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护院小厮们一个个追了出去,四处寻找贼人身影,忽然,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声:“在那边!”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朝黑衣人追去。

    欢喜腿脚麻利,与众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奋力将其引到库房之后,有惊无险地躲在了提前择好的隐蔽之处。

    很快,护院小厮们挑着灯笼陆续赶至这里。恰时正听到库房内传来接连不断的□□,以及谈话声。

    “乖丫头,你再忍忍,这段时间老丈人对我起了疑心,风声紧,等风声过去,我再行动,完了送你一支金钗子,好不好?”

    男声一落,娇媚的女声断断续续响起:“好……你可不要……不要骗我。”

    “小祖宗,我何时骗过你……”

    “讨厌……就数你最坏……”

    “我哪里坏,嗯?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坏了……”

    “……”

    似是知道此处偏僻,无人途径,遂两人嬉笑怒骂声肆无忌惮,毫无廉耻。

    护卫们陆陆续续追过来,眼下所有人到齐,都惊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黑贼没找到,却找到了一对偷情的野鸳鸯,说来也是匪夷所思。

    这时,有人惊疑不定地低声道了一句:“我怎么听着这二人声音耳熟。”

    另一人亦不敢确定地道:“好像是王大管家,和夫人身边的紫菱?”

    众人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起来,已然将抓贼的事忘到一边。

    为首的护院见过些世面,此时意识到问题有些复杂,于是压低声音对周围人道:“你们先守在此处,别打草惊蛇,我去通报夫人一声。”

    寅春以及两个壮丁陪着陈氏匆匆赶过来时,王全和紫菱在屋内皆浑然不知外面情况,正一面进行鱼水之欢,一面畅聊将来如何卷钱跑路的幸福人生,殊不知所有一切皆被人听了去。

    陈氏脸色难看至极,满身气压低到了极点,试着推了推房门,结果发现从里面闩上,当即沉声下令:“把门给我撞开!”

    一个孔武有力的壮丁闻言后上前,用身体一把将门撞了开去,榻上二人被这声响吓到,慌乱地爬起身来穿衣。

    可惜陈氏已经带着众人长驱而入。

    下一瞬,当紫菱抬眼间撞到陈氏冷怒的目光时,如一道惊雷砸在颅顶,连忙捂住胸口,无措地惊呼一声:“夫人!”

    里屋榻上一片狼藉,污秽不堪,紫菱衣衫不整地抓着被子蜷缩进角落,一时间惊得煞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陈氏无意瞧见旁边的王全刚刚提好裤子,不禁郁愤地别开脸去。

    “夫人,小人是被她勾引的,求夫人明鉴。”

    王全抢先将锅甩给紫菱,试图为自己脱罪。

    紫菱反应过来,慌乱摇头:“不是这样的,”她怒指王全,对陈氏极力解释,“是他强迫的我,您要相……”

    “你当我方才什么也没听见吗?”

    紫菱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氏冷声打断了。

    紫菱一怔,见她盯向自己,继续语气缓沉地道,“他许诺你,等他从他那位老丈人家大赚一笔后便带你远走高飞,而你,见钱眼开得像个妓子一样,对他卖力讨好。你们二人谁也不清白,都是一丘之貉,自相作践。”

    一字一句,恍若针刺一样,扎在紫菱的心口上。

    刹那间,她又羞又怒,再也没脸见人,忍不住在众人面前,抱头痛哭。

    王全慌乱跪地求情道:“夫人,是小人被美色所惑一时昏了头,才做出这种勾当。求您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众人瞧着这一幕,一个个暗暗咂舌。

    今日闹这么一出让陈氏丢尽了脸面,抓贼的事情也被暂且抛到了一边。

    而陈氏最看重的便是脸面和规矩,眼下沉着脸道:“侯爷与你老丈人素有交情,我若无缘无故解雇你,不好对二人交代,所以,在解雇你之前,理应先通知你家里人一声,对其禀明原因。”

    “夫人不要啊!”王全急声求道。

    陈氏翻了个白眼,不顾王全阻拦,铁面无私地对寅春下令:“今日已晚,等明日天亮,寅春,你去把他夫人请到咱们府上。届时,我亲自将他交给对方处置。”

    寅春领命应是。

    陈氏又道:“往后他不再是咱们侯府的管家,给他结清月例后便不用回来了。”

    “夫人饶命,求夫人给小人留条活路吧,”王全苦苦哀求,“贱内和老丈人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我会没命的!”

    盗卖货物,与人私通,随便哪个都够他死上一次的。就算不死,也必定掉一层皮,被打断骨头不可。

    王全能进侯府坐上大管家之位,全是倚靠自家老丈人与周家有些私交。陈氏上次没有彻底拿掉他的管事之权,便是因着这层关系。

    此时王全戴罪在身不说,还拐骗自己身边的丫鬟无媒苟合,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威信,令她颜面扫地,她也没什么好继续顾忌的:“有没有命,下场如何,都与我无关。自己种的因,就要承受结的果。”

    陈氏此话一出,王全自知不可能再有迂回之地,即将大祸临头。继续留在这里,无异于等候发落,任人宰割。

    而他深知自家老丈人一直瞧不上自己,自己身上做的这些丑事若是被他和母老虎知道,届时再也无人能保自己。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他后背直冒冷汗,头脑一片混乱。

    突然,他眼珠一转,看向众人身后,腾然起身道:“不好,走水了!”

    众人猝不及防,纷纷回头之际,趁此空隙,他冲出人群向外急奔而去。

    陈氏回过神来自知受骗,满脸不虞:“把他给我追回来。”

    护院小厮们闻命一窝蜂追出去,转眼间,屋内变得空荡荡,只剩紫菱的抽泣声。

    更深露重,烛火摇曳。

    陈氏瞧她衣衫凌乱,捂着个脸见不得人,遂压下一腔郁怒,命她迅速穿好衣裳。完了又命人将其压回自己房中,再行处置。

    两个壮丁压着紫菱回了陈氏房间,寅春为陈氏递来茶水,安慰她消消气。

    陈氏接过茶盏,看着埋头跪在自己面前的紫菱,痛心疾首道:“自作孽,不可活!亏我近来日给你物色杰出才俊,想要给你寻个好归宿,风风光光嫁出去。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紫菱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陈氏说到这里,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转头唤寅春,“寅春,你明日一早找两个人,将她送回苏州老家。”

    这时,默不作声了半天的紫菱倏然抬头,脸上刷地落下两行泪来:“夫人,奴婢家中已无亲人,回去后,根本无力生存。”

    话音刚落,下一瞬,手中的茶盏被陈氏重重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隐忍了半天,此时愤怒起身走到紫菱面前,“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还知道无力生存!”

    她抬手指向紫菱面门,“你从小举目无亲,是我可怜你把你带在身边。结果呢?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不知廉耻,毫无教养!你告诉我,你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我如何能够留你?还是说,你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悉心栽培你多年,就培养出来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贱人?!”

    紫菱被这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跌坐在地,眼泪流得更凶了。

    而她被骂得狗血淋头,无地自容,心中的怨憎积压已久,此时,一不做二不休,嗤笑一声,恼羞成怒地瞪向陈氏:“你说得真是好听,这么多年来,你可有打赏过我什么?我尽心尽力服侍你,你却因为一支簪子重罚我,还取消我成为大世子通房的资格。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下半生考虑,我靠自己的本事谋求幸福有何不妥!”

    “冥顽不灵!执迷不悟!靠出卖身子谋财,愚不可及!”

    陈氏彻底心灰意冷,厉声下令道,“寅春,明日一早就将她给我送走,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寅春想劝两句,但看陈氏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知道此时开口无用,于是领命应是。

    陈氏让人将紫菱带回房里看押起来。人被拖出去后,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寅春为她轻柔按了按后颈,待她心绪平静了几些,方轻声开口询问:“您真要将她送走吗?她可是跟了您快十个年头了。”

    陈氏疲惫的眸中露出些许哀婉与无奈,但还是铁了心道:“我为她早早准备过一份嫁妆,就锁在柜子中。你明日找出来,让她一并带走吧。虽然我们主仆缘分尽了,但好歹她伺候我多年,我不会亏待她。”

    寅春轻声一叹,躬身应是。

    *

    次日一早,紫菱被人押上马车。寅春将那只妆奁用布包好交到她手里,并私下嘱咐她:“等到了苏州,四下无人时再打开看,切记。”

    紫菱懒得给她回应,待帘子一落,车夫驾着马车跑起来,便径自打开来看。

    当发现是满满一盒子价值不菲的首饰后,她不仅毫无感激之心,且没有半分忏悔,只认为这是陈氏心虚补偿自己的。完了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佩戴在自己身上。

    彼时,紫菱正手持一面镜子佩戴着簪花,越看越喜欢,不自觉轻轻笑出声来。

    两个驾车的车夫好奇地回过头,透过帘缝朝她看了过来,被她发现。她仍当自己是一等大丫鬟,一脸不屑地对着二人喝令道:“看什么看,好好驾你们的车。”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多说什么。

    关于紫菱和王全一事,周绮元一早便得知了消息。人多嘴杂,消息传得很快,虽然被陈氏严声警告压了下去,但仍有些许风声流传出来。

    周绮元听小桃说,紫菱被遣送回了老家,王全则逃出府去,到现在为止仍旧没有抓到。

    但想必王全此刻处境很惨,因为慌乱逃走之时,他身上只穿了单衣,并无银钱傍身,加上有家也不敢回,此时怕是已经流落街头。

    周绮元听完之后感到意外:“库房位置偏僻,他们二人私会又是在子时左右,基本府里的人都歇息睡了,这都能被发现,倒是怪倒霉的。”

    小桃附和道:“是怪倒霉的。听说抓奸之前,有个黑衣小贼出现在夫人的院里,完了夫人命人去抓时,那贼正好经过库房,这才被发现的。”

    周绮元闻言一怔:“竟有此事?”

    小桃应了一声,旋即语气可惜,“只是后来大家光顾着抓奸,却让那黑贼逃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贼,竟敢独闯我们侯府,真是不要命了。”

    一夜之间,同时发生两桩事,还正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周绮元不禁心中生疑。

    这二者之间,莫非存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