也格外小心翼翼,眉尖紧蹙着,紧抿着唇,垂眼间尽是忧伤。
这哪里还像个风情勾人的狐媚?
活脱脱就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温柔贤惠美娇娘。
惹得她这么平白无故担心一场,李淮泽心中的负疚感更甚。
他张嘴喝下勺中的鸡汤,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温声安抚道,
“或是得亏了你,我已觉得身上好了许多。
必会平安度过今夜的,你莫要太过担心,可好?”
听了这番话之后,她眼底终于又有了些光亮,只噙着泪点了点头,李淮泽心中愈发怜惜,
“方才只光顾着照顾我,你自己倒是一口未吃,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若你一直哭丧着这张脸,我只觉自己马上就要归西,心里委实有些不得劲儿,你若像平常那般自如,说说笑笑偶尔逗趣儿几句,我或还觉得更自在些,这病或许也能好得更快些。”
虽说是这个道理,可尤妲窈心中到底装着这桩生死大事,只觉整个人被泰山压着,委实有些闷然,可表哥既这么说,那她也努力让自己显得与往常一样,可到底也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伺候李淮泽用完晚膳后,她委实也没有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一旁的何嬷嬷见状,立即命门外伺候的婢女进房来,将碗碟收走,桌椅也全都抬了出去,又命人去偏厅,将贵妃榻抬进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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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单人的贵妃榻非常宽大,上头放置了个万字纹如意锦枕,白狐皮毛的软垫,榻尾还摆了床厚实的蜀锦棉被,何嬷嬷出于私心,将着榻椅放置得离床非常近,中间不过隔了一条缝隙,几乎就是紧挨着,伸手可及。
尤妲窈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细节。
她眉眼间的郁色未减分毫,只坐在榻边时时等待李淮泽的召唤,时不时还要爬上床榻,将手掌伸入被中,探一探他的心跳强度……
可令人失望的是,这心疾好似未有好转,每次都是越跳越快,越跳越急,好似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李淮泽也想让她安心些,可这显然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每次只要她一靠近,他便不由自主浑身僵直,心跳加速起来。
眼见她愈发懊丧,李淮泽只能想些其他法子,也好让她转移注意力,能开心些。
“左右你今日也上不了课,做不成功课。
不如我再教你几招狐媚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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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坐在椅榻上尤妲窈瞬间恢复了些精神。
世事无常,绝非人力可以转圜,与其一直沉陷在表哥即将离世的哀伤中,不如趁着最后时刻,再趁机讨教讨教。
眼前着表哥精神尚好,尤妲窈立即凑上前来,抿唇嗫嚅问道,
“子润哥哥你只管说,我必用心好好学,绝不枉费你病榻传授的劳苦。”
李淮泽眼见她来了兴致,立即开始情景教学。
“就比如说现在。
若是男人躺在榻上浑身乏力动弹不得,那你该如何勾得他心神荡漾呢?”
尤妲窈歪头想了想,垂头喃喃道,“既是病了,必得要吃药……”
她的眸光落在了榻旁置架上,那处有个盈盈泛光的琉璃绿瓷瓶,里头装的是治疗表哥心疾的丸药,他一日三次都要吃。
蓦然,她心生一计。
伸手将那药瓶打开,倾倒瓶身,倒出颗指节大小的褐色药丸在掌心,然后檀口微张,将其含在嘴中。
塌腰翘臀,凹出了个极其妖娆的姿势,缓缓由床位,一寸寸朝李淮泽爬去,然后双跨张开,就这么隔着被子骑在了男人的窄腰之上,眼眸流转中尽是波光潋滟,唇角带着抹极勾人的笑。
缓缓俯低下身子,逐渐靠近男人的唇瓣,然后气若兰息道了句,
“爷,张嘴,奴喂您吃药。”
第四十七章
祸水第四十七章
缓缓俯低下身子, 逐渐靠近男人的唇瓣,然后气若兰息道了句,
“爷, 张嘴,奴喂您吃药。”
金灿华丽的床帏,层层叠叠垂落逶迤在地,将那张小叶紫檀雕花架子床, 隔绝出了方小小天地。
榻上的女人原本方才还是副温良恭俭的模样,可霎时间却仿若变了个人,极尽妖娆,魅惑至极。
猝不及防间, 她竟然就这么跨坐了上来, 缕缕黑亮的青丝, 顺着她单薄的脊背垂落,将他整个身形都圈在其中, 气氛暧昧旖旎到了极致。
从小到大,李淮泽从来都是发号施令, 挥斥方裘的那一个。
他见得最多的, 便是旁人对他顶礼膜拜, 跪地请安的后脑勺。
现在却被个小小女子,这般骑在身下, 禁锢得动弹不得?
地位上的极致落差,使人不可自抑产生了些禁忌感与兴奋感。
望着眼前这张瞬间放大的娇媚容颜,他眸光震动, 喉头暗滚, 只觉下腹三寸处燃了把邪火,顺着血脉蔓延到四肢百骸, 正在欲望扑面而来,他几乎就要对着那两片殷红的唇瓣吻上去的瞬间……
女人却立即撤离,挺直身子,从他的身上爬了下,将口中含着的丹药埋头吐在掌心,勾人的眸光也瞬间清明,无缝切换成了之前深闺女眷不谙世事的模样。
她闪着晶亮的眼眸,一脸虚心求教,就事论事问道,
“子润哥哥,此招如何?行得通么?”!
不是?事态怎得就演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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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允许尤妲窈闯入他的生命中,不过是想要日常消遣,想看出狐媚女子用美貌撩拨世家子弟的大戏,可在不知不觉中,他这个幕后操纵的编排者,好似也早就成了这戏中的一员。
李淮泽此刻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好似确对眼前的女子,有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一想到她只是拿他当工具在练手,今后或许也会对别人这般亲近……不禁嫉妒到额角太阳穴都跳了跳。
他并未直接回答问题,甚至面上连装都不想装了,俊脸涨至通红,恼羞成怒问了句,
“不是?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狐媚子招数?
总不是那几个嬷嬷私下教你的吧?”
原还好好的,这人怎得忽就开始大动肝火了起来?
且这几句话中气十足,哪里有半分身患重疾的模样?
尤妲窈一时间也不知究竟是何处做错了,只低头嗫嚅道,
“舒嬷嬷以往是宫中乐府专门调教歌姬舞妓的,自然也教授了些勾人魅惑的技艺,可方才那招确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子润哥哥就算是觉得不满也莫要生气,或是你骂我打我都使得,需知你此刻还生着病,万要注意身子才是。”。
李淮泽眼见她如此慌乱,便也深呼吸几口,定了定心神道,
“方才那招除了我,莫要用在其他男人身上。”
“除此之外,无论是赵琅还是萧勐,就算他们承诺要娶你,可在没有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将你抬入府之前,你都绝不能让他们碰到你的哪怕一片袖角。”
他隐下自己的私心,煞有其事道,
“男人的兽*欲是刻在骨子里的,越得不到,他们才越想征服。
你必要用最纯洁坚贞的东西做筹码,方能激起他们的占有欲,否则若是一旦让他们抿出你是个浪荡之人,他们唾手可得后便会立即失去兴致。”
这些人性的阴暗面,以往从未有人在尤妲窈面前见过。
今日听了表哥这番言论,她不由对男人更加失望。
“呵,也就是说……男人一面迫切想要与女子有肌肤之亲,可若是女娘头脑昏沉将身子给了他们,他们倒又开始唾弃她不守女戒妇德了?”
想到此处,尤妲窈眸光中显露出嫌恶之意,将榻上那人上下扫了几眼,
“子润哥哥既能说出方才这番话,想必以往伤了不少女娘的心,也造了不少孽吧?”。
不是?
好好的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次被误会,李淮泽显然比上次紧张许多,他剑眉紧蹙着解释道,
“方才所说,是世间绝大部分的男人想法,我自是与他们不同的!
我岂是那等贪图肉*欲,玩弄女子感情的龌龊小人?身侧除了这几个嬷嬷,女婢都进不得身,且也从未在外头招惹过什么女子…你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陆无言或是何嬷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可能?
若非在情海翻涌中淌过八百个来回,又哪里会凭空来这么多感悟?
再说了,那二人都是表哥的亲信,又岂会将胳膊肘往往外拐?
且事已至此,表哥为人究竟如何也不重要了。
尤妲窈将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敷衍笑着点了点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他进行对抗,眼见今日二人气场不合,也彻底没有了再想学狐媚招数的心思,只又端来热水,助表哥又服了一次药。
夜幕很快降临。
因为担心表哥的病情,尤妲窈也不能安睡,干脆将嬷嬷们布置的功课拿了来,在房中秉烛用功,微黄色的光晕投洒在她的侧脸上,很有些家常温馨之感。
听着耳侧传来的书册翻页声,李淮泽将眸光落在她如画的面庞上,只觉坐在桌前的那个女子浑身上下都在发光发亮……若是任由这样下去,这傻姑娘必是一整晚都不会睡,彻夜不眠守着他。
李淮泽寻了个由头,
“灭烛吧,你也躺下,否则我睡不着。”
听了此言,尤妲窈将手中的墨笔放下将功课码好,倒是并未马上吹灯,而是驾轻就熟爬上床榻又探了探他的心跳,虽说还是能感受到略快的节奏,可比起刚刚犯疾时,已是好了许多,她这才略略放心了下来。
灭了烛光后,她先请何嬷嬷进房中来照看着,自己想去偏院中净手擦脸,沐浴更衣,然后才返回了主院中,轻手轻脚躺在了榻旁的那张贵妃横椅上,原以为表哥早就睡了,可暗中蓦然响起了他清朗的声音。
“你身上搽的什么香?
闻着很是清新宜人。”
尤妲窈盖被子的指尖一顿,莫名有些羞涩。
虽说与表哥已非常相熟,可她也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而现在二人的距离却这般近,甚至能让他闻到身上的气息。
“未曾搽香,就是身上自带的体香罢了。”
她先是囫囵着回应了两句,然后又放心不下,翻过身来望着躺在榻上那人,满怀心忧道,“表哥你夜里若是不好受了,又或是要喝水,或者要起夜……你就这么将右臂一伸,便能触到我。”
谁知暗中传来轻微的哼笑声,
“若是喝水你自是可以帮我递杯,若要起夜,你如何帮我?”
好好好。
现在还有力气开玩笑,想来病情是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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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帮他个男子起夜?
自然是唤门外的陆无言进来伺候,或是架着他去隔壁房间更衣,或是取夜壶来。
“你只放心,反正不会任由你溺在床上的。”
好在问完这句之后,表哥并未再多说什么,许是很快就睡去了,可尤妲窈还是不敢大意,只躺在榻上不敢阖眼睡觉,可今日发生的这些诸多种种,委实太过消耗心神,她撑了小半个时辰,可还是抵不住困意与疲惫,就这么沉沉睡过去了。
再睁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尤妲窈瞪着脚,由贵妃椅上厥起,下意识就扭头望榻上望去,可棉被平整床单顺直,榻上根本就没有人!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表哥昨夜没能捱过去么?不可能。
尤妲窈心中慌乱了起来,失措惶惶道,
“表哥,表哥…”
此时何嬷嬷闻声踏了进来,立即上前温声安抚道,
“主上他无事,姑娘莫慌。后半夜他便大好了,晨时也唤大夫来看过,大夫也道没有大碍,只需同往常般好好养护便是。主上昨儿个在榻上躺了大半日,觉得浑身僵得很,现正在园中散步,还特意吩咐下来,让姑娘安眠,任何人都不得惊动。”???
这一大早上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她竟睡得这么死?浑然都不知情?
尤妲窈从贵妃榻上挣了起来,也暂且顾不上洗漱,抬腿就往园中赶,若不亲眼确认表哥的病情,她实在不能心安。
绿意盎然,蜂飞蝶舞的庭院中,表哥正在逗弄那只被关在笼中的鸟雀。
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丝毫大病初愈的病态,反而有种饱睡后的容光焕发之感。
他本就生得很俊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身着了件水墨丹青色常服,只静静站在暖煦的晨光下,就很有些挺拔若松,云卷舒朗的味道,让尤妲窈一时间转不开眼。
望见她的瞬间,表哥的眸光中隐带了些笑意,拨弄晃在半空中鸟笼的指尖顿停,
“起了?”
“若是让那赵琅与萧勐得知,你与我已在一间房中共度春宵,只怕任你如何施展媚技,他们都不会再愿娶你。”
“你或谁都嫁不成,只能栽在这小花枝巷,嫁给我咯!”
第四十八章
祸水第四十八章
“若是让那赵琅与萧勐得知, 你与我已在一间房中共度春宵,只怕任你如何施展媚技,他们都不会再愿娶你, 你或谁都嫁不成,只能栽在这小花枝巷,嫁给我咯!”
这人真真是没个正形。
分明是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他才能痊愈得这么快, 可现在却掉过头来,以此为把柄调侃起她来。
虽是玩笑,可男人的语气,比起以往确要正经许多。
可尤妲窈却丝毫没往心里去, 她此时彻底从担心他病情的焦虑中脱身而出, 只巧笑嫣然道,
“表哥花费这么多心力,才助我走到今时今日, 又岂会自毁长城呢?”
李淮泽先是默了默,又抬起指尖将鸟食递送进笼中, 紧而不紧不慢悠悠道了句,
“人心变幻莫测。
以前助你确是不假, 可现在想娶你,或也是真呢?”
“怎么?
莫非你还不愿不成?”
李淮泽扭身, 眯着眼眸,带着十成十的循循善诱。
“这表里表亲的,彼此又都知根知底, 你嫁给我不是挺好的么?且现如今你我二人已同吃同住了这么久, 这宅中大小事务一切都由你管,我们昨夜更是共度良宵……这除了走三书六礼, 八抬大轿将你抬进门,这俨然已与寻常夫妻别无二般了啊……”
“那怎能一样?
我这是寄住在此处而已寄住,且昨夜那仅是伺疾,什么共度良宵,子润哥哥你可莫要再这般胡言乱语。”
尤妲窈眼见他不仅没有打住这个话题,反而越说越煞有其事,玉颜立马臊红,打断了他的话语声。
男人反倒不依不饶了起来。
“其实嫁给我的益处何止一桩。
其一,你可自此彻底脱离尤家;其二,可彻底绝了你那三番两次送信来,忠毅侯嫡子垂涎你的心思;其三,还有这万贯家财,泼天富贵可享……你真的不再好好考虑考虑?且你扪心自问,难道我就真比那赵琅与萧勐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倒也不是。
若单比相貌,表哥长得比赵琅更英朗,更有男子气概。
若单比武艺,萧勐因着智力低下,许多时候只知利用蛮力横冲直撞,比不得表哥武艺高强。
且就算是比学识,表哥也是不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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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得一手妙笔生花的好文章,且她昨夜在主房中做功课时,甚至翻出了他与当朝文斗泰山的书信,那可是澧朝科举考试的阅卷官,在信上却对他的文采极尽溢美之词……想来他若身子康健,能参加科举走仕途,想必也是状元之才。
可就算如此……
她也不能嫁给他吧?
首先,表哥身子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且他行事作风浪荡不羁,眼瞧着就是个经常流连烟花柳巷的主儿,若是当真嫁给他,今日领一个通房入府,明日迎一个侍妾入门……不晓得要给他收拾多少内宅里的烂摊子。
后院的女眷一多,她也就别想做个富裕多金的寡妇了。
且表哥身上无一官半职,俨然不能帮她扳倒王顺良,实在不符合她主要诉求。
更重要的一点,她从来都只将表哥当作长辈孝敬,视为恩人侍奉,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男女之情的想法。
面对表哥的发问,这些念头一一闪过尤妲窈的脑中。
可她总不能直接说他命短,道他私生活有亏……脑中转了个弯,此题瞬间有了解法。
她挺直了直脊背,下巴微微向上抬了抬,
“表哥与他二人比,自是样样都不差。
可唯有一点,是赵琅与萧勐都能做到,可你却绝对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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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泽闻言,挑眉略带疑问“哦?”了一声,然后给了她个“究竟是何事,你说来听听”的眼神。
“他们二人无论是谁,都能带我进皇宫见世面开眼界,今后或还能帮我挣个诰命夫人来当,就这一点,你就做不到吧?
子润哥哥,那宫规可难学得很,我若学好了又用不上,那岂不是白费功夫?且我今后若是真能做诰命夫人,那可不仅仅是风光,那可是有食邑俸禄的,流水似的每月都有进账,不比守着你这点家底强?”
谁知表哥好似不仅根本没有被这些话劝退,眸光中的笑意反而愈发明显,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即将跌入陷阱中的小白兔。
“也就是说,若我能让你入得了皇宫,给你挣得每月流水般的食邑,你便也能嫁给我了?”
尤妲窈憨然点了点头
“自是如此。
只是此事于你来说,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咱想想也罢还是莫要折腾,现如今养护好身子才是正经事……”
谁知表哥好似根本没有听她后半句话,只走上前来,反手抬起指节,往她光洁的额头轻叩了个板栗。
“记住你今日所言,切莫反悔!”?
这是何意?莫非他当真要去给她挣诰命?
呵,表哥这话想来也说说笑唬她的,真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尤妲窈吃痛,抬手轻捂住额头,疼得龇牙咧嘴,抬眼朝那个水墨丹青色的背影望去,谁知他好似背后长了只眼睛,竟知道她正在瞧他,飘来一句,
“看什么?
还不赶紧跟上,陪你未来的夫君用早膳?”?!
好好好。
心疾倒是好了,却犯了呓语症。
尤妲窈心里虽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今日尤妲窈睡得略微迟了些,所以早膳是由小厨房的婢女们操持着做了端上来的。
这些菜肴不仅仅考虑到了表哥心疾初愈,也兼顾到了口味,所以种类繁多,有小米山药粥,鹌鹑蛋,胡萝卜鸡蛋饼,葱油煎饼,清蒸鲈鱼,鲜肉馄炖,蟹黄包……种类虽多,可数量却少,被摆放在精致小巧的瓷碟中,让人光是看着,就食欲大开。
尤妲窈昨日晚膳压根就没进多少,委实是饿了,也顾不上什么矜持,每样都捡了些放在自己碟中,埋头吃得很香,过了一会儿在夹菜的间隙,望了坐在身侧的李淮泽一眼,不禁觉得有些讶异。
“子润哥哥不是很爱吃这葱油煎饼么?
今日真得不尝尝?”
李淮泽举止优雅,执起汤勺吃了个鲜肉小馄饨,直到咀嚼着,顺着喉头咽下后,才不紧不慢答了句,
“又非你的手艺,有何好吃的。”?
可这道菜的做法,是她手把手教给婢女们的,且她们心灵手巧一学就会,这味道难道有什么区别么?尤妲窈狐疑地夹了一小块,放入自己嘴中……分明就没有任何区别啊!
…患病之人脾气果然都更古怪些。
尤妲窈无奈,只幽幽叹了句,
“莫非只有我做的膳食,子润哥哥才觉得好?
那今后我若是嫁了人,不住在小花枝巷了,那你可如何是好?”
谁知她话音一落,就感受到一道略微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男人只又将这个问题又重新缓缓道了一遍。
“是啊……那可如何是好?”
语意缓重,语意中甚至还夹杂了些若有似无的情愫?
表哥以往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尤妲窈拿着筷箸的指尖一顿,一种极怪异的感受由心底燃起,她心中莫名慌乱了起来,莽直道了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何不知如何是好的?
我将菜谱写下来,一一都教给何嬷嬷她们便是,再不济,今后在夫家做好菜肴,命人给你送来小花枝巷便是!”
说罢,她抬眼想要悄悄表哥的脸色,可他正埋首喝粥,压根窥不出任何其他的心思,不过到底也没有再说话。
二人早膳正吃得差不多。
忽就听得主院外一阵喧闹。
这阵阵叮铃桄榔的兵器摩擦声中,尤妲窈瞬间听出了楚潇潇的声音,她心中一紧,霍然起身就朝院门前奔去……竟然是陆无言在与楚潇潇动武!
楚潇潇是小花枝巷的常客,三不五时就来陪尤妲窈说话。
园中的奴婢尽数都认得这位忠毅侯嫡女,所以楚潇潇在这宅院中向来都是畅通无阻,今日她先是去了尤妲窈所住的偏院,谁知没寻到人,又听婢女说她在主院中用早膳,便带着婢女找了过来,抬脚就欲入内。
守在门前的陆无言尽忠职守,唯恐她冲撞了圣驾,自是要拦。
楚潇潇又是个泼辣飒爽的性子,二人一言不合之下,竟动起手来。
“啪”得一声。
楚潇潇执起手中的长鞭,朝陆无言的面门毫不客气挥去,杏目圆睁,
“不过就是个看家护院的,竟敢拦你姑奶奶我?还不快让开!我妹妹若在院中被贼人掳走丢了行踪,你有几条命可以担待?”
陆无言一个侧身躲过,用手中的长剑缠住了她的又一次进攻,
“无命不得入内。
姑娘大可在外再守候片刻。”
“候你个头!滚开!”
“恕难从命。”
…
…
在此混乱中,尤妲窈这才匆匆来迟,打开院门,从里头提起裙摆行了出来,她着急道了句“我在这儿,刀剑无眼,你们莫要打了。”
楚潇潇将鞭尾收回手中,顺声望去,眼见先踏出来的尤妲窈,眸光瞬间一喜。
然后,又眼睁睁瞧见由门中,走出来了个英朗无双,气宇轩昂的男人?!
二人并肩站在石阶上,相貌登对至极,衣袍相触贴合,俨然就是对天成的佳偶!!
犹如一道天雷从天劈下。
楚潇潇眸光震动,整个人呆楞当场,脸上一副天塌了的神情。
“窈儿,所以外头传的都是真的?
你莫非当真是那水性杨花之人?他便是你心尖上的情郎?”
“你们二人,已在此双宿双栖,同榻共眠了?!”
第四十九章
祸水第四十九章
“窈儿, 所以外头传的都是真的?
你莫非当真是那水性杨花之人?他便是你心尖上的情郎?”
“你们二人,已在此双宿双栖,同榻共眠了?!”
作为生死之交, 楚潇潇倒也不是不知道尤妲窈的为人。
可也委实不怪她这么想,首先就受了外头流言蜚语的影响,其次,她来过小花枝巷多日了, 以往从未见过这园中出现过什么男眷,而且窈儿一直是自己个儿住在偏院的,好断断的怎么会出现在正院?
且出现的时间点还这么巧?
竟是大早上?
再加上身侧那个与她气场极其契合,莫名出现的男人……
这实在是像极了夫妻二人晨起出门的场景。
尤妲窈眼见表姐这么误会, 惊慌失措着立即解释。
“潇表姐你错想了。我…我岂会与人婚前有私呢?
这位可不是什么情郎, 而是咱们那位身患旧疾, 常年在外求医问药的子润表哥,他也是将将前几日才回京的, 我们二人方才在院中也并无逾矩之举,只是一同用了个早膳, 仅此而已!”
楚潇潇听了这番话, 面上显露出些狐疑之色, 她先是上前将尤妲窈扯到身后,然后将李淮泽上下打量了一番, 悄悄咬起了耳朵。
“如今年岁不好,外头可有许多招摇撞骗之人。
指不定他就是个骗子,晓得主人久未回家, 便顶了病重表哥的头衔住了进来, 便是等着将在院中的财物搜刮一空,顺便骗骗你这懵懂无知的寄住女子, 等你被哄骗得将身子交出去,他一亲芳泽之后便凭空消失!你可别看他这副皮囊生得好看,就被他蒙蔽了!”
之前发生的许多事,尤妲窈不知该如何同楚潇潇说,急得额角都冒了密汗,
“不是表姐你想的那样,他确就是那位表哥……”
楚潇潇截断她的话语,
“他说是就是?
我问你,你以往见过那位表哥么?”
这个问题,一时间让尤妲窈有些懵然,她摇了摇头,
“……自是没有。”
因着自小就搬到了京城,再加上生母仅是个妾室,所以对于母家那头的亲戚,尤妲窈实在是知之甚少,她连舅父都没见过几次,更遑论早就出了五福之外的什么劳什子表哥了。
楚潇潇一本正经,
“莫说是你没见过,就连我,我兄长与母亲,都是未曾见过的。
真正见过那位表哥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我父亲,且那还是在多年前,在他约莫五六岁的时候见过一次,都过了这么多年,只怕父亲再见,都要仔细辨认一番才能认出来……他或就是个将自己包装得风流倜傥的骗子,且他那个贴身侍卫,凶神恶煞的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莫要上了当。”
二人虽离开院门隔了老远,自以为沟通得足够私密,可奈何两个男人功力深厚,将这些话都尽数落入了耳中。
陆无言只觉冤屈:分明是这忠毅侯嫡女横行无状在先,竟还有脸说他凶神恶煞?
李淮泽望天沉默:好好好,一代帝王英明尽毁,民间冉冉升起一颗俘获人心的江洋大盗。
……
说起来这忠毅侯嫡女,倒确是比尤妲窈要谨慎小心许多。
可现在还不到揭露真实身份的时候,若再让她妄自揣测下去,只怕是不好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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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泽不得不清咳两声,直径走上前去。
“也确怪我疏忽,入京之后身上便不大好,一直未来得及去忠毅侯府给侯爷请安,因此也怪不得楚姑娘怀疑我的来历,只是姑娘请看,这是我家历代相传的族徽,这是用来与侯府传递书信的信物……若拿出这些姑娘还是不信,我这就随姑娘去葭菉巷一趟,让侯爷当面将人辨个清楚。”
正窃窃私语的二人,乍然被身后传来的声线唬了一大跳。
虽说楚潇潇未曾见过那位素未蒙面的表哥,可却瞧过那枚族徽的图纸,也见过那信物,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怀疑,干脆直接了当对着李淮泽质疑道,
“先不说族徽与信物都是可以仿冒,且就算这些是真的,谁知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你杀人越货得来的?且你说去葭菉巷寻我父亲,是不是算准了他这两日在京郊大营,一时间抽不开身回来,与你当面锣对面鼓分辨清楚?”。
嚯。
这忠毅侯嫡女不仅谨慎,且还甚为机敏。
眼瞧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尤妲窈立即上前来做和事佬,她站在二人中间调和。
“我知潇表姐是为我好,可表哥既能拿出族徽与信物,那自是有些可信度的。
且寻常盗贼,最多敢盗盗寻常的平头百姓,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盗窃到侯爵亲眷的头上来?且若说要搬空宅院图财,这小花枝巷与葭菉巷隔得这么近,巷头巷尾都是侯府的卫兵,搬挪起来也不方便啊。”
“且潇表姐委实误会了,你瞧瞧我这身上的衣衫与钗镮,尽数都是表哥给我置办的。
哪里有贼匪不想尽办法盗空宅院,反而在我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庶女身上砸银钱的道理?”。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经尤妲窈这么要说,楚潇潇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回过味来,可也依旧梗着脖子得理不饶人,
“指不定就是他贪恋你的美色,想要用些蝇头小利哄骗你与他双宿双飞。
总之在父亲回京,与此人相认之前,我暂且是不会认他这个表哥的。”
尤妲窈眼见说不通,只能暂且道,
“好好好,潇表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又扭头朝李淮泽轻声细语,带着十足十的歉意,
“子润哥哥你莫要介意,潇表姐她就是个热心的直肠子,没有什么恶意的。”
其实方才楚潇潇说得那番话,不过就是不知内情下的正常反应罢了,且其中绝大部分的揣测都正确,唯一误会的地方,便是将他视作十恶不赦的坏人,误解了他的发心而已。
饶是如此,李淮泽也不会与同个小女娘计较,且尤妲窈身侧能有如此为她着想的手帕交,他其实是很为她高兴的,只是心中也不禁暗暗担心,按照现在的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只怕他这身份也瞒不了多久了。
有些事情,还需紧锣密鼓提前料理了才是。
既然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便也不好在此处待下去。
姐妹二人自是有自己的私房话要说,挽着手自顾就朝偏院中走去了。
两个娉婷的背影,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踏出了彩绘的垂花门,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
李淮泽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忽就想起了另一桩事,微偏了偏头,朝身后的陆无言发问道,
“那个王顺良,现在京中是什么情况?”
陆无言立即上前,埋首拱手,先是简短回复,
“回君上,那泼才如今很是得意。”
“他高中之后,先是得摄政王青睐招揽笼络为幕僚座上宾,后被皇上您破格提拔让他做了三甲才有资格当的翰林院编修……这双重加持之下,这厮俨然已成京中最炙手可热之人,人人都上赶子巴结讨好,朝中官员相邀不断不说,且据说给他送礼之人都要排到两条街以外……那风头,甚至都跃过高中探花的赵琅。
且户部尚书家好似非常满意他,极力促成自家女儿与他的亲事,眼瞧着也马上要谈定了。”
官场之上拜高踩低是常事。
在满朝文武眼中,以王顺良如此初入仕途,就受如此重任的势头来看,或不出五年,就能如内阁做宰辅之臣,如此天选之人,自然是人人都上杆子来捧。
听了这些话,李淮泽眼底闪过丝锋光,
“容他再得意几日,只有让他攀得越高,才会明白跌得越重。
最好是能让他觉得已威势擎天手可摘星之时,尝尝瞬间跌落谷底的滋味。”
“时机眼瞧着差不多,你这就去传令,让下面的人安排上吧。”
这便是皇上终于动了心思,要开始着手料理王顺良了?
陆无言有些疑惑,到底没能憋闷住,只小心翼翼问道,
“主上,您原先不是打算让尤大姑娘自己个儿去处理么?
何故忽然想要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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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王顺良,君上可破格提拔捧他上天,自然也可拆了浮云梯子踩他入地。
可陆无言不明白的是,若是主上想管此事,早就从林中救了尤大姑娘那日,直接命人押送王顺良入诏狱了,哪里还容得了他蹦跶到今日?陆无言估摸着,之所以将此人留到今天,都是为了激励尤大姑娘早日练成媚术,在此复仇心切的驱动之下,也好能让这出戏会更好看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为何又乍然改了主意?
面对下属的疑惑,李淮泽抬头,眸光望着方才尤妲窈离去的方向。
他以前确是想帮她的。
可现在,他不愿意了。
她狐媚狐媚他可以。
可若是再去在其他男人面前使那些伎俩,他心底的占有欲作祟,已全然接受不了。
他好似确实对那小女娘动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可今后如何处置这份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是提前为她洗清冤屈,为她今后的前程铺路吧。”
第五十章
祸水第五十章
“……或是提前为她洗清冤屈, 为她今后的前程铺路吧。”
那在主上心中,究竟准备给尤大姑娘谋划什么前程呢?
这尤大姑娘天赋异禀,媚术高超。
不仅是招惹了赵琅与萧勐, 如今甚至还让皇上也动了凡心。
可这对尤大姑娘来说,又算得上是桩好事么?
依陆无言看,倒也未必。
如今后宫空置,凤位空缺, 皇上自是不会在此尚未立皇后的当口上,昏头转向纳尤大姑娘进宫,若当真如此,只会暴露了她在君王心中的分量, 让那些想要与天家联姻的世家对她恨之入骨, 成为众矢之的。
到了那时, 就不单单是被泼污名这么简单,那必是分分钟都在深宫中香消玉殒的节奏。
且尤大姑娘家世实在太过低微, 就算入了宫,至多也只能当个最末等的答应。
所以君上想给她的前程……
究竟是权衡利弊, 祝她一臂之力, 让她如愿嫁给赵琅与萧勐?
还是将人就这么无名无份养在宫外, 如那忠毅侯嫡女所说,二人做对野鸳鸯?
总不至于, 是给尤大娘子今后入宫铺路,让她做嫔妃,当皇后吧?
这荒谬的念头一起, 就被陆无言强压了下去。
嫔妃也就罢了。
可统管中宫的皇后之位, 今后是要站立在帝王身侧,受臣民叩首跪拜的, 那是皇上的正妻,自古以来能做皇后的女子,无一例外都出自澧朝赫赫有名的五姓之家,这里头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多太广,一个不慎都会动摇世家大族的根基。
皇上就算再喜欢尤大姑娘,也绝不会立她为皇后。
且退一万步讲,按照现在朝堂上的形势,就算尤姑娘当真做了皇后,也是个迟早都要下台,死于非命的结局。
这些念头一一闪过陆无言脑中,他甚至隐隐开始为尤大姑娘今后的前程担忧起来。
毕竟无论哪一条路,于尤姑娘说都不好走。
正在陆无言愣神之际,立在身前负手而立的主子,又吩咐了句。
“对了。
边境战乱频发,赣州藩王作乱,正是朝廷需要操练兵马之际……传朕旨意,让忠毅侯多用心担待,务必要将京郊大营的新兵训得兵强马壮,最近这一个月,除了非必要情况,便莫要回京了。”?
边境屡传捷报,且赣州那头也已然擒获藩王……战事分明都已到了收尾阶段,这好好的,为何皇上忽就下了这么一道旨?
可陆无言困惑半瞬,便也明白了。
这显然是在以权谋私,为他这病重表哥的身份做遮掩。
毕竟只有忠毅侯见过这宅子的原主。
所以只要二人一日不见面,这病重表哥的虚假身份,便一日都不会被拆穿。
陆无言笑道了一句,
“还是主上思虑周全,卑职这便命人去传令。”……
宅院的另一头。
楚潇潇与尤妲窈挽手行至偏院的正房之中。
这才短短几日没来,便见房中好似又添置了不少珍稀摆件,吃穿用度样样上等,就连喝水用的杯子,都是汝窑烧制出来的佳品,楚潇潇有些瞧花了眼,只觉表妹这日子真真滋润,简直比她这侯爵嫡女过得还要好。
尤妲窈也只解释,这些全都依托于子润表哥家底厚,他只道这些物件放在库房中也是落灰,又可怜她身世凄惨,从小未曾过过好日子,所以才摆到这偏院中来。
话里话外,都是在楚潇潇面前解释,眼前之人就是病重表哥的事实。
到底也是眼见为实。
楚潇潇心中的疑虑倒是消解了不少,只是嘴上还倔着不置可否。
尤妲窈见状,只能将话头转到其他的事情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今日来小花枝巷,必是有事要同我说。”
尤妲窈眉眼狭促道,
“怎得?
已敲定婚期,与马公子好事将近了?特上门来邀我吃喜酒?”
谁知提起这个。
楚潇潇原还有些明媚的面色,瞬间沉郁了。
她薄唇轻抿,垂下头颅,极艰难弱声道了句,
“窈儿,不瞒你说,我想退婚。”
退婚?!
在葭菉巷暂住之时,尤妲窈就曾听舅母提起过表姐这桩婚事。
楚家与马家在潭州乃是邻居,两家都是草莽出生,平日里互帮互助,情谊深厚,楚潇潇与那马文俊,更是指腹为婚,二人总角相识,青梅竹马着一同长大……只是后来楚丰强投身军营,立下丰功伟绩,一跃成为当朝新贵受封为爵,而马家比起当年,虽也不是原地踏步,可也只是小有成就,比寻常人家殷实些罢了。
舅母毛韵娘常唏嘘,
“以咱家这扶摇直上的势头,若没有这纸婚约,只怕遍京城的世家子弟,都要排着队上门求娶潇潇,无论哪家儿郎,家世文才相貌,或都要比文俊那孩子好。
可我们楚家重信守诺,当年既已指腹为婚,便绝不会做出撕毁婚约之事来,且说句实心话,潇潇被家里惯得有些骄纵,若是嫁去那些家规森严的世家当中,只怕她这没心没肺的脾性,反而要遭婆家厌弃,就寻个马家这种知根知底的其实很好,门户低些也无妨,只要文俊那孩子能一如既往对潇潇好就行。”
对于这桩婚事,所有人都觉得必定水到渠成。
所以楚潇潇这番话,这俨然在尤妲窈的意料之外。
可她迅速稳住心神,温声询问道,
“这是出了什么变故,所以让你生了这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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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问。
楚潇潇脸上的委屈便是遮也遮不住,眸底涌出些晶莹来,只瘪了瘪嘴道,
“……也就是这几年间,我浑然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
他以前对我很好的,什么都想着我念着我,每日书信都要传个五六回,可近几年,他的态度显然不比以往那么热络,哪怕就算见了面,许多时候话也说不到一处去,我原也不是那般不懂事之人,只想着他先是仕途受阻,后又在军中受气,所以也尽量体谅事事鼓励,除了些是非原则的大事以外,也都是顺着他,原以为日子也可以如此这样过下去……”
“但窈儿,你可知我那日去京郊大营时,在他庑房中瞧见了什么?
那榻上置了件还未来得及收检进柜中的雪白中衣,我一眼就瞧见,在那雪白的衣襟处,落了个殷红的唇脂印!”
“什么?”
尤妲窈闻言,因过于惊诧,细眉立即拧到了一处。
“你也晓得的,虽说我与他订婚了这么多年,可因嬷嬷在旁叮嘱着,更有婢女在侧时时看护,我们从未有过任何逾矩行为,最多独处时拉拉指尖,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肢体动作了。
所以那唇印,一看就是旁的女子印上去的!”
难怪。
表姐平日里并不是个鲁莽之人,可方才却在院中与陆无言大打出手,想来也是心中淤堵得慌,想要发泄一下。
尤妲窈瞬间明了楚潇潇今日的气性为何如此大。
她先是上前,张开双臂将楚潇潇揽入怀中,继续问道,
“然后呢?
那他是如何说的?”
楚潇潇咽下喉痛的酸涩,略微哽咽道,
“我岂能受得了这样的气,自是当场发作,恨不得要寻剪子绞了那件衣裳,他惊慌失措极了,当下就做小伏低哄我,在声声质问下,他才支支吾吾解释,道是军中生活苦寂,兵士们偶尔也会成群结队去外头寻欢作乐,他已推拒过许多次,可若再不去,便显得有些不太合群,所以也就被他们挟裹着去了一次。
他道那日人人都来灌他,那歌姬又太过主动……所以就留下了那抹唇印。”
楚潇潇握住尤妲窈的手,说到此处,两行清泪顺着面庞流了下来,
“窈儿,他说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说他心中只有我,他说这样的事儿今后绝不再犯……可窈儿,我委实不敢信,我也不敢深想,指不定他那日就与歌姬滚去榻上了呢?指不定他已流连烟花柳巷之地许多次了呢?指不定他就是在哄骗我,他或早就不喜欢我,而只是舍不得忠毅侯府给他在军中的助益呢?呜呜呜…”
这十余年来,二人参与了彼此的每个生长过程,见证了彼此每一次的酸甜苦辣。
就像是两颗毗邻,而又紧紧缠绕的巨树,彼此缠绕,相伴而生。
而此事,与楚潇潇来说,无异于剜心割肉之痛。
她越说越委屈,越想越气愤,终究未能忍住,哽咽着哭出声来。
尤妲窈眼见她如此悲伤,心疼地将她愈发搂紧了几分,取出巾帕来给她拭泪,“莫哭莫哭”。
在她心中,无论马文俊所说是真是假,都是绝不能原谅的,他今日能经不住撺掇去妓馆饮酒,那明日就能受人勾诱纳三五房小妾……表姐对马文俊那么好,不仅事事关照,甚至不惜利用母家权势帮扶他前程,那些桩桩件件,作为旁观者的尤妲窈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丧了良心?这么伤表姐的心。
且无论若在谁眼中,这桩婚事,对马文俊来说都是高攀。
他享受着未婚妻母家的助力,在军中有个做侯爵的未来岳父做靠山,哪怕对表姐千好万好都不为过,却为何还要做出如此丧德之事来?
这不妥妥的就是软饭硬吃?
尤妲窈瞧不上马文俊那样的做派,可感情到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且表姐与那马文俊这些年来,情感勾缠得实在太久太深,她委实不好置喙太多,更不好轻易下论断,只能一下又一下,伸手抚顺着楚潇潇单薄的背脊以示安慰。
待楚潇潇情绪好转些,尤妲窈才柔声问道,
“此事你与舅父舅母说过么?”
楚潇潇含泪摇了摇头,
“此事我心里拿不准,所以还不敢同他们说。
若是他们知道了,还不晓得会生出什么样的风波,其实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我说一个查字,未必就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可我怕,窈儿,我委实怕,我知道他嘴中所言或未必都是真话,可若是一旦揭穿,我今后又该如何面对他?我究竟拿这纸婚约如何是好?”
说到底,楚潇潇还是心软,不敢放手。
二人虽说年岁相当,可对待处理感情问题的决断却全然不同。
尤妲窈面上瞧着柔媚似水,可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
她自及笄之年就与王顺良订婚,虽说远没有十余年这么久,可终究也有四五年,年头委实不算短,可在那日王顺良上门退婚的当下,她便能当机立断,斩断二人间的牵扯。
可楚潇潇虽瞧着开朗爽利,在真正遇到大事时,心中总会有些纠结犹豫,其实如此并不好,很多时候就要拿出决断来,挥泪斩情丝,头也不回阔步朝前走。
尤妲窈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开口劝道,
“究竟是查还是不查,这婚究竟是退还是不退,表姐还需早日拿个主意出来。”
楚潇潇又何尝不知道呢?
需知女儿家韶华易逝,利于婚嫁的年岁转眼即逝,她原就因为不想太早嫁人,而待字闺中好好玩儿了两年,现如今都拖到快十九了,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就算是退了婚,也挑不到什么好郎子了。
一想到这些,楚潇潇便觉得愈发有些心乱如麻,她抿了抿唇,到底当场也未能拿出个态度来,只抿了抿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放心,我晓得的,只是还需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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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尤妲窈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
二人说了这么会子话,眼看着时间也早了,楚潇潇将面上的眼泪擦了擦,起身就准备要离开,尤妲窈原本是要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的,可楚潇潇眼见她书桌上堆满了要看的账本,便让她留步,自己带着丫鬟芳荷走出了偏院。
谁知才走出垂花门,迎面就碰上了方才交过手的陆无言。
楚潇潇方才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她自是不想要让人瞧见窘态,只远远认出陆无言的身形后,原是打算绕道走的,可奈何想要走出这院子,好像又唯有这一条路可走,所以她只得将脸转到一旁,不想要要这人对上……
陆无言反倒觉得她此举反常,将眸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毕竟这忠毅侯嫡女方才可气势汹汹得很,这才多会儿功夫,就转了性变得懦缩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无言自是眼力极佳之人。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发现她眼眶红了,鼻头也红了,眼睫处还挂着些晶莹……这俨然就是方才哭过!
这一发现,俨然让他有些无措。
毕竟在他眼中,这忠毅侯嫡女是个刁钻古怪,作威作福的泼辣性子,理应只有她让别人哭,哪里有别人惹她哭的道理?……
陆无言并不太解风情,想不明白小女娘们的那些九转肠回的悲情涌动……他只能将这些眼泪归咎在方才二人的比试上,所以她是因为没有打过他,而觉得气愤意难平?所以现在连看都不想要多看他一眼?嫌恶到要躲着他走?
眼睁睁瞧着楚潇潇绕着他有两米远,一个眼神都未给,直直朝门口走去……
陆无言不知为何,心中顿生了内疚,快步流星追上去拦在楚潇潇身前,从袖中掏出块用巾帕裹着的金黄灿灿麦芽糖,将其直直塞到楚潇潇手中。
“你那鞭其实耍得不错,只是输给我倒也不必哭。
……大不了我下次挨你一鞭便是。”
被人拦住脚步,楚潇潇心中原是很不耐的,可风驰电掣间,手中莫名又被塞了块糖?她不禁呆楞当场,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然望着那个扭身离去的男人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垂花门后。
这头。
李淮泽一听说楚潇潇离开的消息,立马就抬腿往偏院走。
才将将踏进院门,远远就望见尤妲窈双手叉腰,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好似脚下生了风,那扇小小的房门中甚至能窥见她身形的残影。
这是发生了何事?
竟然她这么气愤?
毕竟按照李淮泽对她的了解,出了偶尔冲动以外,她大多时候还是很拿得稳坐得定,鲜少有气性这么大的时候。
穿过庭院,踏上石阶,还未等他踏入房中发问…
尤妲窈就先扭头瞧见了他。
她先是由鼻腔中呲出一口气,紧而阴阳怪气道了句。
“终归还是做男人好。
表哥红尘翻滚这么多年,必也曾三五成群,去妓馆衣衫解尽厮混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