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似的传说
英招连忙伸手点了确认, 很快圆桌上方开始播放起媞然新发来的这三段影像。
几只立在地上的大鸟，远远地看上去像鹤，视角拉进后发现那些鸟都只用一只腿立着，看腿的位置似乎就只长了一只, 这鸟身上的羽毛颜色红青相间, 头上长着尖尖的白色长喙。
“这是毕方。”英招看了立刻说道, “有鸟焉, 其状如鹤, 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
“好家伙, 《山海经》你现在是倒背如流哇。”诸怀看完影像，又看了一眼英招。
这段影像不长, 总共只有二十几秒，她们说话的功夫就已经结束了，紧接着又开始播放第二段影像，是一片农田。
影像的拍摄距离很远，只能看到田地里有许多人在劳作, 看样子还没有发展出现代化的机械工具。
这段影像也同样是二十秒左右，很快第三段影像开始了，一个建立在平原上的大型木石结构建筑, 有许多女人聚集在建筑四周，身着盛装, 建筑顶部平台上还有人在手舞足蹈，头上插着五颜六色的羽毛, 看上去像是某种祭祀活动。
“这应该是探索队最新发来的，距离这里一万三千年的影像。”看完这三段影像, 英招总结道，“看起来该时空的人类文明，在这个时期还没有进入工业时代，正处于农耕时代。在之后的两千年里，那个时空逐渐发展出了科技，才有我们今天在时空穿梭中心看到的那六段影像里，那些高速路和仿生飞行器。”
蠃鱼和诸怀也一起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诸怀又想了想，“那些异兽，居然真的存在过，可是造型看上去都很不科学啊。”
英招轻轻一笑，“其实我们的世界里有很多动物，构造也有科学难以解释的部分，只是因为我们生活在牠们真实存在过的世界里，所以不会感觉那么奇怪。”
蠃鱼听她说完，回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那些深海动物模型，五花八门的造型，有时候也会让人不禁怀疑这些动物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这几段新影像，基本可以确定的是，跨度超过一万年的时空之间，确实存在某种文明的周而复始。”蠃鱼托腮说道，“但这个周期到底有多长，还等她们再去到两万年前，才能看出些规律。”
诸怀仰头看了看休闲厅的屋顶，“如果说是确实存在周而复始，那一个周期内的文明在结束时，会发生什么？”她说完这话，又收回视线看了看坐在两侧的蠃鱼和英招。
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也不愿意往太过消极的方向去揣测，过了一会儿，英招才说：“既然探索队能去往一万年前，那么一定也可以在这之间，观测到两个文明的衔接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交替，我们再等等看后续传回来的消息吧。”
蠃鱼和诸怀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三人坐在休闲厅里，因为白天在时空穿梭中心的参观，加上今天晚上看到的这几段新影像，都有些亢奋，也都没有要回房休息的意思，她们一面吃着家政系统端上来的宵夜，一面又聊起英招最近正在研究的《山海经》异兽和媻娑部神话对比。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山海经》这样的古书，但也有很多流传下来的上古神话，其中包含一些地名的来源，以及一些民间传说。
英招这几天用空闲时间，把媻娑部和《山海经》中相对应的地名列了一张单子出来，还标记了各自的方位和地貌，从对比中可以看到，两边除了名字相似外，地理位置和地貌都有不小的出入。
如果这些地名，和那些异兽一样，都属于探索队此刻前往的一万年前，那么从这里的情况来看，似乎是只有名字流传了下来，而原本的地理位置早已是移山换海。
“万年之间，沧海桑田也属常事，至于那些动物，或许和我们的世界一样，因为某些环境或气候问题，导致大批物种灭绝。”英招总结道。
这时诸怀想起她刚刚还提到了这里的神话，于是说：“那你再给我们讲讲这里的民间传说，看看有对得上号的么？”
英招在那次跟诸怀一起参加媪慈举办的音乐晚宴上，通过媞然的介绍，认识了一位媻娑部的社会行为学家，英招那晚跟她相谈甚欢，从她那里听闻了许多当地的神话传说，回来后又跟她借了不少历史书籍和影像记录资料。
听诸怀这样问，英招笑着举起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让她们等等，然后转身跑回她自己的套房，过了一会儿，她拿出一个小投影器，放在圆桌上打开按钮，圆桌正上方她们刚刚看回传影像的位置，出现了一些动物的立体绘图。
“这是她们这里通过历史传说中的描述，还原出来的几个上古神兽的图像，你们瞧瞧，有眼熟的不？”英招笑问。
蠃鱼和诸怀一起探身向前，细细端详起来，那里上下一共有八种神态各异的生物，有看上去长得像凤凰的金黄大鸟，也有一条浅蓝色的长龙，但除了这两样外，其余的几种动物看着就陌生很多，没在她们世界的神话图册里看到过类似的造型。
听蠃鱼和诸怀指出了凤凰和龙，英招点头一笑，“是的，我研究了一下这里的民间神话传说，目前看下来跟我们世界里的神话动物，唯二有关联的，就是凤和龙，其余的都对不上号，但是还有一些民间创世神话，你们听了一定觉得熟悉。”
随后英招给她们讲起这个世界民间流传的关于人类起源的传说，说人类是天母上神用自己的头发，混合姬水岸边的泥土，捏成了人类的模样，天母上神的发丝，就是人类的脊柱，正因为有这根发丝，所以人类是自然界唯一拥有智慧并且能够直立行走的动物。
蠃鱼和诸怀听完对视一眼，“这有点像……女娲造人？”
英招点点头，媻娑部有一套自成逻辑的上古创世神话，其中部分内容和她们的世界有相通之处，也有少量神兽和她们世界里的传说有相似描述，再结合与《山海经》中相对应的地名，若把两个世界的神话传说结合在一起，仿佛能拼凑出一个全新的世界来。
蠃鱼和诸怀听完，三人对视沉默了一会儿，诸怀翘脚往后一靠，“这回有影像证实了一部分神兽的存在，好嘛，我看这些神话，越来越像真事儿了，有意思，哪天我也找机会申请参加一回探索队，往前看看去。”
她们坐在休闲厅里，就英招今晚讲的神话故事，一直聊到了深夜，直到英招开始哈欠连天撑不住困，三人才起身各自回房。
第二日一早，蠃鱼在和暖的阳光中缓缓醒来，她趴在柔软的鸟窝床上眨了眨眼睛，又在心中默默算了遍日子，目前在通道模拟器中的训练还算顺利，大概再有五六天逐渐延长模拟路径，就可以把前往空间站指定坐标点的航线摸熟了，然后就是预留出一两天时间做最后的各项查验准备。
想到距离返航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时，难得看到诸怀竟然已经起来跟英招一起坐在休闲厅里点早餐了，诸怀回头见她出来，朝她招招手：“你起得正好，崖居中心厨房又上新菜品了，过来看看吃点啥？”
蠃鱼走到软垫旁，一边看着中间面板上的菜单，一边问诸怀：“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诸怀摸着头，嘿嘿一笑，“婠华发了消息给我，邀请我今天去生物研究站，听老站长讲课，关于生命的起源。”
英招也在一旁说道：“老站长也发了消息来，说015的基因衰变推算有了新进展，也建议我们一起去看看。”
她们原本今天还得去模拟器里进行返航模拟的，嫘明这几天安排了休假，和攀岩协会的朋友爬山去了，如果诸怀也有事，通道模拟器的控制室一时还真没有能接手的人。
蠃鱼昨天从时空穿梭中心回来，又听英招讲了那些神话传说，也想探究一下文明轮回的规律，如果轮回真实存在，她也想知道她们的世界，到底处于这一轮的什么位置上。
但返航的事也很重要，她不能放下每天的模拟训练投入到这些事上，影响返航的计划。
诸怀知道她在想什么，马上说：“所以我今天早点起来，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模拟器，先做一轮模拟，然后下午呢，咱们一起去生物研究站，看看老站长的研究进展，晚上回来再做一场模拟，你就当是中间换换思路休整一下，怎么样？”
蠃鱼来回看了看她们两个，点点头，“好。”
三人在休闲厅里吃过早饭，一起步行来到山顶停机坪，在这边又进行了一场距离较昨日更长的返航模拟，虽然在无导航独自驾驶的过程中，还是会一些被小规模的引力场波动牵制，但蠃鱼这些天模拟下来，已经比先时熟练了很多，每次模拟结束时，都对返航更加有把握了。
结束了上午的模拟，三人就在停机坪上，让库管机器人给她们搭了帐子，就着对面崖壁满山夏景，吃了些点心，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才一同乘上飞行器，往生物研究站赶来。
嫫川第一回 带三人来时走的那条湖底暗河的近路，蠃鱼不大熟悉，所以这次三人只按飞行器上的默认导航，降落在生物研究站正门外的停机坪上，跟随前来接引的机器人，走进研究站内。
婠华一直在大厅中等着，听说她们到了，快走两步迎了出来，几人打了照面，一起乘厢梯往地下一层的展厅走去。
婠华在路上给她们介绍了一下今天的课程，原来是有一个南洲来的参学团，在这里参观动植物标本展，这会儿正在楼下展厅里，听媪慈讲解生物细胞模型，婠华觉得今天的内容会与昨天她们在时空穿梭中心的见闻有些关联，所以邀请她们一起来听，这会儿时间刚刚好，讲解才开始。
几人一路来到展厅内，见这边有十多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学生，都在展品前静静地听媪慈讲述生命的起源。
“自然生命在诞生之初，采用的主要延续方式为自我复制，此后数亿年才演化出两性繁殖，因此，从自我复制时代就出现的雌激素祖先受体，会存在于生物的所有组织中，包括某些雄性特有的器官中，也有雌激素的演化痕迹。”媪慈和蔼地看向众人，“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站在前排的一个学生举手答道：“雌性是初始性别。”
“没错。”媪慈微笑着点点头，“由雌激素受体组成的细胞核，是生命的伊始，是众生之本源。”
第52章 众生之本源
蠃鱼一行人跟在学生队伍的最后面, 远远地朝看过来的媪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跟着学生们一起，一边听媪慈讲述物种的演化历程, 一边看着展台上的各种细胞模型。
蠃鱼来到摆放着雌激素受体的演示模型前, 上面动态展示着其在细胞核中的基因调控机制, 以及雌激素细胞内的信号转导方式。
随着队伍往前走动, 耳边听着媪慈在前面讲雌激素受体与骨组织、生殖系统和神经系统的关系, 接着又听她提到了雄激素受体。
“在雌激素受体诞生之后的三到五亿年，才有了雄激素受体开始在X染色体的基因指导下合成，由此可见, 雄性是作为辅助雌性繁殖而演化出来的一种次生性别。”
她们跟随着参学团的队伍，一路从细胞模型展厅, 走到原始海洋动物展厅，之后又来到了人类的演化展厅，媪慈悠悠说道：“根据我们对远古化石的考证，人类大约诞生于距今一千万年前，期间经历了多个人种的更迭与混合, 才形成我们现在的样子。”
“一千万年，为什么人类诞生了这样久，直到我们现在, 才有高等文明出现呢？”前排的一个学生，提出了问题。
蠃鱼站在后面轻轻低头抿了抿嘴, 从前上学时，她看全球发展史也有过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人类诞生了大几百万年，却到她们生活的近几百年才有科技的出现。
如果人类本身智慧有限, 那就不会在短短几百年内发展出过去数千年没能发展出来的技术，但如果人类本身智慧不低，又为什么会花这么长时间在原始的演化之路上。
这次她们误入三万年前，看到了这里的先进文明，昨天又在时空穿梭中心，看到了这里的一万年前，又出现了高等文明，答案看上去呼之欲出了。
人类以为自己过去的远古历史，都是漫长的人种演化和文明萌芽，但实际上，人类是在初始演化完成之后的某一个节点上，进入了一场又一场的文明轮回之中，不断地演绎着从原始聚集，到社会形成，再到科技发展的周而复始。
只是她们此刻尚不清楚这些轮回存在的具体规律和意义，以及每一场轮回走到终点时，人类将会面临些什么。
媪慈听到学生的问题，似乎也是回想起了昨日在时空穿梭中心看到的影像资料，她微微一笑：“我们过去曾以为我们是唯一出现的人类高等文明，但是近期的几项发现，让我们意识到，人类文明的发展可能存在着某种循环，在历史长河中，我们并非是唯一存在的高等文明。”
这话更激起了学生们的踊跃提问，都纷纷举起手来，媪慈也并不回避这些问题，虽然时空穿梭中心的会议只有少数人参加了，但媻娑部的各项重要会议，都不存在什么普通人不能知道的机密，所以媪慈也将近期了解到的跨时空文明，给她们讲了一遍，对于其中还没有探究明白的问题，也如实和她们说了目前的调查进展。
媪慈在这边回答完一众学生的问题，又给她们讲了讲近代生物史的变迁，包括人类社会从过去的两性繁殖又回到类似于远古时代单雌繁殖的过程和原由，一行人边走边看边聊，不知不觉，已来到了这间展厅的尽头。
媪慈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时间，“今天这一场参观时间也不短了，请大家随助理机器人到楼上休闲厅里歇歇吧，明后两天还有一系列动植物科目的参观介绍，大家可以按喜好在参学团的管理平台报名登记。”
等那些学生们都跟着助理机器人陆续散去，蠃鱼几人才走上前，向媪慈问了声好。
媪慈讲了这许久的话，却一点不见乏累，还是那样神采奕奕，也笑呵呵地问了问她们模拟器的训练情况，然后抬手喝了一口水，说：“正好我这里最近有些新进展，关于之前和你们说过的v染色体衰退分析，可以给你们分享分享，来吧，往我办公室里坐坐去。”
婠华凑在边上问：“我可以听吗？”
媪慈哈哈一笑，搂过她的肩膀，“可以听，一起来吧。”
她们跟着媪慈，从这边展厅出来，搭乘厢梯来到媪慈楼上的办公室里，此前她们每次来生物研究站，都会见到015，有什么研究进展也会把他拉过来一起听听，老太太似乎很喜欢当面刺激他，只是今日在这间办公室里，却没见到015的身影。
媪慈在大椅上悠悠坐下，又有屋内的机器人走上来给蠃鱼几人上菜单点饮品，等她们点好后，才听媪慈提起015的现状。
原来自从上次015被蠃鱼一脚踹折了三根肋骨，又被诸怀踢出了中度脑震荡，之后就一直被固定在观察室的疗养床上，没有用药，只靠缓慢自愈，每天痛不欲生，前几天又做了一回活体基因抽检，也影响了自体免疫，如今身体每况愈下，现在是床也下不来了，终日昏昏沉沉，大约只有一半时间是清醒的。
因为015受天幕背后组织的指示，直接导致了山海经号这次意外坠落，蠃鱼跟诸怀上次来时，还是看在生物研究站要他有用的份上，才没下死手，留了他一命，所以此刻听说他在这里过得苦不堪言，三人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加上当初015在这里醒来后的一系列行径，包括那段荒唐的梦境，也让这里的人感到十分冒犯，现在这个下场，完全是活该了。
说完015的近况，助理机器人走上来给她们几人上了饮品，这时媪慈调出了桌面上一个小投影，办公室内的灯光也随之暗了下来。
“我们近日对两个时空的v染色体，都进行了衰退数据的倒推，得出了一些比较相似的结论。”媪慈指着投影上的两个染色体模型说道，“我们时空已灭绝的染色体，根据留存的样本校验得出的结论是，染色体的衰退期大概为八千年，而你们时空的v染色体，因为样本量较少，加上你们世界当下环境污染比较严重，还有一些辅助生殖导致的衰退加速，所以又结合了你们时空舱内那个生物样本库中的部分生物基因一起分析，反复校验后得出的结论，衰退期也是在七千年到八千年左右。”
“基因衰退期……”英招转头看了看蠃鱼和诸怀，生物学方面的知识都不是三个人的强项，也就只有英招对各个学科都多少涉猎一些，“这是指染色体从诞生之初，到最终彻底缩短到无法参与自然繁殖的周期吗？”
媪慈点点头，又向她们讲起这个世界在决定剔除v染色体前所做过的一切尝试，她们在发现雄性变种存在基因缺陷之初，也并没有立刻决定放弃，而是在单雌和两性生育并行的那五十年里，尝试了各种基因编辑，以期弥补其中的缺陷，但却总是以失败告终，最后见v染色体衰退开始加速，才在无奈之下宣告全面剔除。
媪慈说完这些轻轻抿了一口水，“我们当年做出的这个决定，目前看来路没走错，但毕竟所有人类都是从我们体内诞生的，作为创生者，我们有责任弄清楚出问题的这些基因，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衰退。”
“染色体的衰退，是人力不可阻止的吗？”英招问。
“是的，任何针对基因的改善尝试，都无法传递到下一代。”媪慈说道，“甚至这些编辑操作，还会加速基因的衰退，这就像是某种被设定好的规则，一旦衰退开始，就无法减缓，任何尝试挽救的措施，都会加速其灭亡。”
蠃鱼托腮听完，皱眉想了想，“上回我们在青丘山的基因科研所里，提到过014和015的基因与这个时空完全匹配不上，加上最近发现的文明轮回，所以这个衰退周期，是不是跟轮回周期也有些关联？”
“我今天要讲的正是这个。”媪慈点了点桌子，“探索队最新传回来的影像，想必媞然已经发给你们了，从一万三千年前的画面来看，那个时空的人类文明发展历程，时间线跟我们这个时空有些相似之处，也是在最后两千年里，才从古代文明发展出现代科技，而你们的时空，我想，大概也遵循着这样的时间规律，对吗？”
蠃鱼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从她们世界的历史进程来看，文明发展的节奏确实与传回来的影像有相似之处，于是她们一起朝媪慈点了点头。
这时，一直在旁边认真听讲的婠华，突然开口说道：“文明轮回的周期，会不会就是正好一万年整？”
媪慈和蠃鱼三人听她这样说，都一起沉默了，从目前得到的数据来推测，这个时间周期看上去非常合理，她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接近轮回的真相了。
“这么看来，探索队前往两万年前传回来的影像就很重要了，至少能证明这个周期的准确性。”诸怀思索道，说完她又转头看向英招，“探索队按计划啥时候能从两万年前传讯息回来，这个媞然教授有说吗？”
英招算了算，“今天白天她们会离开一万三千年前的时空，前往一万七千年前，今晚应该就会有新的影像传回来，然后再启程往前，顺利的话，明天我们应该可以看到她们从两万年前传回来的影像。”
媪慈也缓缓点了点头，“快的话，明天或许就能验证我们今天的推测了，届时我想我们应该能够得到一个初步结论。”
几人听说后，也都有些激动地相互看了一眼，大家又在这里聊了许久，直到黄昏将近，媪慈才送了她们出来。
蠃鱼三人在生物研究站的大门外朝媪慈和婠华挥了挥手，转身来到停机坪上，乘来时的飞行器回到了崖居旁的山顶。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精力再来一场模拟吗？”诸怀走下飞行器问。
蠃鱼丝毫没觉得下午走这一趟消耗了什么精力，反倒更有干劲了，“没问题。”
于是三人在旁边的机库休闲室简单吃了些东西，又到模拟器内进行了一场长距离返航模拟演练，直到月已升高，才离开停机坪往崖居散步走回。
回到洞墅休闲厅里，三人也没各自回房，英招看了看时间，距离昨天媞然发影像来的时间不远了，于是她们点上了喝的，坐在软垫上静静等待起来。
果然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后，圆桌上的面板传来消息提示，又有一段新影像来自媞然。
英招忙伸手点开，只见圆桌上方出现了一个远古部落战争场面，恢宏的战阵中，还有许多大型神兽正在刨蹄扬土。
第53章 亿万年演化
这次探索队传回来的影像, 较之前那几段的拍摄距离拉进了许多，前面那几段影像都还只是远远地对着地面的人群，只能大致看出个身影，而这次的部落之战, 她们能够清晰地从影像中看到挥舞兵器呐喊的战士, 和各种异兽不停打响鼻的画面, 仿佛能听到战场上的喧嚷, 混含着血腥与泥土的味道。
战阵前方是一群骑在高大四脚兽上的壮士, 那巨兽看着竟有几分像麒麟，战士们身上穿着长毛皮衣，外面罩着骨片铠甲, 手举着兵器，胳膊粗壮有力, 皆回头向后方喊着什么，看上去似乎是在传递前方战况。
战阵的对面，是一群更加高大的异兽，多头多足，模样丑陋, 正在不停地扭动，尾巴拍打在地面上，震得四周地动山摇, 一片飞沙走石。
看了一会儿，她们大致弄明白了, 这是一场与巨型恶兽的对抗，细看那画面中的人们, 战阵最前方骑着疑似麒麟的战士，是清一色魁梧的女人, 战阵两侧还各有一个扇形队伍，正在准备远程投石，负责扰乱对面的节奏，为中间的战士们争取有利的攻击位置。
投石队伍里的战士，看上去是一群年轻些的女人，再往战阵后方看去，还有装扮十分隆重的年长女人，正在让人往前递送消息，显然是这场战争的指挥人员。
再往指挥队伍后面看时，才见到一群埋头运送物资和伤员的身影，是身材较前面那群女人明显矮小一节的男人们，正在卖力地做着繁杂的后勤保障工作。
这段影像比她们先前看到的那几段都要长，足足有五分钟，播放完后，三人坐在空旷的休闲厅里，默默眨了眨眼睛，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这时诸怀伸出手，点了一下圆桌上的唤醒灯，把刚才那段影像重播了一遍。
她们坐在软垫上，把这段影像连看了三遍，英招才缓缓说道：“所以这段影像，就是距离这里一万七千年前的世界了。”
“神兽，怪物，勇猛的战士。”诸怀靠在背垫上悠悠说，“好好好，有点上古部落那味儿了。”
蠃鱼回忆了一下探索队自出发以来传回的这些影像，“这次探索队在一万到两万年前有三个观测点，所以按照时间顺序来看，那个时空是先经历了远古部落和巨兽对战的年代，后面应该是战胜了一些威胁人类生存的恶兽，然后进入农耕游牧时代，保留了一些远古的祭祀习俗，再之后进入科技发展阶段，就有了我们最开始看到的，那些高速路和飞行器。”
这样拼凑起来，婠华今天说的那句“轮回周期是一万年整”的猜测，看起来是有了更多的佐证了。
英招也点点头，“现在就看明天她们前往两万年前，会传回些什么来，如果两万年前又出现了高等文明的痕迹，那这一万年周期的推测，基本上就可以确认了。”
她话音刚落，圆桌上又亮起了一则消息提醒，点开一看，是媞然附在影像后面的留言，说探索队在离开一万七千年前时，用无人装载器送了三管空气样本回来，预计明早抵达。媞然和嫫川的跨时空调查组，明天下午会对这份空气样本的分析，进行一次小范围的研讨，也会拿山海经号样本库内的空气样本再做一些对比分析，问英招有没有时间前来参加。
眼下模拟器内的返航路段引力场波动规律，已经由英招在这两天演练的时候，通过言奕矩阵理论绘制出了出来，加上诸怀的最新改造，现在操控台的提示器上能够显示几个高频坐标点出现引力波动的概率，再结合之前那位飞船设计师带来的舱外探测器，目前的返程模拟成功率和准时率也在持续提升中了，所以英招明天若有其他安排，不来参加模拟演练影响也不大。
但是蠃鱼看旁边诸怀听说了这事，也是满脸兴奋，看起来是明天想跟英招一起去，刚刚这段新影像确实极大地勾起了她们对于文明轮回的探究心，于是蠃鱼想了想，笑道：“这样吧，明天还和今天一样，早上去模拟器，下午一起去媞然教授那里，如果晚上回来得早，再加一轮模拟，怎么样？”
诸怀和英招听说后立刻同意了，随后她们看夜也深了，就没再多说什么，让家政辅助系统收了圆桌上的宵夜杯盘，一同站起身来，相互道过“晚安”后，各回房间休息了。
第二天，蠃鱼三人一早就出了门，这两天诸怀难得积极早起，没再往日一样，躺到日上三竿了，才懒懒地从房间里出来，今天竟然也是赶在蠃鱼之前，换好衣服出了屋子，往山顶来的这一路上，又就昨晚那段新影像，兴致勃勃地跟蠃鱼和英招说起她的分析。
“昨天晚上，我把这次带出来的那本《全视之眼》剩的最后几页看完了，结合最近这几段关于文明轮回的视频，我忽然想到，既然《山海经》中提到的异兽，被证实存在于距离我们世界数万年前的历史时空中，那有些宗教民俗中提到的神啊造物主啊之类的，是不是有上一个轮回的人在某个时间点看到过神迹，甚至见到过造物主的真身，然后用某种不易被抹除的方式记录了下来，但是因为各种地域和年代的误传，才出现了各种各样经过人为改编的神话分支。”诸怀越说越觉得真，整个人异常兴奋。
英招听完，低头思量片刻，“多重宇宙存在有规律的矩阵效应，现在我们又发现了人类文明的有规律循环，这一切都在进一步说明我们的整个宇宙，并非自然形成的，所谓的‘造物主’一定是存在的，那么，如果真的有‘神迹’，可以回望造物主，一定也需要遵循某种规律。”
蠃鱼和诸怀听她说完，都停下来默默想了想，然后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彼此，异口同声，“在每一个轮回的尽头！”
每一个轮回的终点，也是下一个轮回的起点，造物主，或许会在这个节点上，向世人显露出真容。
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山顶停机坪，因为方才的话题过于庞大，也有些过于超脱，她们还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又见库管机器人照常走上来播报模拟器内的情况数据，于是暂且收了思绪，专心开始今天上午的模拟演练。
今天诸怀又把返航模拟的坐标点设置在了更远些的地方，差不多是蠃鱼真正返航需要抵达的那个坐标点的三分之二距离，三人在模拟器里进行了三轮模拟，大约花了三个半小时，出来时刚好是正午时分。
她们在库管机器人那里点了些吃的，然后来到旁边休闲室的舒缓舱里稍事休息。
舒缓舱是这里许多交通工具存放站点的配套设施，专为一些长途驾驶或久坐的人提供肌肉和精神放松的，蠃鱼这些天的返航模拟都需要精神高度集中，每次一场好几轮下来手脚酸乏，所以总会在模拟结束之后来到这边躺一会儿，舒缓效果立竿见影。
三人在舒缓舱里休息了一会儿，出来时停机坪边已搭好了遮阳帐和餐桌，她们对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景色吃了午饭，看时间差不多该要出发了，于是请库管机器人调来了一架小型飞行器，往时空穿梭中心赶来。
媞然派来接她们的导引机器人，早在这边的停机坪上等着她们了，蠃鱼三人下了飞行器，跟着那导引机器人一路往里走去，这回她们没坐岩洞列车，而是转了两个路口，来到了一个研究室。
走进屋中，果然见媞然和嫫川都在这里，还有跨时空调查组的几位专家，以及几位时空穿梭中心的研究人员。
她们跟众人打过了招呼，媞然在她们坐下后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今天上午收到了探索队送回来的空气样本，成分检测报告刚刚才出来。”
这次探索队出发时的任务内容是对历史时空进行远程观测，并没有出舱任务，但随着回传影像越来越惊人，时空穿梭中心包括议堂近日一直在探讨是否要请探索队出舱考察。
考虑到回传影像中出现的那些异兽，历史时空的生态环境与媻娑部大不相同，若贸然出舱也恐怕有危险，所以她们决定先采集一些空气样本分析，再等探索队把两万至三万年前的时空观测点也走完，再看是否需要出舱考察。
蠃鱼三人在媞然和嫫川对面坐了下来，每个人位子前方都有一个半透明的显示屏，在媞然说完话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份空气分析报告。
报告上是三条检测结果，分别对应着探索队从已经去过的三个观测点采集来的空气样本，成分是基本一致的，空气主要由氮气和氧气构成，比例分别在百分之七十四和百分之二十五，另外百分之一则是一些氦氖氩等稀有气体。
她们看完这份报告，屏幕中很快又出现了另外一份对比报告，是媻娑部本时空的空气样本，以及山海经号上携带的空气样本对比。
这三个时空的空气成分放在一起，可以看到气体构成基本一致，但主要成分占比却是差异显著，氧气体积分数从历史时空的百分之二十五，到媻娑部所在时空的百分之二十三，再到蠃鱼三人来自的时空仅有百分之二十一，同时稀有气体的比例也有细微差异。
在脚下这颗星球亿万年的演化之路上，空气成分自然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她们现在对比的空气采集时间跨度已经超过了四万年，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也不奇怪。
只是结合先前的那些影像，以及更早些时候山海经号时空投放的直播，能看出这三个时空存在着相似的文明发展历程和明显断层，这又不能不让人把这些事，与眼前的空气成分差异联系起来。
“所以……每一场轮回的空气成分，都有一定程度的定制调整，这才导致生态物种出现差异？”英招思索道。
“不仅成分比例有差别。”媞然说道，“我后面又追加了密度对比分析，这个历史时空的空气密度也比我们两个时空的要高。”
媞然说完，屏幕上又出现了最新的空气密度检测对比报告，这时嫫川悠悠开口：“目前我们只是得到了这些数据差异，但还没有证据表明这些差异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刻意调整的，也不能排除是星球本身的某种自然调节，而生态和文明断层，也可能只是因为受到了自然环境的影响。”
这确实是一种更为理性的分析，英招听完也觉得自己这几天似乎有些过于陷入对文明轮回的猜想，以至于很难从完全客观的角度去考虑眼前的情况。
众人正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中间的消息面板响起了提示，媞然抬头看看时间，这正是探索队预计抵达两万年前的时间。
她赶忙点击接收，很快长桌上方出现了探索队最新发回来的影像。
第54章 轮回的终点
深蓝色的海面上闪着细碎的光亮, 影像正中好似有一片树叶漂在大海上，当摄像距离缓缓拉进，大家才看清那“树叶”上的细节。
五颜六色的娱乐设施，滑行管道, 摩天轮, 露天餐厅, 还有些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的小黑点, 是正在游玩的人群, 这仿佛是个微缩的小小国度，漂浮在大洋之上。
看到这些，众人意识到, 这片“树叶”，其实是一艘巨型游轮。
距离媻娑部往前两万年的历史时空中, 再次出现了高等文明的记录画面。
这一次，她们早有了心理准备，倒没想上回看见一万年前的高速路时那样意外，但眼前的影像，还是让大家沉默住了。
这段影像持续了约一分钟, 画面就消失了，媞然抬手按下重播，研究室内众人把这段最新影像连看了三遍, 这时英招低声喃喃：“一万年整，轮回的周期是一万年整。”
蠃鱼和诸怀听到她的话, 对望了一眼，都想起昨天婠华说的这个轮回周期的猜测, 媞然在长桌对面也听到了，微微点头, “我们昨天也在分析文明断层出现的节点，应该就是一万年一次，今天这段影像，也证实了这个规律。”
嫫川神色严肃起来，转头看向媞然，“我想，还是有必要请探索队增加断层点附近的观测任务，我们需要知道这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个断层点的坐标，好定位么？”
这次探索队前往的六个观测点坐标，是时空穿梭中心提前计算好的，路线也是在出发时就规划好了。
媞然和旁边几位专家低声讨论了几句，才抬头看向嫫川，“这个其实我们已经在计算了，今天会得出结果，只是还要问过议堂长老们的建议，也还得看看几位队员的状态如何。”
按照任务开始时的计划，探索队在明天完成最后两个坐标的观测后，就要返航了。这个时候突然说要增加工作量，恐怕议堂长老们会有意见，尤其这次连续前往六个观测点，已经是很高强度的任务了，探索队的三位成员，即便轮流休息过，此刻应该也开始感到疲乏了。
“正好我一会儿和议堂那边还有个远程会议，我来问。”嫫川态度坚决，“这次的发现很关键，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断层点的情况。”
蠃鱼三人也默默对视了一眼，明白嫫川的迫切心情，如果按照一万年为一个轮回周期来看，媻娑部此刻已经快要走到轮回终点了，当然蠃鱼她们的世界，也差不多同样来到了终点边缘。
对于这屋里的所有人来说，断层点的情况都至关重要，这关乎着整个时空所有人的命运。
媞然也没再说别话，只冲嫫川点了点头，招呼研究室内其余几位专家，一起查看断层点坐标计算的事。
这时嫫川的手环也响了起来，与议堂的远程会议即将开始了，她起身跟众人告辞，转身离开了研究室。
研究室里众人一起走到排列在墙边的计算机前，开始推算断层点的具体坐标，媞然也请英招帮忙一起查看计算逻辑。
诸怀见这边暂时没她和蠃鱼什么事，于是拽了拽蠃鱼的胳膊，“咱们别在这添乱了，出去走走。”
蠃鱼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于是跟媞然等人说了一声，两个人一起走出了研究室。
“你的返航计划，跟这些新发现赶在了一起，要我说，不如再等等，把事情弄清楚，也好想办法应对。”诸怀尽量把语气往委婉了使劲，“不然稀里糊涂回去了，到时候跟着那个世界一起完蛋，有什么意思。”
蠃鱼低头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想把轮回的事弄清楚，但时空通道的时间限制摆在那里，我不能为了尚无定论的事，错过回去的时间。”
诸怀张了张嘴想再劝劝，但是想到英招之前说过的话，又想到蠃鱼姪女的情况，要是她真的错过了这次返航的通道期，那她姪女恐怕真的没救了，诸怀犹豫半天，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声：“唉。”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天参观过的时空舱展厅大门口，旁边的导引机器人以为她们停下来是想进去，于是走上前把门打开了。
展厅里一片寂静，各个年代不同型号的时空舱陈列在展台上，她们从门口一一看过去，虽然上次来这里参观过了，但今日故地重游，也有不少新的发现。
“这个型号的动力舱我觉得有个地方设计得特别好，你看这下面有一个燃料回收装置，可以二次转化，用于造氧。”诸怀站在一个十五年前的时空舱型号前面，给蠃鱼介绍了一通细节设计。
两个人在这厅里一个个时空舱逛过来，诸怀又把好几代时空舱的驾驶台上操作逻辑也研究了一遍，多亏展厅内说明详尽，又有导引机器人在旁边解答补充，让诸怀把这里好几代时空舱前前后后的改造思路都摸明白了。
蠃鱼在旁边看着，也发现许多驾驶台的功能布置细节，与这里的飞行器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处，都是非常便于快速上手学习的设计。
她们在这边展厅里逛了好一会儿，导引机器人收到一条提示，对她两个说道：“嫫川教授会议结束，请二位回研究室。”
蠃鱼和诸怀这才跟着导引机器人离开了这边展厅，仍旧回到刚才开会的那间屋子，嫫川已经坐在里面了，脸色不大好看。
“刚才在远程会议上，请这边的工作人员替我们联系上了探索队。”嫫川请她们坐下后，缓缓说道，“议堂的长老们不大赞同临时增加工作量，认为应该等她们回来后，再确定下一次启程的时间和具体计划。探索队那边的情况也不甚乐观，她们在离开上一个时空的路上遭遇了飞龙扫尾，其中一个备份燃料库泄露，现在剩余的燃料只够完成任务直接返航，也不足以再增加观测点了。”
媞然点了一下手里的面板，将最新的计算结果投在长桌上方，“我们这边已经把断层点的坐标计算出来了，有没有可能，在这两天再另外派一队前去观测呢？”
嫫川轻轻摇了摇头，“我问过了，时空穿梭中心只有一位留守替补的飞行员，再派一支时空舱出去，也至少得要两名主驾驶才能前往一万年前，现在盛夏，很多人都安排了休假，就算现在发消息，凑齐人也得要一阵子，要么就是等探索队回来后，充分休息完，再次出发，怎么也得七八天以后了。”
媞然听完也点点头，“这件事确实很重要，但还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根据初步推算，我们的文明即便已经接近这一轮万年尾声，也还至少有百余年时间应对。”
但坐在对面的蠃鱼听完她们这番话，深深皱起了眉头，如果要等七八天才能再次派人前往断层点，她就没办法在返航之前得知轮回终点的真相了。
她执意要回去是为了家人，但如果深渊已经近在眼前，单单只是回去送个药，又有什么用呢。
另一边嫫川还在和媞然讨论前往断层点的观测任务安排，嫫川还是坚持认为应该尽快派人前往，正在二人讨论时，坐在她们对面的蠃鱼开口说道：“我可以去。”
嫫川和媞然一起抬头望过来，“什么？”
“嫫川教授刚刚说，另外派人的话，至少需要两位主驾驶，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一位候补飞行员。”蠃鱼一字一句认真说，“我可以做另一个主驾驶，今天就能出发前往断层点。”
坐在她两侧的诸怀和英招也转头看了过来，英招问：“这里的时空舱，你能开吗？”
“驾驶台的功能我都看过了，问题不大，这里也有通道模拟器，正式出发前可以模拟一次试试。”蠃鱼语气笃定。
诸怀一拍大腿，“那我也去，这里的时空舱里外设计我也都看明白了，可以做随队工程师。”
英招听诸怀也说要去，忙说：“那我和你们一起，断层点坐标附近也存在引力场波动，我可以用实时数据帮你们调整航线。”
看这三个人自告奋勇，嫫川和媞然意外之余也有些激动，她们确实很想尽快了解更多关于断层点的信息，这是眼下能最快出发的方案了，于是众人一拍即合，嫫川立刻起身去跟议堂长老们说明情况，媞然则联系人去开启时空穿梭中心的模拟器。
一个小时后，蠃鱼三人从模拟器里走出来，看到媞然站在舱门外笑着对她们说：“三轮模拟成功率百分之百，我想这次行程你们一定会顺利的。”
她话音刚落，嫫川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议堂长老们对这次临时任务没有全部反对，交涉了一阵子总算是都同意了，这次只前往两个断层点坐标，进行地外远程观测记录，不进入大气层，快去快回。”
蠃鱼三人一起点头，“明白。”
等这边一切准备停当，众人一起搭乘岩洞列车，来到了西边的发射台，今天这个临时队伍共有五人，由那名替补飞行员和蠃鱼两个人担任主驾驶，诸怀做工程副驾，另外时空穿梭中心也派了一名高级工程师，英招则还是作为随队科学家同行。
五个人在一款最新型飞盘式时空舱中各自就坐，看到地面控制中心各项发射准备状态显示正常，预定时间一到，一股巨大的推力从下方升上来，时空舱很快冲上云霄，摆脱了地心引力，并入由月脉全轨道监测站指定的外太空轨道上，前往最近的时空通道。
这款时空舱的动力装置比山海经号要先进得多，速度也更快，她们按照导航，只花了两个小时就来到了第一个断层观测点，时间是媻娑部的两万年前。
她们在断层点附近两千年的时空中穿梭而过，并没有看到先前设想的那些可能会导致人类文明重启的灾难，不远处的星球看上去还很平静，只是在行进到中间某个节点时，时空舱外面忽然被一片黑暗笼罩住了，直到十分钟后黑雾散去，窗外一切仍然还是那样平静。
英招一脸凝重地看着坐标监测器，“刚刚那十分钟黑暗里，我们走过了两千五百年，断层点附近的年代，看起来应该是无法被观测到。”
蠃鱼也看着漆黑一片的影像回放，皱了皱眉，“先前往下一个断层点，然后把影像一起带回去分析。”
时空舱绕过一个引力场，很快转向就近的时空通道，前往距离媻娑部一万年前的第二个断层点。
当她们到达指定坐标点，刚一离开时空通道，就有一股强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五个人都忙伸头往外望去，只见眼前出现了让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一幕。
第55章 断层点观测
嫫川和媞然还有几位专家一起, 坐在时空穿梭中心的地面控制室内，一言不发地盯着今日出发的时空舱传回来的实时状态播报。
两万年前那场黑雾她们已经看过了，媞然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轮回的关键节点不是那么容易能被观测到的，这应该与我们的维度限制有关, 我们很难看到上一层维度的操作。”
嫫川面色严肃地看着显示屏, 没接媞然的话, 她其实一直对所谓的文明轮回抱有一丝怀疑的态度, 即使看过了探索队从一万年和两万年前发回来的那些异兽和疑似高等文明的影像, 也只是倾向于认为是星球环境或者星系变动等客观因素导致的文明起落，但今天这个无法被观测的一幕，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世界确实存在某种更高层面的外力介入。
这时旁边另一位宇宙学家, 开始跟媞然低声探讨计算她们自身所在世界轮回开始的具体时间点，嫫川轻轻拍了拍媞然的肩膀, 指着屏幕，“具体时间先不着急算，看看她们在第二个断层点的情况吧。”
这时屏幕中显示蠃鱼她们的时空舱位置已经行进到了第二个断层点的时空通道出口处，就在离开通道的一瞬间，时空舱坐标消失, 跟地面控制室失去了联络。
嫫川眉头一皱，立刻拿起旁边的通讯机问上方的月脉全轨道监测站，得到的答复一样, 无法接收到蠃鱼那架时空舱的讯息，暂时失联, 正在持续发送通讯连接中。
控制室内的众人对视一眼，都沉下了脸, 媞然还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也许是遇到了磁场屏蔽, 再等等。”
嫫川也没再说话，大家一起静静盯着屏幕，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屏幕上再次出现了时空舱的位置信息，显示蠃鱼她们已经回到了时空通道内，状态变成了返航中。
嫫川再次拿起通讯机，通过月脉全轨道监测站向时空舱发起通话请求，过了一会儿，通讯返回器里传来了蠃鱼的声音：“我们正在返航，预计一个小时后抵达地外轨道。”
“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嫫川问。
“我们……”蠃鱼沉稳的音色里带着些微颤的气音，“我们看到了，一场升维。”
这其实已在媞然事先的猜测中，于是她在一旁问道：“时空舱现在一切正常吗？你们刚刚与我们失联了十五分钟，是不是受到变维影响了？”
这时通讯机里响起了诸怀的声音：“我们这里功能一切正常，十五分钟？没有啊，我们只看到了一瞬间的升维画面，就被引力甩回了时空通道里，刚刚调整好角度准备返航，从离开通道到回到通道，一共不超过十秒，就是讯号刚刚显示中断了一下，现在又好了。”
控制室这边众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看来她们还是受到了升维现象的影响，所以在那瞬间跟地面出现了一百倍的时间差，嫫川沉声说道：“好，你们先回来，回来再说。”
确认完后，屏幕上显示出时空舱自动回传的影像，与刚刚的黑雾正相反，此刻画面是一片丝丝缕缕的金光，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看来升维也无法被设备记录到。
这时月脉全轨道监测站也在持续更新蠃鱼她们那架时空舱的实时轨迹，显示返航一切正常，于是众人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让侍应机器人端了些饮料和点心过来，大家准备一直呆在控制室里等她们回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嫫川等人又一起看了探索队从两万三千年前发回来的最新一段影像。
与前一个万年观测的文明进程差不多，这个时空仍处于农耕和游牧年代，未见有任何科技发展迹象，另外与前一个万年相似的是，影像中也出现了她们这个世界不存在的异兽，被记录到的部分动物，与前一个万年应该属于同类物种。
在她们收到这些影像的同时，探索队已经赶往最后一个观测点了，预计会在今夜完成对两万七千年前的观测，然后启程返航，顺利的话明天一早就能落地了。
媞然看完最新影像，在面板上点了几下，把探索队发回来的记录，以及蠃鱼她们这队临时前往断层点发回来的几乎没什么图像的记录，一起发送给了关注这件事的相关人员，其中正有最近在做跨时空基因研究的姽术。
媞然将这些影像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姽术的回信，她说自己这边的研究有了些新进展，邀请她们明天下午一起往她的基因医疗所里去一趟。
嫫川在旁边看了，想着应该是之前她们在青丘山时，讨论过的跨时空基因差异研究，于是点头说：“这么些天过去了，总算等到她那边的进展了，明天咱们一块儿过去。”说完又抬手给媪慈发了个消息，“老师明天应该也会去，我确认一下。”
她们在这边把明天去姽术那里的事，跟相关人员都敲定好了，过了一会儿，月脉全轨道监测站发来消息，蠃鱼等人的时空舱已经并入地外轨道，绕行一周后进入大气层，预计十五分钟之后降落到地面。
她们看发回来的数据显示时空舱状态一切正常，又在控制室里坐了一会儿，直到看屏幕上传回时空舱的高度一点点下降，很快在时空穿梭中心的降落台上稳稳停了下来，她们才一同起身，往外出来迎接。
众人来到降落台外侧时，这里的设备还在给整个时空舱的外舱体做宇宙辐射无害化处理，几分钟后处理完成，大家才走到舱门外，站了片刻，舱门缓缓打开，诸怀最先走了出来，笑着朝众人招了招手，“这一来一回感觉也没花多长时间，天都黑了！”
她们这次的临时任务，都是在外太空进行的，抵达历史时空时也无需做近地变轨进入大气层，加上这艘飞船外型极适合太空中的长途航行，动力又足，在时空通道内行进的速度，也比山海经号要快上许多，这才让她们能够在六个小时内，完成两个断层点的远程观测，并迅速返航回到地面。
这一行五个人陆续从时空舱里走了出来，嫫川见她们一个个神色复杂，知道是与方才在第二个断层点看到的那场升维有关，但她也没急着追问，只让她们先到准备好的房间里换衣服休息。
时空穿梭中心派出去的那名替补飞行员和工程师，自从出舱后手环就开始不断闪烁，是连续工作超时提示，几个人也都没多说什么，一路跟着导引机器人来到舒缓舱休息。
其实今天留在控制室的嫫川等人，工作时间也是严重超时了，但她们有轮换着去舒缓舱里休息，这才没有触发连续工作超时告警。
蠃鱼半躺半坐地靠在舒缓舱里，周身不断有脉冲波传来，给她放松着身上的肌肉。
她闭着眼睛，脑中不断回想着不久前在第二个断层点看到的景象，整个星球在她眼前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出现了无数分层，然后被巨大的光源带到了一个超出她认知的维度上，整个画面过于震撼，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用语言去形容。
同行的五个人却都仿佛在冥冥之中知道些什么，面对这不可名状的一幕，她们不约而同地给出了答案，这是升维，她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但在观看到那一幕的瞬间就立刻意识到了，这就是升维。
轮回的终点是升维。
但也不全都是升维，至少她们无法观测的第一个断层点绝不是升维，那笼罩在时空舱外的一团漆黑，带着一种混沌气息，像是在做什么初始化调整。
想到这里她猛然睁开眼睛，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轮回的终点，要么是升维，要么是重置。
这是一个初步猜想，她现在还不能确定除了这两种情况之外，轮回的终点是否还通往其它结局，而且已知的这两种情况，又有哪些前置条件，也是目前尚不明确的。
越想越乱，她皱眉闭上了眼睛，正准备再躺一会儿，不料肚子却开始叫起来，这时，舒缓舱的按摩停了下来，她耳边传来轻柔的提示音：舒缓疗程已结束，请起身用餐。
蠃鱼从舒缓舱里出来时，见到诸怀和英招也刚从旁边走出来，跟着导引机器人一起来到旁边的休闲厅，她们在舒缓舱里点的餐食都已经准备好了，三个人到这时早已是饥肠辘辘，坐下来风卷残云地吃了一顿饱饭。
跟她们同行的飞行员和工程师比她们从舒缓舱出来得早，已经吃过饭，提交了这次的任务材料，回家去了。
三个人吃完饭，听到休闲厅的大门打开，转头见嫫川等人一起走了进来，笑着问了问她们休息得怎么样了。
蠃鱼笑着答道：“休息得很好，本来这次的临时任务，强度也比我们从前的工作轻多了。”
众人在休闲厅里坐下来聊了几句，才把话题引到今天的观测上面，关于这两个断层点的景象，蠃鱼三人对视一眼，努力描述了一下当时看到的画面。
这时嫫川指了指导引机器人推进来一个小工具车，上面摆着几个头盔，“这是记忆提取器，另外两位刚刚已经做过了，我想着多提取一些，看看能不能还原一下你们当时看到的画面。”
记忆提取，她们当初迫降后也被做过一次，所以也并不抗拒，三人伸手接过旁边助理机器人递过来的头盔，各自戴了上去。
提取过程很快，几分钟后，她们听到嫫川的提示把头盔摘了下来，嫫川说提取已经完成了，她会在明天去姽术那里之前把这些画面整合一下。
正好提到了姽术明日的邀请，嫫川也叫上了她们，“你们明天上午好好休息休息，下午我们一起过去。”
诸怀和英招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蠃鱼状态如何，毕竟她还得抽时间做返航模拟，恐怕精力不济。
但今天这次真正的长段时空航行经验，让蠃鱼对来日的返航有了更多把握，虽然这里的时空舱驾驶逻辑和山海经号是不一样的，但长段时空通道内的情况大同小异，所以明天只留些时间进行一次返航模拟就足够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好，没问题，我们明天一起过去。”
众人说完话，见天色也晚了，就没再久留，一起走出了时空穿梭中心，各自搭乘飞行器回家去了。
第二天上午，三个人彻底放松了半日，没有再一早就往模拟器去，而是睡到实在饿了，才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
在休闲厅里吃完饭，她们又到楼上庭院里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下昨天去断层点的事，以及各自对于轮回终点的猜测。
英招和蠃鱼一样，也倾向于认为第一个断层点的混沌漆黑应该是某种初始化设置，三人对于这个猜想聊了半天，直到家政辅助系统提示出发时间到了，她们才起身离开洞墅，走到崖居后面的停机坪，乘上飞行器，往姽术的基因医疗研究所赶来。
第56章 合成基因段
姽术的基因医疗研究所, 建在帝丘北边的丛林中，蠃鱼三人跟着导航，来到这片一望无尽的原始森林，按照飞行器挡风板上的指示, 她们远远地看到了研究所的位置, 那是一块落在丛林正中间的平顶岩石。
初看时, 会以为那是林中的一座小山, 但是渐渐飞近发现那其实是一块独立的巨大岩石, 四周岩体裸露，只有下半部分有些丛林中爬上来的藤蔓，爬到中间就不再往上了, 岩石上半部分能看到风沙侵袭的痕迹，峭壁上此刻还站着许多岩羊, 正在舔舐岩壁上的矿盐。
这巨石在丛林深处静静地立着，好似是从天外掉落下来的，形成了一副独特的自然景观。
她们很快来到那平顶岩石的正上方，看到上面有些与岩石同色系的石头建筑，岩石顶右侧有个天然浅池, 池水清澈透亮，从空中都能看到里面有鱼儿在游动，池边还有些走兽正在打闹。
不一会儿, 她们在停机坪上降落下来，照例有库管机器人走上前来迎接, 随后将她们开来的飞行器移入机库，这时旁边又有一位导引机器人走过来, 请她们跟随它进入研究所。
蠃鱼之前为请姽术帮忙制药来过这里一次，诸怀和英招则是头一回来, 所以从下了飞行器就不停地四处瞧看，这边岩石顶部平台上也有许多从石缝中长出来的花草和灌木，五颜六色的蝴蝶上下翻飞着，四周还有许多跑来跑去的小动物，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仿佛来到了真正的世外桃源。
她们一路跟着导引机器人往前走着，路过那个浅池时，一只大猞猁正带着三只幼崽从她们面前走过，她们见状都忙停下来让路。
碰巧这时，有一只猞猁幼崽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摔在诸怀的脚面上，她低头一看那小猫，大概刚出生没多少天，长得还没有她脚大，浑身灰扑扑的带着些黑色斑点。
诸怀咧嘴一笑：“这小家伙长的，跟个小鼻嘎似的，真可爱嘿。”
她本想蹲下来摸摸，但马上想起上回拎小猴就被猴妈打了，于是又把手收了回来，在裤子侧边蹭了蹭，转头看了一眼那只大猞猁的巨爪，这要是挨上一巴掌，脸不得肿出半个头那么大？
三个人一起低头看着那小猫，谁也不敢动，前面那只大猞猁回头看见有个幼崽掉队了，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叼起诸怀脚上那只小猫，犀利地瞥了她们一眼，甩甩耳朵，又摆一摆粗而短的尾巴，像是跟她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溜溜达达地走了。
她们站在原地目送那只大猞猁和幼崽们走远后，才转回头继续跟着导引机器人往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基因医疗研究所的建造属于是就地取材，用的就是脚下的岩石，也没有另加装饰，从远处看几乎与这块大石头融为一体，走近看到一片绿莹莹的激光屏障，就是研究所的大门了。
她们三个一起走进那扇激光屏障，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四周的隐形折射灯带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她们往前转过两个回廊，来到一扇大门外，导引机器人打开门，里面是个花草茂盛的办公室，全屋铺着苔绒地毯，迎面一股淡淡的青草芳香。
姽术正坐在一张大长桌后面，旁边一排软垫上已有人先到了，是媪慈和婠华。
婠华看见她们三个进来，笑着朝她们招了招手，“快过来坐！”
她们先跟媪慈和姽术问了好，一起来到婠华身边坐下，屋里的侍应机器人走上来给她们提供了饮品菜单。
等她们各自点完饮品，婠华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她们昨天前往断层点的见闻，显然是已经听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她们简要地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刚说完在第二个断层点看到的景象，就听到办公室大门再次打开，是嫫川和媞然，还有几位跨时空调查组的专家一起到了。
众人打过招呼，各自落座点了喝的，等侍应机器人将饮品端上来后，姽术才按了一下桌上的面板，屋中灯光暗了几分，一个立体显示屏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是探索队最后传回来的两段影像，分别来自两万三千年前和两万七千年前。
这两段影像遵循着上一个万年的文明发展规律，同样出现了古代农耕画面和远古部落的画面，同时也有和后面一个万年时空同样的各种异兽。
大家看完这两段影像都沉默了片刻，这时媞然跟她们说了探索队这日上午返航的最新情况。
这次探索队横跨三万年的时空距离，去了六个时空观测点，每到一个时空，都要进入大气层内进行各种观察记录工作。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样大量的工作，她们落地后极需要充分休息，所以今天时空穿梭中心在她们顺利返航后，就接手了时空舱内的数据整理工作，让她们先回家休息了。
媪慈听完抿了一口水，“从目前获取到的多方面信息来看，人类文明一万年一轮回，基本上是已经确定了。”她看向姽术，“至于这轮回与演化之间的关系，以及轮回终点处不同结局的前置条件，还要结合基因研究所这边的最新进展，咱们再一起分析分析。”
姽术点点头，向众人扫视了一眼，随后拨弄展示面板，调出了一个立体基因模型，“我想我们首先应该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人类并非这颗星球上的原生演化物种。”
蠃鱼三人听到这话转头对视了一眼，在她们的世界里，进化论虽然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推翻了，但关于生命的起源，一直还都是众说纷纭，并没有形成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新理论出现。
她们也曾听说过其中一个比较流行的观点，认为人类并非是这星球上土生土长的物种，而是从外星投放来的，这倒是与姽术说的对上了。
她们三个看完彼此又回过头来，把身子坐直了些，认真听姽术接着往下讲。
姽术见众人没有提出异议，又一点手中面板，把投影中的基因模型按时空拆成了几块做展示，然后继续说道：“我最近对我们和三万年后的时空基因做了更深入的对比分析，又参考了一万年前和两万年前的空气分析数据，补上了相应的推测模型。”
随着她的介绍，展示在办公室正中间的模型相应地亮了起来，姽术指着这四个时空的人类基因模型，先简单讲解了一遍显著的外在差异，“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四个时空的人类身材各有不同，我认为这是空气中的含氧量和密度不同所导致的，当然跟重力差异也有一定的关系。从这些数据上来看，文明的每一次轮回，都存在某种为演化专门做出的环境调整。”
英招听到这里，捏住了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基因模型，从目前各方面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基本上可以确定，轮回的确是被刻意设置的，那么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测，造物主也是一定会存在了。
“但不管外部环境怎样变化，人类都呈现出了与大部分原始动物所不同的特异之处。”姽术继续说道，“首先是体态方面，人类是地面上唯一一个直立行走的物种，这种行动姿态与环境重力极不匹配，所以会多发腰椎疾病。其次人类的皮肤也不像其它地面走兽那样，具有厚实的皮毛防护作用，我们的皮肤与正常原始动物相比，过于脆弱了。最后是分娩方面，人类幼儿也比原始动物在母体中的发育要迟缓得多，以至于在出生后对母体的依赖程度，也比原始动物要高出许多。”
姽术说完这些，又从基因方面讲述了人类与其它物种相比起来，多出来的那些遗传物质和性状特征，然后她点了两下面板，调出了X染色体的模型，“经过一系列溯源实验和多方对比，我认为人类基因是被合成创造出来之后，才投放到这颗星球上的，其中大部分基因段，是从这颗星球上的原始动物身上提取来的，所以我们能够适应这颗星球的自然环境。”
婠华听得很入迷，追问：“大部分是多少？除了这部分之外的基因段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姽术朝她微微一笑，“这两个问题都很关键，首先从目前的实验来看，原始动物基因段占到了人类基因的百分之九十七，而另外的百分之三，拥有独立于这颗星球外的基因性状，我认为这个部分，来自这些文明轮回的缔造者。”
“造物主？”英招往前探了探身子。
“是的，或者我们可以暂时称之为神。”姽术接着又调出了两种染色体模型，继续说道，“神取出自己的一部分基因碎片，与选出来的灵长类原始动物基因段合成出了带有XX染色体的初始人类，然后又提取初始人类的基因进行裁剪，创造出了带有Xv染色体的次生人类，用于辅助繁殖。”
她说完这番话，办公室里所有人都默默思考起来，蠃鱼也低下头来细细思量，这些话初一听感觉非常离谱，但又越想越觉得有些道理。
过了一会儿，媪慈缓缓开口：“万年轮回的设置，也与v染色体的衰退期相符，这么看来，次生体的使命是在每个轮回内辅助人类完成阶段性的繁衍，直到衰退期结束，次生体消亡退场，初始人类走向轮回的终点。”
“我也是这样想的，昨天媞然发来的那一系列影像，也很符合我的推测。”姽术看了看蠃鱼三人，又看向媞然，“轮回的终点有两种结局，一种已确定是升维，另一种目前看来应该是星球环境重置。这两种不同的结局，应该是看人类在次生体退场之后，失去繁殖辅助，是否还能存活下来。”
英招在来之前也隐约猜到了这一点，她听完姽术这话，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那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文明轮回里，造物主究竟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诸怀认真思索道：“造物主是在做什么生命繁衍的实验么？”
姽术微微一笑：“以神所在的纬度，是不需要采用两性繁殖这种方式来创造生命的。”
她顿了顿，“所以我认为，人类其实是一种过渡形态。”
姽术扫视了屋中众人一眼，神情变得庄重起来，“而这一场又一场的文明轮回，是为了看我们能不能在各种严苛环境中，一次又一次完成从动物性到神性的跃迁。”
第57章 灵魂试炼场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蠃鱼低头把最近获悉的这几场轮回捋了一遍, 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她们目前已知最早的是以这里为起始点的两万到三万年那个时空，探索队在那里观测到了部落文明、农耕文明和拥有巨型娱乐游轮的科技文明，但她们后来在那个时空的轮回断层点只看到一片黑雾。
看来那个时空没有完成轮回的考验, 或许是最后几百年里, 没能在失去繁殖辅助后, 发展出单雌生育技术, 所以最终走向灭亡, 整个世界迎来了环境重置。
她暂且给这个时空起名叫做黑雾时空。
第二个她们已知的时空，是距离这里一万到两万年前，那里的部落时代, 被观测到了人类与巨型恶兽的战争，在之后进入农耕时代, 被观测到了祭祀场面，人类似乎找到了与异兽们和平相处的方式，迎来了长段和平。
再之后，这个时空进入科技发展阶段，出现了她们最开始看到的高速路和仿生飞行器, 而在这一个轮回的终点处，蠃鱼她们昨天观测到了一场升维。
所以这第二个时空通过了考验，蠃鱼决定给这个时空起名叫做升维时空。
第三个时空就是她们现在身处的媻娑部, 这里的次生体在自然退场前，就已经被剥离出人类的繁衍过程, 如果轮回要看的是人类走到终点时，是否能够免受次生体退场带来的影响, 从而存活下来，那么她想, 这个世界已经提前交出满分答卷了。
她称这个世界为媻娑时空。
在媻娑时空之后，还有两个万年长度，是她们目前的观测盲区，她姑且称这两个时空为未知时空一号和二号。
再后面，就到她们生活的那个世界了，目前看来也已经发展到轮回末期了，她想到之前嫫川对于她们世界可能会发生热核战的预测，又回想起那个被炸毁的单雌生育研究所，她们的世界，从当前局势上看，恐怕也是要走向重置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的世界起名叫做末世时空。
蠃鱼正低头想着，忽然听到旁边嫫川问了一句：“这次我们探索队在历史时空里观测到的那些异兽，也是这轮回考验的一部分么？”
“我想是的。”媪慈悠悠说道，“不同的自然环境，搭配不同的物种，这其中必然也有相应的考量。”
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媞然，这时开口表示赞同，“从探索队送回来的空气样本分析来看，那些在我们看来十分奇特的动物，在历史时空的环境内，却是正合时宜的，包括我们认为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游龙，在那个时空的空气成分和密度以及重力水平下，也是完全合乎常理的。”
英招托腮皱思索眉，“所以我们会有那些民间流传下来的上古神兽传说，但在真实的历史记载里却找不到记录，这倒是说得过去。可是，轮回之间总要有些连带关系，才会有这些传说流传下来，但从目前的结论上看，不同的轮回之间，好像不存在什么关联，这是怎么回事呢？”
诸怀一拍大腿，“对啊，我们去断层点看到的那两个时空，一个重置了，一个升维了，那这些轮回的时空应该关联不上才是，怎么还会有神话传说流传下来？还有我们属于三万年后的时空，按理说这中间都升维或者重置好几轮了，怎么在基因上也能追溯到这里？”
“轮回之间一定不是毫无关联的，我倾向于认为每个轮回的基因都会在终点处被收回，进行一些细节调整后，投放至下一个轮回的起点处，所以从初始人类的角度来看，基因遗传是没有断代的，只有次生体是在每一个轮回的开始阶段，从该轮回的初始人类基因上重新剪裁创造而来，是阶段性出现的，所以跨时空才无法被追溯检索到，至于为什么会有上古神话流传下来的，这个嘛……”
姽术顿了顿，又看向嫫川，微微一笑：“这个话题现在就来到我们嫫川教授的研究领域了，关于大脑意识与灵魂。”
嫫川听她这样说，却没立刻接话，而是沉思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人的灵魂，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关于这一点，我整理过相关的实验结论，大脑意识与灵魂是密不可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人的本体，就是被困在物理身体中的灵魂。”
蠃鱼三人来到这个世界与嫫川接触的时间是最长的，也侧面了解过她的学术领域，知道她的研究范围很广，在动物大脑认知功能神经元的研究之上，还包括对意识沟通和梦境浸染的研究，但关于灵魂的研究，却没听她提起过，想来是有很多可能会颠覆认知的实验结论。
“灵魂，也存在轮回吗？”英招问。
如果人类确实只是一个过渡形态，那么这些万年轮回里几十上百亿转瞬即逝的生命，是否又是由固定的某一批灵魂轮换体验的？
嫫川答得谨慎：“我们确实发现有少量的人，存在不属于出生以来的前世残存记忆，但关于灵魂转世的说法，在学术界一直还有些争议，我个人认为，如果文明本身存在周而复始的轮回，那么人的灵魂，或许也存在同样逻辑的轮回，只是我们还缺少一些决定性的证据。”
姽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所以文明的轮回，其实是用万年演化，打造的灵魂试炼场？而那些初始神话，可能来自部分人在上一个轮回的残存记忆？”
“有可能，毕竟升维也是灵魂层面的跃迁。”媞然认真说道，“这也与你方才的结论相符，每一场轮回，都是为某一批特定群体打造的专属考验。”
媞然说完，众人又低头想了想，这时有侍应机器人走上来给大家添换饮料，并上了些点心，她们方才这一个多小时的探讨，进行到这里，话题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姽术也笑着说道：“今天聊的这些内容，不过是我的一个大胆推测，大家也不要太过有心理负担。”
婠华一直坐在媪慈身边认真听讲，今天众人的谈话内容，也给她带来了很多震撼，她手里拿着块点心，一边吃还一边在认真思考，忽然问道：“次生体的基因裁剪方式，在每一个轮回都是不一样的么？”
姽术喝着茶，听她这样问，伸手点了一下前面的面板，办公室内投影的画面切换到她们从各个时空收集到的情况。
姽术指着投影中的画面说道：“我们暂时无法获取到两个万年历史时空中的基因信息，但从探索队发回来的影像记录中可以看出一些差别来。”
蠃鱼抬头看着投影中的放大画面，黑雾时空中的人类身材，看上去普遍比媻娑部的人要高瘦些，而这个时空的次生体身型，和初始人类差不多，只是个头偏矮一些。
看完黑雾时空后，投影中又播放起升维时空的人类形象，这个时空的初始人类，较上一个时空矮了几分，但身材更加强壮，同时次生体的身型普遍瘦矮，二者的身型差距跟上一个时空看起来差不太多。
接着，姽术又调出了媻娑时空的历史资料影像，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次生体也是身高有限，没有能长到超过两米的，而且普遍体脂率很低，身型偏瘦。
“这是一部分体貌特征对比，同时根据我们与三万年后的基因和脑神经比对发现，次生体在寿命和智商以及情绪控制等方面的综合水平，也都低于初始人类。我推测每一场轮回的开始阶段，初始人类基因投放完成后，造物主会根据本轮回的环境创造出相应的次生体基因，所以特征方面对比初始人类，情况也是各不相同，但总体上都会有欠缺之处。”姽术缓缓说道。
蠃鱼三人看完这些资料，都深深皱起眉头来。
“不对啊。”诸怀发出质疑，“我们的时空里，普遍身高差异是反过来的，这是为什么？”
坐在一旁的媪慈却摇摇头，“单从基因上看，你们时空中的次生体只是与初始人类在身型上差距做到了最小，但并没有超过初始人类的身高水平，你们世界的身型差异，完全是后天形成的。”
姽术点头表示赞同，“三万年后的空气含氧量是目前这几个时空里占比最低的，重力也偏大，这本身就对人类的骨骼发育造成了一些影响，同时这个环境因素还增加了人类的分娩难度，但这都不足以使初始人类天生矮于次生体，真正造成差异的，是你们后天的营养摄入倾斜。”
她说完又调出了一个模型影像，是人类在不同生长阶段所需的营养摄入，“初始人类本应获取到更多的营养，才能够满足生长与分娩所需的能量，尤其在月经初潮那几年里，营养摄入应该要比成年人还高一些的，但是根据我们这段时间对你们世界的了解来看，你们那里的人类营养摄入从古代到现代，都少得可怜，这才导致了后天身高受限。”
这一番话把三个人说沉默了，确实，在她们的世界里，过去粮食不足的年代，家中的营养总是会被倾斜给所谓的壮劳力们，而到后面科技发展起来，又形成了全球化的畸形审美，让女人们在食物充足的年代里，也总是饿着肚子，尤其月经初潮那几年青春期里，有多少人为了外貌刻意控制饮食，又有多少人为了美白躲避阳光导致钙吸收不足。
弱小的身材，根本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日积月累削减出来的。
诸怀懊恼地挠挠头，“为什么我们这一轮，会混成这个样子。”
英招也有些难过，她想起自己也曾经在青春期那几年因为学舞蹈节食过一段时间，不禁心头发酸，“随着轮回的推进，人类难道不是应该越来越强大，为什么三万年后的我们，会变得这么弱小？”
这间办公室里，要数嫫川对三万年后的情况了解得最为透彻，听她们这样说，她微微一笑，语气难得温柔起来：
“你们遭受了数千年的打压规训，但每一代都有人前赴后继地冲破枷锁，即使她们中的许多人都没能被历史记载下来。直到你们生活的时代，仍有那样多人在长年累月的压迫中自发醒来，你们没有我们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但还是在身体与精神全方位高压下，意识到了作为初始人类的主体性，并顽强地成长起来，在各自的领域获得成就，这不是比我们，要强大得多吗？”
第58章 是最后一轮
看蠃鱼三人听完这番话后, 都怔怔的没说话，媪慈这时缓缓说道：“不管是从自然环境来看，还是从基因设置来看，三万年后的这一场轮回, 都显然要比我们和我们之前的时空更加严苛, 我猜, 在我们之间的那两个未知时空, 应该至少有一个也升维了, 而你们的时空，如果在末尾处也能够走向升维，那么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轮回了。”
众人一起转头看向媪慈, 异口同声地问：“最后一个轮回？”
“我跟老师想到一块儿去了。”姽术也说，“从基因模型比对上来看, 你们时空的次生体基因较前面的时空相比，拥有很多裁剪上的放量，但是基本上已经是到头了。”
“是的。”媪慈抿了一口水，“初始人类在三万年后的这一轮里，被环境限制了一部分先天优势, 同时次生体却被放宽了基因裁剪程度，这一收一放，极大地缩小了二者之间本应有的差距, 而从活体基因样本上看，次生体的基因放量已经做到极限了, 体能和智商方面都没有任何可以提升的空间了，所以我认为, 这种程度应该是最后一轮才会有的配置。”
英招看了看姽术，又看向媪慈, “那……如果这一轮最后没能升维，就还是会走向重置，然后所有灵魂在同样严苛的环境里，再来一万年吗？”
屋中众人都看向了坐在中间的蠃鱼三人，媪慈也看着她们，神情有些复杂，“是的，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轮回的逻辑就是这样。”
一直默默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话的蠃鱼，这时看向姽术轻声问：“这里和我们的时空，还有多久走向终点呢？”
姽术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媞然，媞然又跟身旁几位专家对视了一眼，才说：“我们虽然计算出了前面两个时空的断层点，但结合探索队发回来的资料和我们自身时空的探查情况发现，每个轮回实际的开启时间是不固定的，而且每个轮回开启后，也会有一段无法被观测的时期，长达一到三千年，我们暂且将其标记为本轮回的初始设置期，看上去造物者会在这期间内，对轮回中的生态环境和人类基因做些观察调整，过了这个设置期后，才会任由这个世界自行发展，不会再做任何介入，直到轮回结束。”
蠃鱼又皱紧眉头，“所以……轮回终点处的具体时间，我们暂时还无法预测到？”
媞然沉重地点点头，“是的，只能知道我们和三万年后的世界都已经走到轮回末期了，可以肯定的是距离终点不会超过一千年，但究竟是还剩五百年，五十年还是五年，这个暂时无法确认。”
媪慈也说：“根据最新推导出来的次生体基因衰退期来看，繁殖辅助存在的时间大约是七千到八千年，刨去初始设置期的一到三千年，基本上符合一万年的轮回时长，但我们对于这些时间段的推算可能还存在几百年的误差，也许次生体退场后，还会给人类留出五百到一千年重建秩序。”
蠃鱼想了想，又看向媪慈：“但按照我们两个时空的次生体基因衰退情况看，我们的时空明显比这里要更接近终点，对吗？”
媪慈皱了皱眉，思忖片刻，说道：“从衰退对比来看，你们世界的次生体基因，确实比我们这里的样本要更短，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是多衰退了三百年左右，基因状态已经无限接近自然退场的程度了。”
办公室内众人在她说完这番话后，又沉默下来，因为探索队这次对两个历史时空只做了远程观测，并没有落地确认当地的人类社会形态，所以她们目前还没办法得知次生体自然退场与轮回结束之间，到底有多长时间。
而且每个轮回的次生体退场与终点的间隔时间，也未必都是一致的，即便知道了历史时空的情况，可能也不具备太多参考意义。
正在众人默默思考时，坐在媪慈身边的婠华冷不丁说了一句：“我觉得三万年后的时空还是能争取一把的。”她说完又看向蠃鱼，“你们的单雌实验不是已经有些成果了吗？反正现在也还没到终点，管它剩五十年还是一百年，只要赶在结束前确保能有一部分人活下来，就可以走向升维了，就不用重置了呀！”
她那带着些童稚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着，蠃鱼看着她说完这话，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诸怀和英招，随即低头一笑，“是的，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朝着这个方向争取。”
“嗯！”婠华满脸朝气，“只要你们世界的人团结一心，就没有问题！”
“团结一心……”蠃鱼原本微笑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变成了一个苦笑，“这可能有些难，我们世界非常割裂，有一部分人醒来了，但另一部分人……”
她这话也让众人回想起了之前错乱投放的那几个直播，三万年后那个世界的人们，精神状态实在有些不妙，大家想到这里都不约而同皱了皱眉，但还没等众人说什么，就又听蠃鱼说道：“没关系，只要去争取，总有一线希望，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无论如何总要试一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婠华听了这话却前仰后合地笑起来：“你们的俗语真有趣！要真是死了的就没必要医了，现在是将死未死，那就医得！全凭你们的意愿和本事！”
诸怀在旁边看着婠华，又转头看向蠃鱼，随后抿抿嘴，低头攥住了拳头，却没有说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英招又问媞然：“我们在第二个断层点，只停留了十秒左右，就被甩回时空通道里了，实际上的升维景象，应该是只面向那个特定时空的，所以我们没有办法看到太多，如果处在当时的时空内，是不是就能在升维的瞬间，看到造物者的本来面目？”
媞然认真想了片刻，说道：“轮回结束升维的时刻，应该是只面向本轮回内投放的初始人类灵魂本体，升到与造物者同一个纬度上，自然能够明白宇宙是如何诞生的，一定也能看到造物者的真实模样。”
英招听完眼睛亮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英招话音刚落，姽术桌上的面板适时地发出了“嘀”的一声，提示当前会议已超两小时，请与会人员注意精神放松与休息，姽术低头一笑：“说起话来，把时间都忘了，来吧，事情虽然有些超出咱们以往的认知，但总还有时间把未明确的部分再研究研究，咱们也都别这么沉重，到外面逛逛去，松松精神。”
说完她率先起身，婠华一见也跟着跳了起来，挽着随后起身的媪慈笑道：“姥姥，咱们到外面大池塘看鱼吧！”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一边闲闲说着话，一边往外走去，气氛较方才也显得轻松了许多，只是蠃鱼三人跟在众人身后，各自想着心事，所以仍然有些沉默。
不一会儿，她们一起走出研究所，来到外面的岩顶平台上，此时刚过下午四点，日光不再像午间那样热烈，而是变得柔和许多，从云层间斜斜照在平台上，将上面的花草影子拉得老长。
这岩顶研究所位于丛林深处，即使在盛夏也不十分炎热，这时节走出来气温合宜，伴着西斜的阳光，格外惬意。
婠华蹦蹦跳跳地径直往那浅池边看鱼去了，媪慈笑着让她慢点跑，众人也都跟着她们往那边走去，蠃鱼三人原本也跟在后面，但诸怀一抬头，看见她们来时碰到的那只大猞猁，正闲闲地趴在另外一边的大石头上，三个幼崽在牠身上来回翻滚着玩闹，诸怀抬手捅了捅蠃鱼，让她和英招往那边看。
她们见那大猞猁面对这一群人从研究所里走出来，丝毫不为所动，估计也是跟这边的人都熟悉，所以三人走到平台中间时，都站住了，往那大猞猁的方向望去，想走近瞧瞧，又怕走近把牠惊跑了。
姽术看见她们三个站在那里看那大猞猁，于是走到她们身侧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别害怕，我带你们过去看看。”说完带她们三个走了过去。
那大猞猁见她们走过来，先是懒懒地摇了摇尾巴，直到姽术走到近前，才悠悠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上的幼崽掉落在旁边，一个个翻着肚皮，牠却并不在意，只是甩了甩毛，然后从旁边台阶走下来，用头蹭了蹭姽术的手臂。
“这个，这个就是今天趴我脚面上的。”诸怀指着其中一只刚刚翻过身来的幼崽说。
“你这么确定？”英招弯腰细看了看那三小只，分明没有区别，“这不都长一样吗？”
“不一样，脑门花纹不一样。”诸怀头头是道地给英招讲了一遍，然后三人都跟着姽术一起，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三个人凑在一块儿，看了看那几只来回爬的小崽儿，又想摸又担心大猞猁不让，正在迟疑间，只见那大猞猁伸过头来，把三只幼崽叼到了她们腿上，给每人分了一只，她们赶忙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松软的细毛挠得人手心痒痒的。
姽术摸着回到她身边趴下的大猞猁，“我的这位朋友，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猞猁。”
看着她们三个捧着幼崽，一脸满足，情绪也没有刚刚在办公室里那样沉重了，姽术才又对蠃鱼说道：“我知道嫫川之前和你们说过跨时空调查组对你们世界的分析，结论有些悲观，但我想，能培养出你们这样优秀的人才，那个世界或许也并非一无是处，你想为了家人回去搏一把，那就尽管放手去尝试，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诸怀和英招听了，一起回头看向蠃鱼，蠃鱼认真点点头，“是，我会尽力的。”说完她又低下头，她的手指正被腿上那只猞猁幼崽抱着啃，她逗了逗那小猫，才又抬起头来，对姽术粲然一笑：“谢谢您的鼓励。”
午后的日光，随着她们说话，又缓缓西斜了几分，从远处林间吹来的风，拂过皮肤时带着些清凉气息，空气中还有阵阵花草芳香传来。
那大猞猁恣意地躺在姽术腿边，斑点皮毛上呈现出顺滑的光泽，姽术一下一下轻轻摸着牠的肚子，又笑说：“我问过媞然，我们两个时空，下一次走到相同维度是十年之后，如果你回去后发现情况确实难以挽回，我们仍然欢迎你回来，这里可以成为你和亲人们的新家园。”
第59章 同维时间点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惊问：“下一次同维在十年之后？真的吗？”
这一问音调过高, 把悠闲打盹的大猞猁都听得睁开了眼睛，懒懒地瞥了她们一眼，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些被吵醒的不悦。
英招之前去媞然的多重宇宙实验室，也看到她的团队正在计算她们这两个时空的同维规律, 只是因为时间跨度长, 计算量比较大, 一直还没得出确切的结果。
而英招自己模糊推测的同维时间, 大概是五十年左右, 但数据支撑不足，也没经过验证，并不准确, 所以她也没有跟蠃鱼和诸怀提起。
姽术笑了：“是真的，是才得出的结果, 今天媞然之所以晚到，也是因为上午接完探索队后，又赶去了实验室查看结果，她给我留了言，后来因为这里会议开始了, 所以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说完她朝站在浅池边看鱼的媞然招了招手，媞然见状放下手里的鱼食，迤迤然走到这边来。
“把你这位朋友安抚好, 我有点不敢靠前。”媞然走到大石头边，在蠃鱼三人后边的台阶上笑着坐下来, 她看着打盹的大猞猁，忍不住叮嘱了姽术一句。
媞然住的红杉林里也有猞猁, 不过她那边的猞猁们脾气都不大好，还在前年冬日里吃掉了经常来找她玩的一头大角鹿, 让她难过了好一阵子，所以她一向对牠们敬而远之，极少主动接近。
姽术是知道这件事的，“我这位朋友和你红杉林里那群不是一伙的，你可不要迁怒好猫。”她笑着说完，才提起她们刚刚正在聊的事，说要跟媞然确认同维时间。
“哦是的，今天我来也是想着顺便告诉你们的，结果刚刚会上内容过于震撼，倒叫我把这茬忘干净了。”媞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从手环里调出了一个多重宇宙模型和计算过程，投放到她们几人中间。
那模型是她们之前在时空穿梭中心展厅里见到的那个巨大宇宙模型的多重微缩版，英招细细看了看旁边的推算过程和结论，在心中默默核算了一遍，结果是一样的。
蠃鱼和诸怀在旁边对着那一长串推导过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看看模型，又转头看看英招，等着她的结论。
过了一会儿，英招点点头，“没错，去掉矩阵的冗余层，确实是十年。”
蠃鱼和诸怀转头对视一眼，两个人神色都有些惊喜，这意味着蠃鱼这次返航不必孤注一掷，如果那个世界确实是无药可救了，只要能撑过十年，她还可以带上家人回到这里来。
这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蠃鱼为突然多出一条退路松了口气，诸怀说了声“好好好”，随后低下头逗着手里那只刚睡醒的小猫，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将来的安排，英招则和媞然细细请教起了整个推导过程中使用的公式。
她们在这边坐了一会儿，婠华从浅池边跑过来，凑到诸怀身边看了看她腿上的猞猁幼崽，又小心翼翼地跟趴在姽术身边的大猞猁握了握手。
直到日光又西斜了几分，那大猞猁也歇够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带着蠃鱼三人还回去的幼崽，悠悠往岩石边缘方向走去，众人才起身走到平台中间空地上聚在一处，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姽术今天在办公室里的分享，还有许多待确认的细节，包括探索队这次前往的两个轮回时空，除了传回的影像外，还有些详细记录也需要做进一步分析确认，才能验证姽术这番理论是否站得住脚。
她们各自分了后续的研究工作，包括历史时空的起末点和轮回时间点推算，以及那两个时空的社会形态，还有最重要的生态物种构成分析，包括今天姽术划分的初始人类和次生体，在那两个时空末期的具体情况，都需要一一核实。
大家商量完后面的安排，看天色也不早了，约定好下一次会议时间，才分批离开这处丛林岩顶，往各自的住处回去。
媪慈和来时一样，与婠华二人乘同一架飞行器往家的方向飞去，却不料行到半途中时，收到了孙女小助理从生物研究站发来的消息，于是她转头问婠华累不累，说自己要转道去一趟生物研究站，如果她觉得累的话，就另外安排一架飞行器送她回去休息。
婠华神采奕奕，“我不累！”随后又问生物研究站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新来了受伤的动物。
媪慈轻轻摇头，觑起眼睛往远处看了一眼，“是三万年后那个实验体状况不大好。”
“那我陪姥姥过去看看，然后接上姐姐一起回家。”
她们在绚丽的黄昏晚霞中一路向东南方向飞去，过了大约十五分钟，飞行器轻轻降落在生物研究站的大门外。
媪慈和婠华走下飞行器，媪慈的孙女已经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媪慈见了先笑着搂过她的肩膀说她辛苦了，随后才一面往里走一面悠悠问：“那个015又在闹些什么？”
这些日子015都躺在观察室里，自从上回受了伤，研究站一直也没用药治疗，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体征，保证活体基因的定期抽取。
断掉的骨头把015折磨得痛不欲生，前两天他还曾拒绝营养剂灌食，说自己要绝食，还说如果研究站不给他提供治疗，他就绝食饿死自己，让她们再也没办法拿他做实验。
观察室的监控系统并没有理会这个无力的威胁，见他拒绝，直接停止了灌食，改用静脉注入营养剂，随后又做了一回基因抽取。
015见威胁不起作用，气得血冲上脑，直接昏迷了整整两天，今天醒来后，他用仅存的力气拔掉了身上的营养剂输送管。
“牠这是一心求死啊。”媪慈走进生物研究站的大门，听孙女讲完今天的事，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随后她让侍应机器人先带婠华去吃些东西，然后再陪她到旁边飞羽类看护室，让婠华去看看她前两天参与救治的那只大枭，那只枭腿上的伤已经好全了，明天就要放生了，婠华也一直惦念着呢。
等安排完这些，媪慈才带孙女一起，往015所在的观察室走去。
这间观察室位于生物研究站的地下二层，一走出厢梯就能感受到长廊尽头传来的寒气，这是研究站里温度最低的一层，保存动物尸体和实验样本的冷冻室也在这一层。
媪慈和孙女往里走去，有节奏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回荡着，原本昏昏沉沉的015听到这阵隐隐约约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见到观察窗外出现了两个人影。
这些天躺在观察室里，015接触到的只有监控系统那三只毫无生气的摇臂，已经有许多天没见到真实的人了，但此刻终于见到活生生的人站在外面看着自己，015心头不仅没有喜悦，反而更多了满腔怒火，还有莫名的恐慌。
媪慈淡淡地看着015，被固定在观察床上的躯体，瘦得差不多就剩一把骨头了，正吃力地转过头来，一脸愤恨地看着她这边，口中还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牠在说什么？”媪慈问。
“士可杀，不可辱。”孙女答，“这好像是蠃鱼她们那个时空里的一句古代俚语。
“呵。”媪慈冷笑一声，“牠还觉得自己很有气节？三万年后的次生体，都这样自以为是么。”
“姥姥，以牠现在这个状态，光靠静脉营养剂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就做不了基因抽取了，要不要想想别的办法？”孙女有些忧心。
“不必。”媪慈摆摆手，“目前的采样够用了，实验结论也都有了，牠已经没有用处了，既然这么想死，我成全牠。”
“那我让系统给牠安排无痛安乐？”
媪慈冷冷地看了015一眼，“不用浪费安乐制剂，牠不是想饿死自己吗，在这么多种死法里选择了最痛苦的一种，就按牠想要的来吧。”
躺在观察室里的015看到窗外的身影离开了，又见上方的监控系统没像往常一样，在他拔掉输送管后，再次尝试给他输入营养剂维持生命体征，他真正开始害怕了。
他先前的举动不过是觉得自己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还有研究价值，所以才决定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换取应有的优待，却没想到她们竟然就这么放弃他了。
无边无际地恐惧如同潮水，从全身蔓延至他的口鼻，多日营养不良带来的眩晕，也在一阵阵地袭击着他的大脑，他想大喊，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了抬手，只抓到一把虚空。
“015实验体观察室，生命保障系统已关闭。”
冰冷的机械女声从上方传来，话音刚落，整间观察室里所有的照明在一瞬间全部关闭，015在绝望中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黑是宇宙的底色，幽远的，深邃的，渺无边际，但黑与黑有时也不尽相同，有的黑能被探灯驱散，而有的黑却可以吞噬所有光芒。
航行在宇宙中，要对极尽的漆黑保持十二分警惕，因为这样的景象，代表着黑暗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引力场。
“嘀，第五次模拟结束。”
模拟器的控制室里发出一声播报，很快，笼罩在山海经号四周的黑暗一点点褪去，空气开始缓缓回充，时空舱也慢悠悠地降落到了航行台上。
“可以啊，现在越来越稳了。”蠃鱼在驾驶舱的对讲机里听到诸怀这句难得的夸奖，微微一笑，抬手摘下了护目镜。
等她打开舱门出来时，果然见诸怀和英招已经来到航行台下面等着她了。
今天三人从姽术的基因医疗研究所回来后，看时间还早，还是来到模拟器又做了一场返航模拟。
昨天蠃鱼开着媻娑部的时空舱，前往那两个断层点的经历，对于她自己的返航也有不少帮助，虽然两边的时空舱驾驶功能逻辑完全不同，但长段时空隧道的环境是非常相似的，所以她今天再回到山海经号做返航模拟，在遇到引力场波动时，显得更加应对自如了。
三个人一起来到控制室里看了看今日的模拟报告，这时模拟系统开始弹出休息提示，她们这才结束了今天的模拟，起身离开机库，往崖居方向走去。
这两天她们去了很多地方，又听了很多颠覆认知的理论，此时虽然身体有些疲惫，精神却都还是亢奋不已，回来的一路上都在聊着今天在姽术那里听到的内容。
回到三号洞墅后，她们又在休闲厅里坐着喝了杯饮料，蠃鱼起身说要去洗澡，跟她两个道了“晚安”，先回房去了。
英招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困了，起身准备回房时，看到诸怀还坐在软垫上，手里拨弄着一个面板，不知在看什么。
英招凑过去瞧了瞧，还是她们之前收回的那几个历史直播，还有那次错乱误播的画面，她正要问诸怀干嘛看这个，就见诸怀点了点面板屏幕，沉声说道：“这样的世界，不应该再重来一万年了。”
英招听完看了诸怀片刻，在休闲厅柔和的灯光中，朝她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第60章 三枚彩贝壳
清早的阳光照在蠃鱼的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看着窗外静谧的树林，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
之前她每天醒来, 算的都是迫降后的第几天,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早上起来算的都是留在媻娑部的日子还剩几天。
她在床上想了一会儿, 才缓缓爬起来, 洗漱完换了衣服，拖着步伐走出房间，见到英招正坐在软垫上看书。
英招听到她出来, 回头朝她明媚一笑：“早哇！怀姐让我帮她跟你请个假，她往媪慈站长家里去了。”
蠃鱼挠挠头, 想不出媪慈能有什么事找诸怀，“是婠华找她有什么事吗？”
“嗯，婠华说有人送了她一块好木头，她准备打成两把四弦轻琴，自己留一个, 另一个送给怀姐，怀姐一听饭都没吃，一大早乐颠颠就去了。”
蠃鱼走到软垫边坐下来, 一面点餐一面问：“听这意思，这琴还得现做？那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英招摇摇头：“那就不好说了, 怎么不也得要个大半天，不过你别担心, 她走之前联系了嫘明，请她一会儿过来陪你到模拟器做返航模拟。”
蠃鱼也正想着问问嫘明有没有空, 模拟器必须得有个人在控制室里给她开启模拟状态设置，这会儿听英招说已经联系好了，她才往身后软垫上一靠，“还算诸怀靠点谱，没一走了之把我一个人撂这儿。”
这时，家政辅助系统把蠃鱼点的早餐端到了她面前的桌上，蠃鱼坐起身来，伸手拿过餐具，又问英招：“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倒没什么别的安排。”英招语气有点兴奋，“不过我今天应该会来月经，现在还没来，但已经开始有点感觉了，所以我想着等会儿去趟月经中心，终于能体验一下月经理疗舱了。”
蠃鱼吃完一个营养能量卷，擦擦嘴笑道：“行，你尽管去，返航前段路程练到现在基本上已经稳了，模拟器有我和嫘明就够了。”
蠃鱼吃完早饭，在休闲厅又坐着跟英招闲聊一会儿，直到嫘明发来消息，说自己很快抵达山顶停机坪，她二人才一同起身离开崖居，在大门外分别，一个往旁边山顶停机坪去了，一个往崖居后面小停机坪乘飞行器去月经中心。
嫘明差不多是跟蠃鱼前后脚来到模拟器，两个人打过招呼，蠃鱼给她介绍了一下最近的模拟情况，又在控制室里看了近期的模拟分析报告。
嫘明前些天休假，往北边山区里露营消夏去了，昨天她回来听说时空穿梭中心有了许多重大发现，又到那边忙了一天，帮着分析回传资料，今天她想着蠃鱼还有几天就要正式返航了，也准备过来看看，正好诸怀早上联系她，于是她二话没说就赶过来了。
蠃鱼跟嫘明在控制室里说了会儿话，才走出来登上航行台，开始今天的日常返航训练。
进行到第三轮时，操控台上的通讯机闪了一闪，弹出一条留言，是虎蛟发来的：“有空吗？”
蠃鱼抬手拿起对讲机和嫘明说模拟暂停，山海经号在重力恢复后缓缓降落到航行台上，她用通讯机给虎蛟回了个消息，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盯着信号返回器等待消息。
过了一会儿，通讯机传来通话请求提示音，蠃鱼按下接通，听到那边传来虎蛟的声音：“姐啊，返航准备得咋样了？”
蠃鱼听她语气还算轻松，只是声音稍显疲惫，随即说：“还算顺利，预计的返航时间问题不大，你那边最近怎么样？忙吗？我听你好像有点累。”
“唔……还行吧。”虎蛟停顿了一下，把声音放低了一些，“空间站和总署这边情况基本上都稳定了，我最近都在跟着烛龙处理些收尾工作，累倒不是很累，就是活儿有点杂，你别担心。今天我找你是另外有个事儿，从那个实验楼里提前转移出来的那批小孩儿，也有几个出现异常，昨天做了基因检测，跟海葵情况一样，极体分裂复制超常，但是保存血源不足。上回你说在那个时空给海葵找到了药，那药是通用的吗？能给这些小孩儿顺带着治治不？”
虎蛟话里的“那个实验楼”，指的是三年前在北洲共体被炸毁的单雌生育研究中心，轰炸前里面曾有一批人和器材悄悄转移了出来，只是消息来得突然，实验楼里的研究员和器材资料也多，时间紧迫之下没能完成全部转移，还是有三分之二的人被埋葬在了实验楼中。
而她刚刚说的那些孩子，是研究中心技术初步成熟后出生的第一批单雌幼儿，出事时她们被安置在另外一处秘密保障点，幸而躲过了一劫。
这些幼儿的母亲基本上都是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大部分都没能在轰炸前出来，好在那些第一批从实验室逃出来的人，事后将这些孩子及时转移到了安稳地点，从蠃鱼后来得到的消息看，她们的状况都还好，也有定期做基因检查，并没发现第二例像海葵这种情况。
但她第一次去拜访姽术时曾了解过，这种极体分裂超常的基因突变，一般是在发病后才能检测得出来，所以那些年纪还没到的孩子，未必都没问题，而转移后的安置地点，只保存了她们母亲的脐带血，一旦遇到跟海葵同样的情况，这些血源量根本不足以缓解病情，但是用来配制药物是够的。
为此，蠃鱼也找姽术要了一份相关资料，想着回去带给实验室幸存的研究人员，看看能不能在她们的世界里，重新实现已中断的单雌生育技术。
蠃鱼低头想了想，才对虎蛟说：“药物必须得根据基因做定向配制，海葵的药用的是我的血，其余孩子的药，得用她们母亲的脐带血，我要到了技术资料，等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再找个地方，把实验室重新搭起来，希望来得及。”
“这么麻烦啊……”虎蛟叹了口气，“现在局势一天比一天乱，重建实验室，难呐。”说完这句，虎蛟又马上调整了一下情绪，“没事，等你回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蠃鱼“嗯”了一声，想着要不要把轮回的事跟虎蛟讲讲，但是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有点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明白的，她又想自己反正过几天就回去了，还是等到时候当面说更好些，于是她只跟虎蛟问了问空间站的最新情况，随后听虎蛟说又有事要去忙，才关闭了通讯。
通讯机关闭后，她靠在驾驶位的椅背上，扶额想了许久，直到监控器里传来嫘明关切的声音：“蠃鱼，你还好吗？要不要下来歇会儿？”
蠃鱼坐起身来，“我没事，咱们继续吧。”
这天在模拟器里的返航训练，还是前后两场共六次，每一次都是从起点到空间站通讯边界坐标点的全路段加速模拟，两场中间因为连续模拟时间过长，蠃鱼和嫘明还被库管机器人赶出来一次。
两个人中场休息时，在停机坪上坐着吃点心聊了一会儿天，蠃鱼把昨天姽术讲的那个推论，也给嫘明讲了一遍，听得嫘明直拍大腿，“神奇，这简直太神奇了！”
等到下午第二场返航模拟结束时，天色正黄昏，蠃鱼从时空舱里出来，站在航行台上踢了踢腿，这一天一坐好几个小时，血液都不畅通了，她正合计着一会儿到旁边舒缓舱里躺一会儿，一转头却见诸怀和英招两个人，正笑眯眯地站在航行台下面看着她呢。
诸怀手里还拎着一把极漂亮的琴，模样又像提琴又像琵琶，造型优雅别致，是媻娑部特有的一种弦乐器，名字叫做轻琴。
蠃鱼朝她两个笑了一下，走下航行台，“你俩这是约好了来接我下班？”
英招也笑着伸手扶了她一把，“我今天在月经中心的理疗舱里舒服得直接睡着了，醒来居然就已经下午了，出来后又被老医师留下给我开了个营养餐，吃完回来路上碰到了怀姐，就一起来接你了。”英招笑着朝诸怀挤挤眼，又对蠃鱼说，“走吧，一起回家，晚上整点小酒，听怀姐给咱演奏三百曲。”
诸怀抱着琴，一脸惊恐，“三百曲？你要累死我啊？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用的。”
三人说说笑笑地从航行台边走到了控制室门口，嫘明刚把这边的设备都关好，几人一起离开了模拟器，在停机坪上道了别，蠃鱼三人看着嫘明登上飞行器走远后，才回身悠悠往崖居走去。
路上蠃鱼问诸怀今天去媪慈那里，有什么新闻没有，诸怀歪头想了想，“今天光顾着跟小祖姥姥一块儿打琴，没听说什么。”说完她忽然想起来了，“哦对了，是有个事儿，015死了，不配合实验，非要绝食，结果真就饿死了。”
蠃鱼皱了皱眉，“那会影响研究站的实验吗？”
“老站长说基因样本都取完了，该做的实验也都做完了，结论就是咱们昨天在基因研究所里听到的那些，所以没有影响。”
蠃鱼这才点点头，“行吧，也算他为这次的研究做了些贡献，死得其所了。”
等三人回到崖居内，日头已经落下了，天边只剩了一片透着紫光的火烧云。
她们回到洞墅内，直接来到了楼上庭院里，家政辅助系统先给她们每人上了一杯开胃酒和餐前小食，她们坐在露台的草地上，对着漫天晚霞碰了个杯。
诸怀抿了一口酒，“婠华今天还送了我一小袋子贝壳，特别好看，给你们瞧瞧。”说着掏出了一个小布口袋，把里面的贝壳轻轻倒在圆桌上的一个大盘子里。
那些贝壳五颜六色，在霞光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完全不逊色于宝石，而且纹理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枚都是大自然的艺术品。
“来，挑个喜欢的。”诸怀先挑了个紫色的贝壳，放在手心里，又让家政辅助系统把影像录制打开，“还有三天，山海经号就要正式返航了，咱们仨也得留个纪念，就把你们选的贝壳握在手里，一会儿我喊三二一，大家把手打开，决定要回去的人，贝壳背面朝上，留下的人贝壳内里朝上，让家政系统给咱合个影。”
蠃鱼低头一笑，“怎么突然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英招笑着挑了一枚蓝色的，催促蠃鱼，“来嘛，鱼姐，快挑一个。”
蠃鱼放下手里的杯子，认真看了一回，选了一枚渐变纹理的青色贝壳，三人把各自选好的贝壳攥在手里，一起伸到了桌子中间。
等诸怀喊完“三二一”，她们同时把手打开，三枚背面朝上的贝壳，静静地躺在三个人的手心上，在晚霞中散发出熠熠彩光。
蠃鱼看到这一幕不禁愣住了，这时头顶传来家政辅助系统的提示：“影像记录已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