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第三日, 册封萧楹薇与封萧琝为御林军统领的圣旨就齐齐到了萧相府。
萧楹薇在屋内不吃不喝三日,看着手边的圣旨, 更是形如枯槁,全然不见往日的光鲜亮丽。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的亲生父亲,为了自己的大业,看着她在一个年将过半百的男人床上,甚至还冷漠地觉得她胡闹。
十多年的疼爱在一夕之间化为泡影,萧楹薇气血翻涌,忽然扶着床头, 呕出一口鲜血。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刺目的光线照进来, 萧琝一身玄衣,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萧楹薇瑟缩地往后躲了躲,一双眼惊疑不定地看他。
萧琝拿着帕子擦掉了她嘴角的血,缓了声音将粥喂到她嘴边。
“喝一点吧, 哥哥知道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落,萧楹薇猛地哭出声。
“大哥……”
热腾腾的粥喂到嘴边, 萧琝怜悯地看着她。
“薇儿,生在这个家中, 亲事与喜欢从来不由你我做主,这个道理哥哥比你早很长时间就明白了。”
萧楹薇怔怔地看着他。
“你以为父亲打了我三十大板,逼着我与阿瑶退亲,是为了什么?”
谢王府已没了倚仗, 但萧府必须有能足够帮他们的外戚。
萧楹薇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顿时遍体生寒。
“哥哥知道你委屈,如今时局如此, 我也不敢反抗父亲,但日后有机会,哥哥一定尽快将你带出来,好不好?
父亲不在意我们,母亲已半废了,整日疯疯癫癫的,这府中,只有你我最亲了。”
他轻轻给萧楹薇擦掉眼角的泪,温柔的话让萧楹薇顿时放声大哭。
萧琝极有耐心地抱着她拍了拍后背,语气叹息。
“但你知道,不能成事之前,哥哥是没办法带你出宫的。
皇帝并不是最大的外患,剩下的皇子也不算不足为惧,但东宫……
你会帮哥哥的,对吗?”
*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皇上册了贤妃,与封萧公子为御林军统领的圣旨一道送去的。”
已有两天,谢瑶还因那天的事有些缓不过神。
“怎么就这么突然?”
她皱着眉,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萧楹薇是娇蛮任性的脾气,说喜欢五皇子倒还说得过去,这被洐帝临幸,却多半不是她自己的意思了。
洐帝是顾长泽的父亲,萧楹薇却和她差不多大,这突然就这样要入宫,谢瑶总有些唏嘘。
“这事你想了几天了,想不明白就算了,总归她入了宫也不会来东宫犯事,真来了,你也不怕她就是,怎么还头疼上了?”
顾长泽好笑地看着她。
出事的第二天,他就命人去落花殿仔细查了情况,虽说事后那已被人清理了干净,却还是被他的人在侧殿一角找到了一点迷情香的痕迹。
此事不算难猜,顾长泽只稍一想,就猜到是萧府坐不住了。
萧琝才封了御林军统领,手中有了实权,如今又有女儿入宫,这里应外合的事给萧府玩了个透彻,但顾长泽也没打算让他们如愿。
“不是头疼,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她当然不怕萧楹薇找事,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别想了,孤瞧你这眉头都皱成一片了,瞧着不像个美人太子妃,更像个小苦瓜。”
顾长泽好笑地伸手抚平她的眉心,谢瑶被转移了注意,顿时哼了一声。
“殿下怎么说话呢?”
谢瑶对着镜子瞧了一眼。
她这模样就算皱眉,那也得是个小甜瓜才是。
她气鼓鼓地盯着顾长泽,这人勾唇把她抱过去。
“孤说错了,太子妃就算皱眉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顾长泽在她唇角落下个吻,大掌拢着她的腰身,细细打量了一眼。
“近来总算多了二两肉。”
当时入东宫的时候,谢瑶因为谢王府的事心力交瘁,人瘦削的不成样子,在东宫的这几个月,他变着法让厨房就着她的喜好做膳食,总算吃多了些,也见丰腴。
谢瑶也发觉近来自己是胖了。
按理说前面慈宁宫的事,奔波又操劳,她得有一阵瘦下去才是,但回了东宫没几天,药膳之后又是美食,东宫的小厨房很会弄些她喜欢吃的东西,糖蒸酥酪,桂花栗粉糕,三鲜鸭子,雪菜黄鱼,这东西其实不算多稀奇,但东宫的厨子做出来的总比外面好。
她吃着甚至觉得口味都和谢王府的差不了多少。
以至于她在东宫便日日风腴起来,原本尖尖的下巴都圆润了。
谢瑶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胖了很多吗?”
“没有,刚刚好。”
他抚着谢瑶腰间的曲线,跟着她一起看到了镜中的样子。
美人正风华,貌美姝丽,容色极盛,一身红色的衣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血极佳。
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谢瑶的脸。
“别闹。”
谢瑶侧开了身子,偏头问他。
“致使乾清宫走水的人抓着了吗?”
“没有。”
顾长泽语气遗憾。
“宫内已盘查了遍,宫外也没抓到人,不知是刺客早跑了,还是追查的人不尽心没本事。”
谢瑶瞥他一眼。
宫外排查追去的人是萧琝,他身上受了极重的伤回来的,怎么可能不尽心?
“说来子行哥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他大病未愈,就随在皇宫之中巡视,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孤也不知道呢,不过既然能走,想必是没大碍的吧。”
顾长泽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低头吮吸着她雪白的脖颈,腰间的手收紧。
“太子妃,孤瞧你每日都这么关心别人,什么时候也关心关心孤呢?”
谢瑶好笑地看着他。
“我何时不关心殿下了?”
顾长泽的身子她比谁都上心,外出办件事她也时时等着他回来,晚上若哪回他没陪她睡下,谢瑶夜里就得起三四回问青玉。
她觉得自己最关心的就是顾长泽了。
近来洐帝下了早朝就在乾清宫里修身养性,瞧着人是容光焕发了,但朝中事也懈怠了不少。
顾长泽比之前忙了很多,虽然从没在朝中正式上朝露面,但人也时常在书房里,早出晚归,以至于谢瑶每晚睡下时见不到人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觉得青玉说的很对,她是越来越黏着顾长泽了。
这才没陪她说了几句话,江臻又阴魂不散地敲响了门。
“殿下。”
顾长泽皱眉瞥过去一眼,又亲了亲谢瑶,颇为不舍地放开她。
“等孤回来。”
谢瑶从他怀里站起身,只觉得心里都跟着人走而空了一块。
她心中烦,皱眉看了一眼还没走远的江臻,忽然道。
“江公公最近很闲吗?不如明天我调你出去忙几天吧,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江臻:“啊?”
他惶恐的垂下头,差点一脚摔下了台阶,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这位太子妃。
贤妃的册封定在了六月底的最后一天,洐帝再度对那晚的事封了口,只说感念萧相忠臣之心,册儿子为御前统领,女儿为后宫嫔妃。昭示天恩浩荡。
一时萧相府外人潮拥挤,相府的门槛都别人踏破了,上赶着恭维,还有一部分人打起了萧琝正妻位置的想法。
萧琝撑着伤,第二天就去了御前当差。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御林军中占统领位置的几人彻底清查了干净。他做的隐蔽,可顾长泽时刻盯着他的举止,如今也不算全无准备。
六月三十一,贤妃萧楹薇册入宫的那天,萧琝正式接替御林军统领一职,与此同时,顾长泽的一枚暗线悄无声息地到了萧琝身边。
这日宫中热闹得很,惠妃操办着新人入宫的事宜,几个皇子妃们也都入宫拜见,谢瑶称病不出,钻在书房里,看顾长泽坐在桌边落笔匆忙地写着什么。
那是两摞厚厚的文书。
谢瑶从没见过什么臣子来东宫,便是江相每回来也是悄悄的,但顾长泽面前偏就落了这么多本文书等着他处理。
她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本来在看手中的游记,看了一会,目光却被顾长泽吸引了过去。
年轻的储君一身绛紫色衣袍,神色认真,眉目疏朗,伏案落笔时敛去了以往的漫不经心,光线下更衬得容色如玉,修长的指尖握着笔,龙飞凤舞地落墨。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谢瑶觉得这话一点也不假。
心口怦怦地跳动着,谢瑶难得有些痴了视线,裙摆轻晃,顾长泽只觉得腿上一沉,谢瑶坐到了他腿上。
他停下了手中的笔,偏头看她。
“怎么了?”
谢瑶弯唇笑。
“方才读到一句诗,觉得很衬夫君。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殿下果真极好看。”
她话说着,已忍不住倾了身子,她的唇擦过顾长泽的脖颈,一句句低喃道。
馨香萦绕在鼻尖,顾长泽哪还有什么批文书的想法?他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早被她这句话勾得弯唇一笑。
啪嗒一声,文书被他丢在桌案上,顾长泽掐着她的腰身,挑眉望她。
“非也,孤觉得吾妻美甚,更逾孤百倍。”
第72章 第 72 章
朱笔的墨泼在文书上, 谢瑶被他这句话说的脸红,却不忘嘴硬道。
“我这样好看, 殿下还伏案忙碌日夜不归,可见不是真的好看,不过是殿下忽悠我的诓言罢了。”
顾长泽垂下眼,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的侧脸,语气带笑。
“觉得孤冷落你了?”
这些天萧琝进了御前,手下管着御林军,萧楹薇即将入宫, 他知道萧家的野心,也知道这一回,他与萧琝争夺的, 不止是谢瑶。
外面暗流涌动,他日日居在东宫,手下也自有人将消息递过来,宫外有江相, 有他手下其他的能人,但许多事, 顾长泽还得自己拿主意,他晚上回去的时候谢瑶早已睡下, 等她早上醒了,他又已离开了。
若非谢瑶主动来这书房,只怕他们今日也难见上一面。
谢瑶别扭地别开脸,不肯承认。
习惯了之前的朝夕相处, 她如今每天看不到顾长泽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今日孤将事情处理完, 早些回去陪你。”
顾长泽瞧着她别扭的模样便心中一软。
“当真么?”
谢瑶勾着他的手指,面上有些高兴, 可很快又想到青玉说的话,别扭了一句。
“殿下有正事忙,回不回去都成的。”
青玉都觉得她近来太黏着顾长泽了,她好歹是个矜持的姑娘家。
顾长泽看出她的口是心非,好笑地道。
“真的,孤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瑶眨眨眼。
“您不会觉得我太缠人了些吗?”
“为什么这样问?”
她缠着他,他高兴还来不及。
谢瑶如此说,让顾长泽以为谁在她面前乱嚼舌根,顿时皱眉。
谢瑶想起今天来书房前和青玉说的话。
她没听说哪个妯娌有这样的,便是顾姳整天跟在陈遇景身后,顾长泽也觉得她不稳重。
如今他为正事忙着,也不过才小半个月,她便忍不住去书房找人,总觉得太黏人了。
青玉看着她纠结的脸色,扑哧一声笑出来。
“您怎么会这样想?奴婢看殿下巴不得您去找他呢。
小姐,夫妻感情好当然是好事,您越缠着他,才显得越喜欢他呀。”
喜欢?
入东宫的几个月,她和顾长泽的关系日渐亲近,她越发依赖地陪在他身边,从钟萃园被绑他只身涉险,到慈宁宫持剑闯殿,无数的相处中,这样温和又体贴的人,如一团将她包裹的糖衣,愈发深尝,愈发迷恋。
她在闺中时见过旁的夫妻琴瑟和鸣,如今也盼着他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能长长久久。
“但我与殿下,也才认识了三个多月。”
顾长泽对她的好,她不是没有看在眼中,但总在想。
三个多月,从赐婚到现在,他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谢瑶的好奇勾着她,让她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于是她来了书房。
“没有,没人乱说什么,只是我自己想知道。”
谢瑶咬唇。
“我与殿下认识,到嫁入东宫,也才三个月。”
顾长泽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姑娘心中渐渐有了他,想找他,却又因为这些天他的忙碌患得患失,于是想试探他的想法。
胸膛的心跳怦怦地几乎要跳出来,顾长泽用了极大的克制才压住心中的惊喜。
他亲了亲谢瑶的唇角。
“就算只认识了三个月,也不妨碍你我是夫妻,关系亲近,从不在时间远近,孤喜欢你陪着孤。”
从书房出去的时候,谢瑶脸色还有些红,顾长泽才说了那话,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些别的,江臻就来传话说外面有了事。
左不过晚上顾长泽便回来了,谢瑶吃了定心丸,也没在乎这一时半会,转头出了书房。
她回了院子,眼中的高兴挡都挡不住,青玉扑哧一声笑出来。
“奴婢就知道,您见了殿下就高兴了。”
谢瑶脸色红了红。
“您回来的正好,皇上方才命人传话了,说今儿是贤妃娘娘的大日子,您若身子无大碍,还是过去见一见的好。”
青玉一提醒,谢瑶才又想起今日是萧楹薇入宫的日子。
洐帝已喊了人来催促,谢瑶这会心情好,也不拘着这一点不虞,换了身衣裳过去了。
萧楹薇入宫分在了明华殿住着。
她换了一身华丽的宫装,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她毫无气血的脸色,谢瑶一看便更觉得,她入宫多半不是自愿的。
“父皇大安,贤妃娘娘大安。”
她稍屈了屈身子。
洐帝喊了起,萧楹薇更是热情。
“本宫与阿瑶都认识这么久了,拘束这些礼做什么?”
谢瑶嘴角一抽没说话。
她和萧楹薇这么多年见面,好好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有洐帝在,这会指不定她成了贤妃有多跋扈呢。
谢瑶落座,与萧楹薇见了面,她命人送下来了一份厚礼。
盒子打开,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如意,谢瑶起身道了谢,又见萧楹薇朝洐帝抿唇一笑。
“思来想去不知道给阿瑶送什么,便想起臣妾在宫外的时候,便听到宫中流传太子夫妇感情甚笃,臣妾便送这对玉如意,希望阿瑶能与太子琴瑟和鸣。”
洐帝坐在上头,听她们说了没几句话便觉得身上困乏,也许是人年纪大了,他心力交瘁地忙着,若不是有医仙的药,洐帝觉得自个儿听她们磨嘴皮子都要睡过去了。
“宫外还能流传宫里的事?”
他疲倦地看了一眼萧楹薇。
谢瑶拨弄着手中的镯子,不想多和萧楹薇废话,刚要起身告退,就见萧楹薇抿唇一笑。
“臣妾也是听了一嘴,说太子殿下很疼爱太子妃,昔年在太子妃闺阁之时,便传过殿下欣赏太子妃的才情,曾夸赞太子妃才貌双全,后来两人成了亲,更是出双入对感情极好,让外人艳羡不已。”
谢瑶掀起眼皮。
“贤妃娘娘还真是喜欢听流言,臣妾入宫之前还不曾认识殿下。”
萧楹薇眨了眨眼。
“阿瑶又记错了,若非认识,去年你及笄的时候,殿下又怎会亲至王府送上贺礼,还在宴酩厅中与谢伯父说话呢。”
亲至王府?
“殿下三年养病,何曾去过王府?臣妾自个儿都不知道的事,贤妃娘娘如此清楚?”
谢瑶已失了耐心站起身要走。
“那多半是阿瑶没注意,去岁我陪着哥哥前往王府,还远远看见了殿下,就站在宴酩厅内,皇上想必是记得的。”
萧楹薇絮絮叨叨的话让洐帝也烦不胜烦,他头疼的厉害,站起身往外走,落下一句。
“去年朕记得太子是去过王府。”
门外的珠帘晃动,殿内剩下他们两个人,谢瑶并未在意这事。
顾长泽曾和她父亲认识,多半是为公事去谢王府也不一定。
“我还听说啊,去年春日,城东办了场诗会,阿瑶曾在那一举夺魁,远近闻名,殿下亲自作了一幅画,就挂在东宫,想来的确是早已欣赏阿瑶,才在入宫没多久,便与你这般感情深厚。”
谢瑶瞥了她一眼,洐帝走了,她连样子都懒得与萧楹薇装,站起身往外走。
“我记得那天阿瑶穿了身鹅黄色的衣裙,站在花丛中,只是一个背影便那么好看……”
啪嗒,谢瑶的镯子撞到了门框,身影猛地顿住。
她忽然想起了那幅在木屋里,被她看过一角的画。
她曾无数次觉得那幅画的背影熟悉,这会突然被萧楹薇提到了,她才想起,那么熟悉的背影,鹅黄色的衣裙,会是城东吗?
那幅画是顾长泽画的她?
心中掀起万丈波澜,谢瑶身子顿住,萧楹薇在身后又笑。
“这样的事殿下竟没告诉过阿瑶吗?他不是早就见过你吗?”
谢瑶没理会她,脑中乱糟糟地出了明华殿,身后萧楹薇的笑从脸上消散。
“速去传信,动用哥哥在东宫的暗线。”
这是她入宫前,萧琝让她做的第一件事。
他说曾在东宫养病的时候,见过东宫的一个屋子里有无数谢瑶的画像,要她把这件事告诉谢瑶。
她不明白为什么告诉了谢瑶,她就会对顾长泽心有芥蒂,好奇问萧琝的时候,他只说。
“她眼中是容不下沙子的,尤其是欺骗。”
他信誓旦旦地告诉萧楹薇,只要谢瑶知道顾长泽早对她有所图又骗她,那她绝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安心地留在东宫。
*
谢瑶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东宫,时隔许久,对那木屋的好奇再度被勾了起来。
她知道上回顾长泽让她看到的是已经清理过的木屋,也知道那幅画绝对有跟她不浅的渊源,不然顾长泽为何不让她看?
可她从来没想过,那幅画里的人会是她。
会是她吗?顾长泽是何时画的她?
她脑中昏昏涨涨的,眼瞧着到了主院,她下意识问了一句。
“殿下呢?”
“殿下说出宫一趟,约摸很快回来了。”
谢瑶点点头,顾长泽没回来,她也懒得回屋子,脑中混混沌沌的,索性在院子里走了走。
她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那木屋外,木屋从上回他们来过之后就没再上锁了,谢瑶抬手推开门。
那里面干干净净。
她站在木屋的门边,想顾长泽为何要把那幅画挪走?
是因为友人所作,还是那幅画……真是她?
可他今日在书房,才说圣旨赐婚的时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哎呀,太子妃?”
身后一个宫女的惊呼声打断了谢瑶的思绪,她回过头。
“是你啊。”
这宫女之前在她屋子里伺候,后来萧琝在东宫养病,她拨去萧琝身边照顾他了,这宫女侍奉人很是尽心,她也有些印象。
“奴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您怎么来这了?”
“四处走走。”
谢瑶从木屋里出来,那宫女又道。
“天色暗了,外面有蚊虫,奴婢送娘娘回去吧。”
宫女走在前面为她引路,两人离开木屋,往主院去。
“奴婢见娘娘方才站在那好一会,是在找什么吗?”
“没找什么,随意看看,这儿的花漂亮。”
谢瑶随口搭了一句,宫女抿唇一笑。
“要说漂亮,那自然是娘娘院里的花最好看,尤其那玉兰花,殿下最珍爱了,娘娘嫁入东宫的时候,可是殿下亲自吩咐人挪去后院的,现在主院就剩那么几棵树,瞧着也极好看。”
宫女说着,抬手指了指。
“您瞧,那一棵最好看。”
这棵树离萧琝当时养病的院子近,长势极好,到了六月也不见败落,谢瑶忍不住往前走了走,到了那玉兰树下。
宫女哎呦了一声。
“娘娘,奴婢想起还得往浣衣局送衣裳呢,请娘娘恕奴婢先告退。”
谢瑶摆摆手没在意她,到了跟前,抬手去抚那玉兰花。
这儿的院落不多,她站在树下,一眼看到那不远处的屋子。
这是她在东宫,第二回见到上了锁的地方。
想起那木屋,谢瑶忍不住往前走到了门前。
那锁虚虚地挂在上面,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心中强烈的好奇驱使着她,谢瑶抬手推开门,而后抬眼——
她看到了满屋子的画像。
挂在最前面的是春日花丛里,鹅黄色衣衫的背影,与她记忆中的场景全然重合。
画像挂在墙壁上,散落在桌子上,春日诗会的她,宴酩厅举盏的她,嫁入东宫那一天的她。
各种各样的,都是她。
“我虽与阿瑶只认识几个月……”
书房的话还回响在耳边,谢瑶身子猛地僵住。
第73章 第 73 章
顾长泽忙完了外面的事, 便急着往东宫赶。
此时已到戌时二刻,他还答应了谢瑶要早些回去陪她, 生怕小姑娘心中患得患失,他入了宫,连衣裳都没换就进了主院。
屋内安安静静的,灯也没掌,他转了一圈没看见谢瑶,索性转头走了出去。
“太子妃呢?”
青玉也是急得团团转。
“太子妃回来后,说自己要在院子里走走, 后来在您主院进了个屋子,便独自一人坐在那,说……说不准任何人过去打扰。”
顾长泽心中猛地一沉。
“什么屋子?”
*
烛光摇曳, 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顾长泽推门而入的时候,谢瑶正坐在地上,手中握着那张春日画卷。
“阿……”
“别过来。”
顾长泽才喊了一声,谢瑶已惊疑不定地抬起头, 她嗓音沙哑,举起了手中的画。
“这是谁?”
顾长泽停下步子, 高大的身形在灯下一僵。
谢瑶又抬手指。
“这屋子里的画,什么时候有的?”
顾长泽滚动了一下喉咙。
谢瑶仰起头, 一双清透的眸子微红,声音颤了颤。
“你不是说我们才认识了三四个月吗?骗我?”
这春日美人图是她的背影,屋内所有的画,虽然没画过正脸, 她也认得出自己的背影。
顾长泽不是说画是友人所作吗?不是说他之前不认识她吗?
为何这屋子里锁了这么多她的画像, 又为何从来不敢让她看?
两人目光对视,谢瑶忽然对他眸子的温和生了惧怕, 她松了手中的画卷,一步步后退。
顾长泽往前,她便后退,直到避无可避,谢瑶猛地要夺门而出,顾长泽骤然伸手,不顾她的挣扎,紧紧将她揽到了怀里。
“你放开我……”
谢瑶惊叫了一声。
“画中的人是你,阿瑶。”
谢瑶更挣扎起来,眼中惊疑不定。
“为什么……”
“因为孤欣赏、喜欢自己的太子妃,想要画她,不可以吗?”
谢瑶心中掀起万丈狂澜。
“喜……喜欢?”
换个时候听到这话,谢瑶必然是高兴的,然而眼下,她心中却乱得厉害。
“你从去年就喜欢我?还是更早?
这画像是你去年所画?为何从不给我看,还三番两次推阻,你为什么骗我?”
她的声音里带了惊疑,声音越说越高,直至最后,她猛地生出力气,狠狠地从顾长泽怀里挣扎出来,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
怀中一空,顾长泽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又把她抱过来。
“你放开……”
他的动作极重,箍得她腰身一紧再紧,谢瑶被这满屋的画像冲击得厉害,又蓄力去推他。
她愈挣扎,他愈抱得紧,头上的簪子随着两人的推搡掉落在地上,顾长泽用了极大的克制才压住心中的阴鸷与疯狂,死死地抱着她。
“怎么会是从去年,孤只是去年便知道你了。”
他这一句话让谢瑶的挣扎放缓了些,她回过头对上顾长泽的视线。
“去年知道我?”
顾长泽轻轻滚动了一下喉咙,刻意放柔了语气。
“是啊,去年你哥哥在诗会上寻我见面,我瞧见过你在诗会上的风采,那会谢回骄傲地说这是他妹妹,孤留意多看了一眼,那是第一次见你。”
他垂下头,细细观察着谢瑶的神色,没在她眼中看到怀疑,才又轻声道。
“你不知道,其实比起武略来说,三年前孤最好的是文治。
孤在东宫养病,三年来第一次出去,没曾想会在诗会上见到这么有才情的女子。
孤是从那一天见了你,才觉得谢回的这个妹妹很有本事,但我们只见了一面,我怎么会从那时候对你有些别的想法呢?
孤从诗会回来,闲来无事,那日恰好哥哥来东宫,孤又提起对你的欣赏,便说作一幅画,要赠与你。
但是还没作完,哥哥就走了,那幅画后来一直留在东宫,孤只是出自对你的欣赏。”
事情到这还算正常,但谢瑶这回并没轻易信了。
“若是如此,后来我问,你为何不说?”
“看着我,阿瑶。”
顾长泽捧着她的脸,她一对上那双温和浅淡的眸子,便险些被惑了进去。
顾长泽弯唇一笑,话到了唇边要说出来时,他竟有些难以开口。
“因为后来,孤喜欢你。”
谢瑶心尖一颤。
“孤喜欢你,却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私留女子画像的确不稳妥,孤不想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留下些不好的印象,只能谎称是友人所作。”
他的目光那么温和专注,捧着她脸的动作都轻柔,一句话说的真挚,神色竟有些不好意思,他耳侧泛起了微红,她定定地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她生怕自己看下去便沉迷在这双眼里,慌忙别开了视线,又落到满屋的画像里。
“那这些呢?”
如果顾长泽真从之前就对她有别的想法,那她嫁入东宫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顾长泽眼中闪过几分晦暗。
“这些是你入宫之后画的。”
谢瑶顿时抬手去扯画像。
然而画像上并未如她预料的那般有落款时间,每一幅画的角落里,都画了一片花。
顾长泽看她目光巡视了一圈,最后毫无意外地又看向他询问。
“当真吗?”
顾长泽没回答这句话,目光落在屋内的画像上。
“你入宫,孤渐渐喜欢你,便开始想你之前是什么样子,孤循着自己的猜想,画你的模样,但又因为实在没见过,所以未曾画脸。”
他画的是各种各样的背影,这样的解释尚算得宜,谢瑶心中渐渐松动。
“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你失踪的时候,孤很着急。”
是因为那会对她有了喜欢,所以只身闯去,独自交涉,那般为了她不顾性命,连自己的药引都不在意了。
谢瑶心中的怀疑又松动了一分。
“阿瑶。”
他贴着谢瑶的身子,箍着她的力道越发收紧,神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浮起阴鸷,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惑人。
“孤第一回见你,是诗会,第二回,是宴酩厅。”
谢瑶想起萧楹薇说的话,没想到她还没问,顾长泽便已主动和盘托出。
蓦然,僵硬的身子在他怀里软了些。
感受着她的变化,顾长泽又道。
“这些画不好拿出来与你看,毕竟是孤先违背了当时的承诺,成亲之时说的是日后放你离开,但你在孤身边,日久相处,孤便喜欢上了你。”
他的唇贴在谢瑶耳边,如喃呢一般。
“你也许会觉得孤卑劣吧,喜欢一个人,不敢明言,画了她的画像,违了诺言,孤便是不敢让你知道,孤害怕你讨厌。
你会讨厌孤吗?”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不安,一遍遍问她。
“会吗?阿瑶,你会讨厌我,还是会想离开?”
“我……”
谢瑶说不出话。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长泽,他该是意气风发,该温和从容,但从不是这样脆弱又不自信的模样。
顾长泽给的解释尚算合理,但这满屋的画像实在给她太大的冲击,谢瑶总有些缓不过神。
谢瑶抿着唇,久未说话,却忽然觉得脖颈上染了一滴濡湿。
她心中一惊,想要回头去看,却被他死死抱住了身子,转不得脸。
“别人与我,你更信谁呢?阿瑶。”
他的声音几近央求。
萧楹薇的话和顾长泽的话,谢瑶自然信顾长泽。
但她的眼看到的呢?
“孤不敢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讨厌孤,离开孤,但你已看到了,孤也不会瞒你,阿瑶,别离开,好不好?
哪怕你不喜欢孤,也多陪陪孤,孤总不会如旁人那般害你,不是吗?”
如同诱哄一般,他轻轻抚着谢瑶的脸,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指尖的冰凉。
这样的一个人,他身上的温度是冷的,偏生对她的话极尽温柔,高高在上的储君到了这一刻,与她说话的声音里甚至有哀求。
谢瑶说不出要走的话,他数次犯险救她,便是到了这一会也未强求一点,只是温和地将那些喜欢与不堪都捧到她面前,让她来抉择。
像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蛊惑。
谢瑶猛地闭上眼,蠕动了一下唇。
屋内越安静,顾长泽心中就越不安。
他眸光温和地等着谢瑶的话,心中却已翻涌到极致。
萧家兄妹,他还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他的东宫到底哪出了细作,他此时恨不能将他们都千刀万剐。
这画像可以在萧琝被撕开虚伪死后的任何时候被拿出来,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他静静地等着谢瑶,已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这样有些不堪又似乎一击就破的谎言,她会信吗?
她若执意要走呢?
顾长泽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腰身纤细的他一只手便能握住,温软的身子无数次主动窝在他怀里,她明明已经心软了,明明已经开始对他在意,幸福触手可及,难道要在这会让她恨他吗?
心中的想法晃了一下,顾长泽合上眼。
哪怕是恨他呢。
他也不会让她走。
东宫内的正殿可以套上枷锁容他们缠绵到天荒地老,可是阿瑶,那终归是下下策。
屋内安静的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翻涌的声音,大手虚握在谢瑶身侧,他知道,只要她此时起身要离开,那他一定会囚她在东宫,日夜尝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晌,谢瑶终于动了。
顾长泽猛地睁开眼,大手在扣住她手腕的那一刻,谢瑶道。
“回吧,我饿了。”
浑身的防备松懈,顾长泽呆愣地看着她。
“阿瑶?”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试探。
“你……你不走?”
“殿下不是已解释过了吗?”
谢瑶晃悠悠地站起身,半日紧绷的精神放松,才站起来又眼前一黑。
顾长泽将她拦腰抱起,看着她窝在怀中不挣扎,还觉得如梦中一般。
他在上回让江臻挪走画像的时候,就留意着将画的落款时间都抹掉了,今日从主院到这儿的路上,他已想好了要如何解释。
他甚至想过若她非要走,他反手再捅自己一刀让她回头也好,还是露出真面目把她囚在殿中也罢,唯独没想过,她会信了。
顾长泽抱着她往主院走,谢瑶看着他丰神俊朗的如画眉目,还有眼尾的脆弱和那时在脖颈间感受到的一丝濡湿,心中的惊疑散了七八分。
谢瑶被他抱着放在了软榻上,他半跪在床榻前,仰着头亲她的下巴,语调沙哑。
“阿瑶?”
“嗯。”
“想吃些什么?”
“都好,你去让他们准备吧。”
谢瑶才说罢,又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安。
“孤再回来的时候,你还在吗?”
“当然会。”
谢瑶点头。
他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门关上的刹那,眼尾的脆弱和温和的语气全然消散。
“是谁?”
书房内,江臻跪在地上。
“一个……一个宫女,是贤妃娘娘的人,多半是之前萧公子在的时候……”
“五马分尸,头送去萧府,眼珠挖了送贤妃宫里。”
“是……是……”
“萧楹薇,孤明日不想再看到她还活着。”
“殿下!”
江臻颤着声。
“才出了事,她就死了,太子妃若怀疑……”
顾长泽冷厉地瞥过去一眼。
“她只能在宫里出事吗?落水,刺客,自缢,这么多的办法,孤是先在你身上试验一遍,还是你直接去动手?”
“奴才这就去安排!”
“明日起,调一半侍卫入主院,太子妃去了哪,见了什么人,孤时时刻刻都要知道。”
“是。”
顾长泽合上眼,心中嗜血的杀意翻涌,哪怕她已说了,他还是担心,万一明天一早起身,她就离开了呢?
他不愿让她走,他愿意为此不择手段。
屋内安安静静,半晌,从上面扔下来一张宣纸。
“江臻,去宫外传些流言吧。”
第74章 第 74 章
顾长泽亲自端着承盘入内的时候, 主屋一片漆黑,他目光往床榻上一扫, 没看见那道身影,顿时脸色难看下来。
手中的承盘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滚烫的粥飞溅到他手背,顾长泽手紧握成拳,大步往外走。
“来人……”
“殿下!”
“咚——”的一声,屋内的屏风被推倒在地上,他猛地回头, 阴鸷冷厉的神色在看到谢瑶时候顿住。
她站在屏风后,呆呆地看着他,微红的眼尾带了几分不安。
“怎么了?”
霎时, 心中翻涌的阴云退去,顾长泽大步往前走了几步,狠狠将她抱进怀里。
“你去哪了?”
谢瑶有些不适地挣扎。
“我只是去换了身衣裳。”
箍在腰间的手力道很重,顾长泽的神色比以往都陌生, 连方才说话的声音都将她吓了一跳。
顾长泽死死压住了心中的慌张,将她拦腰抱起放回了床榻上, 沉沉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才松了口气, 嗓音沙哑道。
“孤以为你又走了。”
谢瑶看着他的神色,两人目光对视,顾长泽很快别开,将头埋在她脖颈上, 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昏沉的殿内, 他的不安与紧绷清楚地让谢瑶感知到,她被他抱在怀里, 有些喘不过气。
“你弄疼我了……”
一句话落,身上的力道骤然松开,顾长泽松了手。
“哪疼了?哪不舒服?”
谢瑶摇头。
“方才的膳食洒了,孤再让人去做。”
顾长泽往外喊。
“江臻,掌灯。”
屋内的烛光亮起,顾长泽脱了靴子抱着她一起上了榻。
“你不去吗?”
谢瑶挣扎了一下。
“不去,孤陪着你。”
烛光昏暗,他的手晃过眼前,谢瑶很快注意到手背上的红肿。
“是方才粥撒了烫到了。”
见她看过去,顾长泽主动举着手到她面前,语调柔和。
“那粥太烫,有些疼,阿瑶给孤上上药吧,好不好?”
谢瑶犹豫了一下,点头。
顾长泽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高兴了些,他喊人端来了清水,清洗后,谢瑶将药粉倒在手背上。
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顾长泽眉也不皱,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谢瑶。
他的太子妃委实太好了,样貌好脾性好,哪哪都那样让他喜欢。
顾长泽眸子里闪过几分痴迷,身子渐渐挨近了谢瑶,正当他要低头去亲一亲她的时候,谢瑶忽然问。
“殿下既然那么早认识我,那我嫁入东宫的时候,殿下也提前见过圣旨吗?”
顾长泽身子一僵。
谢瑶低垂着眼,依旧给他上药,她一个人坐在这想了许久,才从他早认识她的惊讶中缓过神。
可缓过神的同时,她也想到了一件事。
他把满屋的画像和感情都藏得很好,若非她今晚见到了,只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晓得这些。
他解释了那些话,可谢瑶依旧心有怀疑。
她明明已人在东宫,他又为何非要再去画那些呢?
满屋的画粗略看过去也有几十幅,他日日与她在一起,真的有时间再去画这么多画吗?
若这些画真是他之前画的,那是否在她入宫之前,顾长泽已对她……
那她入宫的圣旨呢?他也会提前知道吗?
谢瑶记得她出宫的路上,那么凑巧地就遇见了顾长泽,后脚她回了王府,半个时辰都不到,外面就传来了圣旨。
“怎么会。”
屋内安静了半晌,顾长泽滚动了一下喉咙。
“孤说了,那会只对你有些欣赏,圣旨赐下来的时候,孤才咳血昏迷,第二天早上才知道。”
谢瑶还没来得及细想,顾长泽已凑过来轻轻蹭了蹭她。
“手好疼,阿瑶快些上药吧。”
谢瑶仔细地给他抹了药,江臻送来了晚膳,顾长泽非要缠着她在一起用,等吃罢了东西,谢瑶要去沐浴的时候,忽然腰身一紧,顾长泽抱住了她,幽深的眸子闪过几分不舍。
“我能和阿瑶一起沐浴吗?”
“殿下手上有伤,还是莫折腾了,我很快就出来。”
顾长泽眸光暗淡地松了手,喉咙滚动了一下。
“好,孤等你回来。”
屏风后的纤细身影入了浴桶,举手投足撩动的水都似落在了他心尖,顾长泽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心中的情绪躁动着。
他极想此时进去与她同浴,紧紧拥着她,看她在他怀里迷离,任他摆弄,水乳交融的爱与疼才能让他感受到他是真实的,怀里的人也是真实的。
他当然知道她问了,他其实最该说真话,但他也知道,说了真话随之而来的,一定是那个他怕了太久的问题。
她的入宫,跟他到底有没有关。
他卑劣,自私,他用尽手段才把她留在身边,这个问题可以是任何时候被拿出来,但不能是在萧琝还活着的时候。
绝不能是她还以为萧琝是个好人的时候。
顾长泽猛地合上眼,滚动了一下喉咙。
谢瑶沐浴罢出来,顾长泽已换好了寝衣坐在床榻上,她刚到了跟前,便被他一把抱进怀里。
他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馨香,沐浴后的温软身子还泛着热气,顾长泽心中的喜欢与依赖几乎要溢出来,他揽着谢瑶,抬手要去勾她的衣裳。
动作被一只纤细的手止住,谢瑶看着他。
“今日有些累了。”
她累了一天,沐浴的时候就差点睡过去。
顾长泽顺势收了手。
“好,那孤陪你睡。”
他起身要将谢瑶抱到床上,却不防忽然被她推开了些。
“我今晚回后院住。”
顾长泽身子一僵。
“为什么?”
谢瑶抿着唇。
她方才沐浴的时候便觉得小腹酸胀,算着时间应该是到了来月事的时候,自然要回后院取了东西。
她每每月事之时便身上酸痛,晚上睡时更翻来覆去,顾长泽多日劳累,她今日瞧他眼下已有了乌青,不想半夜再吵着他。
加上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想独自捋一捋。
“嗯?”
她不说话,顾长泽心中便有些慌了。
他用力地抱着谢瑶的身子,不安地又问。
“为何突然不与孤住了?”
“我只是……”
“殿下!”
江臻和谢瑶的声音撞到了一处,谢瑶顺势止住话推他。
“去吧。”
“不碍事,孤陪着你。”
顾长泽对江臻急切的声音置若罔闻,手顺着去勾谢瑶的手指,没见她避开,心中才安定了些。
“阿瑶……”
“殿下!”
江臻久等不到回应,又在门外咬牙喊了一句。
霎时,顾长泽眸中涌起暗色。
他恨不能这会命人把这个没眼色的东西拖出去砍了。
心中怒意翻涌,可顾长泽终归是怕吓着她,勉强压着心中的冲动。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孤与太子妃歇下了。”
江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是大事,殿下,必须得您拿主意……”
“去吧。”
谢瑶再次从他怀里出来。
顾长泽只能用力地抱了一下她,才道。
“孤很快回来。”
他放开谢瑶,大步迈了出去,到了门边,眼前寒光一闪,在那剑劈头要落下来的刹那,江臻梗着脖子喊道。
“殿下,不好了,大将军死了。”
屋外安静了片刻,门被推开。
“孤有事出去片刻,阿瑶等着孤回来,好不好?”
顾长泽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谢瑶轻轻点头。
他大步走了出去,眸中神色一变,外袍翻飞,远远传来一道声音。
“即刻备马出宫。”
顾长泽走后,主院外就悄然站了许多的守卫和宫女,谢瑶披上了外衫,起身打算回后院,刚走出去便被门外的阵仗吓了一跳。
“为何突然这么多人?”
“殿下说近来宫中不太平,着奴才们守着您。”
当前一身盔甲佩剑的侍卫长躬身道。
“不必守了,我出去一趟。”
“娘娘去哪?”
那侍卫长顿时眼神一凛。
“本宫去哪,还需要向你交代吗?”
谢瑶蹙眉看着门外乌压压的阵仗。
“奴才不敢,但外面危险,还请娘娘让奴才送您。”
侍卫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谢瑶烦不胜烦,终于落下一句。
“只是去后院。”
侍卫长看着她进了屋子,青玉守在了门外,才算松了口气,大手一挥,一群人又乌压压地站在了后院守着。
谢瑶入了内,连忙着青玉去取了月事带。
她进了恭房,没过一会,却蹙眉出来了,心中充斥着浓浓的不安。
算着日子今日该是她来月事的时候,但是却偏偏没有。
她月事一向极准,晚间沐浴的时候也觉得身上酸乏,为何却没来?
“也许是小姐近来心神不安,所以推迟了几天。”
青玉为她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
若非推迟,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您不想有孩子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谢瑶身子一震,很快摇头。
“至少如今还不想。”
若真有了,顺其意生下来也不是不行,但谢瑶如今还不愿有。
“歇了吧。”
她心中乱着,身上也没什么劲,囫囵落下了一句,转身往床榻上去。
“您不回前院等殿下了吗?”
青玉落下了帘子,问道。
谢瑶没应声,早已沉沉睡了过去。
子时二刻,顾长泽忙完了外面的事,大步迈进屋子,没看见谢瑶,顿时心中便是一慌。
“太子妃呢?”
第75章 第 75 章
谢瑶第二天醒来, 刚撑着床坐起身,便瞧见坐在她床边的人。
他眼下有浓浓的乌青, 发冠歪着坐在她床边,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已不知看了多久。
“殿下?”
谢瑶惊了一下。
“你醒这么早?”
她话落,又看到顾长泽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裳,顿时又问。
“还是一宿没睡?”
她话没说完,便被顾长泽揽着腰紧紧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回来住了?”
他声音沙哑,昨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便坐在这屋子里看着她,直到她今天醒来,面色自然地和他说话。
“昨晚回来拿些东西, 后来身上困乏,便没再回去了。
你一宿没睡吗?”
直到她开口解释,顾长泽心中一夜的浮沉才落定,他沙哑着声音道。
“回来的时候已快天亮了, 孤来看看你。”
“怎么不上来一起睡?”
顾长泽目光不确定地看着她。
“孤可以吗?”
“为何不能?”
谢瑶不解地问了一句,反倒让顾长泽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怔怔地看着她,半晌道。
“孤身上脏, 又怕上了床榻吵醒你。”
她昨晚说了自己累着了,又开口拒绝了和他同榻,哪怕顾长泽偷偷来了后院,也生怕她不愿。
“上来歇会吧。”
谢瑶主动腾出了位置给他。
顾长泽才上了榻, 便瞧见她穿了衣裳要起身, 顿时跟着坐起来。
“去哪?孤与你一起。”
“只是去前面看看看早膳。”
顾长泽伸手去拿外衣。
“等会我便回来了。”
她执意没让顾长泽跟着去,独自起身去了小厨房。
厨房内正准备着早膳, 谢瑶站在门边看了一会,道。
“再添一份八珍汤和茯苓粥。”
吩咐罢,她又转头让下人们去前院取了一身顾长泽的衣裳,刚要转头回去的时候,听见主院内,几个宫女窃窃私语。
“殿下和太子妃恩爱,莫说咱们东宫的人知道,连外头也听说了,我在宫外的姐姐今儿一早就托人传话,说两个主子蒹葭情深,咱们做下人的也跟着享福,她在的那主家,夫人和大人整日吵架,一吵架就拿他们做奴才的撒气。”
“是啊,咱们跟在东宫伺候,的确不算受罪,殿下病着,太子妃日夜侍奉在身侧,便是太子妃嫁入东宫数月,也不见殿下纳其他侧妃,两人必是爱极了对方,不然哪个夫人能日夜侍疾,哪个夫君又忍得住不纳妾呢。”
几个宫女正感慨着,谢瑶冷不丁的出现把她们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跪下去。
“太子妃。”
“早起你们便平白说些闲言碎语,手头的事忙完了?”
“奴婢们不敢,您和殿下的佳事传到了外头,奴婢们早起从外面忙碌回来的时候,偶然听得了,才在这说上几句。”
“外面能有什么流言?”
她和顾长泽从慈宁宫的事情之后,便几乎整日在东宫不出,如此低调,外面还能有他们的流言?
有个宫女大着胆子上前道。
“前些天从殿下拒了侧妃的事之后,又有您日夜陪侍在殿下身边,外面的人听说了这些,都传您和殿下恩爱呢。”
“外面的人胡说,你们整日在东宫伺候,竟也跟着胡说。”
“奴婢们正因为常在东宫伺候,才最看得清楚,您和殿下蒹葭情深,委实是天造地设的佳话。”
谢瑶脸皮本就薄,更是头一回听说了外面也有人议论他们,轻斥了婢女几句,刚要转身离开,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四下看了一眼,喊了最前面机灵的那个宫女过来。
这宫女是常年在主院里伺候的,一直跟在江臻底下做事。
“本宫嫁入东宫也才三个多月,外面怎么就传得这样了?”
“虽说您入宫的时候短,但殿下那么看重您,奴婢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在您入宫前的时候,殿下知晓了皇上赐婚,当时便怕您从王府到了皇宫不适应,还让奴婢们去寻些姑娘家的喜好,装饰在后院呢。”
谢瑶不动声色地问。
“是吗?殿下早知道本宫会嫁入东宫?”
“那自然是不知的,赐婚的那天,殿下头一回出去上乾清宫找皇上议事,还没一会呢便晕着被人抬了回来,昏迷了整整一天,连圣旨都是第二天见的。
不过江公公那时候也吩咐奴婢们了,说您身份尊贵,殿下又和谢世子颇有交集,您嫁入东宫便是主子,让奴婢们不得慢待分毫。”
谢瑶轻轻颔首,又问。
“瞧着如今快到了秋日,殿下素来喜欢作画,本宫想送殿下一副秋景图,你可知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宫女顿时讶然。
“娘娘恕罪,奴婢在主院伺候多年,未曾听过殿下喜欢作画呢。”
“之前也没有吗?”
“并无,不过您嫁入东宫后,奴婢有几回往书房奉茶,倒是瞧见殿下在作画,但次数也不多就是了。
殿下之前久病在榻,一年到头没几回出院子,怎么会喜欢作画呢。”
谢瑶闻言点点头,没再说话走了出去。
她添了两道补身子的膳食,喊顾长泽一起起身吃了,早膳后,顾长泽在床榻上睡着,谢瑶喊了青玉。
“着太医令过来给我请平安脉。”
请完了脉,谢瑶起身亲自送了太医令出去。
两人移步东宫外,外面下了雨,谢瑶撑着伞罩在头上,隔着雨幕问。
“本宫身子如何?”
“娘娘大安。”
“近来总觉得身上困乏,月信也推迟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太医令回想着她的脉象。
“娘娘并无不妥,放宽心态就是。”
谢瑶送出几步,刚一转头,便瞧见了穿着中衣大步走出来的顾长泽。
他没撑伞,身后也没下人跟着,几步从里面走到谢瑶跟前,身上已被大雨淋湿。
“你怎么出来了?”
谢瑶连忙将伞罩到他头上,顾长泽不顾落在身上的雨水,连声问她。
“去哪了?”
“只是送太医令出来一趟。”
顾长泽顺着雨幕看到渐行渐远的太医令,又转头看向谢瑶。
“外面下了雨,下回别送他了,他自己会走。”
谢瑶看着他淋湿的衣裳,拉着他往里面走。
“你还说我,瞧瞧自己连伞都不带就跑出来了。”
顾长泽接了伞罩在两人头顶。
“孤醒来没看到你。”
一把伞罩不到两个人,谢瑶的裙摆很快沾上了雨水,顾长泽身上淋湿了,也不敢再抱她,只能尽量将伞罩在她那边。
谢瑶提醒了几回,他置若罔闻,一直撑着伞入了屋子,谢瑶正要提醒他去换身衣裳,却见顾长泽推着她坐到了床榻上,半跪在榻边,抬手握住了她的小腿。
裙摆的脏污被他捏着帕子一点点擦干净,他握着谢瑶的脚踝将淋湿的鞋袜脱了下来。
“别着凉了,孤命人去备热水沐浴。”
这天下着雨,顾长泽再没去书房,一直窝在后院缠着她,任凭谢瑶去了哪,他也时时刻刻跟上来。
到了晚上,谢瑶记挂着月事,再一回拒绝了与顾长泽同榻。
他看着谢瑶入了床榻,咫尺间也不敢再近一步,转头关上了门,目光沉暗下来。
“那些人不是已清理干净了吗?”
“奴才确保,人的确是全查了一遍了。”
那为何谢瑶还是不与他亲近?
顾长泽目光飘忽不定。
“再去查。”
他在江臻耳边吩咐了几句,回头顺着窗子看到床榻上的曼妙身影。
这一晚顾长泽再没回去,依旧站在廊下看了她许久。
再之后的几天,两人也没同榻,谢瑶这几天总觉得困乏,每晚都睡得很早,顾长泽也不敢叫她,便每日坐在她榻边守着,或是站在廊下等她醒来。
第四天一早,谢瑶醒来,对上青玉欲言又止的眼神。
“您和殿下闹别扭了?”
谢瑶摇头。
“那您怎么整夜将殿下关在门外?”
“关在门外?”
谢瑶一惊。
“合着您还不知道啊,这几天外头的宫女都传遍了。”
青玉凑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前几天您送太医令出去,殿下找不到您便冒雨跑了出去,回来后亲自为您换衣裳,您又吩咐为殿下添了汤补身子,加上之前的事,外面正传着您和殿下蒹葭情深。”
从皇宫到民间,也不知是打哪传出来的,将太子夫妇琴瑟和鸣的事传的有模有样,说太子虽病弱,却亲自为太子妃拒绝纳妾的事,又说太子妃体贴,日夜为太子的病侍奉在侧,不过四五日的功夫,外面几乎已人尽皆知,太子极宠太子妃。
外面正流传着他们的恩爱,甚至有不少文人墨客赋诗称颂,还没好几天呢,忽然太子被太子妃关在门外的事就又传了出来。
东宫的下人夜夜都能看到顾长泽站在廊下,有时候太子妃在屋内咳嗽了两声,殿下也要担心过问,却从不踏足屋内一步。
有人说是两人吵了架,这几天白日瞧着太子殿下缠着太子妃,太子妃却性情冷淡并不多言,晚上也不让殿下入内歇息。
此言一出,顿时外头便为此吵翻了天。
便是再宠爱,堂堂储君怎能惧内?
这话从宫外传到了宫内,关于太子惧内与两人争吵的流言甚嚣尘上,有人已为此多有讽刺嘲笑太子,又有人觉得太子妃实在好命,这么有手段能让堂堂太子如此盛宠。
别说其他人,连青玉都听了一耳朵,马不停蹄地来问谢瑶了。
“都是乌龙,外面怎么能传的这么荒谬?”
谢瑶起身下了榻。
“殿下在哪?”
她抬手推开门,眼前蓦然倒过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殿下?”
顾长泽倒在她身上,一张好看的脸苍白又失了血色,身上的霜意让谢瑶一惊,再不能平静下来。
“快传太医!”
“不必传了,不是什么大事。”
她扶着顾长泽坐回了软榻,顾长泽面上毫无血色,眼下有重重的乌青,身上染着寒霜,再不复尊贵的太子风仪。
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身,谢瑶无法,再度脱了衣裳陪在他身边。
“你夜夜都守在外面?为什么不进来?”
顾长泽虚弱地倚在她身上。
“你说不与孤同榻的,孤怕你生气,不敢进来。”
谢瑶顿时哑然。
她不与他同榻是怕……
“那也不能整晚站在外面,身子拖垮了怎么办?”
葱白的手覆在他额头,顾长泽在她眼中看到了焦急和心疼,眸中闪过几分幽光。
“无妨,孤撑得住,只要你不生孤的气就好。”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孤也不知道,但想你不愿留下来住,多半是孤哪做错了,才惹得你不高兴。”
“我没有,你快歇一会吧,我去前院喊太医令。”
谢瑶说罢要起身,却被他紧紧箍着腰。
“不用请太医的,只要阿瑶不生孤的气,孤便什么都好了。”
“我没生你的气,只是这些天身子不舒坦,怕与你一起住着半夜起身太多,扰了你休息。
如今倒好,你一个人站在外面不说也罢了,外头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
谢瑶没想到外面的宫人百姓甚至敢如此议论堂堂储君,那些什么太子惧内又让人嘲笑的话她听了都觉得过分。
这些话传出去,洐帝如何想他?史官如何想他?
“你歇着,我去外面找人清散了这流言。”
“不过是百姓们乱传的,你若阻,说不定反要传的更凶了。”
顾长泽将下巴搁在她肩膀,静静地拥着怀里温软的身子。
“只是如今这般情况,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东宫,孤今晚能入了榻与阿瑶同睡吗?不然只怕他们要传的更过分了。
孤若做错了什么,你只说出来,万别如此冷落了孤。”
他声音充斥着虚弱与不安。
谢瑶闻言脑中挣扎了一下。
算起来她的月信已推迟了七八天了。
可外面流言传的这么厉害……
她是告诉顾长泽,还是……
“嗯?阿瑶?”
她不说话,顾长泽便更凑到了她跟前,声线柔和。
屋内安静,他的声音如带着蛊惑一般。
“孤安静地陪在你身边就行,好不好?”
“你若生孤的气,不愿与孤同住,其实离宫回王府一段日子也正好,但外面流言闹得凶,你若此时离开……”
那些流言更会来势汹汹,嘲笑堂堂储君惧内,讽刺太子无状不堪。
流言将东宫推到了全京城人都注意的地方,他与她如何,所有人都会看着。
顾长泽不动声色地收紧了腰身,眼中沉暗。
他的太子妃,最心软了。
第76章 第 76 章
(74~75章已大修, 辛苦读者朋友们回看以保证剧情连贯)
“您想什么呢,我出宫做什么?”
谢瑶的一句话喊回了他的思绪, 顾长泽垂下眼。
“真的吗?太子妃也不生孤的气?”
谢瑶摇头。
“那今晚孤可以回来与你一起住吗?”
还没等谢瑶开口,顾长泽猛地低头咳嗽了几声,捂开的帕子上染了几分血丝,谢瑶惊慌失措地往外喊。
“快来人,传太医!”
他轻轻抹掉唇角的血丝,还不忘问她。
“可以吗?阿瑶。”
谢瑶此时哪顾得了其他,看着他咳嗽中带血, 慌张的不行,连连应声。
“好,今晚我随殿下一起住。”
太医令火急火燎地赶来, 跪在榻前,看着帕子上的血眼前一黑。
然而这正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哪怕吐了血,神色也带着几分不明显的愉悦。
太医令搭上了他的手腕, 一探脉,更是心中狠狠一跳。
脉象虚华, 过躁无力,连夜少眠, 大亏之像。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顾长泽。
他不是才几天没给他诊脉吗?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殿下……”
他对上顾长泽的目光,顿时便明白了他想听什么。
太医令转头看向谢瑶,斟酌着道。
“殿下连日少眠,奔波疲惫, 又心神不宁, 以至脉象亏空,所以才咳血无力。”
谢瑶心中一颤, 看着帕子上的血,又惊又心疼。
“你宁愿在外面站着,也不入内问我?”
顾长泽又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孤怕你生气,你前些天……”
他话没说完,谢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劳太医给殿下开药吧。”
她攥紧了顾长泽的手,捏着帕子给他擦掉唇角的血。
顾长泽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与她依偎在一起,叹息一声。
“不是大事,也不必让太医来这一趟的。”
谢瑶没理他的话,只看着太医令。
“煎一副药够用吗?可要再弄些别的补一补?”
“娘娘不必担心,臣自会为殿下调理好,这是方子,有劳娘娘吩咐他们熬了。”
谢瑶接了方子出去,太医令看顾长泽懒散地窝在床榻上,连声叹道。
“殿下,您委实不敢胡闹了。”
这三年他身子调理的渐好,此时距上一回发病也过了一两个月了,但药引下落不明,冯医仙还没找到珍贵的药材,病根没除,他也日夜担忧。
若是好好调理就罢了,这一连半个月,殿下日日扑在书房,又出宫处理琐事,本就劳累,如今又连夜站在外面守着太子妃,身子如何扛得住?
顾长泽毫不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
“开你的方子就是。”
这摆明了是不打算听他的话,太医令气得胡子一抖,却也不敢置喙半句,刚要行礼出去,忽然听顾长泽问。
“前些天你来给太子妃请平安脉,太子妃为何出去送你?”
*
谢瑶送完了药方回来,又入内陪在顾长泽身侧。
知道了他连夜守在外面,又见咳了血,谢瑶寸步不敢再离开他。
“外面的流言你早该着人清查的。”
她皱着眉。
若早早清理,怎么也不会传的这么过分,竟能传了储君惧内。
顾长泽伸出手,谢瑶犹豫了一下,倾着身子到他怀里。
“说的也不算假,孤如何能镇压?”
谢瑶顿时起身又气。
“你……”
“何况,他们传的总有一半是真的,孤喜欢你,这做不得假,既是实话,也不算流言。”
喜欢这两个字坦然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谢瑶顿时心中一跳。
前些天的惊疑渐渐打消,如今再提到喜欢这两个字,她心中的喜便大过了惊。
她依赖顾长泽,对他有着懵懂的心动,两人真正相识三月,他告诉她说,他在她入宫第一个月便喜欢上了她,这样的答案,如何让人不欢喜?
几乎刹那,谢瑶握紧了手指,耳侧微红。
“从前不敢告诉你,如今便好了,孤日日都想说,天下人都知道了更好,孤喜欢自己的太子妃,没什么不可以的。”
顾长泽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指尖轻轻撩过她耳垂。
时隔五日,顾长泽终于再度与佳人同榻。
第二天一早,他瞧着谢瑶出去,人慵懒地窝在软榻上,命江臻将文书一起搬来了内屋。
他心情比昨日好了太多,江臻小心奉上了茶,问道。
“那边的事,您打算如何?”
此言一出,顾长泽捏了捏眉心。
那天晚上,他连夜出宫,是为他手下一个少将军突发恶疾而死。
少将军手中掌着不少权势,在军营也算一呼百应,却偏偏那天出门喝了酒,回来没多久便死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死因查不出不对劲,他一死,底下便有人顶上了他的位置。
“陈少卿他……”
江臻欲言又止。
少将军的死蹊跷,就算不说,顾长泽也知道是谁做的。
可偏生奉命查证此案的是少卿陈遇景,陈遇景与萧琝关系甚好,甚至未曾查办,便已结了案,让顾长泽借势发挥的想法都来不及有。
少将军一死,底下顶上来的人是陈遇景的弟弟,陈家与萧家关系甚好,这一来权势落在了谁手中便不言而喻。
陈小将军的上头是陈遇景,陈遇景必定会护着这个弟弟,若想把少将军被夺走的权再拢回来,那陈遇景和他弟弟,就不能留。
顾长泽摩挲了一下手指。
陈遇景好办,杀了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顾姳已喜欢了他好几年,曾经为了这人连命都不要。
“先撤回来。”
顾长泽合上眼。
他堂而皇之地借病住回了谢瑶的院子,整日连床榻都少下,哄着谢瑶让她喂药,又虚弱地缠着她不安地问。
“阿瑶不会再生孤的气了吧?”
前面闹了一场乌龙,他为此在外面站了那么几天,谢瑶心疼的不行,哪还说得出一句不好,自是百般顺着。
太子进了太子妃的院,两人和好如初,甚至太子染了风寒,太子妃日夜忧心,亲自煎药又命人准备药膳,在宫外很快覆过了太子惧内的流言,众人纷纷再叹两人琴瑟和鸣恩爱百好,实在是天作之合。
流言传到耳边,青玉还偏偏每日要当玩笑一样念给她听,谢瑶脸皮薄,越听越觉得燥,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如今倒好,别说是赶殿下出去,便是咱这有个风吹草地,外面也得讨论半天。”
谢瑶偏头看顾长泽。
“殿下便着人去处理一二吧,总这样传着也不是事。”
顾长泽掩下眼尾的笑,握住她的手。
“既是外面的人乱传的流言,你且等等,孤找人摆平。”
谢瑶信了他的话,心中总算松了口气,起身往外去给顾长泽端药。
“这些天宫中安静,便是流言传成这样,也不见皇上问。”
青玉听罢,顿时扯着她的衣袖道。
“那当然是因为外面出事了。”
“后宫能出什么事?”
说到这,青玉眼中闪过几分痛快。
“也许是贤妃娘娘作恶多了,前几天晚上在自己膳食里吃出了一双眼珠,人吓得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说有人害她,要找皇上保护她,可没想着过了玉湖,她跑得急,脚一滑摔了下去,人淹的去了半条命,要不是萧统领经过救起了她,只怕这会人都没了。”
“眼珠?”
谢瑶听罢也是一骇。
“说是贤妃娘娘入了宫苛待下人,三天打死了四个宫女,手段残忍,宫人们莫不畏惧,也许是谁死了托魂索命……”
青玉的话说到一半便不敢再说了。
谢瑶总觉得这事蹊跷。
“深宫大院,怎么还能碰见这东西……”
“您管她呢,这么作恶多端的人,什么报应都是该的。”
顾长泽喝罢药,又缠着谢瑶一起在床榻上睡了一会。
等近酉时,谢瑶醒来,屋内已没了顾长泽的身影。
她刚要起身,便觉得小腹一疼,一股暖流涌下。
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时隔十多天,她的月信终于还是来了。
谢瑶松了口气,起身去换了衣裳,便无精打采地窝在软榻上歇息。
心中一桩事了了,她人瞧着也放松了许多,晚上顾长泽回来,吩咐人熬了糖水,又上了榻抱着她给她捂着。
“每回都这样受罪,孤得看着让太医令再给你开方子调理调理。”
“一直便有的毛病,受些疼也不是坏事。”
顾长泽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半晌没说话。
他的病养了足有五六天,一见好,顾长泽又一头扎进书房里忙碌起来。
这日太医令再去书房请脉,见他又要了那药,便道。
“您若是不想喝,让太子妃喝了也是一样的。”
顾长泽没理会他的话,问道。
“孤记得,太子妃的堂婶和堂嫂,都是因难产离世的?”
“正是。”
太医令连忙道。
顾长泽抿唇,忽然想起了太后。
他的皇祖母也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生父皇落了病根,如今常年缠绵病榻。
“开药将太子妃的身子调理好,孤不想她再来月事的时候每回都这样疼。”
“是。”
“至于孩子……”
他将手中的药放在桌子上,砸出一丝闷声。
“她不想要,我们便不会有。”
第77章 第 77 章
月事方过去, 谢瑶沐浴罢躺在床榻上,屋内放着的冰块浸出丝丝的凉意, 她晃着团扇驱散最后一丝闷热,一边等顾长泽回来。
近戌时,他踏着光亮迈进屋子,一眼看到床榻上的曼妙身影。
一头青丝披散在身上,修长的脖颈在烛光下越发显得莹白,玉容上的一丝温柔恰到好处地在回头时落在他身上,顾长泽心念一动, 大步往前将她抱进怀里。
“还不睡么?”
“等你回来。”
他垂下头,心中忽然泛出无以言说的情愫。
他亲了亲谢瑶的唇,修长的手掌着她的腰肢, 在她身上轻轻抚过。
“孤也念着你,早早回来了。”
滚烫的唇掠过耳侧,他低语喃呢。
“许多日了,你有没有想孤。”
两人日日见面, 他滚烫的身子贴着她,口中所言的“想”到底是什么不言而喻。
谢瑶脸色红到了脖子根, 觉得他这话问的直白。
她抿着唇不说话,顾长泽便一直亲她, 从唇到脖颈,直把白皙的肌肤都亲红,谢瑶倚在他身上喘着气。
连着将有半个多月没亲近,她身上才被他一勾, 便涌起意动, 纤细的手拽着他的衣裳,小声说。
“你去沐浴。”
两人缠着上了软榻, 衣裳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顾长泽重重地亲了她一下,眼尾泛出暗红。
“等孤回来,很快。”
他起身去沐浴,谢瑶平复了一下心绪,下了床将手中的书放好。
回了床好似在等着他一般,不回床又能做什么?
谢瑶四处巡视了一圈,胸膛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样,她索性倒了一盏凉茶一饮而尽。
茶水还没落肚,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抬手将杯盏拿走了。
“都说了不让你多喝凉茶。”
沐浴后身上的热意隔着中衣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身上,顾长泽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床榻上去。
床帷落下,狂乱的吻落在她身上,半个月未曾亲近,谢瑶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热情,她畏惧着瑟缩,却被顾长泽扣紧了手腕拉过去,被迫承受着这样的水乳交融。
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意,她弓着身子,腰肢被顾长泽抬起,喘息嘤咛都被他吞入腹中,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浮沉。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罢,她小脸红扑扑的,已是累极躺在他臂弯里,汗津津的头发贴在侧脸,清浅的喘息交错响在屋内。
他抱着谢瑶去沐浴,回来后,小姑娘沉沉地在他怀里睡去。
顾长泽在她额头亲了亲,从她身上抽离下了榻。
夜半时分,谢瑶迷迷糊糊地感觉一阵冷意掀开了被子,她睁开眼,瞧见顾长泽上了床榻抱住她。
“出去做什么?”
“没事,睡吧。”
谢瑶实在累极,往他怀里钻了钻便又睡了过去。
隐约间,她在顾长泽身上闻到了一阵清香的药味。
连日来,她住在东宫久不出,丝毫不知外面已变了一番天。
等青玉再一回到她身边说的时候,她才知道萧楹薇因为上回的事,已病了多天了。
“说是前天晚上才好,萧统领送进宫了许多补品,关心了好几回。”
萧琝素来对这个妹妹很好,谢瑶也不意外。
她从软榻上站起身,太医令奉命请来平安脉,为她探过脉象后,看着谢瑶的神色,按顾长泽早吩咐过的话说。
“娘娘身子很好,除却月事期间总是过疼过困,想来是因为身有寒症,臣再为您开些药方。”
谢瑶点头,刚要问他,就听见太医令接着道。
“身上疼些,娘娘总要受苦,除此之外,娘娘身上寒症得慢慢缓解,只怕短一年半载想要有身孕,是有些困难的。”
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谢瑶捏着帕子问。
“此言当真?”
“臣不敢欺瞒娘娘,娘娘莫太忧心,臣会好生为您调理。”
谢瑶点点头,送走了太医令。
太医令出了屋子,先去了书房朝顾长泽回禀。
“下回太子妃再问,不必孤与你多说。”
太医令垂头离开,江臻从外面走进来。
“冯先生回话。”
“说。”
顾长泽沉沉吐口。
“皇上近来已多有些力不从心,晚上时常惊醒,身上冷汗涔涔,手中的大多政务都是心腹帮着处理的,表面看着是越发精神,内里已空虚了。
另外冯先生说,前两天贤妃病好了之后,前往乾清宫拜见皇上,在皇上喝的茶里放了东西。”
顾长泽抬起头。
“什么东西?”
“冯先生说,是跟咱们差不多的好东西。”
顾长泽蓦然扬眉。
“萧琝送进去的?”
“是,那茶贤妃自己也喝了,奴才想……多半贤妃是不知道那药的用处。”
“她再有胆子也不过才十多岁,若是露出破绽坏了事,萧琝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不过萧琝的狠毒倒是出乎他意料,对自己的亲妹妹也毫不手软。
“那咱们是……”
“让他按兵不动,既然萧家有这么好的东西,就先把咱们的停了,干干净净地撤出来。”
江臻连忙应了声。
谢瑶听说了萧楹薇的事,又想起了自己上一回在明华殿和她相遇。
虽说画像一事的确是有,但当时萧楹薇那般信誓旦旦,如今却让谢瑶看出来点不对劲。
萧楹薇从来没去过东宫,怎么对东宫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站起身。
“出宫走走。”
青玉跟在了身后,两人出了东宫,谢瑶才算把这些天的事都捋顺了。
“皇上已有几天早朝散的格外早了,下了朝就回乾清宫,御书房的奏折都是几位大臣批复的。”
“病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瞧着没以前上心了,这几天贤妃每晚侍寝,皇上再不踏足后宫,宠着她一个……”
青玉跟在她身后正说着话,面前忽然投下来一片阴影。
“阿瑶。”
“子……萧统领。”
谢瑶看着他换了一身正服,面色褪去了之前的潇洒肆意,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萧琝。
他抬手挥去了跟着的侍卫,与谢瑶走到宫墙下面。
“有许多天没看见你了,今日怎么出来了?太子没陪着你吗?”
谢瑶面色如常。
“殿下在东宫忙着,我便独自出来转转,子行哥上任后可好?”
“一切都好。
我前两天还听说你与太子闹了几天别扭,可是他做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谢瑶闻言笑了笑。
“不过闹了一场乌龙,已好了。”
萧琝看着她轻松的神色,轻轻滚动了一下喉咙。
“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就在正南门当值。”
“多谢子行哥挂怀。”
谢瑶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帕子。
“我听说贤妃娘娘受了场惊吓,子行哥可入宫问过了?”
“都问了,她也大好了,前两天还去乾清宫见了皇上。”
他提起萧楹薇的时候,语气漫不经心,谢瑶的话到了嘴边,想问他萧楹薇为何会入宫。
“你……”
“阿瑶,我前几天还见太子送了些画出宫,又听外面的流言说是他之前便画与你的,这样的趣事,怎么也从没跟我说过?”
谢瑶身子一僵。
画像的事萧楹薇知道,萧琝也知道,可她这个日日在东宫的人反而不知道。
外面的流言真过分到这样的程度,连东宫的画像也知道吗?
谢瑶心中浮起几分怪异,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子行哥比我还关心东宫的事呢,我都不知道外面何时传了流言?”
她眼中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让萧琝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他心中奇怪。
难道那天没成事吗?
可他的暗线也的确没了。
“随口听了一句罢了,手下的侍卫有个妹妹是在东宫当值的,还说死了个宫女,瞧着骇人的厉害。”
谢瑶握紧了帕子,和萧琝的神色对上。
“我倒不知道呢,快到午时了,子行哥快去忙吧。”
“嗯,外面日头大,你也早回。”
萧琝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抬手吩咐。
“去查查东宫这几天。”
按理说谢瑶若知道了,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眼中容不得一点不对,尤其是这样的欺骗。
谢瑶走在宫道上,问青玉。
“画像的事外面也传着吗?”
“这自然没有,奴婢还不知道呢。”
“东宫何时死了个宫女?”
“奴婢也不知道。”
东宫上下足有几百人,便是死了十个宫女,寻常也不会有人在意。
谢瑶眼中落了几分深思。
萧琝从宫中回到府院,便有下人前来回话。
“陈公子今日遇刺,幸好被咱们的人救下。”
萧琝一点也不意外。
“我才折了他的将军,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咱们下一步……”
“薇儿很快就会在宫中站稳脚跟了,我们只需在宫外办好事就是。”
他摆摆手,挥退了下人。
屋外的门再度被敲开,一道曼妙的身影端着茶走了进来。
“大人喝茶。”
清丽温柔的话响在耳边,萧琝抬起头,面前映入一张和谢瑶相似了好几分的芙蓉面。
他有些晃神,心跳加速了几分。
陈遇景的弟弟不知打哪费了一番功夫找到她,虽然只相似了六分,但刻意模仿之下,竟也十足像她。
这一回的计划不算成事,但宫外的兵权已有部分揽在了他手中,今日在宫道和谢瑶的一番试探,也让他心中有些躁意。
为何顾长泽总能这么好命地得到她的心软?
他愈往前,谢瑶愈向着另一个人。
心中的烦躁无处疏解,他骤然伸手,将面前的女人揽到了怀里,手扯开了她腰间的衣襟。
第78章 第 78 章
又没走多远, 谢瑶迎面和萧楹薇遇上了。
她脸上带着大病之后的孱弱,路走的虚浮无力, 却在看见谢瑶的刹那挺直了背。
“贤妃娘娘。”
两人对面遇见,萧楹薇看着她,那双美眸溢出几分惊疑和厌恶。
那天晚上的惊吓实在骇人,玉湖的水透心凉,有人在身后死死摁着她的脑袋,胸腔被水灌满,她几近窒息在里面, 还有那双在饭菜里吃出的眼珠无数次在梦里回荡。
她一连精神恍惚地病了好几天,才从那晚上的惊骇里回过神。
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不言而喻,萧楹薇在心中愈发厌恶东宫这两个人。
“得知贤妃娘娘身子不适, 特来探望,未曾想在这遇见了娘娘,娘娘身子可大好?”
看她?
萧楹薇嗤笑一声。
“太子妃对本宫这样上心?”
“娘娘是妃母,臣妾自该上心, 自从前些天得知娘娘病了,臣妾日夜挂怀, 若非身子不适,是早要来探望的。”
萧楹薇听罢顿时恶心。
“少与本宫装模作样, 你在东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与太子厮混,只怕连你父皇也不记得了吧,还管得了本宫?”
“臣妾与殿下都身子不适, 一心在东宫养病, 娘娘从何得知这些闲话?”
“外面都传遍了,你以为本宫是瞎的?”
“娘娘病中还记挂外面的事, 果然对东宫极上心。”
谢瑶定定地看着她,萧楹薇的心跳漏了半拍。
继而见谢瑶抿唇一笑。
“不过娘娘对东宫的事虽上心,但也尽听了流言。
前些天画像的事,臣妾回头去问了殿下,殿下却说压根没有此事,让臣妾委实空欢喜一场。”
萧楹薇顿时厌恶看她一眼。
“太子说什么你便真听信?”
“臣妾是殿下的太子妃,自然信殿下的话,娘娘如此信誓旦旦,却让臣妾有些好奇,您的这些话又是从何听来的?”
萧楹薇话要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刻勉强找回了些理智。
她冷笑一声。
“本宫与你没什么可说的,还赶着去御书房见皇上呢。”
她款步往前走,谢瑶在身后弯唇。
“若真有什么依据,娘娘可得告诉我才是,我也好回去再问问殿下,殿下心中若挂怀我,我自然喜不胜喜,届时必将多谢娘娘。”
真不要脸!
萧楹薇厌恶的眼神一闪而过,到了御书房外,她犹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那宫女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死之前没让她看到那些画?”
谢瑶的反应实在让她觉得奇怪,哥哥明明信誓旦旦地说她一定会大怒生气的。
“你传封信出去问哥哥,再让人去东宫打探打探。”
谢瑶看着她入了御书房,嘴角的笑敛去。
“后宫嫔妃素来不能入御书房侍奉,她才入宫几天,竟已开了先例吗?”
她如此得宠,萧琝对她入宫的反应也让谢瑶谢瑶觉得奇怪,也似乎从那晚开始,洐帝越发不管前朝事了。
谢瑶又想起那晚乾清宫的大火。
她对着青玉吩咐了几句,便独自转身往东宫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青玉从外面进来。
“奴婢果然见贤妃身边的人来打探消息。”
“打探什么?”
“说东宫有个死了的宫女。”
萧琝和萧楹薇,怎么都这么在乎东宫死了个宫女?
谢瑶沉思道。
“你知道死的宫女是谁吗?”
“是之前在萧公子身边侍奉的那个。”
“怎么死的?”
谢瑶猛地站起身。
“她有心疾,前些天晚上起了高热,迷迷糊糊地出去,被外面的雷声吓没了。
殿下知道了此事,还让人往她家中送了些银两贴补,说小姑娘在外面当差不容易。”
宫女那天晚上还给她引路……
萧楹薇这么挂念这个宫女,宫女和她的遇见会是巧合吗?
那萧琝呢?
谢瑶攥紧了手,神色飘忽不定。
“随我去那宫女的院子看看。”
谢瑶进了院子,几个下人正拾掇着那死去的小宫女的屋子,一边唾道。
“难为她之前那般盛气凌人,萧公子走了也没带走她,总做着要飞上枝头的梦,最后还不是一卷草席死了。”
“谁说不是呢,我瞧着她的东西都晦气,快都扔出去烧了,这贱人一死,以后再没人敢对咱们颐指气使的。”
她们正收拾着东西往外扔,不知谁惊呼了一句,花颜失色地指着地上的东西道。
“这是什么?这贱人屋子里怎么藏着男人的衣裳?”
谢瑶迈入门槛,正好看到她们手中拿着的一身华服。
“怎么回事?”
她蹙眉喊了一声,宫女顿时跪了一地。
“她之前随在萧公子身边侍奉,颇为得意忘形,对奴婢们几个也是喊打喊骂,后来更是她一个人留在公子的院子,连奴婢们都不让近身了。”
谢瑶提到那小宫女,底下的这几个便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心中的委屈说了出来。
“她不知廉耻,不止这身华服,也不是头一回私藏男人的东西了,萧公子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很晚还从公子屋里出来,神色慌张地抱着一身衣裳出来了……”
旁边另一个宫女忍不住道。
“但那身衣裳好像染了血,奴婢们还以为是萧公子受伤了,多问了两句 ,她就变了脸色骂了奴婢们一顿,又抱着衣裳去了外头,好像是烧掉了……
奴婢第二天去偷偷看的时候,看见有半截箭还没烧干净呢。”
谢瑶蓦然抬起头。
“你说萧公子走的前一天,身上受了伤,这宫女还处理掉了一身染血的衣裳?
这么大的事,之前为何不禀告给本宫和殿下?”
“娘娘恕罪,奴婢们不敢确信是不是萧公子受伤了,何况那会……这贱人颇得萧公子信任,对奴婢们颐指气使动辄打骂……”
那宫女本就是二等宫女,她们只是三等的,瞧见她出去烧东西也不敢声张,更怕被她发现了打骂,若非她死了,她们也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敢多一句嘴的。
前几天她突然失踪,都传着她死了,她们也没敢妄动分毫,直到昨天江公公来了一趟,又嘱咐她们说她得了心疾没了,她们今日才敢大胆将她的东西扔出去。
*
顾长泽忙罢回到院子里,就瞧见谢瑶一人站在窗边,这几天晚上都下雨,今夜更是风雨如注,电闪雷鸣。
豆大的雨珠顺着窗子吹进来,顾长泽皱眉把她抱过来。
“手怎么这么凉?晚上见冷,你少站在窗边。”
谢瑶的手指被他拢在唇边哈气,她回过神,唇角牵起笑。
“忙完了?想吃点什么?”
“你还没用晚膳?”
顾长泽看了一眼时辰,皱眉瞥向青玉。
“怎么不给太子妃备晚膳?”
“你凶她做什么,是我自己想等着你回来一起用的。”
谢瑶主动将身子靠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顿时,顾长泽再不多说一句。
“好,那孤这会着人备晚膳。”
谢瑶晚上一向吃的不多,顾长泽拿着玉筷给她挑着鱼里的刺,忽然听见她说。
“我记得子行哥走之前那天晚上,殿下出去还受伤了,回来养病了多天。”
顾长泽轻轻啧了一声。
“既然是问孤,提萧琝做什么?”
他听了这两个字心中便不舒坦。
谢瑶没理会他吃飞醋的举动,就着他的玉筷将鱼肉吃了,又道。
“殿下那晚到底是在哪受的伤?”
她刨根问底,连第二回顾长泽递过来的鱼肉都不吃了,盯着他等回答。
顾长泽捏着眉心。
“你突然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时隔这么久,殿下连当日的事一句都不告诉我,这般遮掩,是真拿当你的太子妃吗?”
这事便大了,顾长泽见她眼中闪过委屈,连忙扔了筷子抱住她。
“莫气了,孤告诉你就是。”
他略犹豫了片刻。
“是危月楼。”
*
谢瑶心中记挂着事,觉得宫女死的蹊跷,又命青玉去查了两回,得的消息还是她因心疾而死。
她正坐在屋子里想着,顾长泽沐浴回来,蹙眉问他。
“孤觉得你今晚怎么心事重重的,今日碰见谁了?”
谢瑶摇摇头,忽然回头把身子扎进他怀里。
“早些歇息吧,殿下。”
顾长泽抱着她往床榻上走,两人刚躺了下去,谢瑶窝进他怀里,门外江臻就连滚带爬地来敲门了。
“殿下,不好了,连日多雨,城东河坝决堤,将半个镇子都淹了,皇上昏睡着,御前公公叫不醒,您快拿个主意吧!”
谢瑶与顾长泽猛地坐起了身子,顾长泽的脸色不大好看。
这上京的雨一连下了多天,他早吩咐了下去让人注意着这事,未曾想还是出了纰漏。
“孤得去一趟。”
谢瑶连忙给他披上外衣,目光担忧。
“殿下千万小心。”
大雨瓢泼,从宫中的调令传到萧府的时候,萧琝连夜起身。
“皇上醒了?”
“是,但皇上醒之前,太子殿下已亲自去了,皇上知道后脸色不大好,但也听着贤妃娘娘的建议,让您这会也去。”
萧琝穿戴好,目光顺着瓢泼的雨幕看到了城东的方位。
“如此大雨,太子独自去处理,若处理好了自然万民敬仰,若处理不好……”
他唇角牵起丝不明显的笑。
“那可是会被唾骂百年的。”
他戴着斗笠翻身上马,一边道。
“去叫五皇子来一趟吧。”
第79章 第 79 章
大雨从晚上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午后, 谢瑶看着雨幕将地上积出一个个水坑,心中担忧着顾长泽, 也没心情用下饭。
“这么大的事,皇上昨晚就算歇下了也该早早起来,怎么就喊不醒?”
“奴婢听说昨晚还是贤妃娘娘侍寝,御前公公进去喊了皇上好几声,皇上……如同昏迷过去了一般,就是不见醒。”
青玉也嘀咕着觉得奇怪。
“今日的早朝皇上也瞧着没精打采的,诸位大臣们都在进言关于城东镇子被淹的事, 几个史官看着已有了些微词。”
这么大的事,不见洐帝上心,昨晚更是太子殿下先亲自拖着病体出宫了, 臣子们心中难免有怨言。
谢瑶眼珠转了转。
“宫外可传来消息?”
“如今还没,小姐别太担心,除了殿下去,五皇子和萧统领也去了呢。”
谢瑶听说萧琝也去了, 顿时皱起眉头。
这一等又等了一天多,谢瑶一直等不到顾长泽回来, 也不见有消息传出,白日晚上都担心, 别说用膳了,便是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第三日快到晚上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进来了。
“太子妃,前面出事了, 您快去看看吧!”
风雨见停, 谢瑶赶到的时候,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黑压压的大臣和皇子们站了满屋,她目光焦灼地扫了一圈,看见顾长泽站在最前面,身上衣裳染了雨水脏污,但脸色瞧着尚好。
她一口气还没松下,便听得洐帝一声怒喊。
“混账,你做的什么事?”
一句话让大臣们跟着跪倒山呼息怒,五皇子痛哭流涕地喊道。
“父皇,儿臣知错了!求您饶恕儿臣吧。”
谢瑶这才发现殿内跪着五皇子,他头发凌乱,一身衣裳全染了水,脸上惊慌失措。
“你知错,差点因为你没了命的百姓何等无辜,因为你失职失责,致使臣卿与你大哥白白多忙活了三个时辰,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洐帝冷怒地瞪着他,才喊了一句,猛地低头咳嗽了几声,萧楹薇连忙抚着他的心口道。
“皇上息怒。”
萧琝脸色沉如水,五皇子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儿臣真的知错了,求父皇给儿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你拦着侍卫不让过去堵口,半个镇子的人差点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没了命,你让朕怎能不怒?”
五皇子感受着殿内大臣们指责的目光,更是心神俱裂。
他那晚得了消息赶过去,便见顾长泽的手下已救了不少百姓出来,顾长泽见他到了镇子,便让他先将已救出来的百姓送去安全的地方,传工部前来增援,再立堵止水。
他压根没想让顾长泽把这差事办好,前脚顾长泽刚走,他便命人困住了百姓,想故意让侍卫带工部走错了方向,足足绕一圈再到这来。
他想等这河坝的水将整个镇子都淹了,若是顾长泽死在里面最好,若是活下来,工部耽误的这些时间也足够让一些百姓死在水中,下发命令的是顾长泽,把工部带错地方的是侍卫,他五皇子自然是心急如焚地送了百姓离开不在镇子,到时候失职失责,万人指骂的当然是顾长泽。
然而他这计划才行了一半,就出了变故。
几百百姓伤残病弱地站在他身后,那水流又凶又急,差点又冲走了几个人,他正颐指气使地吩咐将他们往水边再赶一赶,冷不丁身后传来了声音。
“五弟,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置百姓安危于无物?”
五皇子顿时脑子一嗡。
他回过头,见本来该在另一边的顾长泽虚弱地被怒气冲冲的工部尚书扶着,身上已染了血。
他的下人被顾长泽的人押着,卸掉了下巴,绝了自尽的可能,一番酷刑罢,很快将他供出来了。
百姓一见有人主持公道,更是纷纷跪地指责他拖延时间。
当时镇子已来了不少官员,工部尚书跟史官是一家兄弟,当即传信回来,他人还没归京,就已在御前被参了好几本。
“儿臣不是有意的,儿臣只是想等大哥多救些人出来一起送走,儿臣也担心大哥安危!”
臣卿指责愤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五皇子慌的不行,连连磕头求饶。
顾长泽怎么就偏偏来的那么巧,为什么工部尚书也正好跟来了?
五皇子自知一旦定罪自己绝无翻盘机会,连声求饶。
然而奏折堆满了洐帝的御书房,此事闹得大,镇上的百姓更是群情激奋,洐帝当即大怒。
“朕怎么养了你这么心狠手辣的儿子?
来人,把他带下去关进天牢听候发落!”
因为那晚的事,臣子百姓如今心中正对洐帝有微词,转眼有五皇子的事,洐帝如何处理便显得尤其重要。
他不顾五皇子的求饶,喊人将他打入了天牢,心中怒意气血翻涌,他目光继而落在顾长泽身上,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忽然心口一疼,一股腥甜从喉咙涌出来,他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皇上!”
“父皇!
快传太医!”
一声喊叫落下,屋内乱作一团,好不容易等给洐帝号完了脉,太医令顶着一众臣子的目光开口。
“禀太子殿下,皇上连日疲惫,加之气血攻心,所以才晕了过去。”
“何时能醒?孤便知道,父皇必然忧心镇子上的灾情,只怕夙夜难寐。”
顾长泽低头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地关怀洐帝。
“这……臣尽快为皇上开方子熬药。”
太医令得了命令下去,顾长泽亲自上前接了宫女手中的帕子,为洐帝擦拭着嘴角的鲜血。
他叹息一声,语气沉痛。
“父皇为国忧心,以至龙体有恙,诸位大臣也跟着忙碌,便早些回去好生歇一歇,孤在这侍奉父皇吧。”
“殿下已在镇子忙碌三天,期间一眼未眠,亲力亲为,您本就病弱,还是您先回去歇着吧,皇上已病倒了,您若是再有恙,臣等如何受得住啊!”
江相连忙开口,此言得到一众臣子的附和。
“父皇病着,孤便是回去也歇的不安心,镇子上的百姓也没全得到妥善安置,孤还得再处理一二。”
顾长泽坚持着,臣子们更是大为感动。
“有太子殿下主事,实乃天佑大盛。”
“那殿下,这五皇子……”
顾长泽对上五皇子充血愤怒的眸子,有些为难地蹙眉,温声道。
“父皇既已下了命令,孤也不好擅作主张,便先将五弟送去天牢。”
“父皇殿内留三位太医随时侍奉,召后宫各位妃母前来侍疾,孤与几位弟弟们也会日日守着。”
“是。”
萧楹薇和萧琝神色一变,看着大臣们如潮水一般涌了出去。
谢瑶连忙小跑到顾长泽身边。
“殿下?”
“孤没事。”
顾长泽揽住了谢瑶,看向萧楹薇。
“父皇病急,孤此时还要前去处理镇子的事情,这里便有劳贤妃娘娘先陪侍了。”
萧楹薇攥紧了帕子。
“太子放心,本宫自会照顾好皇上。”
前脚顾长泽和谢瑶一走,萧琝进了内殿。
“皇上的身子撑不了多久的,他本就内里空虚,那药又猛,妹妹,你若不抓紧时间,这皇宫便是顾长泽的天下了。”
*
谢瑶一路与顾长泽回了东宫,门一关上,她转过身,死死地抱住了顾长泽。
“那镇子如何?五皇子是打算算计你吗?你有没有事?我听说你三天未曾好好睡觉,可还撑得住?”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顾长泽听着她的声音都有些颤,连忙安抚。
“孤很好,他是要算计孤,但没成事,别怕。”
他手上的脏污还没洗掉,生怕给谢瑶身上也弄脏了,便没敢抱她,只吩咐人备了水沐浴,谢瑶看着他疲惫的神色心疼得不行。
“你去这一趟,几日不眠,我担忧的坐立不安。”
“孤也不想留你一人,但此行必须得去。”
一个镇子百姓的命不是玩笑事,谢瑶心中也清楚,她攥紧顾长泽的手,主动抱住了他。
“百姓安危最重要,殿下做的极对。”
下人奉上了膳食,谢瑶陪着他一起吃罢,顾长泽又往书房赶去。
“冯先生说,皇上内里空虚,咱们是加把剂量,还是……”
“按兵不动。”
入了内室,顾长泽褪去了在谢瑶面前的温和,神色冷然。
“萧家手中不是也有东西吗?由他们去。
他们想挟天子,名正言顺,孤偏要他们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号。”
“那五皇子……”
“入了天牢,你还想让他活着出来吗?”
顾长泽的手轻轻敲在桌案上。
第二日,洐帝依旧未醒。
众臣连早朝都没上,齐齐聚在了乾清宫外。
顾长泽未到天亮就主动待在了乾清宫陪侍。
“父皇病着,孤心中担忧,身为儿子,日日尽孝在榻前自是应当。”
“五弟虽犯错在天牢,但尔等也不可轻待了去,一切有父皇醒来再做决断。”
顾长泽一声声吩咐着,臣子们一边低头称是,一边在心中感慨太子仁善。
“那镇子上剩下的事……”
洐帝病倒,五皇子处事不端,连着四皇子也不为朝臣们信任,瘸了腿的六皇子再没人想起,二皇子在一边当着隐形人,唯唯诺诺地不敢开口,臣子们都将顾长泽当成了主心骨。
这位到底是储君,听说在镇子上亲力亲为,更是亲自施粥与百姓,处事极为妥当,若非这身子病了三年……
臣子们眼中闪过可惜。
顾长泽一身淡蓝色的衣袍,负手而立,温和矜贵的容色迎着晨光,愈发耀眼夺目。
“立刻调赈灾粮与银两前往镇上,孤的令牌会与前往的大臣一起,这银两务必分文不少地送到镇上,谁若从中贪两,别怪孤手下无情。
工部对此次大坝决堤全权负责,地方官员问责处斩,三日内,孤要看到成效。
太医随行,前往镇子保证每位百姓的安危,百姓受苦,孤心中同样难安。”
“是。”
“但殿下,皇上久不醒,这朝中上下无人理事可不成。”
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臣子们纷纷跪地道。
“是啊殿下,朝中无人主事,但请殿下主理。”
顾长泽为难地蹙眉。
“父皇昏迷,孤无心政事,只想侍奉君父。”
“皇上病中,大盛也不能一盘散沙全无人管,请殿下暂代朝事,直至皇上醒来。”
“请殿下暂代朝事!”
第80章 第 80 章
顾长泽略一拂衣袖, 目光掠过群臣,清声开口。
“诸位大人为社稷着想, 但父皇如今昏迷不醒,于君臣,孤不可无皇命擅作主张,于父子,孤只想日日侍奉等父皇醒来。
父皇前些天身子不好,朝中一向是江相与萧相辅佐理事,便请两位大人继续拿主意吧。”
此言一出, 萧琝和萧相诧异地对视一眼,群臣更是哗然。
“孤久病在东宫,已有三年未曾理事, 如今多事之秋,百姓受苦,朝中也乱,还是将理政的事交给两位大人。”
听得这话, 群臣不由得想起三年前的顾长泽。
未到及冠的年纪便能上战场能辅政理事,彼时何等才华横溢本事非凡, 偏生被那一场战事磋磨得再不能涉足朝堂。
但三年未曾理朝政,对决堤的镇子偏又处理得宜, 性情温和恭谨孝顺,任是谁到了这时候,见着泼天的权势也不会放手才对,可他偏偏为朝局拱手相让。
群臣神色动容, 连那一向最一丝不苟的三朝元老史官也抚着白胡子开口。
“殿下恭谨仁孝是好, 但两位大人终究是外臣,若有什么大事, 也得有人能拿主意啊。”
群臣开口附和,又连声跪地,顾长泽终是一拂衣袖。
“那朝中事宜交由两位大人主理,遇到抉择不了的事,再来问孤就是。”
萧琝走在宫道上,心中对顾长泽此举颇觉得不安。
五皇子这个蠢货算计人不成反被送入天牢,几个皇子们残的残死的死,他可不信顾长泽清清白白。
他蛰伏几年,如今江相是他最有力的左右手,手中还有两块兵符,能调任城中近三万人马,他能甘心连摄政储君都不做?
那又是为何……
“子行哥。”
一道温柔清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萧琝心中一跳抬起头,看见了对面的谢瑶。
“你怎么在这?”
萧琝脸上顿时挂起笑意大步走了过去。
谢瑶手中拎着一个花篮,花篮里放了两束淡紫色的花,浅色的裙摆上还沾了点泥,闻言莞尔一笑。
“方才去乾清宫探望父皇,回来的时候在宫中散心,偶然路过危月楼,看到旁边的花好看,就摘了些回来。”
“你去危月楼做什么?那地方危险,连楼阶都是陡峭的,走上去便容易摔下来。”
萧琝顿时皱眉,蹲下身要给她擦裙摆的泥。
“怎么弄的这么脏?”
谢瑶稍稍侧过身子避开了,与他同行在宫道上,弯唇一笑。
“无妨,我回去换身衣裳就是。
今儿是我头一回路过,觉得好玩便摘了些。”
“你啊,一向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谢瑶在闺中的时候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萧琝也没在意,收了帕子,听见谢瑶好奇问。
“子行哥怎么知道那地方危险,难道你也去过?”
萧琝身子一僵。
危月楼常年无人,后面便是天牢。
去过一回。”
他很快回过神。
“那么偏僻的地方,子行哥去做什么?”
萧琝目光沉沉地落在皇宫西北角的方向,那天牢之前便是几乎从无人去的危月楼上,想起那晚射向顾长泽的一箭,漫不经心道。
“前些天巡夜的时候去过。”
“那常年无人,去巡夜可害怕吗?”
谢瑶好奇地看他。
萧琝笑了一声。
“是没什么人,但我若是因为人少就害怕,如今也不会在这巡夜了。”
谢瑶骤然指尖一动。
她昨日才问过顾长泽,危月楼后便是天牢,天牢前重兵把守,常年是有洐帝身边的侍卫长带人守着的,御林军几乎从不涉足。
谢瑶垂下眼。
“说来过去月余,子行哥身上的伤好全了吧?”
“都已好了。
你……”
短短几句话寒暄,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东宫门口,笑着打断了萧琝的话。
“我贪好玩弄脏了衣裳,这会觉得浑身都不舒坦,就先回去了,子行哥是不是还要去正南门巡视?也快去吧。”
萧琝与她道了别,转过头,谢瑶攥紧了手中的篮子。
入了东宫,她将花篮递给了青玉,抬手推开门的刹那,心中一跳。
“殿下回来了?”
顾长泽斜倚在软榻上,看着她心虚的模样,朝她招手。
“过来。”
谢瑶眨了眨眼,刚走近就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脏!”
裙摆上的泥染到了他身上,谢瑶惊呼了一声想躲开。
顾长泽的大手抚在她腰间将衣带拽开,外裙散落在地上,他稍一用力把谢瑶带进了怀里。
“这样就不脏了。
去哪了?”
身上只剩中衣,正门虚掩着,谢瑶生怕外面的下人推门而入瞧见这一幕,便只能红着脸往他怀里钻。
“在外面转了一圈。”
温软的身子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顾长泽修长的手摩挲着她微红的耳垂,看着她滴溜溜转的眼珠。
“孤在屋里等了你许久了,从昨儿回来便没与你好好说说话,今日一早更是连面都没见到,太子妃,你是不是不喜欢孤了?”
谢瑶本以为他要对门外的事兴师问罪,如今开口却没想到是如此幽怨的话。
不对劲啊今天。
“嗯?太子妃怎么不回答孤?该不会是心中想着别人吧?”
“当然没有。”谢瑶连忙否认。
顾长泽轻轻埋在她脖颈蹭了蹭,语气慵懒。
“真的吗?那你说喜欢孤。”
谢瑶顿时红了脸推他。
哪有人把喜欢挂在嘴边的?
“太子妃不说,那肯定是不喜欢孤了,想必外面必然有其他好公子能哄太子妃高兴,才让太子妃连家门都不愿意入了。”
“我没有……”
他不听谢瑶的解释,只一个人地抱着人往她身上蹭。
“那你说喜欢孤,最喜欢孤了。”
回来歇了半日,他气色显然好了些,身上的锦缎软袍和谢瑶的中衣缠在一起,没一会就蹭的谢瑶脸色泛红。
“别闹了,我问你些正事。”
顾长泽不理会她,可着劲地抱着人胡闹。
没一会的功夫,谢瑶的中衣被他蹭的松松垮垮,簪子更是歪到了一边,轻轻喘着气。
“殿下。”
轻软的语气没什么威胁力,小姑娘水眸一瞪,又喊他。
“顾长泽!”
这回他总算轻轻嗯了一声。
“方才在乾清宫,臣卿让你理政,你拒绝了?
父皇重病,你是储君合该理政才是。”
谢瑶嘀咕着,忽然又想起什么,翻了个身看他。
“父皇怎么突然病的这么严重?”
顾长泽懒洋洋地道。
“太子妃这么想孤理政?改明大臣们为了巴结孤,都往东宫送侧妃侍妾,等多了几个妹妹,孤怕你没地方哭。”
谢瑶顿时细眉拧起,心中醋意大发。
“你敢!”
顾长泽勾着她的下巴亲了亲,对她这幅吃醋的模样很是喜欢。
“娘子就是夫君的天,孤当然不敢。”
两人凑在一起胡闹了一阵,顾长泽收拾了衣裳起身道。
“在屋子里歇着吧,孤去看看父皇。”
“我跟你一起。”
谢瑶还觉得洐帝病情来势汹汹,实在古怪。
他昏迷不醒,后宫除了几位娘娘侍疾之外,仅剩的二皇子四皇子和顾长泽也要跟着侍奉。
谢瑶身为儿媳,没有不关心君父的道理。
顾长泽略一点头,起身拉了她。
两人到的时候,萧楹薇正伏在榻前哭泣。
“明明只是气急攻心,皇上却昏迷不醒,如今太医诊不出个所以然,本宫心中实在担忧。”
谢瑶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拢在顾长泽手心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她才入宫没几天,萧琝人在御前,萧相只手遮天,洐帝先是无心朝政后又重病昏迷,这些真只是巧合吗?
顾长泽温声道。
“父皇病着,孤心中同样难安,娘娘不必过于忧虑,孤会遍寻天下名医,一定医好父皇。”
“有劳太子殿下了,本宫方入宫没几天,第一回经了这事,心中实在害怕。
皇上宠信本宫与萧家,皇恩浩荡,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本宫想日日陪在身边侍奉,还请太子殿下答应,不必再让后宫其他姐妹一同来熬着了。”
萧楹薇泣声垂泪。
“父皇重病,娘娘担忧,后宫其他妃母也担忧,若留娘娘一人侍奉,只怕娘娘劳心劳力,其他妃母也不安神啊。”
谢瑶仰起头,与萧楹薇的目光对视,她顿时躲闪了开。
“太子妃说的话本宫都明白,但已有几位皇子前来侍疾,后宫人多属实杂乱,皇上病中还需静养。”
她一副满心满眼为洐帝考虑的模样,谢瑶心中却觉得更怪异了。
“娘娘……”
“娘娘有心,孤心中也感怀,不如便由娘娘与惠母妃一同前往乾清宫侍疾,其他娘娘便不再多来了。”
顾长泽伸手扣住了谢瑶的手腕,颔首同意了。
萧楹薇顿时泪水盈盈。
“多谢太子殿下。”
两人从乾清宫离开,谢瑶转头便扯住顾长泽的衣袖。
“为何答应她?”
谢瑶不知道萧楹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入宫后,洐帝的身子就没好过,她知道萧楹薇不是什么心善的好人,对她要求独自侍奉的事便更觉得奇怪。
“我总觉得父皇的病没这么简单。”
她沉思着跟顾长泽说了一句,他目光微微一动,岔开了话题。
“别担心,万事有孤在,她若是想耍什么花样,孤也不会容她的。”
接下来的几天,洐帝果真昏迷不醒,顾长泽每日前往乾清宫侍奉,朝中大事全堆在了两个丞相手中。
江相自始至终保持着那幅勤勉少话的模样,按部就班地处理着自己手中的奏折,对底下大臣们的恭维贿赂一分不收。
相对而言,这位在宫中有女儿做宠妃,儿子在御前看守的萧相就放肆了许多。
他将朝政大事全揽在了自己身上,奏折更是几乎少让江相过目,一手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将和萧家有姻亲的人都提拔了上来,只手掌着半个朝堂。
他在前朝风光,萧琝在御前当值,后宫中萧楹薇更是说一不二。
煎的药是她亲自喂洐帝喝下的,白日黑夜地守着,除了几个皇子外,她从不让妃嫔探望。
太医对洐帝此次昏迷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也不见查出什么不对劲,顾长泽张了皇榜遍寻天下名医,整个上京都知道皇上病了多天,源源不断有能人入宫,却没一人能医治好洐帝。
前朝后宫都为洐帝的昏迷弥漫着死寂的紧绷。
有人害怕洐帝就此再也不醒,便开始私下讨论。
太子是储君,二皇子身体康健,四皇子文武双全,这仅剩的三个皇子,到底谁能得了那个位置?
朝中的臣子们大都观望,连着对两位手握重权的都丞相都客气了不少,纷纷想从他们口中探到些许消息。
而在洐帝昏迷的第五天,终于有人开始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