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全机体净化
听完诸怀这话, 015又崩溃了。
他站起来用力拍打笼子，大声喊叫“这不公平”，看到诸怀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又见坐在旁边的蠃鱼和英招神情淡漠, 更加恼怒, 于是开始朝她们破口大骂。
这时, 从房间门口传来一个老太太冰冷的声音：“我劝你安静些, 要是打破了这道保护墙, 再吸入我们空气里的病菌，我可没有把握还能救得活你。”
三人回头见是媪慈走了进来，忙都站起身, 媪慈转头看向她们，又换上一脸和蔼：“坐, 坐。”
015一听这话，好像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咳了两下，终于不再叫喊，只是默默站着, 一脸愤恨地盯着她们。
“牠前两天病得重，今天精神头上来了，都开始骂人了, 看来是恢复得挺好。”媪慈在她们旁边一个大椅子上悠悠坐下说道。
015前几天生病这事，她们来时路上听助理研究员说过了, 是一种空气中常见菌群引发的呼吸道感染。
作为三万年后时空中来的人，身体里自然没有这个世界常见病菌的抗体, 蠃鱼三人是在被植入超晶体时，顺带做了全身检测, 在议堂护理院注射了所需抗体。
但015情况比较特殊，因为这里的所有抗体和药物都是仅针对XX染色体生效的，Xv染色体因为结构异常，扛不住正常剂量的抗体，而少量抗体又无法生效，所以自从送到生物研究站，015就一直被放置在处理过后的无菌纯氧环境中。
前两日在一次移送实验房间的路上，015趁机脱逃，跑进了一个发烧大猩猩的房间，被大猩猩迎面打了个喷嚏，很快也跟着发起高热来，媪慈带着几位研究员检查了一番，用治疗雄性大猩猩的药减剂量给015来了一针，又开了些人用的营养剂，休息了两天，才慢慢恢复。
“好在该采的样本已经采完一批了，不然病这一场还得耽误我几天实验。”媪慈斜了015一眼，伸手打开旁边桌上的仪器，对蠃鱼三人说，“我把目前得到的实验数据整理出来了，有些结论正好跟你们验证一下。”
这时屋中灯光一暗，侧边墙上出现了投影，上面是她们这两个世界的人类基因模型对比。
“从目前提取到的样本上看，人类的基因确实存在一定程度的退化性异变，主要体现在体型和神经发育方面，但整体上问题不大。”媪慈手里拿着个激光笔，点了点那两个基因模型，然后投影切换到了新的一页，上面是两个形状怪异的染色体模型，“而三万年后的v染色体，和我们这个世界保存的v染色体有着许多相似特性，都存在一定程度的遗传物质丢失衰变。”
媪慈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笼子里的015，“这种情况，与我们当初决定全面实施单雌生育，做出的基因推演基本吻合，这两个宝贵实验体为我们先辈的理论推演，提供了有力的实践证明，让我们知道，我们的选择没有错。”
说完这句，媪慈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随后将这个时空的人类文明发展史，向她三人娓娓道来。
在这个时空里，人类从直立人进化而来，在经历了一段混沌之后，渐渐发展出了部落文明，之后又经历了数千年的部族纷争，在这期间，人类的技术也在不断更迭。
在某一次大战之后，世界第一次出现能源危机，各部族意识到纷争并不能让人类拥有更好的未来，于是决定休战握手言和，并重新洽谈了世界秩序。
在这之后的数百年和平中，人类在生物研究领域飞速发展，很快有生物学家发现，v染色体正在繁衍中不断丢失遗传物质，而且这种持续衰变是完全无法靠技术避免或阻止的，这样下去，人类幼儿可能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基因突变病症，并且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失去繁殖力。
持续衰变的染色体也会给生育方带来极大的健康风险，于是人们开始迫切寻找解决方案，投入了大量人力，探索单雌生育的可行性，来保证人类基因遗传的稳定性。
在经过了五十年单雌和两性混合式生育比对后，单雌生育的XX染色体遗传渐渐稳定下来，世界议会正式宣布人类社会将全面采用单雌生育。
一百年前，这个时空最后一个雄性人类去世，世界完全进入了单雌生育时代，人们将已成为过去式的群体，在历史生物定义上改为“雄性变种”。
整个过程没有采取屠杀，她们只是运用了创生者与生俱来的权力，收回了一部分人出生的资格，以保障更多人的未来。
“在我们进入人类新纪元后，各部族也达成了共识，人类文明的发展，必须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代能够拥有一个更好的世界，因为我们的孩子从不是自愿被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所以我们有责任把世界打造成一个舒适的生存场所。这些年，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为这个理想而努力。”
三个人听完这个横跨了数千年的历史故事，默然良久，就连笼子里的015也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的世界是有理想的。”诸怀缓缓说道，“我们的世界就没有这种人类的共同理想，所有的技术发展，都是为了争抢资源，要不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阶级地位，没有人去想人类能不能共同拥有更好的世界，甚至好像都没人在乎人类还能不能拥有未来，有时候我都想不明白那些人争来争去，把世界祸祸成那个样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
媪慈微微一笑：“也许牠们意识到了，但牠们自己也无法控制。”
她说完轻轻一点手中的激光笔，墙壁上的投影切换了画面，是卵子与配子的图片，“在人类原始的繁衍过程中，数以亿计的配子围绕在卵子身边，但仅有最优秀的那一枚才有机会被选中参与生命的创造，其余的则会被无情淘汰，这种机制使得v染色体基因中自带强烈的繁殖焦虑，甚至会直接影响到大脑。而被这种意识主导的社会，也会感染上这种强烈的群体性焦虑，进而产生各种倾轧，以避免让自己成为被淘汰的那一个。这种原始焦虑，也会以各种方式体现在社会中，进而影响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她说完转头看向三人：“从我目前了解到的你们的世界来看，整个人类社会的状态，也比较符合这种情况，所以我给你们时空的文明起了个名字，叫做‘配子文明’。”
三个人听完把身体往后微微一仰，诸怀的脸都皱成了一团：“真秽气啊这名儿。”
媪慈又笑了一下，随即问道：“但是从目前我得到的实验结果来看，v染色体缩短的速度在你们生活的年代似乎正在加剧，我很好奇，这是不是因为你们的世界里，为雄性变种提供了某种特殊的生殖辅助？”
“呃，是的……”蠃鱼点点头，“生殖辅助是我们近年来大热的帮扶产业，为弱配患者提供免费的试管技术。”
“果然是这样，这种强行延续基因的方式，只会让v染色体加速自毁，根据我的推算，你们的世界再过一代人，v染色体就会缩短到彻底无法参与自然生殖。”
“噗通。”旁边笼子里传来了一声倒地的响动，几人抬眼一看，015昏过去了。
媪慈抬手按了下桌上的按钮，很快有两个护理机器人走进来，把015连人带笼子运出去了。
“他这是咋的了？该不会也是弱配吧？受刺激了？”诸怀小声嘀咕。
“你说对了，牠确实是，其实我怀疑你们的世界现在弱配率可能会达到百分之三十，不过实验体不足，这只是我用模型推测出来的，至于v染色体为什么会在未来时空再次出现，我还要再做几轮活体基因测序对比。”媪慈说完站起身，“今天我需要确认的事都确认完了，来吧，我带你们去做机体净化。”
蠃鱼三人跟着媪慈走出房间，助理研究员正等在门口，一行人走出了“灵长类”长廊，乘电梯又下了几层，来到这个地下洞穴的更深处。
做机体净化的厅很大，外面是观测室，里面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圆筒型净化间，蠃鱼看着那些净化间，模样有点像她在基地公寓的冲凉房。
媪慈给她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净化步骤，然后给她们打开了三个净化间，有三个圆筒亮起了莹莹绿光，她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走了进去。
蠃鱼进到圆筒内站好后，有机械臂给她脱去了衣服，等一切准备停当后，外面传来媪慈的声音：“我准备打开净化了，别紧张，不痛不痒，一会儿就好。”
她话音一落，蠃鱼就感觉四周有热风吹来，绿色的激光不断上上下下从她身上扫过，她开始感觉到身体微微发热，像是在蒸桑拿，但是这里面不像桑拿房那样闷燥，她吸入的空气始终清透。
她感觉自己开始发汗，于是抬起胳膊看了看，见到有细小的水汽从她毛孔中快速升起，像是汗珠在排出体外的一瞬间蒸发了，带着丝丝缕缕的蒸气，一点点消失在空中。
根据媪慈的讲解，人体本身是自带细胞净化功能的，但当污染物质超出自体净化所能承受的范围，就会出现这样的微量残留。
整个净化过程其实并不漫长，连上穿脱衣服的时间在内，一共不过十五分钟左右，确实如媪慈所说不痛不痒，反而还挺舒服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有效果还是心理作用，反正蠃鱼从净化间里出来时，感觉浑身上下通透了不少。
“好了，我这里能看到你们体内的核辐射物质和微塑料残留都已经全部消解排出了，怎么样？还挺舒服的吧？”
蠃鱼朝她点头微笑：“是，一身轻松，多谢站长。”
三人出来后，跟媪慈和助理研究员一起乘电梯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大厅里，她们今日来研究站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所以媪慈正准备送她们到门口。
诸怀和英招跟着助理研究员走在前面，蠃鱼和媪慈则慢慢走在后面。
蠃鱼这一路上低头不语，直走到大厅时，她忽然站住了，抬头看向媪慈：“站长，关于单雌生育的基因遗传，我有些问题想要单独请教，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第22章 她们的选择
硝烟的味道, 在爆炸后三日都还散不去，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原本生物实验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蠃鱼开着一台侦察机, 在这深坑上方低空绕了几圈, 用红外检测仪来回探看了一遍, 又用带来的采集设备, 从高空放下去取了一点残骸上来。
然后她带飞机爬升到三千米的高度, 看着下方黑洞洞的废墟，她拿起驾驶台上的通讯机，“目标地点未发现活体。”
片刻后, 通讯机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回复：“知道了，你回来吧。”
她回了个“是”, 关掉通讯机，低下头深呼吸，鼻子有点发酸，她忙又用力吸了一下，没让眼泪流出来。
“坐吧, 孩子。”媪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把她拽回了生物研究站这间明亮的办公室里。
蠃鱼点点头，在她桌前椅子上坐了, 小助理从旁边机器人手中接过水杯，递到了蠃鱼面前。
蠃鱼轻轻朝她说了声“谢谢”, 随后沉默片刻，向媪慈问起单雌生育会出现的一种基因突变, 她简单描述了一下症状，问这个世界在推行单雌生育的初期, 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媪慈认真听完，缓缓说道：“我没料到你们世界的生物科技也进展到单雌生育的研究了。”她顿了顿，“你提到的这种基因突变，在我们初期的确遇到过，这是卵子分裂极体过程中会出现的一种复制超常，在胚胎和幼儿时期不会显露异样，直到五六岁开始出现症状，主要表现为极度嗜睡，一天睡眠时间会长达十五个小时以上，这种情况需要及时用药干预。出现这种突变的个体，一般还伴随有超高智商和绝对音感，这一点，我想她在现阶段清醒时，应该已经稍有体现了。”
蠃鱼见她说的与实际情况相符，连连点头，把身体往前倾了两分，“这种病症是可以治愈的吗？”
媪慈微微一笑：“当然可以，我们已经攻克了这个问题，并且在后续改进了基因重组技术，杜绝了这种突变的负面症状。”
“所以这里是有特效药的，是吗？”
“是的，但具体治疗方案要结合实际情况来看，我不是治疗方面的专家，如果你想了解详细情况，我给你介绍个人。”媪慈抬手在桌上面板拨了两下，点开了一个人的联系页面，“她没在工作状态，这样吧，明天在河谷开夏季大议会，她一定会来，到时候我带你见她。”
蠃鱼十分惊喜，朝媪慈再一颔首：“好，多谢站长。”
媪慈也只呵呵一笑，见她没有别的问题，于是起身送了她出来，诸怀和英招都还在外面等她，正在和引导机器人聊天。
正好蠃鱼和英招上次去拜访的宇宙学家媞然，给她们请好了两位工程师，来帮她们修复通讯机，嫘明这日接上了两位工程师，准备下午到机库一起看看修复方案，得知蠃鱼三人在这里，于是顺路来接她们一起回机库。
媪慈和小助理研究员站在生物研究站大门口，看着她三人登机飞远，小助理有些不解地看向媪慈，“姥姥，你刚才怎么不问问她，生病的是她女儿么？”
媪慈悠悠回身，“人家没主动提，就不要乱打听。”
小助理歪头想了想，“就算不是女儿，也得是个亲近家人，这么看来，她肯定还是要回去的，唉，真可惜，留在咱们这儿多好啊，三万年后那个环境，可怎么活呢。”
媪慈一边走一边慢慢说：“是留下还是回去，都是她们的自由，我们得尊重她们的选择。”
嫘明这天开来的飞行器，比蠃鱼她们平时常坐的型号要大些，后座有两排，她们登机时先跟后座两位工程师打了个招呼，坐上来后，三人都没再说话。
蠃鱼没有跟诸怀和英招提起自己刚才在屋里跟媪慈站长聊了什么，她们也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单雌生育技术来，但看她似乎有心事，于是也都没有多问。
“今天几位都挺深沉呐。”嫘明语气松快，“是在研究站里见到了什么惊人的实验结果吗？”
诸怀靠在窗边托腮看着风景，回想起媪慈今天讲的内容，皱了皱眉，“咋说呢，确实挺惊人，得缓缓，得缓缓。”
嫘明哈哈一笑：“好，我开始期待明天的夏季大议会了，不知道媪慈站长会不会把实验体也带来呢？这几天我跟着嫫川教授，看了不少你们世界的影像资料，但是活的雄性变种，我还没见过呢！听说牠们比较容易情绪失控？是这样吗？”
蠃鱼回头看了一眼诸怀和英招，三人大约是都想到了在笼子里咆哮的015，诸怀轻轻嗤笑：“情绪失控，确实有点。”
飞行器越过一条宽阔的江面，已能远远看到停放山海经号的机库山顶，大约十分钟后，她们在山顶停机坪轻轻降落，库管机器人很快从机库方向迎了过来。
她们一行人跟着库管机器人走进机库，迎面见到了焕然一新的时空舱，自从外舱体修整好后，山海经号终于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此刻它静静躺在大厅里，像一条正在沉睡的大鲸。
媞然介绍来的两位通讯专家，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山海经号，都好奇地走上前细细看了一圈，诸怀在旁边给她们介绍了一下外舱体的信号收发装置部分，其余几人则都跟在她们身后默默听着。
看完外舱体，还应该看看内部的配套装置，但是鉴于时空舱内部实在狭小，两位通讯专家虽然不像嫫川那样高大，但也有个两米出头，都进去了恐怕也看不清楚，于是只由诸怀带其中一位进舱，舱外的人则都在外面屏幕上看着。
看完内外舱体的通讯装置，众人又一起来到操作间内，看了看操控台上的通讯机。
“空间站的通讯基站会持续不断向覆盖范围广播讯号，我们时空舱上的接收器，在开机状态时也会持续监听讯号并回传定位，同时操控台也可以手动向基站发送定位，一旦基站收到讯号，会立刻通过天穹网络计算出返航路径，然后将指令传回时空舱来。”
诸怀到这时基本已经把整套通讯系统的运作逻辑，给众人介绍了一遍，包括通讯机曾被人动过手脚的事，也简要地说了两句目前排查到的情况，是通讯机的回传定位被小幅微调过，目前已经修好了。
诸怀走到操控台旁边，轻轻拍了拍通讯机底座：“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修呢，也不难修，只是我们坠落前就跟空间站失联了，又掉出了空间站主动通讯覆盖的范围，本来是不清楚时空的相对位置，通讯方向不好确定，现在英招推算出来了，又有媞然教授确认，应该误差不大，方向有了，就看能不能尝试把讯号发到空间站的覆盖范围里。”
其中一位工程师低头思忖片刻，问道：“你们的空间站会尝试拓宽通讯边界，来搜寻你们的踪迹吗？”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了。
山海经号失联，空间站按照章程，必须尝试联络搜寻失联时空舱至少持续三天，但是三天之后，就不好说了，毕竟她们这次意外，空间站极有可能有人知情，说不定还会干预搜寻，或者早就决定放弃她们了。
操作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蠃鱼突然抬头看向诸怀和英招：“空间站一定没放弃寻找我们，因为天幕还在回收状态。”
她二人听了也一拍大腿：“对呀，回收没有失效，说明山海经号没有失事，空间站一定知道我们还活着。”
不管是否参与了这次意外事件的策划，空间站的人此时得知山海经号现在可能困在某个未知时空，猜也猜得到，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络空间站，试图返航。
在这种情况下，空间站包括地面决策层，也没那么容易快速达成共识放弃她们，只是不知道这次意外背后的黑手在太空总署和空间站处于什么位置，有多大的影响，以及会怎么应对此事。
三个人正低头想着，刚才问话的那位工程师，打开旁边一个立体绘图板，把目前两个时空的相对距离，以及她们空间站的通讯覆盖范围画了出来，然后又在她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时空的地外轨道上也标出了一个范围：“这是我们目前正在使用的月脉全轨道监测站，负责收听宇宙波动，以及其它历史时空异常。”
这个监测站的通讯覆盖范围，比蠃鱼她们的空间站通讯范围要大，从时间维度粗略预估，应该能覆盖到一万年前的历史时空。
只是由于宇宙定律的限制，这里的通讯边界无法主动朝未来时空拓宽，要想联络上三万年后，只能依靠山海经号的收听装置，先接收三万年后空间站的讯号，再尝试通过时空舱讯号的返回机制建立连接。
两位工程师认真想了想，其中一位说道：“有你们时空舱上的通讯机做媒介，我们可以尝试把讯号发到你们空间站的覆盖范围里，不过要把这台通讯机带回我们的工作站里，可以吗？”
诸怀看了旁边蠃鱼一眼，问：“那我们能跟着一块儿去看看吗？”
“可以。”那位工程师说完又看了看蠃鱼和英招，“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拿着跟我们一块儿去，当日工作结束再带回来，第二天再带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蠃鱼笑了一下，“并不是不放心，主要是我们这位工程师想跟着学习学习。”
“对对对，学习学习，缩小差距。”诸怀抬手摸摸寸头，也弯眼一笑。
两位工程师这才点点头：“行，我们先腾出个专门的操作间来，明天还有夏季大议会，这样吧，后天一早，我们来接你们和通讯机一起过去，怎么样？”
大家商议定后，库管机器人又带了两个辅助机器人来送饮料和点心，她们在操作间外侧的大圆桌边围坐下来，闲闲聊了会儿天，主要是诸怀和英招向两位工程师问了问刚才她提到的那个“月脉全轨道监测站”具体是怎么运转的。
几人一直聊到日暮时分，才由嫘明送了两位工程师回去，蠃鱼三人在机坪上目送飞行器远去，才离开机库，往崖居悠悠走去。
蠃鱼还想着今天和媪慈站长的谈话内容，想到明天能见到那位治疗专家，心中有些激动，她努力回忆着各种细节，只期盼明天能把情况说清楚，并从专家那里得到些好消息。
诸怀和英招看她有心事，也没说什么，三人一路默默回到了洞墅内，蠃鱼走进大门后，只跟二人说她要去洗澡，就径直往自己的套房里去了。
英招则走到总控台边，给自己点了一杯夏日特饮，正伸头想问问诸怀要不要喝点什么，却见诸怀直直站在休闲厅里，先是看了看蠃鱼关起的套房拱门，然后又回头看向她：“英招，你有想过要留下来吗？”
第23章 河谷大议会
英招见问, 抬手给诸怀加了一杯夏日特饮，然后走到软垫边坐了下来：“想过啊，当然想过，昨天偷偷想了一个晚上。”
诸怀也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想过, 然后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英招刚开口, 总控台响起提示, 是家政机器人来送饮品的通知。
诸怀“啧”了一声, 猛地起身,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拿了家政机器人托盘中的两杯饮料，“行了, 你不用进来了。”
“好的，祝您用……”
没等机器人说完, 诸怀就把门关上了，又快步走回软垫边，把饮料放在圆桌上：“一会儿再喝，你先把话说完。”
“你别着急嘛。”英招还是伸手拿了一杯，“我想的是, 既然空间站和局里有人不想让咱们回去，那留在这里，也是一条退路, 可是难道你不好奇这些事是谁干的吗？为什么要下这个手？天幕又是谁投放的？我们的任务是为了阻止历史时空之间的渗透，如果我们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历史时空乱套了怎么办？”
诸怀听她问完这一连串问题，烦躁地在寸头上摩挲了两下, 拿起桌上那杯夏日特饮，一仰头干了半杯：“我不好奇, 跨时空执行队又不止咱们一个，活儿自然还有别人干，退一万步讲，就算乱套了，那又怎么样，关我屁事，反正又影响不到这里。”
英招抿了一口饮料，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局里现在知道我们都还活着，只是被困在这里，等通讯恢复了，知道我们是故意不回去的，会按叛逃处理，你不怕国际司法署向你家里追责吗？”
“我没家里人，血缘上就一个爹一个哥，追责，呵。”诸怀又一仰头，把剩下半杯也喝完了，她把杯子重重放回圆桌上，杯子底座发出“噔”的一声，“追呗，把这俩赌狗枪毙了，我给司法署放挂鞭炮，为民除恶了。”
“我不知道原来你跟他们关系这么差，这倒是跟我情况很像。”英招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她说这话，诸怀也想起了她的事来，英招的情况在时空局比较特殊，原本这里的人，身份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但英招在被时空局从高校挖过来前，就已经在物理学界颇有名气了，她的多重宇宙矩阵理论拿国际大奖时上过学术新闻，后来因为身世纠纷，又上了一次社会新闻。
她原本是个孤儿，小时候走失被送到福利院，后来又被一个物理学教授领养回家，扶养长大。
但是在她获奖那年，突然冒出个男人联系媒体，自称是她亲生父亲，说当年家里生完一个女孩，又为接香火追生了一个男孩，结果那男孩生下来就有病，为治病花光了积蓄，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家里爷爷某天说带大姐出去玩，把她扔在了海边，回来说孩子走丢了。
她妈妈听说后指桑骂槐地骂了爷爷一通，跑到海边找了三天没找到，投海自尽了。
老头子却是心中不服，直嗔儿媳不懂事，气了两日后的一天晚上，他因喝多了酒起夜时一头栽倒磕死了。
经过了这一连串变故，家里就剩男人自己苦哈哈地打工赚钱给儿子治病，直到某天他在路边新闻里，看到了物理学奖获奖人的照片，凭胎记认出是自己的女儿，又看到新闻里奖金后面数不清的零，两眼放光。
他在采访中痛哭流涕诉说自己寻女多年，又说自己这些年过得怎样辛苦，但获奖者一直没有回应此事，也拒绝一切媒体采访，更不提什么相认的事。
这件事在网上发酵了一周后，开始有媒体人讽刺获奖者功成名就后拒绝与亲爹相认，网上一时间对于这件道德绑架争论不休。
时空局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向获奖者提出可以换个新环境避开媒体骚扰，以高薪邀请她加入太空总署的多重宇宙研究项目，她权衡利弊后同意了，离开了就职高校，以“英招”作为代号，正式加入了时空局。
虽然在时空局里过得还算平静，但这两年她还是总能看到外界的舆论争议，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想到能有机会不再回到那个世界，她还是有些心动的。
诸怀平时在网上偶尔也能刷到些议论，就在这次任务出发前，因为英招的生父病故，她弟弟又接受了一次媒体采访，隔空向她喊话，网上甚至还有不少人同情起他来，要替他寻找亲姐相认，诸怀摇摇头：“你家那些破事，不回去才是眼不见心不烦，留在这儿多好！”
英招又抿了一口饮料，轻轻叹道：“我一想到这些事，也觉得留下来比较好，加上那次去拜访媞然教授，让我对多重宇宙有了更多新的想法，要说起继续做学术研究，也是这里环境更好，但是……”
她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说：“这次意外原因还是未知，太空总署局势也不明朗，现在天幕仍在回收状态，表面上看来，咱们要么是被困，要么是叛逃，既然那个世界没什么可留恋的，咱们两个被定性为叛逃无所谓，但蠃鱼是领队，她要担责任的，看她的意思还是坚持要恢复通讯，争取能回去，总不能因为我们一己之私，连累她和她的家人吧？”
这话说完，诸怀也沉默了，灯光柔和的休闲厅里，两个人在软垫上抵膝对坐，都没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三人如常从各自的套房中走出来，彼此问了声早，因各人都有心事，所以今日休闲厅里这顿早饭，吃得有些沉默。
今天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日子，夏季大议会，听嫫川说，这是全世界每年四次的全民季度大会，到会的除了媻娑部的民众外，还有这个世界其它地区的人，她们也都会在各自的会场上，通过远程全息影像一起参与进来。
经过世界不同地区的时间协商，这次大议会定在媻娑部帝丘时间下午两点钟开始。
这里的主会场，在她们这处崖居往东两百里左右的一个河谷内，她们三人今天也在受邀之列，嫫川说她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忙，所以下午将由嫘明过来接她们一起去参会。
因为时间还早，蠃鱼三人用完早饭，还是步行来到机库，看了看山海经号动力舱的改造方案。
动力舱里的小型核反应堆，在这次迫降的过程中没有发生异常泄漏，但是上方两台冲压式核聚变发动机中，有一台在高速翻滚中出现了冷却异常，好在另外一个是好的，才让她们安全落了地。
在前几天的山海经号修复方案里，诸怀也提到了动力舱改造的设计，因为若要返航，两台发动机跨越长距离时空隧道还是不够保险，所以她提出改造成四台发动机，相应的也要将下面的核反应堆再做些调整和加固。
“我们需要的耗材已经就位了，整个动力舱的改造，大概要多少天能完成呢？”蠃鱼问。
“唔……不好说……”诸怀来回摸着头，“发动机可以让工程辅助机器人按图纸合成，它们不休息的话，整个改造大概三天左右吧，但是下面的核反应堆，得再设计一下，这个时间就不好估了。”
蠃鱼觑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这两天能感觉到这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今天诸怀尤为明显，从早上起来状态就不对劲，到机库之后，说起改造方案时，也比前两天消极许多，而这种消极明显不是对方案没有把握。
蠃鱼知道这两个人是开始有些动摇了。
“她们的邀请确实是出于好意，但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能得到些帮助已经很幸运了。”蠃鱼先是看着诸怀，说完这话又看了看英招， “我们还有我们的使命，不好一直留在这里。”
诸怀撇撇嘴，嘟囔了一句“知道” ，转身走到维修台另一头去了，英招见气氛有点尴尬，上前打了个圆场：“也没说真的要留下来，只是看到这里这么好，多少有点心动，人之常情，鱼姐你别担心。”
蠃鱼见状也把语气放和缓了些：“我明白，我不是在怪你们，只是做些必要的提醒。”
三人说完这些话，又恢复了一贯的工作态度，把动力舱改造的各项细节和安排核对了一遍。
不知不觉已过了中午，她们就在操作间里让库管机器人送了些点心和饮料来，在这里简单吃了一些。
到下午一点钟，嫘明准时抵达，来接她们去河谷参加今年的夏季大议会。
这次还是低空飞行，蠃鱼坐在嫘明身边的副驾驶位上，看着下面的广袤大地，山河秀丽，生机勃勃，她不禁又想起自己在原来世界飞行时看到的下方景象，自然界资源耗竭，城市里冷漠拥挤。
向往美好的世界，这确实是人之常情，她默默想，如果不是心有牵挂，她大概也不会想要回去，又有什么资格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要求别人呢。
飞行器又开过一片密林，前方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河谷了，嫘明抬手一指：“快到了，咱们来得还算早。”
不一会儿，她们开进了河谷，这是媻娑部北边母亲河姬水的一条分支，名为激女河，坐在后排的英招听她介绍完这条河的名字，看着下方河面，轻轻念道：“峄皋之水出焉，东流注于激女之水，其中多蜃珧。”
嫘明听了问：“这是哪里来的一句话？”
“这话来自我们那个世界的一部古书《山海经》，这一句出自东山经。”
嫘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点意思，所以你们的时空舱，就是以这部古书命名的？”
“对，我们的代号也是。”
嫘明又问：“刚刚那句话里的‘蜃珧’是什么？”
英招想了想：“我记得是指蚌蛤一类。”
嫘明粲然一笑：“巧了，这里的确盛产河蚌，味道很鲜美，一会儿就能吃到，你们可以尝尝。”
她们说着话时，飞行器已经开始缓缓下降，在一处河谷阶地上落了下来。
阶地上此时已经到了几台飞行器，正有人陆续从上面下来，彼此相见打招呼闲聊，蠃鱼一行人下来后，也往人群方向走去，正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生物研究站的媪慈站长。
媪慈这日穿着件淡黄色的舒适长袍，一头银灰色的自来卷短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她也远远看到蠃鱼了，于是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等蠃鱼走近，她拍了拍身旁一个人的肩膀，看向蠃鱼：“来来来，正好在这儿碰到了，我就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昨天和你提过的，我们基因医疗学界的专家——姽术。”
第24章 她必须返航
姽术站在媪慈身旁, 穿着一身利落的银灰色连体服，看上去约莫五十上下，一头细碎的黑色短发根根朝上立着，眼角眉梢都透着精干。
她端着杯饮料, 听完媪慈的介绍朝蠃鱼点头一笑：“你昨天问的事, 老师在路上也和我说了, 来吧, 咱们边走边聊。”
她们跟着人群, 往河谷的中心走去，因为这里人多，姽术也没细问她的事, 而是给她简单介绍了这个世界在投入到单雌生育研究后遇到的遗传多样性问题，以及目前基因医疗方面的进展。
其余人跟在她们后面, 英招一路上都在问嫘明关于这条激女之水的历史故事，诸怀则比较关心一会儿在哪能吃到河蚌。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沿着河谷阶地往前走着，越往河谷中心地带走去，阶地平台越宽阔，抬眼望去, 已经能看到大会场地的石阶台了。
整个河谷会场，分为南北两侧，阶地上方修建了错落的石台, 河面上还有些移动看台，也能供两边的人来回走动, 河谷山壁内，还有许多供人休息谈话的房间。
蠃鱼一面走着, 一面四处查看，这山谷场地, 估计能容纳得下数十万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来得比较早的缘故，这里现在人还不太多。
媪慈站长走在最前面，带着她们和同行的几个朋友晚辈们找了一处石阶台就坐，很快有侍应机器人走上来提供菜单。
嫘明坐下后伸手拍拍诸怀，指给她看下方河边收河蚌的装置，不起眼的透明网笼沿着河岸整齐地挂着，还有一排水鸟在岸边等着捡漏。
然后她又指了指侍应机器人，“一会儿等它过来，咱们就能点河蚌吃了，这是河谷的招牌菜，基本上来这里的人都会点一份。”诸怀听了点点头，看向侍应机器人的眼神充满期待。
因为蠃鱼和姽术要聊的是私事，所以在众人坐下后，媪慈朝她们身后山壁内的谈话室指了一下，示意她们可以去那里面细聊，于是她二人点完饮品后，跟侍应机器人说一会儿送到上面去，然后一起从边上小台阶往山壁内的房间走去。
谈话室建在山壁里，也开了落地窗，坐在窗边可以看到石阶上的人们和不远处的河面。
“我听老师的转述，你要问的这个孩子，现在情况有些不好？”姽术进屋坐下直接问道。
蠃鱼语气沉重，“是，去年发现这个情况后，就一直在查找原因，开始时还能提前知道困倦，跟大人说要睡觉，后来严重时玩儿到一半都会直接昏睡过去，倒下磕碰还受了些伤。现在每日昏睡十六七个小时，医生说要是睡眠时间超过二十个小时，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姽术认真听着，神色严峻地问：“你们的治疗方案一直没能缓解吗？”
“有缓解，半年前排查到是基因问题，我们家族里的人都做了检测，只有我的血配型成功，现阶段由我每个月给她输一次，延缓病情，再一边等待新的治疗方案。”
姽术点点头，“你们的医疗水平也还不算太差，发现了血液对缓解病情有效。这个病，能治，我们有现成的方案，但是必须得提取母亲的血液，她是你的女儿吗？”
“不，她是我姐姐的女儿。”蠃鱼把身体往前倾了两分，“亲属的不可以吗？”
“不行，必须要有亲生母亲的血液，你姐姐呢？”
蠃鱼低下了头，“她去世了。”
“那这孩子现在是……”姽术打量她，“你外出了，谁照顾她呢？”
“是我妈妈在照顾。”蠃鱼又看向姽术，“亲属真的不可以吗？我的血现在的确对她有些帮助，也许……”
姽术摇头，“缓解跟治疗不一样，除非你跟她妈妈是双胞胎。”
蠃鱼听前半句时还有些失落，但后面这句“除非”让她眼睛亮了，“她妈妈是我双胞胎姐姐。”
“同卵双胞胎？”
“对。”
姽术终于笑了一下，“难怪，那我想，提取你的血液制药也是可行的。”
这时屋外传来侍应机器人的声音，是来送饮品的，蠃鱼起身到门口接了放在桌上，姽术拿过自己那杯喝了一口：“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样吧，找个时间，你到我那儿去一趟，做个检测，就基本上能推断出她的情况。制药的话，也快，两三天就可以配出用到痊愈的剂量来。”
蠃鱼大喜过望，“我可以明天就过去吗？”
姽术本来明天还有个出游计划的，她看着蠃鱼的眼睛，微微一笑，“可以。”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嚣，她二人转头望去，见河谷两侧石阶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夏季大议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姽术将杯子放回桌上，起身笑道：“走吧，咱们回去下面坐着吧，下面热闹。”
她们回到石阶上时，大家都端着个精致小碟儿，正吃着这里的特产河蚌，一片鲜香扑鼻。
蠃鱼在英招旁边坐下，英招忙抬手叫来侍应机器人，“这河蚌可好吃了，你也来一份尝尝吧。”
侍应机器人很快来到这边，蠃鱼看了看五花八门的口味，又回头问她们几个吃的都是什么味道的，最后她点了个三种口味的拼盘。
等侍应机器人给蠃鱼端来她点的这份河蚌时，河谷两侧空着的座位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全息投影，同时河面半空中也亮起了投屏，河谷会场和世界上其它部族的会场以这种方式远程融合在了一起。
这里的季度大议会，都是面向全民的，一部分人会亲临会场，一部分人会在家中远程接入旁听，所有人都会在这一天里，了解世界各地的情况，包括自然环境变化和技术发展等各项新闻。
这一季的大议会主持人是大洋彼岸的一个部族长者，此刻河谷会场的人，正从河面投影中，看着她介绍上一季度世界各地的整体情况。
接下来，就是各地部族再出一位代表人，依次向全世界同步本地区的近况。
蠃鱼三人坐在石阶上，看着投影中的画面，那里面有皮肤黝黑的热带人，也有浅发蓝眼的极地人，她们身上穿着具有各自部族特色的服饰，在不同时区的日光和月光照耀下，每个人都是那样自信从容，悠扬平和的声音，在这幽静深远的河谷内回荡着。
在这个世界各地区部族之间，科技上互通有无，灾难前鼎力相助，所有人都是认真地将“为后代留下一个更好的世界”视做全人类共同的理想。
再回想她们那个勾心斗角战火纷飞的世界，蠃鱼想，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愿意回去吧，只可惜她没有选择，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她必须返航。
这时，半空中的投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次代表媻娑部向世界各地同步近况的，是生物研究站的媪慈站长。
她本人此刻已离开了看台，正站在河面的移动看台上，确保河谷会场两侧的人都能看得到她。
她先说了媻娑部的例行近况，包括作物播种和收成以及几项大宗用品的产能等等，到后面，她终于提到了前些天发生在帝丘的外时空飞船迫降一事，并首次向全世界民众公布了三万年后未来时空的情况，以及外时空雄性变种的初步基因检测结果。
外时空来访这事，各地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了一些，好在三万年时间还长，她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应对，所以各地民众对这件事倒没有感到恐慌不安。
至于被扣留的那个雄性变种，目前看来对人类生态也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各地只表示请媻娑部的生物研究站定期同步研究结果。
而请蠃鱼三人留在这个世界的事，因为她们还没有答复，所以媪慈没有在大会上提出来，只将先前失控的天幕回收关闭一事向民众做了一番说明。
这日的河谷夏季大议会，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临近黄昏，暮色越来越浓，天边一大片火烧云，将整个河谷映得金灿夺目。
在世界各部都同步完近况后，主持人开始在投影中做闭会总结讲话，最后祝各地民众如常度过悠闲美好的夏日。
随着主持人话音落下，会场上的全息投影也纷纷关闭，看台上的人们都站起身来，三三两两结伴往外走去，一边聊着今天听到的新闻。
河谷大会结束后，蠃鱼三人开始各自为返航的事继续忙碌起来。
第二日，蠃鱼独自去了一趟姽术的基因医疗所，英招受媞然邀请，跟着她一起去火山口的粒子对撞实验室参观了一回，诸怀同嫘明还有媞然介绍的那两位通讯工程专家，则带着时空舱操控台上的通讯机，去了她们的工作站。
眼下通讯修复任务重，诸怀一直呆在工作站，英招从实验室参观完，也和媞然一起到通讯工作站帮忙去了。
蠃鱼从医疗所回来后却留在了机库，一面给山海经号内外舱体已修复的各项设施做二次验收抽检，一面督促那几个工程辅助机器人，按照诸怀的设计组装新的发动机。
河谷大会结束后的第三天，通讯工作站有了些可喜的新进展，英招忙给蠃鱼发了消息，让她快来。
蠃鱼在机库里收到消息没多久，就见库管机器人带了个人进来，说是来接她的。
她看机库这边发动机的组装进度正常，舱体验收也没什么问题，于是跟着来人登上外面的飞行器，来到了南边平原的通讯工作站。
蠃鱼下飞行器后，跟着来接她的人走进工作站，转过一道长廊，又坐了一趟电梯，来到一间研究室外。
她一进门，先迎面看见了金发浅瞳的媞然，然后是诸怀和英招，以及两位通讯专家，和一屋子小机器人。
众人打过招呼后，英招兴奋地跟她说：“鱼姐，我们能直接联系地面了！”
这是她们三人提前商量好的，如果能发送讯号，先不要贸然联络空间站，而是通过一个私人科技公司开发的名为“星枢”的低轨卫星网络，用加密传输方式，给一个人发送卫星通话请求。
蠃鱼走到新修好的通讯机前看了看，低头在面板上输了一串数字，“试试看能不能拨通这个？”
诸怀一边记录一边问：“这是谁的电话？”
“烛龙。”
诸怀一听，转头跟英招对视一眼，烛龙，时空局的元老之一，山海经号执行队就是她一手创立的。
去年年底烛龙升任太空总署副指令长，把山海经号领队职务给了蠃鱼。但在她们这次任务出发前一个月，太空总署发文卸了她的一切职务，只保留了时空局总顾问的头衔，一个虚衔。
诸怀将那串数字用外接控板输进了通讯机的发送器中。
讯号连接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整个研究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信号返回器发出的“嘟嘟”声。
过了大约五分钟，通讯机里终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蠃鱼，是你吗？”
蠃鱼听到这声音差点飙泪，“烛龙，是我。”
通讯机里的人轻轻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大家都好吗？”
蠃鱼转头看了看诸怀和英招：“我们都挺好的。”
“你们所在的时空，有生存困难吗？”
“没有，这里情况还好，我们正在修复时空舱，准备尽快返……”
“不，蠃鱼，你听着。”烛龙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们选择绕过空间站直接联系我，应该也是发现了一些端倪。现在情况很复杂，我给你们的建议是，销毁回收面板，不要回来了。”
就在她说完这话后，通讯机传来一串干扰杂音，紧接着通讯灯熄灭，连接中断。
第25章 天幕的来源
山海经号执行队出发前三天。
太空总署行政大楼三十三层, 时空局专项会议室：3303。
蠃鱼这天走进会议室时，里面几乎坐满了，首席和周边的几个位置也都没空着，她还以为自己是迟到了, 下意识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早上九点五十八分。
她挑了一张空位坐了下来, 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 当墙上的时间转到五十九分, 又有一个人走进了会议室, 蠃鱼回头一看，是诸怀，她的寸头又剃短了, 人还是一副混不吝的派头，电脑也没带, 大喇喇地走到蠃鱼旁边的位置上，抽出椅子，翘腿一坐。
“人齐了，关门吧。”坐在上首的人沉声发话。
坐在门边的秘书起身把门关了起来，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儿，众人才听到上首再次开口：“这次局里包括整个总署人事变动都不小，但是影响不到在座各位, 大家都别太有心理负担。”
这话说完，会议室的电视亮了, 上面是监控部呈报的近期各地区平行时空异常，有“秦汉唐明”四个朝代, 都出现了跨时空直播天幕，有影响历史进程的重大风险, 需要尽快全部关闭回收调查。
这时，上首那位又说话了：“这一个月因为局里变动，各执行队也没出任务，这次一连四个平行时空出现异常，蠃鱼，你亲自带队吧，看看怎么回事。”
蠃鱼正对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看到内部通讯录上，烛龙的头像还是灰的，状态显示为“休假中”，从月初总署人事部发文宣布将她从副指令长位置撤下来后，烛龙的状态就一直在“休假中”，这都快休了一个月的假了。
“蠃鱼，有什么问题吗？”
她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看向上首位置，“没问题。”
“嗯，那山海经号先出发，时隔一个月出任务，副队得要个工程经验丰富的坐镇才稳妥，诸怀，这次你也亲自上阵。”
坐在蠃鱼旁边的诸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行吧。”
“这次随队科学家还是英招，另外蠃鱼再回去点一个常规队员就够了。”
坐在蠃鱼对面的英招没什么表情，“好。”
接下来会议室里又照例过了近期针对跨时空直播天幕的调查进展，看上去没什么进展。
半个小时后散会，等上首那位离开后，一群人才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蠃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叫了经常负责带队出任务的资深队员虎蛟进来，给她讲了讲这次出任务的安排。
人选定好后，蠃鱼把出任务的人员名单报了上去，一个小时后显示审批通过。
但是就在出发前一天，她却突然收到一个消息，时空局为山海经号争取到一个新队员名额，但是时间有限，目前有两名见习队员备选，这次任务的常规队员要替换成这两名见习队员，任务回来后，根据这次的表现，确定入选队员。
蠃鱼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中弹出的任务人员变更通知，皱了皱眉。
“蠃鱼，烛龙这话什么意思？”诸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把思绪从出发前的回忆里抽了出来。
“局里应该是出事了。”蠃鱼想了想，又低头在面板上输了一串号码，看向诸怀，“再试试这个能拨通吗？”
“这又是谁的啊？”诸怀一边输一边问。
“虎蛟的。”
“好嘛，人人都有加密卫星电话，就我没有？”诸怀把号码输完，重启了通讯机，再次发出通话请求。
蠃鱼瞅了她一眼，“我也没有，虎蛟这个是我出发前给烛龙留言帮她搞的，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也不知道她用上了没有。”
几分钟后，返回器显示讯号连接已通，但是通讯机里没有声音，过了一小会儿，才传来一声有些疑惑的嘟囔：“这玩意儿是这么用的吗？喂……喂？”
“虎蛟，是我，蠃鱼。”
“妈呀，姐！”通讯机返回的音量突然变大，站在通讯机前面的几个人不由得一起往后退了退。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方便，我专门找了个地方接的，还以为是烛龙找我呢。”虎蛟恢复了冷静，把音量也降低了，语气变得鬼鬼祟祟起来，“姐啊，这几天局里为找你们，把已知的时空隧道扫了两个来回，你们掉哪去了？人都没事吧？”
诸怀在边上“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真的假的？还知道找我们呐？我寻思给我们殉职追悼会都办完了呢。”
“呀！怀姐！你也在呢！”
诸怀翻了个白眼，“嗯，托你的福，你怀姐还有口气儿。”
“行了，讯号连接不稳定，别浪费时间了，虎蛟，局里出什么事了？烛龙还在休假吗？”蠃鱼问。
“嗯她还在休假，国际特勤处联合总署稽查部，追踪到天幕投放的背后组织了，这几天特勤处副处长亲自到咱们这儿带走了一批材料，你们这次回收的四个直播，也是重要线索和证据，回收中心看咱山海经号的回收一直是有效状态，所以局里这几天一直在找你们，搜救小组都出去五趟了，我自己都带队出去找了你们两趟。”
蠃鱼认真听她说完，低头思忖片刻，才说：“我们这次确实掉的有点远了。”
“有多远？五千年？八千年？”
“我们现在，在三万年前。”
“啊……”虎蛟的惊叹刚开了个头，通讯机中又传来了一阵干扰，连接再次中断。
蠃鱼三人站在通讯机前，一时都默默无言，还在回想虎蛟刚刚那一番话。
媞然见她们一个个神色凝重，感叹了一句：“你们的世界，听起来有点复杂啊。”
蠃鱼苦笑摇头：“何止有点复杂，派系斗争，利益纠纷，权力倾轧，花样多了去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通讯专家伸手调了调外接设备，转头看向她们，“今天这两次通话，已经可以定位到你们时空的卫星轨道了，稳定性我们还得再调一调，如果你们想维持加密的话，我建议短时间内不要再发送请求了，不然可能会被你们空间站的监听网络捕捉到异常。”
蠃鱼点点头：“好，这些事我们还要回去捋一捋，辛苦两位再调一下稳定性，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还想再联系下刚才那位。”
“明天可以。”
媞然见状也说：“今天只是第一次通讯尝试，效果目前看来还好，我们与你们的时空频率，我昨天跟英招一起在观测台又确认了一次，是比你们常去的历史时空有更大的同频转角，所以通道有效期至少还有三十天，不用担心。”
她说完又给她们看了最新的时空定位模型，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目前确认到的情况。
众人在这间研究室里说了会儿话，又吃了助理机器人端来的点心，才一起离开，那两位工程师还要去设备处找增强跨时空讯号稳定性的器材，约定明天再尝试发送一次通话请求。
蠃鱼三人在工作站大门外先目送媞然登上飞行器离开了，才在后面坐上崖居管家前来接她们的飞行器，也没再去机库，而是直接回到了崖居洞墅。
“天幕的源头追查了一年多，一直都说没什么进展，怎么这次我们刚走，就说查到了？还有怎么听着好像这事是国际特勤处主导的？”英招走进屋后，先发出了一串疑问。
自从发现跨时空直播，时空局就针对那些直播间和主播做过调查，但那些主播之间彼此毫无关联，而且直播内容也没有什么规律性可言，所以最后被认定是幕后的人挑选了自认为合适的直播，盗走了画面进行投放的。
但今年出现的更有指向性的科技启蒙类直播，应该就不是盗取来的，而是幕后组织直接参与了直播的内容规划，这几次科技启蒙类直播从画面质量和内容上也能看出跟之前的差距，主持人也都是从不露面的，声音也都做过二次处理。
蠃鱼先抬手让她两个稍等，随后走进自己的套房，从卧室里把回收面板的备用播放器拿了出来，这里面存着她们这次回收的四个直播备份，这些天她把这几个直播都看过了两三遍。
她拿着播放器走出套房，诸怀和英招已经在软垫上坐下来了，她也来到软垫边坐下，拍了拍手里的平板，“幕后组织应该是因为最近这几次直播被查到的，特勤处介入，说明背后的人目的不简单，能让特勤处副处长亲自到时空局来办的事，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她抬头看了看二人，“跨时空历史直播，可能涉嫌有颠覆政权的企图。”
“你的意思是说……”英招皱起眉头，“发起跨时空直播的人，想要复辟封建帝制？想要回到过去，重开一个高科技王朝？”
蠃鱼看着她，“嗯，这只是具体的实现方式，真正的目的，我想也是为了从历史上，彻底改变当前的世界局势。”
提起世界局势，休闲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们的时空里，这些年环境持续恶化，资源的紧缺让各国矛盾一触即发，表面紧绷的和平下面，是涌动的岩浆。
但是以目前对于多重宇宙的探索和了解程度来说，她们世界的科技水平，还没到可以通过回溯历史来改变时空发展的程度，这其中涉及到的一系列蝴蝶效应，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看来世界局势一定是差到了极点，才会有人剑走偏锋，想出了这么癫的法子，企图扭转坤乾。
蠃鱼见她二人都没再说话，又开口道：“烛龙的意思，我回来的路上细想了，她让我们销毁回收面板，可能是因为特勤处已经把我们列入嫌疑人名单了。”
诸怀和英招不约而同惊呼：“什么？”
“我们以出任务的名义，用时空舱把正在被调查的直播关闭回收了，让特勤处失去了这四个直播的线索和证据，现在又下落不明，这看上去，不是很可疑吗？”
诸怀听完在圆桌上捶了一拳，“这任务又不是我们自己主动要求参加的。”
蠃鱼冷冷一笑：“是啊，原本我想着，山海经号被人动了手脚，只是冲着天幕来的，谁出任务都一样，但是现在回想一下，没有这么简单，这次意外，也是冲着我们来的。”
三个人在安静的休闲厅里默默对视良久，这次出任务，是那位直接在任务会上点名让她们上的，她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回想起了那天在3303会议室的任务分派，以及坐在上首的那个老男人，时空局现任执行长，代号伏羲。
第26章 舱里有内鬼
“看不出来啊这老登。”诸怀往后面软垫上狠狠一靠, 开始仔细回想，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执行长有哪里不对劲。
伏羲是快退休的人了，三年前组建时空局的时候, 就说自己只是临时挂帅, 重要事务都交给当时的副执行长和烛龙两个人负责, 去年过寿还请局里的人去他的小庄园热闹了一回, 今年开始更是三天两头休假, 身上的职务也下放的七七八八，俨然已经开始坐等退休回家诗酒田园了。
但是因为跨时空直播天幕的来源调查迟迟没有进展，今年又出现了极有指向性的直播内容, 太空总署对时空局做了多次任务调整和人事调整，撤了原来的副执行长, 将烛龙调离了时空局，又从总署调了几个人来时空局，名义上说是协助伏羲，实际上大家也看出来是有点监视意味在里面。
如果投放天幕的组织真的跟伏羲有关系，那么太空总署可能已经盯上他有一阵子了, 只是情况一直不明朗，这才迟迟没有动手，而是保持紧密观察。
“可是他直接点名让我们来, 要是里头真有鬼，这也太显眼了。”英招摇摇头, 总觉得以伏羲的作风，不应该冒失成这样, 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蠃鱼低头看了看手里平板上显示的那几个直播：“我原本也没往他那边想，但是特勤处的介入, 加上最新几场科技启蒙类直播，都明显能看出背后组织目的不小，拥有这种目的并且着手实施的组织，伸到太空总署的手，应该也不会稀罕一些小鱼小虾。尤其今天听虎蛟说，特勤处的副处长亲自过来收材料，这事就不可能小。至于直接点名让我们上，可能不是冒失，而是事态紧迫下，达到目的最简单的方式，毕竟越迂回变数越多。”
诸怀若有所思，“有道理，你以前在防空军，对特勤处的人办事风格比我们清楚，难怪能怀疑到上面。”
“嗯，主要是绕过检修组直接对山海经号动手脚，一定得有高层权限开绿灯遮掩，否则绝对办不到。”
诸怀听了深深点头表示赞同，这些天她一项项排查下来，时空舱里那几处异常改动，都不是寻常一个检修人员有权限单独操作的，像通讯机，检修人员需要验三道权限才能进入后台，光一两个内鬼，根本做不到。
“当然，也不排除是我猜错了。”蠃鱼又说了这么一句，似笑非笑地看向诸怀，“也有可能问题确实是出在检修组，某位检修组的总工程师亲自做完手脚，又亲自担任副驾跟我们一起出发，以确保计划不出意外什么的……”
诸怀抬手，“你给我打住，我有病啊我自己挖坑埋我自己？”
英招坐在她俩中间，听了这话低头一笑，又看向诸怀，“那也不好说，不过要真是你干的，我们应该不会有机会迫降到这里，所以舱里应该没有内鬼。”
说起迫降，诸怀讪讪地挠了挠头，心想还好自己当时没有一冲动拉了弹射杆，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诶不对，如果当时弹射成功，那她们就毫无疑问只能留在这里了，不也挺好的么？
想到这里诸怀又不禁后悔，早知道真不如拉了弹射杆，在媻娑部原地落户，哪里还用得着操心后面这些破事。
旁边两人不知道她这场内心戏，还在讨论内鬼一事。
“要么是没有内鬼，要么……”蠃鱼来回看着她二人，“要么是内鬼当时意外昏迷了。”
这话一出，诸怀和英招都眯起了眼睛，这次任务临行前分过来的那两个见习队员，身份也突然变得可疑起来。
诸怀这时摆摆手，“等会儿，假如这些都是真的，那烛龙让我们销毁回收面板，是想干什么？天幕的事难道她也有份参与么？”诸怀现在开始感觉谁都值得怀疑。
蠃鱼轻轻摇头，“烛龙不是伏羲那边的，她让我们销毁回收面板，让天幕回收失效，应该是准备另外派人接收这些天幕，交给特勤处调查。”
英招也同意她的说法，“特勤处怀疑我们，天幕背后的组织应该也在找机会干掉我们，所以如果我们直接返航的话，要么是半路上被人弄死给伏羲背黑锅，要么是落地直接被特勤处带走。”
诸怀摩挲着寸头，“那烛龙这是为咱们好哇，我看就听她的得了，这儿多好，早我就说干脆留在这里，省得干那卖命又操心的活儿。”
蠃鱼却没接她这话，只是看着圆桌上的暖光发呆，直到外面传来家政机器人送餐的声音，她才起身按开大门权限，对她二人说：“不管是留是回，咱们总要把这些事搞搞清楚再说。”
看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坚持要返航，诸怀和英招也没再多说什么，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在休闲厅吃完了晚饭，又说了几句话，才回到各自房间休息。
蠃鱼洗完澡，靠在鸟窝床的床头垫上，灯带折射进来的月光柔柔倾洒在她脚边。
她拿着那个备份的直播平板，先点开了汉武帝元狩二年的第一场直播，这一场直播投放在年初，讲了这一年河西之战和设立凉州四郡的事，但直播开始后没多久，就被她们关闭回收了。
而汉朝的第二场直播，就是前几天失控那次，还是投放在元狩二年，只是时间挪到了河西四郡设立之后，更给这天幕的“预言”增加了极大的可信度，不过这一场直播，也在开始后十分钟内被强制收回关停，主持人只稍微介绍了一下定位技术，还没来得及科普现代热武器，想来那个平行时空的朝堂上下，只看到了个开头，八成急坏了吧。
她轻“嗤”一笑，关掉了投放到汉朝的直播间，又点开旁边的唐朝直播，这个直播间还没有开始第二场直播，之前关闭的那场，主题是“当文化输出应用在唐朝”，投放到贞观十五年，在出使吐蕃和高丽的使臣回朝之前，向朝堂君臣讲了一通增加国家软实力的战略规划。
看着这几个直播，她又回想起特勤处的事，以及烛龙今天的话，她将手里的平板往旁边一放，闭目沉思起来。
第二天一早，蠃鱼侧身躺在软垫上，没感觉到往常早晨的朝阳，只听耳边隐约传来些淅淅沥沥的声音，微微睁眼一瞧，外面下雨了，她躺在床上出了会儿神，才慢悠悠爬出鸟窝床伸了个懒腰。
蠃鱼走出套房时，见英招仍如往常一样，坐在软垫上对着窗外瀑布吃早餐，听见她开门，转头一笑：“早哇鱼姐！”
蠃鱼也笑着和她说了声“早”，然后转头看向窗外，雨并不大，但起了风，窗外的瀑布被这风吹得水帘倒卷，整个瀑布四周都是一片水雾腾腾，连周边树木也几乎隐匿不见。
蠃鱼走到英招身边坐了，见她刚吃完，正端着一杯草蔬果汁喝，问她吃些什么，蠃鱼只说等诸怀出来一起点，又顺便问了问她去参观粒子对撞实验室的事。
说起这个英招就来精神了，眉飞色舞地给她介绍了一通，不停感慨：“这样的实验设备，要不是咱们那边经费卡得严，其实也能研发出来，这些年就因为没钱，多少项目没能进行下去，要是不能给大人物们带来些实在好处，搞科研真的寸步难行，唉！说多了都是泪呀。”
蠃鱼听她一个科学家抱怨没钱，也跟她一起轻轻摇头感叹：“咱们的世界，我看是，成也金钱，败也金钱。”
英招看着窗外的瀑布，“是啊，有时候回想起那个糟心的世界，真的不如留在这里。”
这是英招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在她面前说要留下来的话，蠃鱼也没有反驳她，而是转头跟她一起默默看起了窗外的景色。
这时，诸怀套房的门打开了，正好家政机器人进来给英招收拾桌子，蠃鱼见诸怀出来，就让家政机器人给她们准备两份早餐。
等她两个吃完早饭，外面的风渐渐止息，雨也停了，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透出，照在瀑布上，折射出点点光斑。
见时候还早，三人还是先去了一趟机库，嫘明今天也早早过来了，几人在机库门口打了个照面。
嫘明昨天休息，还不知道那两通电话的内容，看到工程辅助机器人拼装发动机的进展，说自己今天会留在这里督促它们，按计划把最后一台发动机拼装好，让她们放心去忙通讯的事。
蠃鱼三人也没同她说太多昨天的事，只说通讯初步调通了，但不稳定，今天还要再去看看。
几人在操作间里呆了一会儿，就有媞然发来消息，说来接她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还是在通讯站昨天那间研究室里，三个人进屋时，媞然和两位通讯专家已经在里面了，一起回身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她们走到工作台前，看到通讯机变了个样子，在昨天的基础上又加了两层透明罩，其中一位专家介绍说，这是用来稳定卫星连接的。
诸怀走上前细细看了一圈，又跟那两个专家讨论了一回，然后才转过来朝蠃鱼点点头。
两个时空目前处于同频，月日是相同的，几乎没有时差，蠃鱼看时间跟昨天差不多，于是也朝诸怀回了一点头。
还是昨天那串数字，诸怀今天输的时候还感觉莫名有点紧张，发送过去等了几分钟，通讯机里传来一个偷偷摸摸的声音：“姐？”
蠃鱼皱眉，“虎蛟，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今天特勤处又来人了，所以我不能在这个房间呆太久，昨晚烛龙也找我了，让我劝你们……”虎蛟顿了顿，“先别回来了，也别联络空间站。”
蠃鱼没有追问为什么，“先不说这个，我问你，我们出发之后，特勤处来人之前，有没有人去过我办公室？”
“有啊，秘书去了。”虎蛟几乎没有犹豫，“前几天楼下一个小机房失火，所以紧急搞了一场消防自查，所有人的办公室都检查了一遍，人不在的也都查了，你的，怀姐的，英姐的，都查了，秘书亲自带人开锁进去的。”
蠃鱼阴沉着脸又问：“最近还有什么别的人事变动没有？”
“有，你们出发之后第二天，人事部发文宣布人员缩编，所有执行队一年内不再招募新成员，见习组原地解散，所有入队预备役人员全部返回原属组织。”虎蛟刚说完这句，忽然语气急促起来，“啊我得出去了，今天特勤处过来搜查全楼层办公室。”
“嗯，你去吧，我回头再联系你。”蠃鱼伸手关了通讯，垂眼思忖片刻，转头对英招说，“你先留在这里，我跟诸怀去趟生物研究站。”
媪慈这日不在研究站，只有她的孙女小助理在这边，因为她有过吩咐，说蠃鱼三人可以随时来探看015，所以小助理见她们来了，也没多问，直接带她们往里走去。
蠃鱼在路上问了问研究进展，得知新一轮的采样已经完成了，这两天015闲着呢，于是她又问能不能把015放到一个能自由活动的房间，她想找他当面确认点事情。
小助理说可以，让她们先等了一会儿，才带她们来到一个纯氧隔离室，蠃鱼和诸怀套上透明隔离服，过了一道杀菌门，看到015正站在里面。
二人走进屋后，蠃鱼微笑着朝门外的小助理点点头，轻轻关上了门，听到“咔哒”一声落锁，她把脸一撂，回身看着015，猛然抬腿，一脚踹在他胸口上。
第27章 光复旧盛世
015被一脚踹翻在地, 满脸惊慌失措，忍着剧痛往后蹭了蹭，又被旁边的诸怀一把捞过衣领，将他拽起来往后面墙上一怼。
蠃鱼走了两步上前, 伸出一根食指打横抵在他喉结上方：“你出发前就知道, 这次执行的是个必死的任务, 那就让我看看, 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015大约一米七出头, 身材在普通人里还算是有些肌肉的，此刻被蠃鱼用一根手指锁喉抵在墙上，大脑迅速缺氧, 根本难以招架，只是有气无力地拍打着她的胳膊挣扎。
蠃鱼没有松手, 还把手往上慢慢抬起，015的双脚开始离地了，这让他恐慌加剧，缺氧的窒息感使他头痛欲裂，他赶忙蹬了两下腿, 嘶哑地喊：“饶我……我说……”
蠃鱼把手一收，015登时掉落，瘫坐在地上, 抚着胸口急促地大口吸气。
蠃鱼站起来往下瞥了他一眼，也没着急问话, 这时诸怀走到房间另一侧墙边置物箱前，打开箱子, 伸手拿出一件太空服，那件衣服的胸口处, 有一个带着“山海经号”字样的刺绣章，是她们外出执行任务时统一穿的队服。
蠃鱼三人的队服，在她们昏迷期间被议堂护理中心检查了一遍，然后做了清洁，醒来后归还给了她们，现在都收在崖居洞墅内。诸怀现在手里拿的这一件，颜色不同于她们三人的深蓝色队服，而是褐色的，是见习队员的队服制式，这是015出任务时穿的那件。
诸怀一面拿着衣服翻找一面往这边走过来，等她走到蠃鱼身边时，果然从队服后腰处翻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内置线路片，是磁干扰装置。
“你挺行啊你。”诸怀看015没什么大事了，抬腿照肩膀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得身子一歪，倒在边上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蠃鱼左手拿着那件太空服，右手拽过015让他坐正，然后蹲下来冷冷看着他：“说吧，怎么回事。”
山海经号在返程路上遇到的那场时空磁爆，让时空舱内所有的电子装置全部失灵，也损坏了舱内的影像记录仪，所以诸怀后来在维修操控台时，调取录像也缺失了磁爆发生后的舱内记录。
015见她们现在才来质问，以为自己此行目的已然达成，歪嘴一笑，有些得意地说起了磁爆期间尾舱里发生的事。
那件带有磁干扰装置的队服，是在执行队出发设备查验之后，由设备间的值班人员调换的，两件见习队员的队服后腰内层，都缝有磁干扰线路，但触发装置只有015的袖口才有。
这两件队服身上的装置，在通过时空隧道时触发，会扰乱附近磁场，并放大时空磁爆的影响程度。
在015原本的计划里，他需要让山海经号停留在磁爆中十个小时，才能让扭曲的时空隧道把山海经号带进最近的一个黑洞里，但因为是初次执行任务，看到磁爆引发成功，他有些兴奋难当，被旁边的014看出了异样。
014不是这个计划的知情人，磁爆发生后他十分紧张，但看旁边的015脸上却隐隐透着喜色，观察了一阵后，发现他一直有规律地按着袖口处的不明装置，于是伸手抓了一把015的手，问他在干什么。
就是这一伸手，打断了015的“施法”，原本笼罩在山海经号四周的磁爆消失了，正好这时山海经号滑落到时空隧道的一个连接口，立刻被附近的引力带了过去。
015见出了意外，气急败坏地掐住014，两个人在不断翻滚的时空舱里无声撕打了几下，014的颈间防护带被015扯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翻滚，014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015见解决了014，正准备再次触发磁干扰，不料刚才撕打的那两下，把他自己左肩的固定带也弄松了，正赶上又一个翻滚颠簸，他半个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歪，也晕了过去。
蠃鱼和诸怀默默听完，对视一眼，015看来是那个组织的敢死队员，给他下发任务的人，应该都是跟他单线联络，他未必会知道伏羲的事。
至于为什么要等四个天幕全部回收完毕再动手，显然是为了制造她们回收后逃逸的假象，好转移特勤处的追查方向，反正只要山海经号成功落入黑洞，回收必然失效，天幕还会回到各自的时空里，继续进行科技启蒙。
那样的话，时空局各个执行队都要经特勤处排查，也无法马上出发前往各时空继续回收天幕，这就能给投放天幕的组织，争取不少时间，看来那个组织最终想要做的事，应该也就在近期了。
蠃鱼面无表情地看着015，“太空总署里，是谁负责给你下达任务？”
“我不知道！”015仰起头，“我也不用知道！”
诸怀冷笑一声：“上面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就敢接这样送死的活儿？”
015的表情逐渐癫狂，“你们懂什么？这是真正伟大的光复计划，让我们旧日的盛世重演，让我们能够再次站上世界之巅！只有我们的历史与文明，才有资格统治世界，拯救世界，我这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他说完这话后，开始“嘎嘎嘎”地怪笑起来，像个发疯的秃鹫。
诸怀听着刺耳，不耐烦地挖了挖耳朵，知道他这状态也问不出更多东西了，抬腿照着他太阳穴就是一脚，“笑你爹呢笑。”
015被她这一脚直接踢晕了，笑声戛然而止，隔离室里陡然安静下来。
这时，隔离室外传来了“嘀”的一声，小助理开门进来了，后面跟着媪慈站长，还有两个护理机器人。
那两个机器人径直开到墙边，从身后伸出托板，一左一右将015托了起来，然后打出一阵激光扫描，播报道：“实验体发现五处软组织挫伤，三处韧带撕裂，中度脑震荡，右侧肋骨断裂三根。”
蠃鱼整了整衣领，回身朝媪慈略带歉意地微微一笑，“真是不好意思，损坏了您的实验体。”
媪慈乐呵呵地摆了摆手，“不要紧，外伤不影响下一轮的活体基因采样，我不给牠用药就是了，就让牠暂且忍耐些疼痛吧。”
说完她抬手侧身请蠃鱼和诸怀出来，往她办公室里去坐，几人一起走进屋里时，正见嫫川坐在一张大案边悠悠喝茶。
蠃鱼她们这几天没怎么见到嫫川，听说她和上次在议堂决议成立的时空调查组里几位社会学专家，这几天把蠃鱼她们时空的历史脉络梳理了一遍。
昨天嫫川又从媞然处得知跨时空通讯有了些进展，媞然建议她找时间跟三人聊一聊，所以嫫川今天也跟着媪慈一起过来了。
嫫川先起身跟媪慈问了好，然后才挨个拍了拍蠃鱼和诸怀的肩膀：“坐，坐，我听说通讯站那边有些新进展，又听说你们的世界出了变故？因为涉及到你们的任务，媞然觉得不该由她私下传话，所以也没跟我细说，只让我直接来问你们。”
诸怀先坐下说：“媞然教授是个讲究人啊。”
蠃鱼也在旁边椅子上坐了，神情有些疲惫，言简意赅地说：“我们这次意外掉到这个时空，是有人在背后策划的，那个015就是他们的人，刚才我们已经确认了。”
“是跟天幕有关吗？”
蠃鱼点点头，“对，跨时空直播天幕的投放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意图改变平行时空的历史走向，提前让平行世界进入工业时代，成功之后会通过渗透影响到我们的时空，从而扭转当前的世界格局。至于多时空投放，可能是一种养蛊，为了对比看哪个时空能够完成这个使命。”
诸怀也在旁边附和道：“对，我估计那个组织也具备一定的时空穿梭技术，应该也有计划要向相应的时空投放人员，只是不知道计划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嫫川听完认真想了想，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媪慈，对她们说：“这几天我梳理你们时空的历史，朝代更迭两三百年一次，与全球气候变化关联紧密，初步看来是这种笋尖式的统治存在根本性的逻辑问题，所以一到气候恶劣的时期，底层民众生存困难，就会出现社会层面的大混乱。”
“笋尖式？”蠃鱼和诸怀对视一眼，蠃鱼先反应过来，“哦我们管这叫金字塔式。”说完她们两边就这个词汇，同步了一下认知。
“所以，即便在历史时空里点亮了科技树，也难以缓解这种统治逻辑存在的问题，我这样理解对吗？”
嫫川抿了一口茶，“是的，不仅难以缓解，按照我们的社会发展推演模型来看，还会加速世界的毁灭。”
确实，蠃鱼低头想了想，当封建阶级压迫遇上现代科技武器，最有可能发生的应该就是让世界末日提前个好几百年。
“不过我可以理解这种垂死挣扎的做法。”嫫川放下茶杯，“你们的现代社会先经历了百余年的和平，直到核污染持续恶化，自然资源逐渐耗竭，金融市场数次崩盘，又经历了一场席卷全球长达二十年的气候乱象，世界格局从过去的列强林立，变成了几大政治集团圈地盘抢夺资源，矛盾一触即发，眼看着再来一场大型核战，就离玩完不远了，也难怪会出现这种尝试回到历史时空扭转局面的组织，自认为可以拯救世界。”
嫫川语气轻松，但这话却听得蠃鱼和诸怀背后冷汗直流，这几天时间，嫫川和她的时空调查组，通过有限的资料，把她们时空的历史和世界格局分析得这么透彻。
她们的世界，从信息时代进入科技智能时代后，社会阶级就一直在加速分化，科技成了上层人鞭笞民众的工具，几大政治集团之间的博弈，也时常让人们有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
“离玩完不远……那大概是多远？五十年？一百年？”诸怀怔怔地问。
“根据我们的推演模型来看，保守估计大概也就十年左右吧。”
蠃鱼和诸怀都呆住了，在三万年前这个晴朗的下午，她们的世界被确诊为马上就要完犊子了。
蠃鱼沉默了半天，却还不死心，“一点救都没有吗？”
“非要救的话，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她话说一半，媪慈桌上的面板突然亮起一个紧急通话标志，看提示是媞然。
嫫川止住话头伸手接通，见那边影像是英招，她看到蠃鱼和诸怀都在，说道：“我们刚刚收到一组加密讯息，是烛龙发来的，问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她要找我们聊聊，用视频通话。”
第28章 傻子才回去
蠃鱼忙说：“明天可以。”
英招那边很快回道：“答复发送成功。”
蠃鱼想着今天她们来这里的事, 也得告诉英招，还有明天跟烛龙联系要说的事，三人还得再合计合计，于是对英招说：“好, 如果没别的事, 就早点回吧, 我们也准备回去了。”
“行, 一会儿见。”英招朝她们挥了挥手, 关闭了影像通话。
“明天我也过去一趟。”嫫川说完又问媪慈，“老师有时间一起吗？”
媪慈靠在身后的大软垫上，闲闲摆手, “我就不去了，人太多了她们说话也不自在, 再说明天我的乐团还有活动，有什么需要我关注的，你们听完再给我讲讲就行了。”
说完媪慈起身送了她们出来，蠃鱼还一直惦记着英招来电之前嫫川没说完的那句话，于是一面走一面问：“嫫川教授, 刚刚您说到的办法，是什么？”
嫫川却轻轻摇了摇头，“说是‘救’, 但就算是用上了这个办法，大约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人, 能够从即将发生的热核战中活下来。”
“热核战？”
“嗯，你们的世界矛盾颇多, 部分地区还存在信仰冲突，看起来整个世界达成和平共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加上部分群体基因自带的掠夺性，随着自然资源日益紧张，到达临界点，必然会出现一场大规模热核战。”
蠃鱼坚持问：“那您说的办法是……？”
嫫川转头看了媪慈一眼，笑道：“我们有针对特定染色体的防辐射元素制剂，可以保护一部分人的机体免除核辐射伤害。”她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即便这样，在热核战之后，整个世界也跟重启差不多了，所以严格来讲也不算是拯救了世界。”
“但至少，不是全人类团灭。”蠃鱼的眼睛亮了亮，“对我们的世界来说，文明重启未必是件坏事。”
“文明重启……”嫫川停下脚步，“这应该也是我们两个时空出现文明断层的原因，只可惜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
确实可惜，蠃鱼想，她们对历史的探索，现在仅停留在五千年以内，中间这两万多年历程，是她们两个时空的盲区。
不过嫫川说完很快又振奋起来，“没关系，至少我们知道有这么一个情况，总有一天能弄明白的。”
几人说着话，走到了生物研究站的大门口，九号崖居的管家正在外面停机坪等候蠃鱼和诸怀，她们在门外跟媪慈和小助理告别后，一起往停机坪走去，嫫川和她们约定了明天的时间，见她们登机离开后，才往自己的飞行器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她们在这个世界，又度过了一天。
蠃鱼和诸怀在崖居门口下了飞行器，回到洞墅时，英招已经先到家了，正端着杯夏日特饮，坐在在休闲厅里看窗外晚霞。
窗边有个用蚌壳做成的风铃，被软玻璃透进来的轻风吹得叮当作响，这风铃是上回在河谷参加夏季大议会，会场筹备组送给她们的纪念品，英招很喜欢，拿回来挂在了休闲厅最显眼的位置。
蠃鱼和诸怀进门后，也在门口总控台上点了两杯喝的，才走到软垫边坐下来，跟英招说了她们下午在生物研究站找015算账的事。
全程基本上都是诸怀在说，蠃鱼只在一边默默坐着，英招听完也摇头说了一句：“这个天幕背后的组织也真是有够疯狂的。”
诸怀点头表示赞同，“铺垫了两年，我估计最终的人员投放计划，可能就在最近了，到时候各个历史时空乱成一锅粥，大家一起玩完，还以为自己拯救世界呢，呵。”
她刚说完，家政机器人进来给她们送了一趟饮料，英招见蠃鱼一直没说话，于是等机器人走后转头看向她，“明天跟烛龙连线，咱们怎么说呢？”
蠃鱼低头想了很久，突然问诸怀：“之前因为天幕失控，我们关闭了回收面板的投放进程，如果按照烛龙的要求销毁回收面板，天幕还能回到之前的时空吗？”
诸怀端着饮料愣了一下，“这是个好问题。”她顿了顿，“投放进程强制关闭后，天幕只在回收系统里封存，如果面板销毁了，就彻底没了，不会再回到之前的时空。”
蠃鱼和英招听完都没说话，休闲厅里安静下来，只有风铃轻轻摆动的声音，还有诸怀“吨吨吨”喝果汁的声音。
诸怀一口气喝完一整杯，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如果烛龙是想另外派人接收失效的天幕，那基本是不可能了，她还不如直接派人上这儿来，把回收面板取走，还省点事。”
英招抱胸皱眉，“她要是能派人来这里，何必还让我们销毁面板。”
诸怀把身子往后一靠，两只手抬起来架着头，“那就等明天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吧，反正现在这种局面，傻子才回去。”
英招悄悄看了蠃鱼一眼，只说：“回不回去，总得把事情弄清楚，咱们才好从长计议。”
三人又在休闲厅里聊了几句，把明天要跟烛龙确认的事捋了一遍，直到窗外的天完全黑了，她们才在总控台点了晚餐，吃完饭后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蠃鱼还是照例去机库看了看山海经号动力舱的维修进展。
这日只有她和英招一起过来，诸怀昨晚给她们两个都留了言，说自己今天要在床上躺到中午，机库她就不去了，让她们不要叫她起床。
蠃鱼走进操作间，见三个工程辅助机器人正在里面忙活，新的发动机目前已经完成了三台，现在开始拼接最后一台，按照进度今天就能完成，但是发动机下面的核反应堆改造，还需要诸怀亲自设计和督导。
只是看诸怀今天这态度，她是铁了心不想回去了，这些事也不准备管了，这时，负责记录工程进度的辅助机器人走上来询问下一步安排，蠃鱼只好说：“你们先把当前的工作做完就行了。”
看看烛龙下午会跟她们说些什么，再定下一步安排吧，她想。
蠃鱼和英招这天上午没在机库呆太久，只是在操作间和外面大厅四处看了看，又到山海经号里面检查了一番，发现内舱体连同座椅都全部翻新了，这三台工程辅助机器人效率还挺高的。
她们在这边里外看了一圈，眼看快到中午，才一起回到崖居洞墅，刚进门正好见诸怀才从房里走出来，三人在休闲厅里吃了些点心，就听总控台提示，说嫫川已到崖居门口来接她们了。
她们出来时，嫫川也没下飞行器，坐在驾驶位上招手让她们直接上来，一行人抵达通讯站时，媞然也正好刚到，几人在停机坪上打了招呼，一起往里走去。
还是在通讯站这间跨时空通讯研究室里，大长台上摆着加了稳定讯号罩的通讯机，周边围着一圈外接屏幕和输入板。
烛龙昨天的留言是让她们等她来发起通讯，于是几人在长桌周围坐了一圈，开始等待通讯机的消息。
时间刚过两点，通讯机上的灯开始闪烁起来，一旁的通讯专家忙在外接操作板上点击接通，又过了大约一分钟左右，一个身影出现在通讯机上方的外接荧幕上。
一个长相精明的中年女人，穿着件黑色高领衫，两只眼睛颜色一深一浅，左边那只黑色的是原生眼，右边那只浅灰色的，瞳孔位置闪着紫光，是电子义眼。
“烛龙，好久不见。”蠃鱼先开口了。
荧幕里的人飞快扫视了众人一眼，对蠃鱼笑道：“上次通话我就感觉到你们这边人似乎有点多，不知道今天，咱们能单独谈话么？”
嫫川和媞然坐在长桌两头，远远对视一眼，都站起身，招呼屋里的通讯专家和几个辅助机器人一起出去，嫫川离开前只拍了拍蠃鱼的肩膀，“你们聊。”
等众人都离开房间，听到关门的声音，烛龙才再次开口：“看起来你们在异时空获得了一些支持，我很欣慰，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这样一个具有高等文明的历史时空，但显然眼下我们有比这更迫切的事要去解决，暂时还没有余力调查这些。”
“我们发现这次随行的两个见习队员身上带有磁干扰装置，背后的人，是不是伏羲？”蠃鱼开门见山地问。
烛龙似乎有些意外，像是没料到她们会怀疑到伏羲身上，片刻后才点头：“是，我查他半年了，这次连撤职带休假都是为了最后的收网，只可惜特勤处没跟我们协调好，慢了一拍，叫这老东西有机会顶风作案，让你们平白受牵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我们这次回收的四个天幕，也是很重要的线索和证据，你先前让我们销毁面板，是为了重新回收对吗？”
“对，现在从你们办公室里搜查到的证据对你们很不利，为了避免局面更加混乱，我还是建议你们暂且不要返航了，我另外派人接收天幕。”
“可是回收面板出了问题，销毁的话，天幕会彻底消失。”蠃鱼说完，诸怀又跟着补充了一下关闭投放进程的事。
烛龙听完垂眼想了一下，又看向蠃鱼：“我知道你其实还是想回来的，这四个天幕也确实很重要，这样吧，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办法让你们返航，在得到我的消息前，不要联络空间站。”
“明白。”
烛龙没再说别的，伸手关掉了连接，荧幕闪了一下，画面消失。
三个人坐在通讯机前沉默了一会儿，蠃鱼抬眼见旁边还有个小房间，于是抬手指道：“去那里面说话吧。”
等她们都走进去，蠃鱼刚把门关上，就听到诸怀冷哼一声：“烛龙想干什么我管不着，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蠃鱼看了她一眼，“把没修完的时空舱扔在那儿不管，诸怀，我记得这不是你的作风。”
诸怀嗤之以鼻，“人家明明白白告诉你，那个破烂世界没有救了，你还不自量力想冒死回去，所以螳臂当车就是你的作风？”
蠃鱼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解释太多，但我确实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时空舱该你负责的部分，我希望你把工作完成。”
“你少拿这种队长的口气来压人。”诸怀见她执迷不悟非要回去送死，气得照肩头推了她一把，蠃鱼看到她伸手，把身子一侧，抓住了她的手腕。
诸怀见状立刻伸出另一只手往前挥拳，两个人你推我挡，竟然打了起来。
英招在旁边一看慌了，要上去拉架，可是这俩人都比她壮，她一个也拉不开，只能急得直喊：“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可是她越喊，那边打得越起劲，连着撞翻了两个置物架，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英招急坏了，想说“你们这样打下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又想说“你们这样打下去，是会出人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话一出口嘴瓢了：
“你们这样打下去，是出不了人命的！”
原本打得兴起的两个人，听到这话都停了下来，一起回头看向英招。
诸怀用膝盖压着蠃鱼的胳膊，正要抬手也愣住了，回头看完英招，又低头看着蠃鱼：“她刚说啥？”
蠃鱼感觉到她收了力，立刻把手抽出来，照着诸怀的脸颊挥了一拳：“她嫌咱俩下手太轻了！”
第29章 谁也不服谁
蠃鱼和诸怀在这间小小的杂物室里, 打得有来有往难解难分，颇有点势均力敌的意思，英招看实在劝不住了，又怕冲上去拉架反倒挨揍, 于是赶忙回身开门跑出去求援。
嫫川等人也没走远, 都在研究室隔壁的一间休闲厅里喝茶, 见英招急急忙忙跑过来, 说那俩人打起来了, 这才都起身跟着她往这边来。
等众人来到杂物室里时，那俩人还在地上打着呢，这一个反扣着那一个的大腿, 那一个又拧着这一个的胳膊，两个人摆成了一个柔道死锁的姿势, 谁也不服谁。
嫫川走上前，没花多大力气就把地上的两个人解开了，一手一个揪着她们的后颈衣领，像拎小猫一样把二人拎起来，左右看了看：“这怎么好好的还打起来了, 都消消气，消消气。”
说完看她们没有还要继续打的意思，才把俩人放下来, 蠃鱼整了整衣领，沉着脸走出了杂物间, 媞然在旁边见了忙跟上去轻声劝慰。
诸怀擦了擦嘴角的血，瞅了英招一眼, “英招，狠还是你狠啊。”
英招欲哭无泪, “我不是那意思，我刚刚真的是嘴瓢了！”
诸怀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别解释，别解释。”说完也往外走去。
嫫川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于是让她二人分别去了两间休闲厅里，由她和媞然单独劝问，免得又起什么冲突。
另一边两个通讯专家也帮忙叫了站里的护理机器人来，给她们二人分别查看伤势。
没过多久，两台护理机器人开进了那两间休闲厅里，扫描查验了一回。
两个人伤得倒是都不重，并没真的下死手，也就是一些挫伤扭伤，于是护理机器人打开了照灯模式，从背板伸出了一个巨大的灯罩，给她们舒缓伤处。
媞然看出她们这是因为返航的事起了冲突，也跟时空舱意外坠落背后的事有关，知道她们这些天积压了许多情绪，这才在跟烛龙通话之后爆发了矛盾。
她没有评说对错，只是柔声劝蠃鱼平复下心情，又给她倒了一杯冷饮，让她在灯里安静呆一会儿。
媞然说完轻轻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时正好见嫫川和英招走进来，说诸怀正在隔壁照灯，她们过来这边看看蠃鱼，媞然回身往里面指了一下，笑着说：“我到隔壁看看那一位去。”
蠃鱼在休闲厅的大软椅上半坐半躺，护理机器人在她身后，将一个巨大的灯罩伸到她头顶，柔和的暖光笼罩着她，感觉十分舒坦，身上的伤似乎正在渐渐褪去，疼痛感也在慢慢消失。
嫫川和英招走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几乎舒展得快要睡着了，感觉到有人在旁边软垫上坐下来，蠃鱼微微睁开眼，看见英招凑上来关心地问：“怎么样？”
“超舒服。”
嫫川也在英招身边坐了下来，微笑着看她，“打完这一架，宣泄了情绪，心里也舒服些了吧？”
蠃鱼仰头笑叹一声：“是啊，这几天总是绷着根弦，真是累人。”说完她把双手放在脸上搓了两下，“烛龙应该不会那么快有消息，时空通道的时间也还算宽裕，先不纠结那些事了，我现在只想休息。”
嫫川点点头，“没错，人总得休息好了，才能思考。”说完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英招：“来吧，咱们出去坐坐，让她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等她们离开后，蠃鱼果然在灯下沉沉眯了一觉，醒来时，见这间休闲厅地上映着窗外的树影，影子拉得老长，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细小微尘，在丝丝缕缕的斜阳中缓缓移动着，她坐起来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和树叶间照射进来的光，不由得愣了愣神。
“检测苏醒，光照疗程已结束。”她身后的护理机器人传来一句播报，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灯罩早不知什么时候撤掉了，身上也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抬起手来，伸了个懒腰。
这时，休闲厅的门轻轻响了两下，蠃鱼回头见英招探头进来，“醒啦？饿不？”
蠃鱼所在的这间休闲厅从布置上看，更偏向于是提供休息和谈话的，她又看英招往门外比划了一下，于是从软椅上站起来，跟英招一起往外走去。
通讯站建在一个平坦的原野上，中间是个圆形的二层岩石结构建筑，里面是分门别类的通讯实验研究室，围绕着正中心的通讯基站。
这里四周是树木花丛环绕的透明顶敞厅，分为三十间风格迥异的休闲厅，供通讯站的众人在工作间隙吃饭休息。
蠃鱼和英招出门走过落日熔金的透明顶长廊，来到了另一间休闲厅，打开门时，见正中一张大圆桌，嫫川、媞然和两位通讯专家，以及诸怀，都已经坐在里面了。
诸怀坐在最里面，两侧是媞然和一位通讯专家，见蠃鱼和英招进来，她只略略一抬眼，没什么表情。
蠃鱼见诸怀左脸颊处还有一点淤青痕迹，嘴角也还泛着红，想想自己估计脸上也还挂着彩，她轻轻摇了摇头，场面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嫫川看她们到了，笑着招手叫她们坐，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让侍应机器人过来给她们点菜，说其余人都已经点过了。
酒菜是直接从圆桌下方一起升至各人面前的，嫫川端起手里的杯子，蠃鱼看向她，原以为她想说两句什么场面话缓和下气氛，没料到她一仰头自顾自喝了半杯，然后啧声赞道：“味儿不错。”
看来这里没有劝酒文化，嫫川喝完把杯子放下，只对蠃鱼三人笑说：“研究室这边，两位专家下午把监听程序设置好了，你们那边卫星网络和空间站有什么动向，都能及时获取到，依我看短时间内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新情况传来，你们这两天就先放松放松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她轻轻敲了下桌子，“享受当下，才最要紧。”
蠃鱼也端起手边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果香浓郁，她放下杯子朝嫫川和媞然笑了一下，“说得没错，享受当下。”
今天算是她们到这个世界以来，头一回这样正式地和这里的人一起用餐，这里采用的都是分餐制，每个人按照喜好点了自己爱吃的，分前中后三段上的开胃菜和主食以及饭后消食小碟。
夏日和暖的晚风穿过通透的软玻璃轻轻吹进来，她们的桌面上是一圈引入月光的灯带，头顶上是满天星辰，耳边还有室外传来的声声虫鸣，使这顿饭显得格外惬意。
蠃鱼这一晚喝了好几杯酒，精神也放松了不少，暂且把烦心事抛之脑后，认真听嫫川和媞然给她们讲这里各式各样的夏日活动和习俗。
就这样连吃带喝带聊天，她们一直在厅里坐到满月高升，才起身走出通讯站，嫫川指着东边一条河，对蠃鱼三人说：“沿着那条河往上游走，大约半小时就到九号崖居，我们步行回去，也好顺便散散酒。”
媞然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已同两位通讯专家登飞行器回去了，于是三人只同嫫川一起，往东边那条河走去。
今晚是个月圆之夜，月光把大地照得分外明亮，东边蜿蜒的河，在月光下像一条闪着碎钻的银绸丝带，随意地落在旷野之上。
她们四个人沿着河岸，悠悠往北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只是诸怀这日少见的有些沉默。
几人沿河走了大约有十五分钟，诸怀往河边走去说要洗把脸，正好嫫川也渴了，于是站住点了点手环，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微型飞行器，给她们送了几瓶洁净饮用水来。
蠃鱼接过两瓶，说给诸怀拿一瓶过去，随后便往河边走去，英招本也要赶上去，生怕她俩单独说话一会儿又打起来，却被嫫川笑着拦住了，“让她们先聊聊吧，我看未必还会打起来。”
诸怀刚连头带脸在河边洗了一把，站起身时转头见蠃鱼拎着两瓶水走过来，伸手递了一瓶给她，她瞅了蠃鱼一眼，默默接过水，什么也没说。
“去年换领队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根刺。”蠃鱼说。
诸怀似乎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事，皱了皱眉，只是仰头喝了口水，仍旧没说话。
山海经号从创立以来，直到去年一直都是由烛龙亲自担任领队的，直到总署发布升迁调令，让她另选人接手山海经号执行队。
当时所有的在役队员里，唯数诸怀资历最深，从山海经号创立时就在检修组担任高级工程师了。
大家都以为诸怀接班领队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一周后时空局人事部发文，山海经号领队，由两年前才从防空军调来担任主驾驶的蠃鱼接任。
原本以为升职在即的诸怀见自己被后入队的人截胡，气得直接休了半个月的假，回来后总当着蠃鱼的面出言挑衅，说起话来也是时时带刺，还是烛龙私下调停，找她们谈了几次话，她二人之间的关系才渐渐缓和，但也只是表面上过得去而已。
“其实烛龙最开始递上去的接任领队就是你，但是被总署办驳回了。”蠃鱼低头往前走了两步，“她为你争取过，但总署办始终没松口，这才换我顶上的。”
蠃鱼和诸怀在河边浅滩上踩着碎石一面说话一面往上游走，有许多细小的萤火虫在她们脚边上下翻飞，嫫川和英招则在她们身后河岸上远远跟着。
诸怀仍旧没说话，紧紧皱着眉。
蠃鱼也没看她，抬手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总署办下面有个人员管控组，给时空局各执行队的人都列了张单子，评估叛逃风险的，你在上面，英招也在，就因为去年年初那场意外。”
去年年初曾有一支执行队的领队，在某个历史时空执行任务时杀了其它队员，强行留在那个时空里，被后来追上来的稽查部抓捕扭送回去，调查后发现他与家里人关系决裂，所以萌生了要留在其它时空的念头。
诸怀听她说完也想起了这件事，要说起家里的矛盾，她自己去年也才跟血缘生父打完官司，签了断绝关系的协议，不再承担赡养义务。
蠃鱼看着头顶的月亮，“所以总署办选我接任领队，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我有家人在等我，我姪女的先天基因病，还要靠我每月输血治疗，我是叛逃风险最小的那个人，你们都可以选择留下来，唯独我不行。本来我是不想跟同事说自己家里的情况，但今天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说开，你要是认真想留下，我不反对，但我还是得带山海经号返航。”
诸怀又喝了一口水，确实从去年开始，她跟英招就不再出一线任务了，不过作为主工程师，不上一线也没什么奇怪的，她自己也没有多想。
但听完蠃鱼的话，这次出任务伏羲点名派她跟英招出来，应该也跟那个名单有关，这样一来，说她们携回收面板叛逃，就显得很合理了。
想到这里她捏了捏手里的水瓶。
这时，她们已经能远远看到前方九号崖居的山顶了，又走了几分钟，来到崖居附近的小溪边，嫫川和英招从后面走了上来。
嫫川见蠃鱼和诸怀这一路聊得还算和谐，虽然不知道她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看上去起码应该不会再打起来了，于是在崖居门口跟她们道了别，开了辆停在这里的飞行器回家去了。
“你们先上去吧，我还有点事。”诸怀在崖居门口淡淡地说。
英招追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诸怀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去趟机库，看看动力舱的改造进度。”
蠃鱼转头说：“时间还够，不差这一个晚上。”
诸怀没有回头，“你少管我。”
蠃鱼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啧”了一声：“什么人呐，好话也说不出好听味儿来。”
第30章 各有各的路
这天早上, 蠃鱼从鸟窝床里坐起来的时候，窗外阳光已经很明媚了，她今天起得有点晚了。
她坐起身又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今天已经是她们迫降在这里的第十六天了。
她们往常去过的时空, 一般通道时间是十五天, 一旦错过这个时间, 就有可能无法返航, 或者是即便回到起始时空, 也可能距离她们出发的时间过去了几个月甚至几年。
为这件事，她昨天特意又和媞然以及英招分别确认了两遍，关于这个时空的通道情况, 目前同频时间的确至少有三十天，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后面会出变数, 所以坐在床上又把目前的各项进展捋了一遍，提醒自己尽量争取把返航时间提前一些。
眼下时空舱内外舱体的修复已经全部完成了，动力舱的改造也已过半，应该再有个几天就能完成，至于通讯机, 与加密卫星网络的连接是调通了，但还没有尝试向空间站发送讯号，这还得等烛龙的消息, 目前看下来，只有这一块变数最大了。
她抓了抓头发, 爬出舒适的鸟窝床，洗漱完换上衣服, 拖着步子走出了房间。
昨天她们三个睡得都晚，昨晚回来后, 蠃鱼和英招在休闲厅里坐了很久，一面闲聊一面等诸怀回来，直等到了半夜，见她回来说动力舱的改造进度没什么问题，几人才道了晚安各自回房。
英招是一向习惯早起的，即便前一天睡得晚，早上也是跟着日出一块儿醒来，蠃鱼走出房间时，仍然见她和往常一样，坐在休闲厅的软垫上，端着杯饮品看风景。
“你越来越习惯这里了。”蠃鱼笑着走过去，在软垫边上一靠，也往窗外看了看。
自从河谷大议会后，帝丘的夏意一日盛似一日，对面山壁上的花草树木浓郁葱茏，结出的野果几乎压弯了枝，林间跳跃的猿猴也多了起来，飞鸟更是终日成群盘旋在瀑布之上，把个巍峨峻岭装点得活力四射。
英招低头一笑：“以前在城市里，高楼遮天蔽日的也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来这里走了一趟，要是再回去吸雾霾，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蠃鱼在她旁边的软垫上坐下来，“昨天我和诸怀说了，她要是真的不想走，留在这里我没有意见，包括你也是，毕竟这次情况不同以往，返航风险太大，加上你们又都在人员管控名单上，这次伏羲的秘书借消防检查，在办公室肯定也埋了不少雷，回去了难免要被特勤处刁难，麻烦事一堆。”她顿了顿，轻轻一笑，“反正你们无牵无挂的，不回去也好。”
昨天晚上回来后，蠃鱼也把路上跟诸怀说过的，关于总署办给各执行队列管控人员名单的事，也跟英招说了一遍。
英招家里的事，时空局知道的人不少，去年年初出现叛逃事件后，她几乎是第一时间被总署办列为重点关注对象，但这些事，都是蠃鱼在接手山海经号执行队之后，才从烛龙那里得知的。
英招却叹了口气：“要么咱们都回去，要么都留下，这各奔东西算怎么回事呢？出来时是完整一队人，回去就剩你一个了，到时候你怎么跟总署办解释？怎么跟特勤处解释？”
蠃鱼往后面软垫上一靠，“反正尾舱那俩已经算是遇难了，死两个也是死，死四个……也没差，我就报你们全部遇难就行了。”
英招摇摇头，“跟稽查部撒谎，还勉强能搪塞，可是这件事特勤处已经介入了，要跟特勤处撒谎，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我确实想过要留下来，但也实在不想让你帮我们扛这些事。”
两人正说着话，诸怀从旁边的房间里悠悠走了出来，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都起了？吃饭了么？”
“我吃过了，你们点吧。”英招回头说，“哦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早上我看总控台有一条管家留言，说我们洞墅的花园温泉池今天例行清洁，待会儿它会带两个清洁机器人过来，上楼给我们打扫。”
诸怀摩挲着寸头，还有点没睡醒似的，“咱们这洞墅还带花园？”
蠃鱼这时突然想起来，当初入住时，管家好像确实说过有什么花园温泉和储物窖之类的，但她们终日忙着维修时空舱，又加上顾忌着监听问题，一直也没开通家政辅助系统，所以屋里连个智能提示都没有，后来也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几天下来，当地人对她们的态度，她们也基本上看清楚了，于是蠃鱼跟她二人商量着，一会儿等管家过来，就把家政辅助系统打开，然后一起到楼上花园去看看。
三人商量完，蠃鱼和诸怀各自点了早餐，在休闲厅里吃完后，果然有管家机器人带了两个清洁机器人，来到大门外，说是前来清洁温泉池的。
她们先让管家给这间洞墅开通了家政辅助系统，三人录入了一些基本信息后，就跟着它们从休闲厅一侧墙体里面的楼梯往上走去。
“这楼梯位置还挺隐蔽的，难怪住了这么多天咱们也没发现。”英招一边往上走一边说。
“这一天天东跑西颠的，回来就瘫着了，哪有闲心四处探索。”诸怀看楼梯旁边还有一块封闭墙体，指着问管家，“那个是移动厢梯吗？”这里管电梯叫厢梯，她也入乡随俗了。
“是的。”管家机器人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厢梯是在接入家政辅助系统后默认开通的，预计三分钟后激活，届时会有相关提示。”
说话间，她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楼上。
与她们住的那一层套房相对封闭不同，楼上一整层都是开放的空间，穿过一道隔绝虫蚁的激光屏障后，众人来到了一个原生态小花园，四周石壁上爬满了藤蔓，所有的树木藤条都是一幅野蛮生长的样子。
她们跟着几个机器人穿过一条不大起眼的幽深小径，来到了边缘位置的开阔地带，眼前出现一个清澈池塘，池塘角落连着一个泉眼，正在往外冒水。
温泉旁边还有个延伸出去的碧茵露台，看上去是专门用来晒太阳的，草地边的石台上摆着摇椅，一旁还架着三只秋千。
三个人被这清幽景色美得呆立半天，诸怀才缓缓说：“所以咱们头顶上还有这么个好地方，结果咱住了十来天才发现？”
蠃鱼和英招也愣愣说道：“早知道早点把家政辅助系统开通好了。”
另一边那两个清洁机器人已经开始动工了，管家在一旁播报：“本次清洁预计三小时，晚间即可开放使用。”
等它说完，又听到楼梯附近传来一声提示，是厢梯激活完毕了，于是她们又跟着管家乘厢梯去了一趟楼下储物窖。
这里分成了六个储藏室，其中一间放着洁净饮用水和长效保质食品，旁边一间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逃生工具，还有一间是一些照明发电以及无线通讯设备，其余的房间则暂时空着，可以按需要自行储藏物品。
据管家介绍，储物窖里有一套独立的恒温控湿系统，和一套生命保障系统，用于在自然灾害期间躲避求生的，她们各自的套房内也有一条可以快速直达储物窖的通道，会在危急关头响起逃生提示。
她们三人好奇地在各屋里逛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然后才走到外面门口来，蠃鱼问管家：“这里所有房子都配备这样的储物窖么？”
管家答道：“是的，这是房屋默认配置。”说完它又反问了一句，“几位的世界里没有这些吗？”
蠃鱼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怎么听着有点嘲讽呢，诸怀幽幽说道：“这种储物窖嘛肯定是有的，但是，只有部分特权阶层才有。”
管家机器人的屏幕缓冲了一会儿，“对不起，我不明白‘特权阶层’。”
诸怀伸手拍了拍它圆咕隆咚的脑袋，“你不需要明白。”
几人在储物窖看完，又上来回到了休闲厅里，管家机器人问她们还有没有什么其它吩咐，她们都说暂时没有了。等管家机器人离开后，三人又坐在软垫上，通过圆桌上的全息触板，熟悉了一下新接入的家政辅助系统。
蠃鱼刚点开消息页面，正好有一条提示弹出来：“送货机器人来访，发送人：姽术。”
蠃鱼立刻知道这是上回她为小姪女的事拜访姽术，抽的那管血做成的基因治疗药物到了，她忙伸手点了“同意接收”，然后从软垫上跳起来，跑去门口等着。
过没多久，门外传来提示，蠃鱼打开门，见到一个高大的送货机器人站在门外，问：“请问是蠃鱼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那送货机器人先验了一遍人脸，又验了一遍手掌静脉，确认是她本人无误，才从胸口位置伸出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透明管，里面都装着七枚小药粒。
蠃鱼小心翼翼接过来，又听到那送货机器人开始播放姽术的留言：“蠃鱼，这一管是七天痊愈的药量，每天一粒，给你做了两管，主要是想着路途遥远，以防万一，这个药反正没有什么副作用，吃多了也不要紧，所以都给你带着吧。”
她说完，蠃鱼正想着找时间前去拜谢，但姽术仿佛预料到了一般，留言紧接着又说：“我最近不在帝丘，要过几天才回来，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没走的话，再聚吧。”
蠃鱼只好也录了一段道谢的留言，让那送货机器人给姽术带了回去。
等她回到休闲厅里，诸怀和英招都凑上来，看了看她捧在手里的那两小管药，知道这是她要给家里人带回去的，也都没有多问，只催她赶快拿回房间收好。
蠃鱼拿着那两小管药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三人趁天色还早，又一起去了一趟机库操作间，看了看动力舱的改造进度。
诸怀新设计的四台发动机，已经全部由工程辅助机器人拼装完成了，昨晚上诸怀仔细验收了一遍，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下面的核反应堆改造也不复杂，所需要的氘也都就位了。
几人确认了接下来的步骤，等这边动力舱改造完成，就等着烛龙那边的消息了。
她们在操作间里忙碌了一会儿，到天黑时，才离开机库。
一回到洞墅，就收到了家政辅助系统热情的欢迎：“蠃鱼、诸怀、英招，欢迎回家，花园温泉池已清洁完毕，水温适宜，需要泡温泉吗？晚餐点心饮品可以送至温泉池边。”
三人听了眼睛一亮，诸怀说：“我看行，我们先点餐，然后一会儿上去吃。”
说完她们先各自回屋换了浴室配备的泳衣，一起来到花园里，温泉池四周也都设有隐形折射灯带，加上皎白的月光，比白天看起来更幽静了。
接通家政辅助系统后，室内许多地方亮起了绿色的唤起灯，她们下水后，蠃鱼唤起池边等待指令的家政系统：“把餐前小食先送到这里来。”
“好的，请稍等。”
没过多久，配好的餐前水果饮品，由家政系统从池边用漂浮板送到了她们面前，正餐则等她们泡完从水里上来，再端到旁边桌上。
这十多天来，难得她们三个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也都一扫往日的严肃，吃了点水果后，又嘻嘻哈哈地在水里玩了一回，直到后来玩累了靠在池边，才说到以后的事。
英招又提起了她的顾虑，怕她和诸怀不回去，会让蠃鱼面临特勤处的指控，只说再等等看烛龙那边怎么说。
蠃鱼听完从水里站了起来，身上点点水珠，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发亮。
“不用担心我。”她甩甩头，“就这么愉快决定了，你们俩留下，我一个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