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 231 章
丰楼这边, 夏川萂摆上茶水点心,仔细听吴晞说桐城现状。
吴晞道:“你跟太夫人刚走没两天,桐城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第二日夜里就下起了霜, 然后隔了两日, 就收到了你从平县传来的信件, 父亲断定今年冬日定然会有白灾,就下令全郡提前囤积炭火, 禁止售出棉花,里正乡老有责任带领乡民修整屋顶,整理祠堂, 备贫苦之人过冬但你也是知道的, 咱们家毕竟来的晚,父亲看着是一郡之守,下的命令还没你一句话管用, 底下那群阳奉阴违的,不免惰于政务”
夏川萂拧眉道:“我现在传令回去也晚了吧?”
吴晞笑道:“哪里真用得着你,我父亲聘请朱虎邬主为宾客,代他行走郡内,上头那些豪族邬主们不听令就不听令吧,下再大的雪他们也冻不着饿不着, 父亲的目的原本就在乡里百姓之间,朱虎是行走在乡里间的老人了,他站出来一说话, 百姓们自己就会准备起来, 只是,唉”
“只是百姓多赤贫, 纵使有心,所备也是有限。”夏川萂接口道。
吴晞:“正是如此,郡中能调动的御寒之物父亲都调动了,仍旧没能抵住第一场大雪,这场大雪突如其来,又是下在夜里,一夜过后,冻死冻伤感染风寒百姓无数,父亲也是无法,将我派来洛京,问问你可能支援一二。我来之前,父亲正一一走访郡内豪门大户,希望他们可以出粮出炭救灾,也不知道现在他筹集到多少了?”说到后来,吴晞垂头丧气的自言自语,很是为吴郡守担心。
正是因为吴郡守是真正做实事为民请命的好官,夏川萂才一力举荐他接手张郡守做河东郡的一把手,现在看来,她没看错人,灾情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竭力做准备,但似乎像他这样真正为最底层之民着想的好官,出身都不高,吴郡守也是这样。
他有心无力,声望不够,在郡内喊一句,无人响应,自然也就做不成事。
夏川萂问道:“你来的路上,见到的灾民多吗?”
吴晞点头,沉重道:“多,非常多,有的甚至聚众为匪,专门冲击乡里民居和车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我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好几拨这样的灾匪,也是在一起灾匪截杀中遇到的慕容妍,这才结伴走到了一起来到了京都。但也有一乡一里结伴逃灾的乡民聚在一起自保,勉强保得性命吧。”
夏川萂:“那你觉着,那些灾民大约还有多长时间能到京都?”
吴晞讶异:“来京都?灾民不来京都啊?他们都去桐城和平县了,河东郡的富庶天下皆知,河东郡接纳灾民入城更是天下皆知,他们来京都路远不说,还不定能求得吃的住的,不是来找死吗?”
夏川萂倏然站起,惊骇道:“你说什么?他们去了河东郡?”
吴晞见她这样不免也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是,是啊,我遇到的灾民,不管是从背面来的还是西面来的,都是往桐城方向去的,不是向南来的。”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郭继业点头道:“桐城多有兵丁,如果真有灾民冲击城防,继方不会坐视不管的。我这就传令回去,让继方出面联合各家家主,让他们出人出力带着乡勇兵丁巡视乡里,禁止私斗闹事。”其实是防着外来灾民进入乡里作乱,酿成惨剧。
夏川萂颔首,道:“我也会传令围子堡,让他们配合继方大哥行事,希望驻扎在河东郡的乡军能抵御住这次灾民冲击。”
其实郭氏军中退下或者暂时不上战场的兵员都在河东郡安家,数量很是不少,其中不乏有外郡兵丁,这些人全部编入了河东郡乡兵之中,平时在自家田地里务农,农闲之时集训一番,帮着护卫乡里。
至于外地兵丁在河东郡安家这件事也是寻常,因为在河东郡他们能分到可以传家的良田宅基地,家中女眷能到夏川萂开的厂房里做工,那些在战场上残了伤了的还会有一份微薄的军饷拿,这份军饷能拿一辈子,直到人死户消,专门为着这份旱涝保收的军饷,他们也愿意将家小安在河东郡。
这些都是夏川萂为了抚慰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尽心竭力想出来的福利,现在紧要关头,也要靠他们继续保卫家园了。
夏川萂并不做耽搁,当即书信一封,立即派人将命令传去了河东郡和平县,郭继业也在书信上盖上自己的印信,将命令传回了西堡。
吴晞见两人都传完令,迟疑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认定灾民会来京都呢?”
夏川萂心情沉重道:“是御史大夫沈大人对陛下说的,当时我就在一旁听着。”
吴晞倒抽一口气,他还不知道夏川萂进宫做了一回画师的事,是以闹不明白人皇帝陛下跟臣子议事夏川萂怎么会在一旁听着。
郭继业沉吟道:“沈大人是郯县人,他所说的来京都的灾民,应该是从大青山以东的方向来的。”
郯县和青州比邻,都是东面十分有名的大郡县,就像郭氏明明在京都扎根却对桐城乃至河东郡了如指掌一样,沈大人对郯县以及整个青州地区,也都在掌中才是。
因为河东郡和山东(大青山以东为山东,跟现实中的山东不是一回事)各郡县有一面长长的大青山山脉阻隔,来自山东各郡县这些地方的灾民,他们要想在冰天雪地中翻过大青山简直比登天还难,再者,为什么要费劲巴拉的翻山越岭啊,沿着河道一直走平地就可以顺当的来到洛京周边求活路,做什么要费劲的翻越大山去河东郡啊?
纯想不开找死不是?
吴晞:“那这样说,有大批灾民来京都是真的?”
郭继业严谨道:“殿下托我派人去查访了,消息应该很快就能传回来,到时候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吴晞:“那这位殿下又是何方神圣?”
夏川萂解释道:“是当朝皇孙殿下建平郡王权应萧,他们关系保密,你就当不知道吧。”
吴晞连连点头,心道这京都果然藏龙卧虎关系复杂,怪不得他临走之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听夏川萂的话,不要擅作主张,不要乱开口说话,不要
他这才来就又是陛下大臣又是皇孙郡王的,委实冲击有些大了。
夏川萂继续问吴晞道:“你还没说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吴郡守可是有信要给我?”
吴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信件拿出来给夏川萂,道:“父亲交代的事都在信里了,你看了就能明白了。”
夏川萂接过信件打开仔细阅读,信里说的很简单,就两件事,一件是向夏川萂借平县的粮渡过白灾以及开春青黄不接的日子,第二件就是请她代为向郭继业请命,派遣一位将军来任郡尉,镇守河东郡。
平县也是河东郡的一部分,但平县的粮却都是属于夏川萂私人的,就连平县县令都是夏川萂的门客,吴郡守要想从平县调粮,就必须征求她的同意。
在河东郡,吴郡守也就只能调动的了她一个“豪强”了,夏川萂不由在心中暗叹。
夏川萂将信给郭继业看,赞叹道:“吴郡守果然顾虑长远,老成谋国,选他做河东郡郡守,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庆幸的决定。”
吴晞不好意思的对两人一礼,代父亲接受了夏川萂的赞美。
郭继业看完信之后,沉吟半晌,道:“调任一位在职将军去河东郡任郡尉不免有些打眼,我军中有几位闲散将军,可以为有意者谋取郡尉之职,至于从平县就近调粮,是一个好法子,但是,平县有这么多粮吗?”
平县到底有没有这么多粮夏川萂是不会明说的,但她道:“平县到底是个小地方,防御还是薄弱了些,正要靠郡守调度兵力多加防护,平县出些粮草也是应该的,具体能出多少,就由平县县令自行决定吧。”这是给吴晞和郭继业的答复。
说完又担忧问郭继业道:“郡尉可是三品官,虽然是武将,但你让一个你军中的闲散将军去任三品将军,就不打眼了吗?”
所谓的闲散将军,就是在军中任百户千户的兵长,这种基层小长官一抓一大把,当然,能被郭继业拉出来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但你让这样一个人直接去任三品大员,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专横,瞧不起其他等待升迁的将军了?
郭继业道:“无妨,我选出来的这个人,必定出身世家,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
夏川萂冷漠脸:“哦。”她倒是忘了,这年头任免官员,先看的不是个人的人品和才学,而是你姓什么。
你若是有一个大姓,又有些许才华,直接在朝堂任高官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这官位到底能有多高,完全取决于你能不能讨好皇帝,皇帝喜欢你,那就能看重你,就是做宰相也是指日可待
郭继业解释道:“你放心,这人德行才华必定配得上三品官位,不会误事的。”
夏川萂埋头叹道:“我信你。”
吴晞看看冷脸的郭继业,再看看兴致怏怏的夏川萂,忙道:“我也相信郭大将军麾下之人定是有为之辈,吴晞在此代表河东父老谢过大将军了。”
郭继业托起他的手肘,道:“应有之义。”
夏川萂打起精神来,再次问道:“你可知道慕容家此次来洛京所为何事?是北境马场也遭了白灾吗?”
吴晞唏嘘道:“我听那位慕容大小姐话头,应该是遭了很严重的白灾,马场损失也应是很严重,这才来洛京求援的。”
夏川萂奇怪:“为什么要来洛京求援?以前马场遭灾他们也是来洛京求援吗?”
吴晞也是不明所以道:“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你这样一说,是很奇怪,不过她并没有透露这方面的信息,只是跟我说是来洛京求援的,至于跟谁求援,我问了一句,她没说我也就不好继续问,但我想,左不过是帮着处理一些马匹和牲口的买卖,这个忙你就能帮,是以我才跟她说等来了洛京,我可以帮着牵头搭线,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她们家马场的困难就解决了呢?”
夏川萂看了无动于衷的郭继业一眼,心下有了猜测,又问道:“她说是和她兄长一起来的,你可是见过那位慕容公子了?”
吴晞:“见过了,一脸的大胡子,跟那位郭无忌将军有的一拼,此人性情豪爽,爱结交天下朋友,酒量很好,你们应该能喝的来。”
夏川萂再次看了一眼“一脸络腮大胡子的郭无忌”,道:“等他来了,一定要跟他喝上一回,看看我们酒量谁更大一些。”
郭继业道:“他喝不过你。”
夏川萂挑眉:“你跟他喝过?”
郭继业唇角微勾,道:“喝过,被我喝趴下了。”
说起来,他跟慕容显也是不喝不相识,慕容妍总是来纠缠他,慕容显作为兄长就来跟郭继业提亲,郭继业自然是不愿意的,慕容显又不能跟郭继业动手,就夸下海口,道他要是将他喝趴下了,他以后就不再插手妹妹的事,但如果要是他将郭继业喝趴下了,郭继业就必须娶了慕容妍。
那个时候,郭继业也有难处,还不想也不能跟当地最大的地头蛇闹翻,只是喝酒就能解决问题自然是再好不过,而且,他打定了主意就是喝死也得是慕容显死在前头,所以,最后,两人摆开龙门阵,在众目睽睽之下,郭继业以过人的定力将慕容显给喝趴到桌子底下去,愣是又坚持了一刻钟才倒下,算是完胜慕容显。
只是吧,人家慕容显睡了一觉当天晚上就醒酒了,郭继业却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才清醒过来,这一点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夏川萂不明就里,听到郭继业的话就轻信道:“连你都喝不过,这酒量也够可以的,喝倒他都不够我一回合的。”
郭继业:
郭继业道:“慕容家两兄妹估计是来找我的,这事我会处理。”
吴晞好奇:“他们来找大将军,大将军能帮他们什么呢?将他们马场的马都买下来?那得需要大笔银钱吧,而且,也不知道现在他们马场还剩下多少马匹了?”
郭继业:“他们知道我没钱,不会卖马给我的。”
吴晞瞠目:“啊?是这样啊。”
大将军你这话说的好直接,好理直气壮,你这样明晃晃的对人哭穷,真的好吗?
第232章 第 232 章
在天色将晚的时候, 慕容妍和慕容显兄妹两个姗姗来迟,同样下榻在丰楼。
慕容妍支支吾吾的不想到丰楼来,慕容显奇怪之下再三询问才从慕容妍口里得知原委, 慕容显得知丰楼竟然是郭继业的心上人的产业之后, 心下不是滋味同时又能明了妹妹的别扭心态。
但是:“我已经着人去城里探查过了, 近日洛京城要举办什么美食品鉴大会, 各方豪强富商云集,数得上的客栈都已经住满, 那些下等客栈你又看不上,咱们不去丰楼,总不能让大家伙露宿街头吧?”
慕容妍嘀咕:“说不定丰楼也已经住满了。”
慕容显轻咳一声:“咱们去投奔郭兄弟, 他总会给咱们一个落脚地的。”
慕容显脸色一红, 然后又是乍白,讽道:“人家是国公世子,当朝大将军, 武将第一,哪里会与你一介马商称兄道弟?”
慕容显心下更加不是滋味了,郭继业在北境的时候,名义上只是掌握一军的将军,只不过他上头的将军都被他打服了,位置空悬, 就显的他是全军之主了。
那个时候,他虽然有实质性的权利,但到底缺少了名分, 如今回到京城, 他不仅名、实俱全,还成了国公世子, 据他所得到的消息,他虽然是世子,还被称为少主,但郭氏,已经奉他为主了,那个郭氏家主不过是个摆设。
慕容显想要嫁妹的时候看的是他北境将军身份,不是投资他回京更上一层楼的。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北境那边到底如何,看的还是谁驻守边军。
现在看来,时移世易,不知道他们慕容家在他面前还能不能说的上话?
但他们人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再打道回府吧?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慕容显对妹妹慕容妍道:“就是搭不上她,跟咱们交好的部下还有好几个,总不能一个都不搭理咱们吧?”
慕容妍讷讷开口:“哥哥,你说,咱们此行会不会无功而返?父亲母亲都病了,要是求不到药该怎么办呢?”
父亲母亲年纪大了,此次天降白灾他们马场又损失惨重,父亲一着急吹了冷风就病了,母亲照顾父亲也累病了,为了解家中急困,大哥携她带重金来京中求援,留二哥在家中留守,也不知道现在家中怎么样了?
慕容显面上愁容一闪而过,强打精神笑道:“所以,为了他们,咱们脸皮也要厚一些。”
慕容妍咬牙,下定决心道:“哥哥说的是,为了阿耶阿妈,我也要振作起来。走吧哥哥,咱们这就去丰楼。”
慕容显和慕容妍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丰楼客店投宿,谁知道还未等他们开口,门口的活计就先询问他们可是慕容两兄妹,他们说是,便将他们引至一处空着的客院处请他们入住。
慕容显客气询问道:“敢问店家,是谁照顾我兄妹二人,也好酬礼拜谢。”
店伙计回道:“是吴小公子提前为客人定下了客院。”
慕容妍:“吴晞?”
店伙计弓腰一礼,自行退下了。
慕容显和慕容妍对视一眼,慕容显猜测道:“看来吴小公子说跟丰楼之主是知交好友并不是虚言。”
慕容妍:“我只当他是吹牛,看来是真的。”
慕容妍比吴晞还要大上些许,见他面容稚嫩听他说话也是性子天真只当他少年人爱吹牛,实在是没有想到,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慕容显叹道:“中原果然藏龙卧虎,接下来咱们行事要小心了,将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时刻记载心里。”
慕容妍点头,道:“我记住了,等安顿好了,咱们就去拜谢他吧”
慕容显和慕容妍请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夏川萂、郭继业、吴晞、范思墨、王衡、楚霜华、金书以及张家叔侄等一大群人正在点冰灯,端敏长公主和老夫人则是穿戴着皮毛大氅揣着暖炉带着一群凑热闹的住客们站在廊下观冰灯。
夏川萂头一次在洛京过冬,又要筹备一场盛会,自然是怎么花哨怎么热闹怎么来,冬天,怎么能没有冰灯呢?
而且今年冬天来的早,又是格外的冷,这冰雕刻出来即使被火被蜡烛一烤一时半会的也化不了。但毕竟才准备了两三天,雕冰的工匠师傅也不是太熟练,最终勉强成形的也就那么几个。
但即便就这么几个,也足够吸引人眼球了。
端敏长公主指着一个圆乎乎胖墩墩的大冰坨子问太夫人:“那个是什么?身子这么大,尾巴怎么这么小,还蜷缩着?头呢?我怎么没瞧见头?哦,那头上是不是有两个大耳朵?”
其他人仔细分辨了一下端敏长公主指着的那个冰雕,玛瑙和珊瑚她们都抿唇笑了起来,太夫人也笑呵呵道:“我瞧着像是个豚?”
郭二婶掩唇尽量不笑出声来,郭明珠也压抑着笑容回道:“是豚,夏女君说了,丰楼猪肉百吃乃是一绝,特地要冰雕师傅先雕一头大肥豚出来。”
郭明珠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一哄而笑起来,端敏长公主边笑边好奇问道:“这丰楼的猪肉,当真有一百种吃法?”
郭明珠笑回道:“这臣妇可就不知道了,这应当是丰楼之秘?”
郭二婶道:“我们府中猪肉有不下十种吃法,想来这楼里定是更多的。”
端敏长公主碰碰太夫人,道:“你倒是说句话,怎么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难道是怕我探究这楼里的秘密?”
太夫人笑呵呵道:“我倒是不怕你探究,我是真的不知道。”
端敏长公主撇嘴:“你这话我可是不信。”
太夫人就道:“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把人认全乎喽说话不糊涂已经是难得,让我记那几百个菜谱,你还是要了我的老命跟容易一些。”
听了这话,端敏长公主也叹道:“我也一样,还能明明白白的活着就已经是庆幸了,哪里还记得这许多身外之物?”
随侍在一旁的卫简言就建议道:“老祖母既然想知道,何不将夏女君给叫过来问上一问?”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句了,卫简容干脆拉了拉兜帽,将整个脑袋都给罩住了,一张小脸更是藏在皮毛中,羞于见人了。
端敏长公主真是拿这个曾孙没办法,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大家子人都很正常,怎么偏偏就出了这么一个缺心眼的?
要说是孩子的娘不行,那他同胞妹妹卫简容怎么就没出问题呢?
有时候她都怀疑,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把脑子从他娘肚子里给带出来了?
卫简言见气氛不对,神情慢慢讪讪起来,还想开口说话,突觉脚上一阵剧痛,他倒抽一口气,边痛呼边大声喝道:“谁?谁踩我脚了?”
与他站一起的人纷纷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也是撇清关系,卫简容也跟着退的更后一些,以表示踩卫简言的事跟她无关。
端敏长公主不悦道:“好了!”
卫简言住嘴,还是辩解了句:“我就是脚痛。”
端敏长公主:“你母亲不是病了?怎么你还有功夫在外头玩闹?”
卫简言看了眼妹妹,居然一时间没见着,只好自己回道:“母亲怕我在家闷坏了,就让我随侍老祖母,老祖母若有差遣,我也好听候。”
端敏长公主颔首道:“你有这孝心是好的,不过,我又没病,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你还是回家为你母亲侍疾吧。”
卫简言面色一白,讷讷道:“天,天已经黑了,城里宵禁了”
端敏长公主:“那就等宵禁解除之后再进城,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吧。”
说罢,就不再看他,转而和人沿着走廊去另一头,去欣赏另一面的冰雕去了。
卫简容脱离了人群,来到了卫简言面前。
卫简言看见妹妹,生气的拉着她质问道:“你刚才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你被老祖母赶回家去了,我当然知道!”卫简容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卫简言指着妹妹怒道:“刚才你就在,那你怎么不为我求情?”
卫简容“啪”的一下将他的手给打开,也忍怒道:“我刚才真是羞都要羞死了,还要我给你求情?我可没那么大的脸!居然要将人家主人叫来问人家楼里的机密,亏你还是大家公子,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卫简言,你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这里整个丰楼就端敏长公主身份最高,辈分最大,将夏川萂叫来问她立楼之根本,夏川萂是答还是不答?
他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仗势欺人的!
“不过是个商贾”
“就是真商贾也不能当众仗势欺人,讨要人家秘方!祖父父亲请了多少大儒教你读书,你真是将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不,狗都知道只咬恶人,而你连狗都不如!”卫简容是真的给气着了,气自己哥哥不争气,当着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给他们卫家丢脸,如今在丰楼中住着的不是乡绅富贾就是有威望的各地豪强们,卫简言一句话,直接将保国公府的门风往地上踩,这让她如何能忍。
她心中越委屈,嘴上说话也是越厉害,越说越吐噜嘴,这说出来的话,自也是越来越难听。
卫简言何曾听到过这等当面严厉的指责,这话还是他的妹妹说出来的,一时恼羞成怒,怒气上头,想要不想抬手就打——
但他的手腕被人捉住了。
“公子,动手打小娘子,还是殴打自己的亲妹,非君子所为。”
卫简容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同胞兄长,大大的眼睛里蓄积起泪水来。
卫简言脸涨成猪肝色,抽动手臂气急败坏道:“放开!”
但钳住卫简言手腕的手掌虽然白皙稚嫩,却是牢不可破,他道:“你要是答应不打人,我就放了你。”
卫简言口不择言:“关你屁事!”
来人:“你打人就关我的事。你答应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请这楼里的护卫将你扔出去了?”
卫简言:“你敢!你可知道我是谁?”
来人:“知道啊,刚才你还被长公主殿下赶回家去了呢。”
卫简言:“你,你既然知道”
来人不耐道:“知道又如何?我只是制止你打自己的妹妹,又没做什么,就是闹到殿下面前,我也是有理的”
“算了,公子,放开他吧。”卫简容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开口道。
这人听了她的话,松开了钳制住卫简言的手腕,然后站到她前面,避免卫简言再发疯打自家妹妹。
卫简言握着酸痛的手腕,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就走了。
卫简容抹抹眼泪,行了一礼感谢道:“多谢公子仗义,敢问公子姓名?”
“在下吴晞,不敢当县君的礼。”吴晞避开了卫简容的礼,客气道。
卫简容:“原来是吴公子,家丑难言,让吴公子看笑话了。”
吴晞:“不敢,不敢,县君不怪罪草民多事就好。”
卫简容摇摇头,落寞道:“不该公子的。”说罢又是一礼,道:“这就告辞了。”
吴晞回了一礼,叫了两个仆从护送卫简容,亲看看到她去到端敏长公主身边才离开。
吴晞回了夏川萂那里,夏川萂笑着打趣道:“我刚才还说要去茅房捞你呢,怎么,水土不服,吃坏肚子了?”
吴晞唏嘘道:“回来途中遇到了一对兄妹,做哥哥的居然要打妹妹,”他看了眼夏川萂,意有所指道,“我若是有妹妹,定然会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着,哪里舍得打呢?”
夏川萂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心好心做错事,或许人家压根不领情?”
吴晞拿凿子凿着冰屑,一下一下的,边凿边道:“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女娘被打吧?那样小的女孩子,亏那做哥哥的怎么舍得下手?”
夏川萂将一只红蜡烛放到一条冰雕鲤鱼的肚子里,从内照出红彤彤的光,道:“我可跟你说,这楼里的客人非富即贵,能少管些闲事就少管些闲事吧。”
吴晞默了一会,问道:“那我让你帮忙给慕容兄妹留一间客院,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夏川萂嘻嘻笑道:“咱俩谁跟谁?你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别说还有客院,就是没有,我也现盖一个给你。”
吴晞喜笑颜开,道:“现盖就不用了,他们人虽然多,但也不是不能挤,你的客院要是不够用,就让他们跟我住一起就行了”
正说着呢,就有仆从来通报,说是慕容兄妹求见。
夏川萂笑道:“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吴晞纳闷:“曹操是谁?”
夏川萂:“不重要,快请。”后一句是对仆从说的。
慕容显和慕容妍被带进这园子里,瞬间被引入眼帘的璀璨世界给迷住了眼,等行至夏川萂吴晞面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行礼道明来意,送上谢礼。
夏川萂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慕容妍,对慕容显客气笑道:“原来是客,你们又是吴晞的朋友,款待是我丰楼应有之义。”
吴晞也笑道:“早跟你们说了,我跟川川是知交好友,咱们来到这里,不用担心吃住的事。”
慕容显忙道:“即便如此,我们兄妹也不能白吃白住,这是房钱,请务必要收下。”
夏川萂将慕容显的银票给推回去,道:“我楼里养了一匹小马驹,近来有些怏怏的不大精神,你们可否帮我看一下?再跟我说说怎么养它?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养这样名贵的小马驹呢,总想给它最好的,但我认为的最好的,它似乎不是这样认为的?总是不买我的账。”
说到小马驹,慕容妍心下一动,开口道:“或许,我可以帮着看一看?”
夏川萂笑眯眯:“那可多谢啦,走,我这就带你去。”又转头对郭继业道:“喂,这里交给你了。”
郭继业点头:“放心。”
夏川萂对慕容显道:“劳你在此稍等片刻。”
慕容显忙道:“不敢。”目送她带着慕容妍去看小马驹去了。
等两人消失在火光里,慕容显才来到郭继业面前,寻了一个小马扎坐下,叹道:“郭兄弟,好久不见。这是我们一行在此的花销,还请代为收下。”
郭继业看都没看他的银票一眼,随口道:“她不收,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慕容显捏着银票有些无所适从,郭继业放下手里的凿子,搓了搓冰凉的手,从旁边拿过一个酒囊,道:“尝尝中原的酒。”
慕容显心下一松,接过酒囊仰头饮了一大口,哈气道:“够辣!比咱们在北境军营中喝的酒还够劲!”
郭继业笑道:“这酒升级了,还有了个新名字,叫烧刀子。”
“烧刀子,”慕容显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道,“名副其实!”
他以前最羡慕郭继业的一点就是,他那里总是有喝不完的酒,还都是北境没有的好酒,他跟郭继业混的这么好,想从他这里顺酒喝的原因占一部分,此时喝到更合他胃口的酒,心下就更欢喜几分。
郭继业:“我那里还有许多,回头咱们一起喝。”
慕容显:“好。”
郭继业重新拿起凿子和锤子,继续一点一点的雕刻手底下的冰坨,良久,慕容显才试探着道:“你曾说过,你在老家有未婚妻就是她吗?”
郭继业:“是。”
慕容显强笑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我也好送上大礼。”
郭继业:“还没定呢,她还没同意嫁给我。”
慕容显奇怪:“她不是已经是你的未婚妻了吗?‘不同意’是什么意思?”他可是糊涂了。
郭继业用下巴点了点这跟冰雪宫殿似的园子,道:“你看,人家风生水起的,做什么一定要同意嫁我?”
慕容显挠着络腮大胡子,思索道:“也就是说,她没看上你?嘶,人家这眼光可够独特的。”
他想说夏川萂的眼光高,但以郭继业的模样身家,能高过他的真不多,得是皇子了吧?是以,他只能用“独特”来形容夏川萂看夫婿的眼光别具一格,不为家世所动,不为美色所动,可不就是独特了吗?
慕容显心下琢磨着一些有的没的,冷不防对上了郭继业黑幽幽的眼珠子,心下顿时一跳,笑道:“瞎说,瞎说”
郭继业收回目光,继续凿冰坨子,开口问道:“你此行来,是所为何事?”
慕容显叹道:“求你救命来了。”
第233章 第 233 章
夜景虽美, 但毕竟寒气扰人,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她们尽兴之后就各自歇息去,跟随一起游玩的其他客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去, 原本喧闹的园子渐渐寂静, 只余辉煌的灯火仍旧闪耀。
夏川萂和慕容妍一起看过小马驹回来, 送走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 又疏散其他客人之后,也打算休息了。
吴晞和慕容兄妹顺路, 一起结伴离开,范思墨和金书要巡视楼里,王衡和张和甫两人自告奋勇的做护卫, 便一起去了, 楚霜华掩口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也告辞离开休息去了。
张叔景看着带着仆从打着灯笼坐着轺车巡视丰楼铺的人远去,面上不辨神色。
夏川萂提醒道:“云舒君, 都散了,你不去休息吗?”
张叔景回过神来,摇头叹息道:“良辰美景,舍不得啊舍不得。”
夏川萂袖着手抿唇微笑,道:“这样的景色还能看一个冬天,无需舍不得。”
张叔景更加感叹了, 道:“你这楼里的每一间房都是标了价钱的,我怕我住不起。”
夏川萂忍笑道:“您是我的老师,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放心, 不收您的钱。”
说到收钱,张叔景就不无抱怨道:“你是只不收我一个人的钱, 除了我,就是我老爹来了,也是照收不误,我一个人住着有什么意思?”
夏川萂对此也很有意见:“你那一大家子人,来了我这里白吃白喝白玩还不算,居然将这里当勾栏妓院了,我每将他们送官套麻袋就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您还想怎么样?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说到家中不肖子弟,张叔景也很是头疼,但毕竟是至亲,还是说情一二,道:“这不是金书姑娘在和我二哥议亲嘛,她嫁过来就是小辈们的婶娘,也是觉着亲近,这才造次了。”
夏川萂的微笑在灯火的映照下越发的缥缈,她道:“这样看来,能有这样的小辈真是让人糟心,索性还只是议亲,没有定亲,要我说,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吧,放心,答应张大人的,我会一分不少的做到。”
看到范思墨和张衡你侬我侬的样子,夏川萂后悔看着金书和张氏联姻了。
张叔景皱眉道:“你别轻易下结论,两家联姻,这不是小事。”
夏川萂:“我虽然人在洛京时间不长,但也结交了不少友人,其中不乏达官显贵,却是并没有听到张氏要娶金书姐姐的消息,想来张氏是不想大肆宣扬的,既然如此,咱们悄无声息的将这门婚事取消了岂不是好?”
张叔景见夏川萂似乎很坚决的样子,就委婉道:“你问过金书姑娘的心意了吗?据我所知,她和我二哥相处不错。”
夏川萂:“放心,只要我说不嫁,她就不会嫁。”
张叔景心下一沉,上前一步,商量道:“如果你是恼怒家中小辈们无状,等回头我替你好好收拾一顿给你出气,你若是觉着金书姑娘受了委屈,我也可向父亲禀告,下聘之日定会风光热闹,婚姻之事并非儿戏,你再好好考虑。”
夏川萂看了眼在旁等待的郭继业,道:“再说吧。老师,你是知道的,我说话向来算数,还望你将我刚才的话转达张大人,能取消这门婚事最好。”
张叔景也瞧了眼郭继业,道:“你是自觉有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做靠山,用不到我张氏了吗?”
夏川萂并未受到冒犯,相反,谈到利益相关才是她的舒适区,她轻轻笑道:“相反,我是在有了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做靠山之后,才觉着张氏与我更加重要了。”
张叔景皱眉:“那你为何”反悔了?自来联姻才是最稳固的同盟。
夏川萂微叹道:“今日来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虽说是人生百年,但真正活的有滋有味的也就这二三十年的功夫,如果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以后,辜负了现下,才是得不偿失。我金书姐姐青春貌美,自然要选一个品貌相当的小郎君做配,如果张氏能拿年轻小郎君联姻,只要我金书姐姐喜欢,咱们两家联姻还是作数的。”
也就是说,夏川萂单纯嫌弃张二郎君年纪太大了,觉着配不上金书,所以才悔婚的。
张叔景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要是夏川萂是他家的孩子,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现在张叔景已经家法伺候了。
但可惜,夏川萂不仅不是,她还是那个做主的人。
所以,“你说的,我会如实转达与父兄知晓的。”
夏川萂:“有劳。”
张叔景深吸一口气,劝道:“丫头,做人还是要言而有信,做决定,也不能朝令夕改的,你说对吗?”
夏川萂:“自然。”
张叔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郭继业来到夏川萂身边,问询道:“怎么突然看不上张二郎君了?”
夏川萂笑道:“或许张氏还能有更好的人选呢?不说这个了,天色晚了,回去休息吧。”
郭继业轻咳一声,道:“夜色正好,一起走走吧。”
夏川萂轻笑一声,道:“好啊,一起走走。”
两人走在寂静又璀璨的冰雕世界中,即便无声,亦是自在心安,不一会,天上似有细物飘落,夏川萂仰头接了一下,入手心冰凉润湿,道:“下雪了。”
郭继业亦是仰头看飘飘洒洒的雪花,道:“是,下雪了。”
夏川萂瞧了他一眼,道:“今年洛京的雪下的不早不晚,节气对应的气候也是如常,想来今冬洛京这里不会有太大变化。北境是不是遭灾特别严重?”
郭继业:“是,北境那边八月底就开始降温了,九月一场冰雹砸死牛羊无数,慕容马场损失过半,慕容老家主夫妇也病倒了,慕容少主无法,只能来洛京找我求助。”北境不止慕容一家马场遭灾,几乎是全部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慕容显才来找他这个朋友。
夏川萂笑道:“顺便看看能不能将妹妹嫁给你,好让她余生生活富足,不再受北境严寒之苦?”
郭继业不悦的看着她,道:“莫要说此玩笑话,慕容显并没有提起嫁妹之事。”
“但人家意思很明显啊,嫁妆都带来了呢。”
“那是为慕容老家主夫妇求药的。”
“但慕容大小姐对你的心意可是矢志不渝。”
“你吃醋了?”
“哈?你说什么笑话,我吃什么醋?”
“那你做什么三句话两句话不离她?难道不是你见到她心里吃味了?”
“你可拉倒吧,我只是替人家觉着委屈,你送我小马驹的时候可没说是从她那里得来的。”
“那是我拿真金白银换的,可不是她白送的。”
“我也想拿真金白银买一个,看有谁卖给我?这种血统尊贵的小马,可不是拿着银子就能买到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不妨吸入了几个雪粒子,不由自主的连打两个喷嚏,郭继业上前替她拢了拢兜帽,道:“回房吧。”
夏川萂还不想回去,道:“我想喝点,你那有酒吗?”
郭继业从斗篷里摘出一个酒葫芦递给她,道:“喝点暖暖脏腑就行了。”
夏川萂接过酒葫芦小口抿了一下,眼睛一亮,道:“竟然是温的。”说罢又仰头灌了一大口,辣酒进喉入腹,顿时如一捧火焰将她燃烧,夏川萂只觉全身都热了起来,不禁想要扯一扯领口,结果被郭继业先一步给她拢住了,怕寒气入侵激着她。
夏川萂看着近在咫尺的郭继业,或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这雪花这灯火太助兴,也或许是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过温柔,夏川萂心砰砰跳动,眉眼都微醺了,她抬起双臂搭上了他的肩头,在他抬眼看她的时候,仰头吻了上去。
郭继业垂眸看着少女湿润的双眼,感受着唇瓣上的温度,在她要离开时用力拥住了她,热烈回吻,以表达他欢喜的情谊。
夏川萂被吻的透不过起来,原本揽住他脖颈的手开始拍打他,郭继业意犹未尽的放开,大手还在不自主的揉搓着她的后背,将她的斗篷都给揉的凌乱了。
夏川萂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喘息,抱怨道:“你怎么长这么高,我得掂着脚才能够的上你。”
郭继业在她耳边温柔缱绻,提了提手臂,道:“那我抱着你。”
夏川萂:“那倒不用我要是能长到慕容大小姐的身高就好了”
“呵呵呵”
郭继业不由低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的夏川萂耳膜嗡嗡的响。
夏川萂仰头奇怪问道:“你笑什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郭继业眉眼弯弯,笑道:“你做什么总提她?还说不是吃醋了?”
夏川萂用手指轻抚他的眉眼,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她有没有见过你这样笑?”
郭继业:“”
郭继业低头,又想吻她了。
夏川萂脸上不住的发烧,此时此刻,她不想拒绝,便也迎了上去。
两人相拥着吻了一会,夏川萂旧事重提:“我就是羡慕她长的好,不仅脸蛋漂亮,个头也高,身材更好,玲珑有致,说话声音也好听,跟黄莺出谷似的,一看就是老人说的那种好生儿子的姑娘,我看了都心动不已,但凡我要是个男人,就没你什么事了你真不心动?”
郭继业仰头望天,无奈又无语悲叹道:“川川,你看今晚这难得的良辰美景,风花雪月,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夏川萂嘟囔:“给你说媳妇呢,还不是好听的?男人不都喜欢听这个?”
郭继业捏着她的小下巴,道:“我觉着你最美,最合我意,可否?”
夏川萂努力下压嘴角,郑重点头道:“可。”
说罢,又忍不住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笑了起来。
郭继业心下好笑不已,难得见到夏川萂如此小女儿娇态,更是难得见她吃味别人的时候,心下受用同时,又觉着十分新鲜。
突然他心头升起了一丝好奇心,也有心作弄她,就笑问道:“你跟那位大小姐去了那么久,就去看小马驹去了?”
夏川萂:“我才知道那小马居然是黑宝石的孩子,慕容大小姐见小马驹精神头不好,就说是想阿妈了,就去她院子里牵来黑宝石,让她们母女团聚,废了些功夫。”
郭继业懒懒问道:“你们就没说些什么?”
夏川萂:“说了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郭继业笑问道:“你们相谈甚欢?”
夏川萂:“那不然呢?”
郭继业失望道:“我见你如此吃味,还以为她说了什么呢?”
夏川萂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道:“你不对劲,怎么好似生怕咱们处的很好似的?”
郭继业不去看她,好一会才嘟哝道:“我还不是怕你把我给卖了?”
夏川萂听到了,笑嘻嘻道:“你可是无价之宝,卖谁我都不会卖你的嘿嘿。”
郭继业心下满意,嘴上却屈尊降贵的道:“这还差不多”
其实夏川萂还真和慕容妍好好摊开了说了一下,慕容妍直接问夏川萂是不是和郭继业两情相悦,夏川萂想都没想也很痛快的回答她:“是。”
回答完之后,夏川萂自己都心惊的很,突然察觉,原来,郭继业在她心中居然是如此不可割舍的存在,想想要将他让出去
不能想,她从未想过将他让给什么人。
也同时发现,原来喜欢都是对比出来的,如果她跟郭继业都无人问津,两人平平淡淡的处在一起,她觉着也就那样,一切都很寻常,一切都顺其自然。
但突然出现一个慕容妍,还是这样美丽飒爽的姑娘,夏川萂那股子被对照的危机感立即就起来了,她发现,郭继业在她这里还是无可替代的,而女追男隔层纱,如果她是男子,如果是慕容妍这样的女孩子舍下脸来追求她,她恐怕撑不了几个回合就投降了。
将心比心,在她不冷不淡的态度下,真不能怪郭继业有一天会变心,她不珍惜他,难道就不允许别的好姑娘去珍惜他吗?
这也太过没有道理了。
夏川萂这股子情感来的热烈又浓厚,她突然就对郭继业十分感兴趣了,到了很晚都巴着他不放。
郭继业看着眼睛都快黏在一起的夏川萂,心下欢喜又心疼,干脆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小楼。
小楼里,范思墨和金书早就巡查回来了,王衡和张和甫也在,四人正围着棋盘杀棋,他们一起在等夏川萂回来。
四人见到夏川萂被抱回来都吃了一惊,金书问道:“怎么了?”
郭继业:“喝醉了。”
金书面色一变,道:“不可能,她从来没喝醉过,是不是酒里掺了东西了?酒呢?可还有存留?”
郭继业:
郭继业将人放在床上,给她解开兜帽,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一边给她脱大毛靴子一边道:“没掺东西,就是喝醉了”
范思墨在旁看的清楚,见郭继业眉眼含春,整个人更是喜气洋洋的,夏川萂更是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心下不由了然几分,见金书还想再说什么,忙将她拉走了。
范思墨给两人关上门,金书还在忧心:“我从未见川川喝醉过”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看她没事。”范思墨笑道。
金书挑眉不信,范思墨却是笑着在她耳边耳语两句,金书诧异道:“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范思墨捋捋发丝,沉吟道:“或许,是察觉出了危机吧?”
金书更迷糊了:“什么危机?”
范思墨轻笑道:“有人抢的饭菜吃着才香,这丫头了悟了,终于觉着咱们公子是个香饽饽了呗?”
金书无语片刻,才道:“我还以为白日里跟她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呢。”
范思墨嗔道:“你还说呢,都没给我打招呼就将我跟王郎的事说给她听了。”
金书叹道:“我就是劝她别想那么多,看她成日的为这个打算为那个打算我都替她累的慌,也不说为自己打算打算。”夏川萂虽然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但却是最有担当的,有担当到想要同时担负她们的人生。
小小年纪就这样殚精竭虑,怎能让她看着不心疼,不免劝说几句,人生得意,应及时行乐才是。
范思墨叹道:“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她看咱们过的好了,她心里高兴了,才会多想着自己些,”又笑道:“多亏那位慕容大小姐来,要不然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开那个窍呢。”
金书也笑了,道:“那位慕容大小姐真是难得的丽色,尤其是个头,比你我都高,川川打小就立志长成她那样,长的比你、比我、比咱们所有人都高,可惜对那位大小姐,她说不定羡慕更多一些?”
想到夏川萂从小就十分热衷喝奶吃肉炖大骨汤,说是这样骨头长的结实,人也会长的更高,范思墨“噗嗤”一下乐了出来,道:“你可别当面这样打趣她,仔细再恼了。”
金书老神在在道:“傻子才当面说呢”她都是哄着夸着的好吧,要不然,还不知道那丫头要怎么折腾呢。
两人下楼来,见王衡和张和甫有一搭没一搭的下棋,范思墨就道:“人已经回来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
王衡起身来到她面前,笑道:“我不过帮些琐事,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一日下来不停歇,才是真辛苦。”
范思墨温柔笑道:“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两人手拉手依依作别,好似明天就不见了似的,黏黏糊糊的看的金书直翻白眼,见张和甫还愣愣的站在那里,就道:“张公子,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说罢,取了一把油纸伞给他,让他挡雪。
张和甫眉眼温润,长相也趋于寡淡,没有半点攻击性,他看着金书的目光也温和的很,接过她递过来的油纸伞,温声回道:“好,告辞。”
金书:“告辞。”
张和甫走到廊下,撑开油纸伞迈步走入院中,走了几步,在灯火中回头去望,见金书还站在廊下送他,就对她挥挥手,要她回屋里去。
金书也不坚持,转身回屋关门,将雪与人都留在了外头。
张和甫看着关紧的门扉,不再停留,转身走进了越发浓厚的风雪中。
第234章 第 234 章
第二日, 夏川萂一觉睡上日上三竿,推窗而望,世界白茫茫一片, 远处冰雕园子里一派的热火朝天。
夏川萂仔细看了半天, 问道:“他们是在堆雪景?”
菲儿给她端来热水洗漱, 笑道:“可不是?只为昨儿您说了一句‘用雪堆出来雕梁画栋’, 可巧昨间夜里就下了大雪,这不今儿一早, 思墨管事和金书管事就都召集人手去堆雪景了,楼里的客人们看着稀奇,也都去凑热闹了。”
下雪蹴鞠比赛肯定是踢不成了, 大家闲来无事, 就都去大展身手,一起堆雪景去了。
夏川萂听说这热闹景象是范思墨和金书组的团,不由嘀咕道:“同样是睡的晚, 怎么她们就那么有精神呢?”
芳儿听见了,不由笑道:“咱们还以为您昨晚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睡的熟呢,感情您还是知道的?”
夏川萂老脸一红,连忙将脸埋在水里好好洗了洗,惹的菲儿和芳儿都笑起来,一左一右的将她按在梳妆台前给她梳妆。
菲儿笑道:“今儿来的客更多了, 给女君梳个好看又大气的发髻吧?”古往今来,但凡是好看的发髻,就没有简单的, 插戴起来更是繁琐。
夏川萂不由商量道:“还要穿大毛衣裳呢, 零零碎碎的插戴太多,不方便又不舒服。”
芳儿道:“那就戴花冠, 将头发都箍在头顶,用金冠和簪环固定住,这样既不扎脖子,又不影响戴帷帽,可好?”
夏川萂忙点头道:“这个好,今儿就戴冠。”
菲儿另外去拿了一个匣子来,打开,开始给她选发冠。
夏川萂看着这一匣子琳琅满目的,就道:“我头发短,盘的发髻也小,这么多戴不上吧?”
菲儿随口道:“没关系啊,可以给您带假发髻,您看,这个是我新扎的,还盘了小辫儿,是不是很漂亮?”
夏川萂看着这精致的假发髻,不由心口发疼,她费劲心力养了十来年头发,到头来还得戴假发髻充发量,谁懂她心里的痛?
夏川萂忍痛道:“今儿不是大日子,就不用这增发量了,就戴一个小冠,这样也能轻快些。”
菲儿心思白费,不由“啊”了一声,可惜道:“那您只戴一只冠,看上去不就跟男子一样了吗?”
夏川萂反驳道:“我穿的花里胡哨的,哪里看上去像男子了?”
菲儿忙道:“奴婢说的是发髻,发髻看着像男子,不是说您像男子。”
夏川萂嘻嘻笑道:“发髻像男子也很不错啊,来吧,菲儿,就戴你手里的那个小金冠,不用选了。”
菲儿放下一只手里的假发髻,上前将另外一只手里的赤金冠在芳儿盘好的发髻上戴好,然后给她插上一只白玉簪,还想再簪两枚花钗,被夏川萂拒绝了,道:“这样就行了,那东西容易掉,一戴帽子说不定就丢哪里了,何苦来哉。”
菲儿只好放下花钗,帮她穿好棉衣锦裙,芳儿端来餐食,夏川萂浅浅吃了一点,就穿上大毛衣裳去给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请安。
夏川萂到的时候,端敏长公主正在和太夫人站在院子里赏梅花,这院子里是没有梅花的,但丰楼周围有一处梅林,一早就有人去剪了盛开的红梅来,插在瓶子里供人欣赏。
吴晞和卫简容就在院门口,先看到了她。
夏川萂奇怪问吴晞道:“你怎么在这里?”
吴晞看看卫简容,卫简容笑道:“咱们在梅林遇上的,吴公子帮我剪梅花,听闻他是头一次来京都,我便邀请他一起来这里坐坐。”
吴晞也道:“是啊,赶巧了。”
夏川萂点头笑道:“是很巧。”
卫简容看着两人,笑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
夏川萂抿唇笑道:“打小就认识了,青梅竹马呢。”
卫简容笑容更加灿烂了,道:“那感情好。”
三人正在说笑,就听到里面在喊:“是川丫头来了?”
卫简容高声回了一句:“是!咱们这就过去。”
说罢,就和夏川萂手拉手的朝里走,吴晞跟在两人身后。
夏川萂拜见过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仔细询问两人在这里住着可还舒适,夜里炕烧的暖嘛,白日里游玩的可还疲累,。胃口怎么样,精神头怎么样
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跟两位长辈请完安,说完话,夏川萂告辞离开,出院门前邀请卫简容道:“昨晚逛的园子里正在堆雪景,不如一起去玩玩?”
卫简容拒绝道:“从梅林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一回了,乱糟糟的,还是等堆砌好了,我再去看现成的?”
夏川萂笑道:“那也好。”
去看吴晞,吴晞道:“我答应县君糊一个宫灯给她”
夏川萂:“好吧,那我就走了,你们缺什么就去找玛瑙姐姐要,她都能给你们找来的”
离开这处,夏川萂带着菲儿和芳儿两个,一路朝已经变成冰雪世界的园子走去。
渐渐走到了丰楼外围,一路行来,到处可见陌生的面孔,夏川萂不由问道:“客房都住满了吗?”
“今早就已经全部住满了。”
夏川萂转身循声望去,笑唤道:“姐姐。”
楚霜华看了眼她软塌塌的兜帽,知道她又偷懒没好好梳发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要是再来,可是真住不下了。”
夏川萂道:“这样大的雪,路上定是难走,说不定不会有太多的客人来了。”
楚霜华道:“但愿如此,明日就是盛会了,都已经准备好,乔公子却是还没回来。”
夏川萂:“可是派人去迎了?”
楚霜华:“一早就派了一队人去迎,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这雪下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昨天乔彦玉就送了信回来,说是今早晌午就能到,但昨夜突如其来一阵大雪,下到了半尺厚,这年头行路又艰难,说不好乔彦玉最后什么时候能到。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在园子口遇到了权应萧。
夏川萂奇怪问道:“您不是昨儿回宫了?什么时候到的?”
权应萧笑道:“昨儿回宫是去给皇祖母侍疾,皇祖母惦记城外,让我来照应,留了王妃在宫里,我就一大早出城来了。”
夏川萂不由面露担忧之色,问道:“皇后陛下病了?可还要紧?”
权应萧道:“老毛病了,一到下雪的时候就腰酸背痛膝盖疼的,等天晴了就好了。”
哦,原来是风湿病加老寒腿。
夏川萂叹道:“这一下雪,到处都不好过,希望老天爷开眼,早点放晴吧。”
权应萧也叹道:“谁说不是呢?”
楚霜华看着园子里奇形怪状的雪堆景观,笑道:“我觉着下雪还是有好处的,要不然见不到如此奇景了。”
不等夏川萂应话,权应萧笑道:“楚管事说的是,雪中赏梅,人间至美,也就只有在这冬日雪天里才能看的到了。”
楚霜华笑问道:“楼南面梅林开花了?”
权应萧:“一夜之间怒放开来,蔚为壮观,楚管事可要去观赏一番吗?”
楚霜华笑道:“等有空吧,现在还是这园子更重要。”
权应萧就道:“梅林也要剪枝的吧?不如本王遣人去剪来些许梅花也好给这冰园应景?”
楚霜华想像着在这冰雪世界中人造一处梅林景观,倒也奇特,便道:“这里每一个人都忙的热火朝天的,怕是不好找人,算了”
权应萧忙道:“这有何妨,本王还带来许多人,可以让他们去。”
楚霜华犹豫道:“这不好吧,他们毕竟是护卫你的。”
权应萧笑道:“在这丰楼里,我跟你们在一起,有什么需要护卫的?”说罢,就吩咐左右跟着的人,去多叫几个人来拿上剪刀去梅林里剪些梅枝来做景。
夏川萂忙嘱咐了一声:“看着些剪,可别给剪秃喽。”
权应萧好似才发现她还在一般,也忙嘱咐了一句:“别逮着一处剪,分散开来多剪几枝”
夏川萂捅捅楚霜华,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楚霜华奇怪:“什么怎么回事?”
夏川萂也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奇怪她才问的,结果楚霜华也不知道,她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了。
权应萧
楚霜华
不可能吧?权应萧是有王妃的吧?人家还已经儿女双全了,而且儿子是嫡子,女儿是庶女——
这权应萧后院女人可不算少。
权应萧对夏川萂道:“继业在里面会友呢,你不去看看?”
夏川萂搂紧了楚霜华的胳膊,戒备道:“他会友干我何事?我要跟姐姐在一起。”说罢就带着楚霜华急匆匆的走了。
楚霜华忙跟上她的脚步,嗔道:“慢点,路滑”
权应萧看着两姊妹身影走远,不知道哪里开罪夏川萂了,要给他脸色看?
下晌,天色又阴沉起来,看样子晚上还要继续下雪,也就是这个是时候,乔彦玉带着一大堆的淮南豪强们赶到了丰楼。
夏川萂迎出三里开外去,见到乔彦玉,先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怕道:“你们可算是到了。”要是被风雪阻在了路上,夜里可不好过。
乔彦玉笑道:“幸不辱命。”
夏川萂看着远处延绵不断地车队,道:“辛苦了。走,快点回去,等回了楼里再细说”
之前乔彦玉就已经传信说明,他大概能带多少人来洛京,所以丰楼这边,夏川萂早就吩咐下去将客院给单留出来了,但是,仍旧是不够住。
乔彦玉道:“原本模棱两可和不打算来的那几家,我回程路上又打算来了,所以要比原先预估的更多。”
夏川萂笑道:“没事,冬天嘛,挤一挤更暖和一些,只不过,你的客院被让出来,只能和郭大将军跟我一起住我的小楼了。”
乔彦玉笑道:“那感情好,咱们楼上楼下住着,说话都更方便了。”
让乔彦玉住她的小楼也是没法子的事,之前端敏长公主见到丰楼日渐客满,而她们这些出城来游玩的女眷占领了大量的客房、客院,便主动退了自己的院子,搬去和太夫人住一起。
端敏长公主这举动一出,诸如三皇子妃、乔夫人这等贵夫人们闻弦歌知雅意,也都退了院子,她们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投奔,就只能打道回府,回程去住她们自己的院子去了。
丰楼里这才空出足量的客院来招待更多的客人,所以乔彦玉这次回来带回来更多的人,他把自己的客院让出来之后,原本可以去投奔姐姐三皇子妃,这下也去不成了,只能住夏川萂这里了。
好在这里还有一个郭继业和他作伴,同住一楼一左一右的两个房间,倒也不寂寞。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听乔彦玉说起此行遭遇。
乔彦玉道:“就几天功夫,我也走访不了几家,就先去了相熟的跟家中有生意来往的几家,说了丰楼的打算之后,他们一开始都不感兴趣,但等我说丰楼之主有意出售香料秘法之后,他们这才来了兴趣”
总的来说,大家都不是傻子,拍一道菜方有什么用,没有相应的调料和料理方法,拍卖回来一张废纸压箱底吗?
但若是丰楼有意拍卖制作香料的方子,那可就是在拍卖聚宝盆,任谁都会感兴趣一下的。
乔彦玉:“今年北方虽然遭了灾,但淮水两岸都风调雨顺的,只淮北两家豪强家中就良田千顷,存粮无数,这是离京都最近的两家,粮食运输方便快捷,只要将他们拿下,京都赈灾之危可解。”
权应萧点头,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道:“我也收到最新消息,灾民已经行至离京都十里之外的十里坡,暂时被京都府派人安顿在那里,就等丰楼拿粮了。”
金书脸色很不好看,道:“这是谁做的安排,等丰楼拿粮食什么意思?如果丰楼拿不出粮食来,是不是还要问罪与我们?”
郭继业看了眼夏川萂,道:“能调动京都府做主安顿灾民的,还能有谁?”
夏川萂叹道:“陛下这是认定了我能拿出粮食来。”
权应萧道:“你当面给陛下献策,还说的那么笃定,陛下应了你,就是下旨了,你做不到,就是抗旨,就是欺君,所以,陛下直接让京都府安顿灾民也是提前做了安排,要不然,这两场大雪下来,死的人不会少。”
在雪中安顿灾民,除了给吃的,还不能让人冻死,若是没有庆宇帝下旨,京都府是不会拿出这些御寒物资来的,但也仅只有这些了。
夏川萂问道:“可确定到底有多少灾民了吗?”
权应萧:“不少于五万。”
“多少?!”夏川萂惊问道。
权应萧:“我昨日进宫,临出宫前皇祖父宣我过去,给我看了京都府上的折子,上面数字就是五万余。皇祖父给我看这折子,想来就是让我提醒你的意思。”
夏川萂:“那你怎么现在才说?早上遇到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的。”
权应萧笑道:“我不说,你就不知道,灾民数量超过你的预期,没有筹集到足够的粮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夏川萂张张嘴,还是道:“你就不怕被陛下怪罪啊?”
权应萧无所谓道:“我向来愚笨,怎么会知道陛下心中所想嘛。”
夏川萂:“多谢。”权应萧这是想帮她分担罪名,这个情她还是要领的。
权应萧看了眼楚霜华,笑笑,平平道:“客气。”
郭继业开口道:“灾民应该还会更多,百姓自己会隐藏行踪。”一是怕被人驱赶,二是怕被人抓走,所以他们会特意避开官中人。
但等开仓放粮的时候,他们就又会一窝蜂的跑出来混在大部队中一起领粮。
所以,官方给的五万余数,只会是更多。
夏川萂苦闷道:“怎么会这么多,他们是怎么在这样的天气走到这里的?”
这可是冬天,刮着寒风,饿着肚子,路上还可能遇到野兽,他们是怎么靠着一双脚硬生生走到这里的?
郭继业道:“这有什么,在北境,饿着肚子靠着一口水赤脚过戈壁滩的大有人在,只要一心想活下去,就能走到能活的地方。”
其实也是庆宇帝有意放出消息来,只要到了京都附近就会有粮吃,就能活命,不让这些灾民四散开来为祸乡里,这些灾民才有志一同的聚集在一起走到这里。
要不然,其中不乏有聪明的人,知道对他们这些灾民来说,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早就继续南下乞食去了。
这一点,权应萧知道一些,但他不能说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夏川萂,听她怎么说。
夏川萂还能怎么说,海口是她夸下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掷地有声道:“一切,就看明天了!”
第235章 第 235 章
美食品鉴大会正日子这一天早上, 丰楼有些过于安静了。
楚霜华跟夏川萂她们解释道:“昨晚等会闹到很晚,客人都很尽兴,今早晚起也是正常。”
毕竟是大力筹办的盛会, 一早上就这么点人着实有些寒碜了。
范思墨点头道:“我昨儿也想到了, 看来大家伙儿都很喜欢灯会, 不如就做成惯例, 以后每年冬天都办这么一场,如何?”
夏川萂点头道:“这个可以有, 先记下来。”
金书:“还是先说当下,厨房隔板已经拆了,露天的炉灶也已经搭好了, 就等开火了, 但人就这么一点”
丰楼大厨房是和正堂相连的,如果不是冬日,夏川萂是想露天砌出灶台来现场做菜, 这样大厨施展的空间大不说,围观的客人也能看的更清楚一些,但谁让现在是冬日呢,还接连下了两天的雪,所以,只能拆了大厨房的隔板, 将主要场地设在正堂之内,露出丰楼神秘的大厨房,方便客人参观。
大菜会在大厨房展示, 但一些烧烤啊、火锅啊、家常菜啊之类的寻常菜色, 就可以在设在雪地里的小灶台上展示了,以供所有的客人随意品尝。
一直等到了晌午, 走出客房的客人才陡然增多,他们一出房门就闻着味儿从客院找到了主楼,然后一入主楼就唾液急剧分泌,看着这琳琅满目的菜色就食指大动,胃口大开,恨不能每一样都尝上一尝才好。
乔彦玉陪着荆氏和曾氏以及其他豪强家主们四处走动,指着一个正在滋滋作响的灶台道:“那里即将有炒菜出锅,咱们先去等候,品尝一番在去他处。”
毕竟是冬日,还是室外,气温低下,炒菜放上不到一刻钟就要冷了,是以,最好赶上刚出锅的时候品尝,才够鲜美,吃着也正好。
荆氏家主抽动着鼻翼好奇问道:“不瞒乔公子,鄙人家中也有这种大铁锅,也会炒一两种菜,烧热油脂之后倒入菜色也能炒出浓香,但闻着,都没有眼前的香的香的”
荆氏家主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香味其中的不同之处。
乔彦玉给他补充道:“荆家主是想说,这里的香味闻着更加层次丰富是吧?”
荆氏家主忙道:“正是如此!难道是因为这些菜里加入了丰楼独特香料的缘故?”
乔彦玉笑道:“是,也不是,诸位家主随我来”
众人跟着乔彦玉来到了这个灶台前,捡了一个空碗,从一个罐子里勺了一勺金黄色浓稠的液体出来倒入空碗中,然后递给荆氏家主,道:“诸位可以闻一闻,能闻出这是何物吗?”
诸位家主拿着这瓷碗轮流闻了一下,有一个家主就道:“瞧这成色和形状,似是某种油脂。”
乔彦玉笑道:“您是见多识广的,不错,这正是从菽中榨取的油脂,叫做大豆油。”
曾氏家主再次拿过瓷碗仔细观看,道:“闻着比菜籽油更醇厚一些。”其实是更腥气一些。
自从油菜籽里可以榨取油脂流传开来之后,曾氏每年都会在淮北选择合适的田地种植大量的油菜,以榨取更多的菜籽油,用来做灯油和燃料,只有贫苦下人,才会用来吃。
如今又有了豆油,居然是用来吃的,曾氏家主心中狐疑,问道:“难道这菜香算是因为这大豆油的缘故?”
乔彦玉:“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不瞒诸位,在烹制菜品上,大豆油用来炒菜是大材小用,它真正过人之处,在于油炸”
乔彦玉正在说油炸呢,但做菜的大厨可不会停下锅铲熄了火等他说完,此时锅中的腊肉炒蒜苗已经到了尾声了,只见大厨拿着郭勺在一溜的调料格子中一通点,一点点的白色、黄色、黑色、棕色的颗粒、粉末、膏等调料飞入锅中,勺入最后的液体之后,“哧拉”一声,白烟升腾,一阵又酸又辛又刺激的气味扑鼻而来,惹的一个家主蓦然转头大大打了一个喷嚏,连连道:“好香,好香”
荆氏家主也道:“这最后一种调料,定是酸醋了。”
乔彦玉笑道:“正是酸醋。”
此时,这一道腊肉炒蒜苗已经出锅了,掌勺的大师傅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他将菜品端至一旁案桌上,声若洪钟道:“诸位客人请品尝。”
乔彦玉对其拱拱手做谢,当先来到案桌前,一手碗碟一手筷子,夹了一筷子腊肉蒜苗送入口中,嘶嘶道:“就是这个味道,够劲儿!”
诸位家主看他也没找座位坐下,只是站着一手碗碟一手筷子就品尝起来,也不做拘束状,学着他的样子一人上前一手碗碟一手筷子夹菜同样品尝起来。
这么多人,就这么一盘子菜,一人一筷子基本上见底了,等有人再去夹第二筷子的时候,一看,没了。
不禁意犹未尽的放下筷碟,道:“就这么点儿?”
乔彦玉一指远处雪地中如长龙一般的灶台和案桌,笑道:“就吃这么一筷子,您要是真从这头吃到那头,还没能撑破肚皮,算您好胃口。”
其他人就都笑了起来,荆氏家主就笑道:“可不敢就这么吃下去,要不然,楼内大堂里的正菜可就只能干看着了。”
乔彦玉恭维道:“还是您料的长远,不错,今日拍卖的压轴菜,正是在楼内大厨房现场烹制。”
曾氏就问道:“要拍卖的压轴菜,也会用到这里的调料吗?”
曾氏家主也发现了,最后激发出浓香,也是让这腊肉蒜苗一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增色添彩的正式那些最后加入的调料。
乔彦玉就道:“这三五种调料,只是今日这道压轴菜用到的调料中的冰山一角,但在下可以做保,诸位有谁能最终成为菜品的拍卖得主,类似刚才这道家常菜,您自己想做多少就有多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看自己的口味。”
荆氏家主和曾氏家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
一道菜品不算什么,但若是这一整套的调料配方,那便是大有可为了。
有一个家主提醒道:“乔公子,刚才您说,那大豆油真正过人之处,在于油炸,请问这油炸,可是与寻常油炸有何不同之处吗?”
乔彦玉笑道:“并无不同之处,只是用起来,更加豪气罢了,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随着乔彦玉来到另外一个比刚才炒菜的灶台大了足足一倍之处,这里同样围了不少的人,不少人拿着筷子从一个竹筐子里夹东西吃。
众人走进一看,就见丸子、豆腐、鸡蛋、火腿、蘑菇、各色油果子等已经炸好的还没有开始炸的正在油锅里翻滚着的琳琅满目摆了一大堆,一手长筷一手大漏勺的大厨大冬天里一身单一满头热汗,长筷在油锅中缓缓搅拌,见翻滚的果子微微泛黄就用大漏勺一抄,将之捞起,颠了颠油滴,将之放到一处小竹筐里,也就停了两个呼吸间,原本还是偏白色的油果子就变成了金黄色,煞是喜人。
有家主不懂就问:“这是什么菜品?”
乔彦玉道:“是蜜三刀,一种面点。”
这个家主很感兴趣问道:“可以品尝吗?”
乔彦玉:“稍等,还有一道工序没有完成。”
乔彦玉刚说完,就见一个小工端起那个盛着刚出锅不久的面果子倒入一个木盆中,然后从一个大罐子中勺了满满一大勺的糖浆浇淋在盆中果子上,然后他双手捧着这个不大的木盆不断的摇晃颠动,金黄的果子在木盆糖浆中翻滚碰撞,沾满了一身的糖浆,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油亮的色泽。
这还没有完,等糖浆滚的差不多了,这小工抓了一把白芝麻洒在木盆中,做最后的颠动,最后才将之倒入早就准备好的大盘中,一盘蜜三刀就算是真正做完了。
在此之前,只能被叫做面果子。
乔彦玉先一步护下了这一大盘蜜三刀,招呼众位家主道:“快来,下手慢了可就被抢光了。”
众位家主宛然一笑,即便不在这京都,这蜜三刀他们也没少吃,但亲眼见到它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是头一次,果真稀奇。
一位家主品味着在唇齿间弥漫的甜蜜,不由问道:“咱们刚才可是亲眼看到这蜜三刀是怎么做出来的,是不是咱们回家按照这工序,自己就能做出来了?”
乔彦玉举着咬了一般拉丝两寸的蜜三刀笑问道:“那你可是知道,这果子下油锅之前,是怎么做成的吗?”
这人:“自然是用面”他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点心,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
是啊,他们都知道这种叫蜜三刀的点心是用小麦面粉做出来的,但具体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给你一袋面粉和一锅油,你能做出来吗?
乔彦玉哈哈大笑道:“所以说,丰楼即便将所有秘密都摆在诸位面前,也不怕失窃,诸位可明白其中原委了?”
荆氏家主就叹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做不出来好菜品来的,丰楼之阔气,我等已经瞧见了。”
乔彦玉继续道:“我说过,我既然邀请诸位前来,就不会让诸位无功而返,即便最后没有拍的菜品,今日长长见识也不枉此行了吧?”
“正是。”
“大开眼界”
“不虚此行”
众位家主纷纷附和,都认同乔彦玉此言,直到此时,他们方才将心放到肚子里去,觉着没白白冒着风雪大老远的跑来京都一趟,给乔氏的面子也很值得。
乔彦玉又带着这些家主们逛了几个灶台,吃的半饱的时候,主楼那边锣鼓想起,乔彦玉笑道:“拍卖即将开始,诸位,咱们该入席了。”
此时的丰楼大堂内,已经摆了几十张一般大小的圆桌,桌面铺着红绸布,红绸布之上,还有一个比圆桌小了一尺的圆盘,而这圆盘,是可以转动的。
端敏长公主好奇的将圆盘转来转去,乔王妃在旁笑道:“我听说,这丰楼三楼那神秘的宴客厅里摆的就是这种可以转动的圆桌,今日竟给搬了下来,可见丰楼这次果真是下了血本了。”
太夫人笑而不语,许王妃也没开口,因为权应萧在。
权应萧道:“丰楼连镇店的菜品都拿出来拍卖了,一张用餐的桌子算什么?”
乔王妃被软软的顶了一下,只做寻常抿唇而笑不语。
七皇子指着被大片帷幔遮挡的舞台,奇道:“那里怎么遮挡起来了?可是有什么宝贝在里面等着给我等看吗?”
四皇子就道:“等着呗,早晚都要给我们看。”
七皇子包子脸都皱巴到了一起,道:“四哥,你可真没趣。”聊天啊,这一下子将天聊死了,可怎么打发时间?难道要听某些人阴阳怪气的说来说去吗?
他还是个没开府的乖宝宝,可不喜欢听这些。
四皇子是个胖胖的富贵闲人,他此时正端着一杯热饮咕嘟咕嘟的喝的畅快,闻言就道:“小七,你是皇子,不要大惊小怪的,显得忒没见识。”
七皇子死鱼眼:“哦,四哥你有见识,那你来说说,这丰楼的台柱子是那种菜品?”
四皇子摇头晃脑得意道:“不告诉你。”
七皇子白眼都要翻上天去了:“不知道就不知道,还不告诉我,故作神秘,装什么大头蒜呢?”
四皇子笑笑,并不与弟弟争这一时的长短,心道,这丰楼的台柱子是什么我还真知道。
我还知道,这丰楼的台柱子时常换来换去,不止一个呢。
夏川萂安排停当之后,来到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这边,笑问这里身份、辈分最高的长公主道:“拍卖即将开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端敏长公主笑道:“很好,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呢?”她问的是太夫人。
太夫人拍着夏川萂的手笑道:“尽管去做,不要怕,咱们都给你兜着。”
夏川萂笑着福了一礼,道:“都听您的。”
夏川萂回头打了一个手势,范思墨和金书两个作为今天的主持人上台开始做开场白。
下方已经坐定的客人们见到众星拱月的台前走上两个秀美的姐妹花,不由都安静下来,仔细看她们要做什么。
范思墨:“隆冬已至,瑞雪丰年,三生有幸,有此盛会,诸君,有礼了。”
两女齐齐对着客人们一礼,欢迎大家伙齐聚丰楼。
下面坐着的男客顿时一阵叫好声,有的还怪笑着吹起了口哨,引的坐在前头的贵客和女眷们直皱眉,七皇子还是个少年,大家伙儿齐聚一堂品尝名楼的镇店之宝,明明是很高雅很热闹很新奇的聚会,偏偏被这么几个下三滥货色给扰兴,这如何能忍,顿时撸袖子站起来横眉竖目指着那几个叫的最欢的人喝道:“左右,给本皇子赶出去!”
顿时十来个带刀侍卫从暗处冲出来,不由分说架着这几个人捂着嘴拖走了。
场面顿时一阵安静,有的缩头缩脑的一脸惧怕不敢造次,但更多的人则是欣慰颔首,觉着今次果真没白来,居然有皇室坐镇,而且还不是一个,瞧瞧最前头那几桌,长公主做主,国公太夫人作陪,其他来的也不是皇子就是公主,王妃诰命王子皇孙更是数不清
试问他们这些人一年到头、或者说这一辈子,能见到几位皇室、世家贵人呢?今日一下子见这么多,而且,还很可能有出头的机会,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
不过,他们摸摸自己的钱袋子,心下又发愁起来,身家不够可怎么办才好呢?
但似荆氏和曾氏这等有实力的豪门大族,心下可就踏实多了。
乔彦玉去请他们的时候,多少透露了一点此次拍卖的真正目的出来,他们答应前来,自然是骑驴找马看着做投资来了。
来之前有多少顾虑,等真正坐下来,看到了这里的场面之后,现在心下就有多笃定。
丰楼这次放手露出来的财富他们是一定要分一杯羹的,若是同时在某位大人物面前露脸,得到一些仕途之上的帮助,那就更是求之不得了。
一些不尊重的人清出去之后,上面的金书也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宣布道:“接下来要展示的第一道菜品是:飞燕迎春。”绕了个圈子,笑问道:“诸君可以猜猜看,这道‘飞燕迎春’是吃的何种食材四殿下,您可是咱们丰楼的常客,还请您缄默。”
场面顿时一阵闷笑,四皇子也是个诙谐的,他起身对着全场之人团团一抱手,以示他的确是丰楼的常客。
众人见四皇子如此平易近人,便也不收着,轰然而笑起来。
七皇子也凑趣大声道:“既然名字是叫‘飞燕迎春’,那吃的不是燕子就是花朵了。”在丰楼,鲜花入菜是常事,所以七皇子猜测这道菜吃的应该是花。
金书笑道:“您只猜对了一半,这道菜,吃的是燕子,又不是燕子,诸位请看——”
金书一摆手,身后帷幔拉开,露出了摆在案桌之上椭圆形白瓷盘,白瓷盘一端卧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白瓷盘另一端,则是一个鸟巢,鸟巢里躺着一小堆撒着黑芝麻的鸽子蛋。
瞧那燕子身上油亮金黄的色泽,瞧那燕子似拢微拢似飞未飞的翅膀,瞧那昂头张嘴的灵活劲儿,即便他们只是远远瞧着,只能看到一个“色”,也能想象出闻到鼻端的“香”,和吃到嘴里的“味”。
就有人小声道:“瞧着不是真燕子,是”
“是鱼!这道‘飞燕迎春’是用鱼做出来的。”
可不是嘛,瞧那燕子尾巴,瞧那燕子翅膀,那活脱脱的不就是鱼尾和鱼翅吗?再看最明显的燕子头,可不就是鱼头?
哟,鱼头里还含着一枚红果,瞧着就喜庆漂亮。
卫简容巴着端敏长公主的胳膊不住摇晃,小声雀跃道:“真是漂亮,真好看,就是不吃,光看着就让人喜欢。”
太夫人另一旁的郭彩儿也捂着嘴小声跟小姐们道:“做的这么漂亮,可怎么让人吃呢?”
金书拍拍手掌,笑道:“诸君猜的不错,这道菜,正是用三金二两的大河鲤鱼做出来的。”
台下嗡嗡声顿时更重了,范思墨再次拍手,引起众人的注意之后,大声宣布道:“现在,有请徒大师上台,为大家现场全程演示这道‘飞燕迎春’的做法。”
“好!!”
场下顿时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呼喝着拍着手掌欢迎徒大厨上台为他们演示鲤鱼是怎么变成飞燕的。
第236章 第 236 章
有人天生好命, 生来显达,有人命如尘埃,生来低贱, 但也有些人, 生于微末, 亦能步步登高, 老年安稳。
徒四觉着,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活了大半辈子,也看透了些世事,明白了些道理, 在他自己身上, 他看到了,人的命运是真的可以改变的。
单看你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是什么样的人。
也就是际遇。
徒四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记得自己排行是四, 至于其他,他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不是姓徒都记不清楚了,他原本应该是姓土?或者是姓涂、姓都、姓卢?亦或者是姓什么其他的姓氏。
但算了,他连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没有,到底姓什么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徒四从有记忆起就在流浪,因为他生的比别的孩子要高要大, 能抢到更多的饭,没有饿死在街头,但这些抢来的些许馊饭也只能够不饿死他, 吃饱是不可能的。
他四处流浪, 某一天就流浪到了朝廷征兵处,没跑成, 被逮入军营服兵役去了。还是因为他生的高大,身子骨也还算健壮,又能打会跑,很快就在兵营中脱颖而出。长官想要提拔他,但他对伙房情有独钟,就申请去做一个火头军百夫长。
这年头,再没有比吃饱饭更重要的事了,年轻的徒四真诚的认为,只要守着灶房,就能有自己一口饭吃,就是给个金山他都不换。金山可买不到实实在在的粮食,而他守着灶房就有,换什么呢?
傻子才换。
火头这个位子没人跟他抢,比不过他的那些人求之不得,他去做了火头军的百夫长,留出来的好位子自然会有无数的人补上。长官对他恨铁不成钢,到底没有放着他不管,将他荐给了老英国公,去到郭氏军营里做——火头军。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际遇,当时不觉着有什么,心道只要还能让我混灶房,给朝廷当兵还是给郭氏当兵还不都是一样?都是一样当最低等的兵卒子,贱命一条。
等过了几年,具体几年徒四也记不太清楚了,他年轻的时候都是能活一天算一天,不爱记日子,应该是过了好几年,有一天他在街头遇到了从前睡一个营帐的兵卒,这个兵卒成了逃犯,浑身是伤,一双眼睛狠厉的跟孤狼有一拼。
从他这里,徒四了解到,他、以及很多像他这样的兵卒,因为没饭吃,没饷银拿,只能出来给人干私活脏活,现在事发,主家将锅扣到他的头上,他只能逃跑。
但他只有一个人,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徒四也看得出来,他也不想继续跑了,烂命一条,是死在街头还是被扔去乱葬岗被野兽啃食,差别不大。
徒四也不敢收留他,也实在无法为他做什么,只能等他死了,用一张草席替他收敛了尸体,挖了个坟头将他给葬了。
回到军营之后,徒四想了一宿没睡着,郭氏军营也不好混,也拿不到足够的饷银,但好歹没饿死他们,也没逼的他们去做亡命之徒,算好了。
第二日,徒四一面收拾些浊酒狗肉一面打听之前提拔他的长官的下落,想要去拜访一番。
已经懂得一些人事道理的徒四心口发热,暗道,他给我找了个好去处,我应该去谢他一谢的。
但很可惜,他托了很多人,打听了很久,都没打听出那位长官的具体下落,后来听说,他死了,坟头也不知道在哪里,徒四只能作罢。
徒四就这样守着灶房一亩三分地赖赖巴巴的活着,直到有一天,英国公突然亲自来兵营里为长孙挑选亲卫。
有人没被挑中,自然也有人被挑中了,徒四就是其中一个,还是因为他身形高大壮硕,加之这些年他不好色不好赌,身上没有丁点劣迹,一眼就被英国公给挑中,去给年仅十来岁的嫡长孙郭继业做——火头军。
但他从百夫长升了五百夫长,算是高升了。
原本以为只是换到一个地方做火头,谁知道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二个际遇,他遇到了一个小丫头。
哈,一个据说已经六岁,但看着也就四五岁还不长头发喜欢戴着个假花发箍充门面的小丫头,总是来他的地盘指指点点的要做这个要做那个。
这灶房是他的天下,在这里,他就是天王老子,要做什么饭要怎么做他说了算,要她个毛丫头瞎指点臭显摆!
但不行,这丫头身边跟着的不好惹,他还真就得听着。
后来
后来就是天翻地覆地覆天翻,他随着少主上了战场,杀敌、做饭、杀敌、做饭、杀敌、杀敌、饿着肚子杀敌
军中无粮了,他这个火头军千夫长成了摆设,得了,拿着菜刀去砍马腿吧,好歹他还比别人多出一把刀傍身呢,哈哈。
后来又有粮了,他也升了裨将,再后来,战打完了,他做了将军,也要退伍了。
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年至不惑了,大将军要他退伍,说他五年前一下能砍几十条马腿不含糊,现在,只能砍十来条了,体力下降、反应下降、精神头下降该退了。
大将军让他退,那就退吧,北境实在不是个好地方,他在这杀了五六年的胡人也实在是不喜欢这里,但他能退去哪里去呢?
他不记得他家乡是哪里,他这一生,活的最长时间就是军营,待的最快活的地方是
是桐城。
他跟大将军道:“我想回桐城安家。”
大将军道:“好,你去找川川吧,她会安排你成家的。”
徒四呲牙笑了,去找那丫头,等见了面,看他怎么好好宰她一顿!
回到桐城,他如愿以偿的娶了房媳妇怀了个娃娃,但是,无聊,日子过的十分无聊。
有一天,他逮住从外头做事回来的小丫头,让她给他找个事儿做,要不然他觉着自己再这么下去没几年好活了。
小丫头问他:“那你想做什么呢?”
想做什么?
徒四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才道:“我还是喜欢待在伙房里,但我也不想去做厨子,休想让我给人做菜吃。”
小丫头想了想,笑道:“我倒是有个好去处给你,丰楼正缺一个大厨,你去坐镇如何?”
徒四不想去,他道:“你别唬我,你那丰楼我也听说了,专从达官显贵口袋里搂钱,他们嘴刁的很,就我这半吊子手艺,做做半生不熟的大锅菜给兵卒子吃还行,伺候贵人的舌头,算了吧。”
小丫头努力说服他,道:“我觉着你很好啊,心细手稳,一双手,既能穿针引线缝补衣裳,又能挥舞大刀庖丁解呃、马,力气大,能颠勺,眼界宽,我的那些香料你都知道,有一部分还是你帮我弄来的,至于做菜,很简单的,对着菜谱,只要做熟了再撒上香料调味,就是一头猪都能做出能吃的饭菜来。”
听了这话,徒四觉着,自己还是要比一头猪聪明一些的,但他也没这丫头说什么就信什么,晕头晕脑的真去了,而是跟她要来一本菜谱,对着试着做了几道菜,发现,有了那些调味料,做出可口饭菜,真不难。
小丫头嘴很甜,笑眯眯恭维道:“那是你有天赋,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厨房杀手,就是将所有人食材调料放他手里手把手的教他做,他也能把厨房给炸喽这就是没天赋的。”
可真是瞎说谎话不过脑子,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谁将灶房给炸了的,不过,小丫头是好心好意,他就不跟她计较了。
既然手艺得到了认可,徒四就收拾收拾带着媳妇和未出生的小娃娃去了丰楼,这一待,就待到了现在。
丰楼,是他的第三个际遇,丰楼主楼的第三层楼,就是他此生的最终归宿了。
在这第三层楼,他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菜,那丫头说,做菜做的就是个心情,他心情好了,做出来的菜吃着都让人开心。
这可拉倒吧,吹牛真不是她这么个吹法,但是,达官显贵们喜欢。
那就行吧,就按照她说的,皇帝陛下来了,也只能吃他凭着心意做出来的菜,不能点,不能问,只能评。
要是评不出三五六来,他可是要恼的。
恼是真不敢恼的,顶多露出一些怀才不遇的委屈之色,最好再露出一点攀登厨艺最高峰的落寞感和孤寂感,那就更让人唏嘘和心生愧疚了。
总之这里面的花活一套一套的,这么些年,他也算是有些许心得了。
今日,他这个神秘大厨头一次当众露面,正是该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第237章 第 237 章
做鱼, 如果想要做出花样,最考验的还是刀工,轻了不行, 分骨、刺、肉需要一定的力度, 太重了更不行, 一刀下去, 鱼分两半,还要什么花样啊。
所以, 拿大刀的,真不一定能拿菜刀,这里面轻了重了是有细微之处的讲究的。
比如说, 取出鱼脊骨之后, 需要做燕子的身形和燕翅,做燕子身形,需要刀刀至鱼皮不破, 鱼皮何止是薄,它还脆弱,要让肉切开还一点都不破皮,只这一点,就够使刀的人拿捏好手上分寸了。
坐在前头的诸如长公主和太夫人她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徒大厨是如何操弄着一把厚脊菜刀一点点的精雕细啄一片鱼肉的, 七皇子他们这些少年们,更是欢脱,直接走到台上徒大厨后背处, 探着脑袋仔细观看, 要不是怕影响下头同样观看的姑姑嫂子姐姐妹妹们,他们估计都能把徒大厨给围喽。
坐在远处的人可就抓耳挠腮了, 他们只能看到徒大厨的菜刀上下翻飞,压根看不到那鱼肉怎么样了,这时,有司仪就来将他们向去拆除了隔板的大厨房那边引,台上看不到,他们可以近距离在后厨这边看。
无他,一条鱼可不够这么多人分的,台上徒大厨在展示,大厨房这边也在同时进行,力求能同时将这第一道拍卖菜给客人上桌品尝,这样客人尝到了味道,才能拍卖出好价格。
即便如此,大厨房这边也只有十条鱼,也就是说,只能有十桌客人尝到如此佳肴,其他人,只能干看着了。
虽然有些人看不上大厨房这边,觉着台上徒大厨那里才是最好的,但也没办法,谁让他们挤不到前面去呢?也不敢真挤,毕竟刚才被拖走的人还历历在目呢。
做完燕身,修完鱼尾使其更像燕子尾巴,放在清水里清洗一下,徒四将鱼拎起来展示给所有人看,这个时候鱼肉呈自然生冷状态,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也表示出第一步刀工这一部分已经完成了。
此时,范思墨就将徒四用的菜刀展示给所有人看,笑着说了一声:“此次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品:丰楼菜刀。请诸君细看。”说罢,将着菜刀放到仆从捧着的红漆托盘里,让他捧着这托盘下到台下让所有人近距离细看。
有的人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一把菜刀,有什么好拍的,但有在武器方面涉猎的,一眼就看到了这刀背和刀锋的不凡之处,有人情不自禁的上手去拿,被这仆从给躲了过去,这想要拿菜刀的人不甘心,想要去夺,结果,被这仆从一个闪身,躲了开去。
就有人嘻嘻笑道:“郭大将军麾下兵士,会让你夺了刀?还是回去再练两年吧。”
夺刀这人有些讪讪,不住的搓着手指,道:“我就是看着刀就手痒,老毛病了,老毛病了”
周围人都善意的笑将起来,笑的同时,也明白了,这菜刀,可不仅仅是一把菜刀。
据说,郭氏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内就打的胡人不敢南下,靠的除了丰足的粮草,就是碾压胡人的利器和兵甲。
利器和兵甲他们是看不到了,但从这把菜刀上,似乎能看出些许锋芒。如果这菜刀和利器同出一技
谁说这菜刀就不能做利器呢?!
顿时,想通这一点的人看这把菜刀的眼神不一样了,就有人大声问道:“敢问,丰楼是只拍卖菜刀成品,还是连同做刀的技艺一起拍卖?”
场面顿时一静,具都看着台上的范思墨和金书两人,当然,他们更想去看丰楼之主夏川萂和大将军郭继业,但谁让他们看不到呢?
范思墨笑道:“自然是只拍卖成品,十把菜刀打包拍卖,价高者得。”
听到这个回答的人不免扼腕叹息,但也明白,这制造刀器的技艺自然要由朝廷把持,怎么能轻易就让他们给买到,但若是一次性买下十把菜刀,现成的利器,也很不错了。
台下喧闹了一会,台上徒四正在开始着手腌制鱼肉。
这腌制也是有讲究的,只加葱、姜、盐、黄酒即可,不需要加胡椒粉,不然鱼肉会发黑,颜色不好看。
徒四一面轻轻的抓拌鱼肉入味,金书一面让人带着四种调料下到台下展示给众人看,葱和姜就不用多说了,这是早就沿用千年的调料,众人对雪白细腻的盐和色泽清亮的黄酒更感兴趣。
盐,雪白的雪花盐,不同于卤盐的苦涩和青盐的粗大涩口,这雪花盐,沾一点放嘴里一尝,只有纯正的咸,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味道。众人惊异,如果没有苦和涩伴随,做出来的菜,自然不会损坏食材原本的味道,吃着自然会更甘醇更鲜美。
还有这黄酒,这样品色上等的黄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调味的,这丰楼,果然财大气粗,要不然做出来的菜要更好吃呢。
金书在台上宣布:“这便是第二件拍品:丰楼黄酒酿造方子,附带十坛上等黄酒。”
有人就问了:“不拍卖盐吗?”这个人问的,自然是制作雪花盐的方法。
金书笑眯眯回道:“盐乃是国之重器,只有有限的几个大家族才能代朝廷制盐卖盐,我等不会越俎代庖。”
众人顿时唏嘘不已。
楚朗和楚源兄弟两个坐在人群中同样笑的跟两尊弥勒佛似的,乔氏和三皇子这边也是面不改色,跟这话与他们无关似的。
在鱼腌制的空档,徒四又做了鸟巢,摆上提前煮好的鸽子蛋,然后捏着一把小刀咻咻咻唰唰唰的雕萝卜花给白瓷盘做造型,众人只能看到白色赤色的萝卜碎屑飞溅,看到一片片精巧的花瓣在他粗糙的大手中诞生,却是看不到他手指的动作,看不到刀势的走向。
四皇子在台下叹道:“不管看过多少次,每一次都会被他这一手用刀的绝技给震撼到。”
三皇子也赞道:“非十年之力,不能得今日之功。”
端敏长公主问太夫人:“我怎么听说,这人原本是你们家中的军奴?”
太夫人摇头道:“他是当年被我儿选给继业的亲卫,可不是什么军奴。”
“原来如此。”端敏长公主心道,挑中之后算是亲卫,挑中之前,还不是军奴?不过,看人家现在这排场,再说是军奴也确实不大妥当,就道:“难得他人长得这般粗犷,手艺这般秀美。”
太夫人:“都是下了功夫练的,背地里不知道割手流血多少次才能练出今日绝技呢,咱们看看也就行了。”
端敏长公主问夏川萂:“这手艺真这般难练吗?”
凡是听到这话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夏川萂怎么回答。
夏川萂想了想,认真道:“我五岁上识得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用刀的高手了,那个时候,他能用大刀将嫩豆腐切的跟头发丝一样细还不断,我每次想吃豆腐的时候都要央着他给我切豆腐丝,他每次都能切的一般无二的细且长,从未出过差错所以,这般雕花技艺对我们来说难如登天,对他来说,就跟喝水吃饭一般简单吧?”
这也是夏川萂认为徒四能做顶级大厨的原因,因为别人或许要花费十年十几年功夫练成的刀工技艺,徒四已经具备了,他所欠缺的,只是尝试和开拓眼睛的知识。
索性徒四是个能下上功夫钻研的,就跟范思墨一样,仅凭夏川萂只言片语的述说,就能靠自己的智慧做出更胜一筹的佳肴来。
端敏长公主点头同意道:“原来是少年成材,难怪能有今日成就”
台上,徒四已经雕满七朵粉的红的橙的牡丹花摆在了鸟巢周围,现在,就差飞燕了。
已经腌制好的鱼肉用干麻布吸一吸水分,然后开始细细的涂抹干淀粉,范思墨开始在旁介绍,道:“诸君,您别看眼前的面粉熟悉,这里面可是大有讲究,它和普通的小麦粉不一样,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大家可自行品鉴一番。”
说罢,她拍拍手,两列侍女手捧托盘鱼贯而入,给客人们一桌上了一大盘吃食。
这吃食外皮竟是玲珑剔透,能看的到里面的乾坤所藏。
有知道的人就道:“水晶饺子。”
范思墨笑着解释道:“有许多人都吃过丰楼的水晶饺子,念念不忘,也好奇这种可做点心可做菜肴可做主食的水晶饺子是怎么做成的,诸君,现在不妨告诉大家,这水晶饺子的水晶皮,就是用这丰楼面粉做成的,此为丰楼第三件拍品:淀粉方子。”
“淀粉?为什么叫淀粉?”
“这哪里猜的出来,估计是好听吧?”
“不会,丰楼取此名自有其深意。”
“淀粉,淀粉,不会是沉淀的面粉吧哈哈哈”
不管下头的猜测好奇,台上,徒四在给每一寸鱼肉都抹好淀粉之后,放在大漏勺种,开始摆飞燕的造型,在他摆飞燕造型的时候,有两个小工已经在旁摆炭火烧锅热油,徒四摆好飞燕造型之后,将手放在油锅之上试了试温度,小声跟小工说了句什么,小工忙蹲下身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下头就有聪明的道:“这做菜啊,最讲究火候,这小工定是火烧的不够旺,让徒大厨不满意了”
另一个人就说了:“难道不是火烧的太旺了,让徒大厨不满意了?”
这个人就哧道:“这向来只有嫌火烧的不够旺锅不够热的,哪里嫌锅太热的?一看就知道不懂庖厨之道”
那个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反驳了。
所以说,真不是夏川萂瞎大方,敢当众展示秘方给所有人看,因为就是一眨不眨的让你盯着看完全场,你也不能复制出来全部。就比如说这炸飞燕的油温,还真不能高了,因为油温太高,会让燕子翅膀直接定型,硬邦邦的失去了灵动性,而是需要五六成热的油温,慢慢浇热,在半熟不熟的时候用筷子分开翅膀黏连之处,使翅膀造型更好看。然后再小火慢慢烧热油温,一点点将燕子的羽毛炸的支棱起来,再全身下锅炸,将整个鱼身炸透炸熟。整个过程,但凡有一处操作不当,燕身、雁翅、燕毛、燕尾不是掉了就是散了,最后估计就只剩一颗燕头了。
所以,油温的控制和炸制的手法上要尤其的讲究,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只能靠大量的经验积累,还得是有效的经验积累,否则,你就一点点的摸索去吧。
炸完飞燕,接下来就是整道菜的最精华之处,调制糖醋汁。
金书提醒道:“诸君可要注意了,这道菜吃着是何滋味,就看这糖醋汁的了。”
这回,金书不再具体说这糖醋汁是由何种配料是如何调制的了,众人只能看的到那位神情严肃一言不曾发过的徒大厨一手大勺一手小勺,小勺不断地向大勺里添加红的黄的白的液体和颗粒,然后大勺一股脑的倒入锅中,一面搅拌任由白雾升腾,香气弥漫,一面又不停的向锅中继续加各种调料,每一次调料的加入这酸的甜的醋的香气就更加弥漫几分,最后大约是差不多了,就见徒大厨拿起大漏勺,大漏勺上还卧着刚才炸好的飞燕,他一手大漏勺掌握飞燕的角度,一手小勺子不断地将刚烧制好的汤汁淋满整个燕子
一道和开场时一模一样的“飞燕迎春”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呈现出了最终的面目。
在飞燕入盘同时,金书做最后的解说:“此为第四件拍品:糖醋汁调料配方。”
金书说完之后,就和范思墨携手下去了。
这道“飞燕迎春”菜肴则是被摆到了舞台正中央的高脚案桌之上,以供大家欣赏。
一条鲤鱼是怎么做成美轮美奂的菜肴的,大家都看到了,一时间场内竟寂静无声起来。
夏川萂起身上台,站到了案桌旁边,高声道:“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吉祥飞燕,迎春归巢,诸君,请你我一同祈盼隆冬快快走过,共同见证春回大地,情满人间。现在,‘飞燕迎春’系列拍品现在开始竞拍,价高者得,诸君,请了。”
夏川萂话还未落,七皇子一个蹦跳起身就要往台上冲,乔彦玉这边才刚站起,七皇子已经来到台上案桌的另一边了。
七皇子笑嘻嘻团团做了一个揖,笑道:“诸君,今日,就有我来做赞礼郎,为大家喊竞拍价哈乔氏公子乔彦玉,就是大家的拍卖官了”
七皇子话都说完了,乔彦玉才迈上台阶,走入台上,接受众人的瞩目。
四皇子摇头跟端敏长公主叹道:“姑母,您就不该跟楼主说亲要他上台,这又不是好玩的,别再让他搞砸了场子。”
夏川萂已经下的台来重新做下,听闻此话就笑道:“拍卖原该热闹些,七皇子愿意上台,我求之不得”
先拍卖菜刀,再拍卖黄酒方子,第三拍卖淀粉方子,第四拍卖糖醋汁以及调料方子,最后是压轴,拍卖整个“飞燕迎春”菜肴的制作方子。从一开始的刀工,到每一个步骤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一一列的明白。而且,这最后一个拍卖,包含了前面四件拍卖品,所以这最后一道拍品,是以万两白银作为起拍价,每次加价,不少于一千两白银。
至于兑付方式,以现在的市价算,包括且不限于粮食、棉花、布帛、煤炭、木材、石料等一切可以用于赈灾的物品,不管是用什么兑付,只要总价等于拍卖价即可。
为了表明丰楼不是在打马虎眼,夏川萂专门制造了一个秘方折子,三寸厚半尺见方的折子,一左一右两个侍女将折子展开,居然有超过一丈长,而且仔细看上面书写的字,不说是蝇头小字也大不到哪里去,并没有为了占空间将字体往大里写。
别的不说,光看这折子的长度,这密密麻麻的字数,就应该相信这里面的内容之丰富,之细致。
正如夏川萂一开始放出去的话去,只要你拍买到了方子,丰楼包学包会,你学不会,丰楼不会放你离开的。
徒四现做的这道“飞燕报春”自然上了端敏长公主的桌,此时桌上也已经上好了其他菜品,夏川萂建议道:“殿下,不如咱们一边吃一边看拍卖如何?”
端敏长公主笑道:“正合我意。”
说罢,也不再多等,自己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飞燕毛送入口中仔细品尝,连连点头跟太夫人道:“我喜欢这个味道,光就着它我就能吃一碗饭。”
太夫人也道:“又甜又酸,十分开胃,”又招呼其他小辈,道:“别看着了,都尝尝吧”
太夫人作为半个主家做招呼,四皇子等众位小辈们也不再拘束,都齐齐伸筷子向这美丽的飞燕,只一个回合,这燕子就秃了。
前面几桌也上了大厨房那边做好的“飞燕迎春”,味道是不是跟徒四做出来的一样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想要拍卖这道菜品使自己独有的心思却是越发强烈了。
荆氏和曾氏固然心动于前面四件拍品,但相比于最后这件神乎其技的拍品,前面那四件就微不足道了,尤其是这糖醋汁,光闻着他就唾液大发,恨不能多吃两碗饭安慰一下咕咕叫的肚皮。
荆氏家主和曾氏家主与其他家主一样,一千两千的慢慢往上加价,但似乎是嫌太过啰嗦了,一个声音道:“老夫出价三万两白银。”
场内顿时一静,众人都探头去瞧这位大手笔喊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夏川萂光听这声音就笑了,她安排的托儿开始带节奏烘托气氛了。
荆氏和曾氏家主对视一眼,心下都犹豫要不要再加价,毕竟,三万两
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不是他们拿不出来,是太多了,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期了。
乔彦玉喊道:“三万两一次,三万两两次”
七皇子上蹿下跳欢快道:“三万两,三万两,还有没有加的,三万两白银,今日这道绝美的‘飞燕迎春’就归这位”
“三万五千两!”荆氏家主到底狠下心,又加了五千两。
曾氏家主看了眼荆氏家主,喊道:“三万七千两。”呵,在淮北,他曾氏什么时候被荆氏压下去过?
刚才喊价的那个家主有些犹豫了,想了想还是咬牙喊道:“三万八千两。”
荆氏家主冷哼一声,喊道:“四万两。”
场内一下子到处都是抽气声,四万两,佛祖菩萨天老爷,这年头银子竟都不是银子了不成?
用四万两买一道菜,这人不是失心疯了吧?
曾氏家主也小声说荆氏家主:“我说兄弟,悠着点,荆氏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钱吗?”
荆氏家主皮笑肉不笑道:“我荆氏一定能拿的出,就是不知道曾氏是不是徒有虚表了。”
曾氏家主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再继续喊价。
乔彦玉:“四万两三次。这道‘飞燕报春’以及系列方子被淮北荆氏家主拍得,恭喜荆家主。”
侍女小心将折子折起,放在红绸布做底的红漆托盘中,站在了上台来的荆氏家主之后。
荆氏家主笑眯眯对着台下众人团团作了一个揖,道:“诸君,鄙人荆氏,出身淮水之滨,祖上曾祖家祖家父鄙人鄙人之妻祖鄙人之”
曾氏家主脸色铁青的听台上的荆氏家主嘚啵嘚啵的从荆氏祖上是如何发家的说到妻子祖上是如何发家的,听荆氏家主说他们荆氏子弟是如何发奋读书,为乡里造福,为朋友尽义,为陛下尽忠
荆氏家主是说给他们这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听的吗?
不,他是说给在做的皇子公主们听的。
好一个奸诈非常的荆家主,曾氏家主悔之晚矣!
夏川萂兴味非常的听荆氏家主在上头自吹自擂,给端敏长公主斟了一杯葡萄酒解腻,央求道:“殿下,等会您说两句呗?”
鼓励鼓励嘛,人家在上头表演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这桌的贵人们说两句,给他们长长脸?
三皇子和四皇子估计是很想说的,毕竟这可是豪掷四万金的大豪族,她就不信这两位年长的皇子不眼馋,但夏川萂不想让他们在她这里出头,那么就只能辈分压他们一头的端敏长公主出头了。
许王妃看了眼夏川萂,又看了眼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丈夫,心下暗叹,道在这几位面前,没有他们家说话的份儿。
端敏长公主已经想离席了,这么一下晌,眼看天都黑了,她热闹已经看过了,菜也吃过了,想休息了,要不是为着皇室的脸面,谁会听那老头在上头嘚啵个没完啊?
端敏长公主饮了口葡萄酒,颔首应道:“可。不过,他再说下去,我就走了?”
夏川萂笑道:“您稍等。”
她轻咳一声,声音有些大了,台上的荆氏家主虽然说的唾沫横飞,但注意力可一直在皇室这一桌呢,见到夏川萂笑吟吟的看他,还咳嗽了一声,顿时停下说话的嘴唇,眼睛看着夏川萂示意她有请。
夏川萂笑道:“荆家主,长公主殿下有话训诫。”
荆氏家主忙躬身弯腰,道:“长公主殿下有礼。”
端敏长公主不苟言笑,端庄威严道:“淮北荆氏,名不虚传,望你以后不妄自尊大,亦不妄自菲薄,好好做人,为国培养栋梁之材,不负今日你挣得的名声。”
荆氏家主激动大声道:“荆氏谨领长公主殿下训诫。”
端敏长公主似乎很满意他的样子,微微露出个笑模样,然后在卫简容的搀扶下起身,前呼后拥的施施然离去。
全场起身,躬身恭送端敏长公主殿下离场。
等将人送走了,夏川萂回身对所有人笑道:“诸君,今日没有尽兴的不必气馁,明日还会有一场拍卖,菜名叫做:鲤鱼跃龙门。敬请期待。”
扔下这么个大雷,她也奉着太夫人离场了。
郭继业:
他也想跟着离开,但不行。
郭继业对着嗡嗡嗡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众人,拱手请道:“诸君,今日难得相聚,请不醉不归,上酒!”
身穿绫罗绸缎的侍女捧着酒坛上场,属于酒客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238章 第 238 章
四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 一个人一年所有吃穿花用加起来都用不了一两银子,现在,四万两白银所购买的物资, 足够安顿京都十里之外的那五万灾民了。
但仍旧不够, 因为运输是有损耗的, 还有, 救助灾民,不是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 等最冷最苦的日子过去,他们是要返乡恢复生产的,恢复生产, 种地需要种子需要农具, 被风雪压塌的房子需要重新建,因为没有看顾被顺走被损坏的必要物品需要购买
在土地里重新长出粮食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属于青黄不接的时间段, 在这个时间段里,难道就不需要吃饭了吗?
所以,救助一个灾民,光给钱是远远不够的。
四万两白银,看着很多,真正用起来, 真正不算多。
索性,丰楼的美食品鉴大会一连开了三天,总共拍卖白银超过了十万两, 夏川萂认为, 足够了。
第三天拍卖完成之后,夏川萂连夜表了一份奏章送去宫里, 第四天一早,她收到了入宫面圣的圣旨。
是范斋亲自来宣的旨意,同入宫的人中,包括此次拍卖菜品方子的得主,荆家主、曾家主和苏家主,以及为此次大会东奔西走付出良多的乔彦玉。
乔彦玉现在还是白身,还没有入仕,对他能以白身之貌入宫面圣这一点,三皇子十分满意,且与有荣焉,一路上都在叮嘱他入宫面圣的细节和礼仪,十分尽心。
但夏川萂瞧着,听的认真且起劲的,不是乔彦玉,反倒是三位家主。
三位家主是头一次入宫面圣,还不是京都人士,他们能听认真三皇子说入宫的关窍十分正常。
只是,夏川萂有些索然无味,太子还在呢,这位三皇子就这么迫不及待,难道他是有什么法宝一下子能将太子拉下来然后改天换地不成?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走了半程的时候,郭继业骑马跟了上来,夏川萂奇怪问道:“你不是护送太夫人回府了吗?”
太夫人年纪大了,她回府可不跟郭继业和夏川萂一样,骑上马或者上了马车就能走,今日夏川萂入宫,太夫人回府,郭继业理应护送。
郭继业也有些奇怪道:“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收到了皇后懿旨,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夏川萂更加诧异了,道:“既如此,那就一块儿入宫吧。”
等入了宫,给夏川萂一行带路的人还是胡祥,给郭继业领路的人是皇后宫中的一个内侍。
而两人要去的则是同一个到地方,都是太极宫偏殿。
走在去太极宫的宫道上,夏川萂和胡祥寒暄:“胡大监,好久不见。”
胡祥忙陪笑道:“女君说笑了,咱家送女君出宫也就十来天的功夫,不算久。”
夏川萂笑道:“这十来天,我就跟过了十来个月一样,此时再看大监,觉着分外亲切。”
胡祥腰身躬的更低了一些,笑道:“咱家见到女君,也觉着十分亲切。”
三皇子见夏川萂居然和庆宇帝宫中排名第二的大太监有说有笑的,心中不是不惊异的,他看看唇角含笑一路眼睛不离夏川萂的小舅子,心中不免升起一个想法来。
等一同到了太极殿偏殿,不仅庆宇帝和皇后在,太子、太子妃、皇孙权应萧、皇孙妃许氏也在。
众人叩见礼毕,庆宇帝先夸奖夏川萂:“忠君体国勤劳王事”
这样褒扬当朝臣子的好话用在一介草民夏川萂身上,在旁听着的皇子王妃们看夏川萂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
接下来,庆宇帝又问了乔彦玉几个问题,他是三皇子正经的小舅子,算是皇亲国戚,跟他说话便随意许多,也是好好夸奖了他一番,还问他要不要入朝为官。乔彦玉当然愿意,庆宇帝就当场给了他一个郎官的职位。
先入皇家秘书团,算是被看好的世家子弟常规晋身之路了,这个郎官又被叫做宰相预备役,乔彦玉若是做的好了,以后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夸奖完夏川萂,又给乔彦玉赐了官身,庆宇帝又开始夸三位家主,对这三位家主,庆宇帝就态度平平了,不管是问话还是口头褒赞都是按照流程和官方话语来。
其中亲疏,可见一般。
夏川萂算了一下,问话三位家主,拢共没有超过十分钟,然后,庆宇帝就让人退下了。
三位家主战战兢兢前来,只在这太极宫偏殿站了两刻钟左右,就要退下了。
夏川萂要一同退下,庆宇帝道:“夏女君和乔郎留下。”
夏川萂以为庆宇帝还有什么吩咐,就留下听召。
结果,问话的是皇后。
皇后是个看着是个不苟言笑十分严厉的老妇人,她对夏川萂进行一些例常问话之后,又似老话长谈一般随口问了句:“可有婚配。”
夏川萂自然答道:“尚未。”
皇后:“可是说亲了?”
夏川萂:“并未。”
夏川萂回答的爽快,郭继业在旁却是心下吊悬起来。
皇后点头,继续道:“朕有一孙,德才兼备还缺一侧妃,你可”
“万万不可!”惊吓而起的是权应萧,他急忙道,“皇祖母,孙儿对夏女君并无非分之想,还请皇祖母莫要乱点鸳鸯谱。”
皇后:
皇后被亲孙子噎了一下,险些没有维持住脸上严肃的表情,她道:“朕又没问你,你一旁站着去。夏女君,你瞧我这孙儿一表人才,可堪为良配否?”
夏川萂去看庆宇帝,庆宇帝也满眼好奇的看着她,听她如何作答。
夏川萂心道你们可真够有意思的,看着个差不多的就想往自家后院巴拉,权应萧有什么好的,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夏川萂正色道:“皇孙殿下固然堪为世间女子良配,但民女放诞惯了,恐不能胜任侧妃之责。”
这就是不愿意了。
皇后道:“罢了,朕也就是问一问,你莫要放在心上。”
夏川萂:“是,民女领懿旨。”直接将皇后这话当懿旨接了,金口玉言,以后可不能更改了。
权应萧也大大松了口气,后怕般的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新的郭继业,回到自己座位上坐着去了。
此时,三皇子突然笑道:“夏女君既然尚未婚配,本王眼下倒是有一个如意郎君正合适,不知夏女君可否中意。”
皇后问道:“不知江陵郡王说的如意郎君是谁?”
三皇子笑回道:“禀母后,此人远在天边正在眼前,真是刚被陛下赐官的乔郎,乔郎乃是本王妻舅,家世上等,貌比潘安,才胜子健,更是年少有为,且与夏女君年龄相当,又同样没有婚约在身,您瞧瞧这两人,是不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三皇子这话越说越俏皮,乔彦玉脸上慢慢晕出喜色,眼睛一瞟一瞟的总是想去看夏川萂又不敢看的青涩样子,明显是少年慕艾,有意人家女娘的。
而夏川萂呢,面上仍旧一副无波无澜无法让人瞧出意向的淡定模样。
这可真是奇了,她们就没见到在这样小的年纪就如此沉稳不动如山的女子,但想想她刚做成的事,又觉着正常了。
只是能娶到这样才干这样心机的女子,这乔郎,唉,恐怕以后日子不大好过了。
夏川萂心下已经厌烦了这位三皇子江陵郡王了,但只要不是庆宇帝和皇后问话,她就不会作答,怎么,即便你是皇子,也没有按头给人说亲的道理。
权应萧心下更加着急了,他笑道:“听说夏女君尚未及笄,要说亲,还是有些早了。”
三皇子道:“明年及笄,不算早了,况且,先定亲,过上几年再成亲,想来乔郎是愿意等的。”
权应萧:“三叔对夏女君的年纪记得倒是清楚。”
三皇子:“只是听王妃偶尔说起过而已。”
权应萧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后问道:“乔郎,你可愿意等吗?”
乔彦玉忙起身恭敬道:“禀皇后陛下,臣愿意等。”
夏川萂惊讶的抬眼去看乔彦玉,乔彦玉亦是眼带欣喜的看过来,夏川萂心下一突,有些不是滋味。
夏川萂收回眼神,低头禀道:“皇后陛下,民女年纪尚小,暂且并未有婚配之意。”
乔彦玉眸中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也是对皇后道:“皇后陛下,夏女君少年心性,情窦未开,且她身世坎坷,孤苦伶仃,无人为其打算,无意婚配亦是寻常。臣虽不才,亦知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两情相悦举案齐眉才是长久之道”
皇后:“所以?”
乔彦玉:“所以,臣愿意等,但亦愿意顾及夏女君之心意。”
这话模棱两可的,就让人听不明白了。
三皇子却是笑道:“乔郎这话很有道理,夏女君毕竟还小,两人可以先培养些感情,再谈婚嫁之事也来得及。”
郭继业平平开口道:“臣竟不知,江陵郡王还有给人拉线做媒的癖好,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说罢,对着三皇子拱拱手,以示刮目相看。
三皇子热情回礼笑道:“非是本王有此癖好,而是说亲之人是在下妻舅,不免多操心了些。”
郭继业:“王爷真是一位好姐夫,乔氏可以安心了。”
三皇子:
三皇子忙去看庆宇帝,庆宇帝似乎在神游天外,对场下的他们不在意的样子。
三皇子心下更加摇摆不定,想要说些话解释些什么,就听皇后问道:“郭大将军,说起来,你也还未结亲呢?你们府上可有为你张罗了?”
郭继业:“并未。”
皇后:“巧了,朕这里有一合适人选,定不会辱没你的。”
夏川萂这算是明白了,感情皇后在这里,还有王妃作陪,就是来给人拉纤说媒来了,但皇后给她说媒也就罢了,毕竟是庆宇帝要见的人是她,而且,她算是有功,给她说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奖励的一种,这里面未必没有庆宇帝的意思,但皇后还单独将郭继业叫过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原本就想给郭继业说亲,恰好借着庆宇帝召见她的时机一同将郭继业的亲事给解决了?
夏川萂去觑庆宇帝的神色,嗯,庆宇帝皱了下眉头,但他身体本就不好,又坐了这么好一会了,若是疲累皱一下眉头也是正常的。
郭继业起身拒绝道:“禀皇后”
皇后:“你先不要忙着拒绝,朕要说的乃是国子监祭酒许大人的此女,她与你从小相识,知根知底,又是朕看着长大的,品貌德行俱佳,可堪配你?”
郭继业站到殿中,站到了夏川萂身边,恭敬但正色道:“禀陛下,禀皇后,臣心中早已有意中人,恐要辜负皇后美意了。”
郭继业是当朝大将军,是武将之首,夏川萂的婚事皇后可以一力包办,但郭继业的婚事,得先上表奏启庆宇帝的,是以,郭继业在回禀的时候,将庆宇帝放在了皇后的前头。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郭继业足够恭敬,但他也让在场所有人知晓,他的婚事,若是有谁可以做主,那就只能是庆宇帝。
除非庆宇帝下一道明确的圣旨,下旨公布天下让郭继业和许茹娘成婚,否则,郭继业完全可以不听。
当然,即便庆宇帝下旨,郭继业也是有可以拒绝接旨的,如今是皇帝与世家共天下,皇帝与臣子之间的关系可以很亲近,也可以很疏离,更可以亲近又疏离,这其中的上下高低平衡,需要很微妙的掌控。
总之,皇帝高于世家,但世家,未必一定就要听皇帝的话。
所以皇后一直在说亲,就连还是个平民的夏川萂,她都没有居高临下的直接赐婚,因为她不能。
更何况是郭继业。
皇后两门亲事都没说成,心下十分郁闷,她看了眼许王妃,道:“罢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主意大的很,一个个的不想成亲,也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陛下,朕先回了,您也别太操劳了,早些歇息。”
她没兴趣知道郭继业的意中人是谁,干脆直接离开了。
众人起身恭送皇后离开,庆宇帝挥挥手,对他们道:“夏女君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权应萧出了太极宫,对许王妃道:“你先自己回府,我去看一下皇祖母。”
许王妃忙道:“臣妾与殿下一起去。”
权应萧:“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去坐坐就回王府,你先回去吧。”
权应萧已经是第二次说话要她自己回府,许王妃只能听从。
权应萧一入皇后宫中,就挥退左右,问道:“皇祖母,您是怎么想着给孙儿和继业说亲的?”
皇后已经没了在太极殿时候的严肃,她冲着大孙子抱怨不已,道:“你还说呢,还不是你那王妃出的好主意,还说你也有意,我想着这两门亲事都是对你好的,就提了。”
权应萧瞠目结舌:“我也有意?我什么时候有意了不对,您好好与孙儿说说,王妃是怎么与您说的?”
皇后也听出来权应萧完全不是许王妃说的那个样子了,就道:“你不是天天赖在丰楼不走吗?还与那个夏川形影不离的样子,你家王妃说许是你对那个夏川有意,不好跟她直说,她也不好意思跟你提纳夏川为侧妃的事,就托了我了,夏川上次入宫你还巴巴的特地来求我照顾人家,我想着你定是对人家有心意的你家王妃既这样贤惠,夏川又身家丰厚,没得让人觊觎,你们既然有心意,我何不成全了你们?”
权应萧:“这误会可是大了。”
第239章 第 239 章
庆宇帝留夏川萂说话, 其他人都回宫的回宫,出宫的出宫。
一同走在宫道上,太子不住的打量郭继业, 欲言又止。
郭继业:“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还请直言。”
太子迟疑道:“倒是没什么吩咐, 就是”他凑近了郭继业, 生怕别人听见似的隐忍问道:“听说你有隐疾?”
郭继业:“太子殿下听说的是心疾吧?”
太子痛心疾首道:“唉呀这心疾只是太医太平说法,那什么不能和女人亲近, 这不就是隐疾吗?”
郭继业:“太子殿下好见解。”
太子:“那你这是,承认了?”
郭继业很痛快:“是。”
太子倒是被他的直白给怼了个正着,梗了一下还不死心问道:“那你刚才, 可是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说了, 你是有了意中人了,那你这意中人,不是女人喽?”
郭继业:“太子殿下, 某不好男色。”
太子:“不好男色,那就是女人?你不是刚才已经承认了,不能亲近女人吗?你你这是,欺君啊。”
郭继业停下脚步,看着太子郑重道:“太子殿下慎言,某并未欺君。某有隐疾是真, 心中已有意中人也是真,只是这意中人跟某的隐疾无关而已,还请太子殿下知道。”
太子更加弄不明白了:“那你这不是悖论吗?”
郭继业老神在在:“非是悖论, 乃是上天厚爱罢了。太子殿下若无其他吩咐, 某这就出宫了。”
太子看着郭继业大踏步离开的背影,不由喃喃道:“怪人, 真是怪人,还没听说哪个男人非得给自己安个隐疾名声的。”
三皇子走上来,笑问道:“太子二哥也觉着郭继业这是在说谎吗?”
太子脸上瞬间堆上了假笑:“也?本宫可没觉着他在说谎,看来是三弟认为郭大将军在说谎了?三弟可慎言,欺君之罪不是谁都能担的起的。”
三皇子脸上神情顿了一瞬,又笑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猜测,猜测而已。”
太子:“你我身份贵重,对臣子说话还是要慎重再慎重,否则,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得罪人的。”
三皇子:“太子殿下训诫的是,弟弟记下了。”
太子一晃三摇头的走了,留下神色晦暗不明的三皇子在原地,等了一会,见到颇有些失落的小舅子,不由安慰道:“你先别急,你若是真有意于人家小娘子,放手去追,凭你的家世和人品,再加上些许诚意,还不是手到擒来?”
乔彦玉想说,那得看跟谁比,但他现在也知道一些事理看明白一些眉眼高低了,知道郭继业身份敏感,不好在同样身份敏感且心怀大志的姐夫面前多说什么,是以便只是口头答应下来,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夏川萂这边,等人都退下了,庆宇帝当着夏川萂的面用了一碗参汤,深深叹了一口气,喟叹道:“好久没觉着这么舒畅了。”
范斋在旁笑道:“陛下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身上担子轻了,心情自然就舒畅了。”
庆宇帝闭眼微微笑道:“朕身上担子何曾轻过,不过,你这话也没错,一件心事得以解决,朕的确是高兴的。夏川,你有大功。”
夏川萂:“为陛下分忧,不敢言功。”
庆宇帝:“嗯你觉着,这三人可用吗?”
夏川萂:“民女说实话,民女并未想到,陛下会召见此三人,对此三人,亦无甚看法。”
庆宇帝睁眼看她,道:“你是认为朕多此一举,画蛇添足了吗?”
夏川萂:“陛下此举,无异于告诉世人,丰楼是陛下的产业,民女是在为陛下做事,而这所谓的拍卖,不过是陛下换了种法子向豪族们要钱而已,民女认为,这于陛下名声有碍。”
夏川萂这话直白又冒犯,可谓是大胆了,范斋在一旁杀鸡抹脖子的给夏川萂使眼色要她说些好话给庆宇帝,谁知,夏川萂却是将眼睛垂下,不去看他了。
夏川萂心下是不满的,庆宇帝此举,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把丰楼当他自己的所有物了,夏川萂最讨厌掠夺者,即便是皇帝,她也将自己的不满给表达了出来。
庆宇帝果然发怒,但他身体不行,想怒也怒不起来,而且,夏川萂才立了功,为他筹集了十万两银子,虽然这十万两在他看来不多,跟国库相比更是一成都不到,但这毕竟是白得的,而且是用来安抚灾民的,相当于是夏川萂用十万两银子给他买了一个好名声,他也实在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她发怒,这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应有的气度。
好一会,庆宇帝才道:“罢了,朕不过是想见一见他们,给你长长脸面而已,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夏川萂也没想现在就把庆宇帝给气死,她道:“长公主殿下和诸位皇子们能到,已经是陛下给民女长了脸面了,民女心中是感激陛下的。”
庆宇帝:“这听着还像句话。说罢,此番你想要些什么?”
这是要按照她的想法赏赐她了。
想要什么?
金银财宝名声夏川萂都不缺了,她缺的是地位。
夏川萂试探问道:“民女想要什么,陛下都给吗?”
庆宇帝:“只要是朕能给的,都行。”
夏川萂立即道:“陛下放心,民女想要的陛下一定能给。”
庆宇帝好奇问道:“哦?那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夏川萂捋了捋袖摆,抚了抚鬓发,郑重其事的跪下,行礼道:“陛下,请赐民女些许爵位,以为民女此后立身之本。”
庆宇帝:
范斋看看庆宇帝脸色,忙对夏川萂道:“夏女君,本朝并未有对女子封爵的先例。”大周朝女子有爵,但不叫爵,叫诰命,来自父与夫,像卫简容的县君爵位来在她的父亲护国公世子,也是来自庆宇帝。
卫简容算是皇家血脉,因为庆宇帝优容自家姊妹端敏长公主才给卫简容封了个县君爵位。比如太夫人,她的超品诰命位比王妃的爵位就是来自夫君英国公。
像是给外姓未婚女子单独封爵的,大周朝从未有过先例,但是前朝有。
夏川萂道:“为女子封爵并非罕见之事,前朝历代都有女子封爵之例,伯阳君因戍卫伯阳城池有功,被前朝恒帝封为伯阳君,魏显侯因开疆拓土有功,被前朝太/祖封为显侯,今朝开国之时,南疆土司归顺,被当朝太/祖封为南离公,后因为出嫁,难离公被其夫、其子袭承,后渐渐被世人淡忘,这才有了本朝无女子封爵之说”
庆宇帝道:“你不说起,朕倒是真忘了,本朝开国之时,第一代难离公似乎是个女子来着?”
庆宇帝能知道,还是因为他能翻阅皇家密档,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文献,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夏川萂之所以能知道南离公,是因为她小时候就混迹在郭继业的书房,且最喜欢看这些人物秘闻,这才知道的。
但范斋听到这个“南离公”的名号,就有些傻眼了,他是知道南离公爵位已经被先帝给褫夺了,但是真不知道这南离公爵位的来历。
夏川萂道:“民女此次相助赈灾之功自然比不得攻守城池、开疆拓土之功,是以民女不求公、不求侯,只愿陛下能,量功裁爵,为民女封个小爵位,好让民女免除闲言碎语之忧。”
夏川萂这话听说说的在情在理,但是,庆宇帝道:“封爵乃是大事,亦是国事,需要大臣们朝议,你先回去等着吧。”
夏川萂心里有些失望,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朝堂那些大臣们,是肯定不会希望再多出一个爵位来的,尤其还是给女子封爵。
但夏川萂再次想了一想,她也是真的没什么好要的,凡是她想要的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得,唯有爵位一事,只能求皇帝赐予。
说到底,赐爵都是庆宇帝一句话的事,而且她又没有要公侯爵位,给她个小爵位,庆宇帝下道旨意就行了,还要拿到朝堂上去议论,就等于变相推脱了。
夏川萂起身,打算告辞了。
“你且等一下,”夏川萂转身,听庆宇帝继续问道,“郭继业真的有隐疾?”
夏川萂:
“陛下,民女不清楚。”
“哦,”庆宇帝道,“听说你们渊源匪浅,真还以为你知道呢。”
夏川萂脸差点绷不住,道:“陛下,隐疾乃是私密之事,郭大将军并未告知我等。”
她要是说她知道郭继业隐疾的事,那她成郭继业什么人了?
也不知道庆宇帝信了没有,又问道:“郭继业自己说他有意中人了,你知道他的意中人是谁吗?”
夏川萂假笑道:“陛下,此为郭大将军之事,您应该去问他本人,如果陛下要问的话,他应该还没走远,民女愿为陛下稍个口谕给他,让他再回来给您解惑。”
“那倒不用了,朕只是一时好奇而已,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庆宇帝道。
夏川萂恭敬回道:“民女确实不知。”
“退下吧。”
夏川萂告退。
看着夏川萂离开,庆宇帝问范斋:“你认为,她是真的知道吗?”
范斋:“这男子隐疾之事,夏女君一个小女娘如何能知道呢?”
庆宇帝:“她不是随英国公太夫人住在英国公府吗?就没察觉一星半点?”
范斋无语了,这跟人家住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如果郭大将军自己不说,夏川萂一个小娘子,去哪里知道啊?
庆宇帝也发觉自己问了个寂寞,又道:“太医诊断是真的?郭继业真有隐疾?”
范斋:“太医诊断,应该错不了。”
庆宇帝叹息道:“这样大好青年,居然有隐疾,可惜了。”
范斋:“太医似乎说的是心疾,跟隐疾还是不太一样的。”
庆宇帝咳声道:“都是不能碰女人,心疾和隐疾有什么不同?”
范斋想说,人家郭大将军都自己说了,人家是有心上人的,说不定在人家心上人面前,郭大将军的心疾就不医自愈了,这什么隐疾,也就不存在了。
但他看看庆宇帝闭眼休憩的苍白面色,到底还是将这话给压下去了。
皇后宫中,权应萧认真且仔细的将他对夏川萂是真的只有朋友之谊没有男女之情的事跟皇后祖母好好说了一遍,皇后可惜道:“这夏川一出手就是十万两,我本来还想着,你要是纳了她,你这辈子就不愁钱花了。”
权应萧叹道:“银子是好,但要是从她手里拿银子可不容易,从她行事上看,她能是个居人之下的?别到时候我府上血流成河,那时候我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皇后掩唇惊道:“这么霸道的?看她白白净净浓眉大眼的,可真看不出来是这么个霸道脾气。”
权应萧:
“您还没说怎么想着要将茹娘嫁给继业呢?”
皇后叹道:“你王妃说了,你跟郭继业看着面上似是有过节不相来往,实际上感情好的很,如果将茹娘嫁给他,你们不就成了连襟,再往来就名正言顺了,而且,茹娘打小恋慕他,如今两人已经长大,男未婚女未嫁,凑做一处,难道不是一门好亲事?”
权应萧:“是王妃想多了,继业对茹娘无此意。”
两庄婚事,许王妃都是全然为权应萧考虑,若是成了,权应萧下半辈子无忧,是以他并不怪意许王妃。
但是,全错了。
权应萧不会做这等勉强他人的事,不然好事就成坏事了,一下子得罪两个人,不,不只是两个人,而是两方势力!
他何苦来哉。
皇后:“看出来了,他自己说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你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吗?”
权应萧:“知道。”
皇后立即问道:“是谁?”
权应萧看了左面脸上写着八卦右面脸上写着好奇的皇祖母,不由哭笑不得道:“这个还不能说。”
皇后不满道:“就是因为你这也不跟我说那也不跟我说,我今日才铩羽而归的,两门亲都没说成,我这个皇后很丢脸面的!”
权应萧忙上前安慰一番,想了想,郭继业的事还是先让皇祖母知晓一二,否则在这后宫,还真容易行差踏错,虽然动摇不了皇后位子根本,但毕竟脸上无光。
权应萧就将夏川萂和郭继业的渊源挑拣着说了一些,皇后听到瞠目结舌,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这样说来,郭继业的心上人,就是夏川了?”
权应萧叹道:“就是她。别说继业了,如果换做是我,有这么个人杵着,我也看不到别的女子。”
良久,皇后叹道:“你要是这样说,她有那样的本事,那她能在三天之内筹集不下十万两银子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朝野上下都在猜测郭氏养军的饷银粮草是从哪里来的,猜来猜去猜了这么多年都没猜出个所以然来,不是他们聪明才智上有所欠缺,而是他们眼光短浅,都没想到,郭继业背后的那个人,会是一个小娘子罢了。
皇后道:“可惜了,如果夏川是个男子,此时定已经大放异彩,世间又会多一个夏氏了。”
权应萧道:“不是男子又如何,如今世间,早就已经多了一个夏氏了,只是她名显在地方,京都这些只看得到眼下的大人们看不到她而已,但这不是她的错,而是这些酒囊饭袋的错。”
皇后:“你这话,在我这宫里说说就行了,可千万别在外头说。”
权应萧勉强笑道:“孙儿知道的。”
皇后看着龙章凤姿的大孙子,不由哀哀叹息道:“要是你父亲还在就好了”
多么好的大孙子,偏偏与皇位无缘,真是上天不公!
夏川萂走在空旷的宫道上,盘算着出宫之后要怎么做。
结果一出宫门口,就见到了郭继业和乔彦玉两个人在等她。
夏川萂顿时头疼不已,想一头钻进自己的马车里就当看不见两人糊弄过去,但是不成,他们已经看到她了。
夏川萂只能跟两人打招呼:“郭大将军,乔公子。”
郭继业横了她一眼,似是在怪她虚伪,明明前几日他们还在雪地里亲的难舍难分,现在又当他是外人了。
乔彦玉轻咳一声,问道:“你是要回丰楼吗?咱们一起吧。”
夏川萂:“你不回自己府上吗?你家中长辈就不想你?”
乔彦玉笑道:“父亲母亲有令,让我善始善终,将赈灾之事解决完之后再回府也不迟。”
夏川萂笑道:“我也想着要怎么跟你说呢,现在虽然契约签订下来了,但怎么将赈灾物资从三个地方运到灾民安顿之处还需要好好计划一番,这还得要你多费心。”
乔彦玉眉眼温柔,道:“应该的,但听吩咐。”
夏川萂:“可别,如今你已经是朝廷命官了,我也听你的才是。”
乔彦玉恭维道:“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领头,我当然要听你命令行事”
夏川萂看到他这态度听到他这话心里舒畅了些,正在两人说的难解难分的时候,郭继业在旁轻咳一声,问道:“陛下可是指定负责此次赈灾的主事人了吗?”
夏川萂:“陛下并未提及此事。”
郭继业点点头,道:“我知晓了,我这便回府了,告辞。”
“唉等等,等等”夏川萂追了上来。
什么叫知晓了?!
郭继业要是不问,夏川萂还忘了这么大一个纰漏,要不怎么说是混官场的呢,夏川萂想到了头,想到了尾,就是没想到赈灾这么大一件事,是需要朝廷出一个中间调度人来统领此事的。
这倒不是她虑事不周全,而是,她是混江湖的,考虑事情习惯从自己角度出发,很少想到朝廷上去,这也是当世普遍人的虑事方式。
郭继业背对着夏川萂唇角微勾,又立即抿平,停住脚等了一下,问道:“夏女君还有何嘱托?”
夏川萂瞪了他一眼,道:“我与你一同回府一趟,带些东西。”
郭继业看了看自己的马,道:“那我”
夏川萂不由分说:“你与我一同坐车。”
郭继业欣然同意:“恭敬不如从命。”
乔彦玉:
夏川萂对乔彦玉道:“回丰楼先不急,既然已经在城里了,不如乔公子先回家看看,丰楼那边什么时候过去都不急。”
乔彦玉看了郭继业一眼,只好道:“你有何事都派人跟我说一声,我总是站你这边的。”
夏川萂笑道:“多谢。”
目送乔彦玉带着亲随离去,夏川萂扭头上了马车,郭继业紧紧跟上。
马车缓缓启动,夏川萂抱臂倚靠在马车壁上看着郭继业不说话。
郭继业从马车一个夹缝中摸出一把小镜子,在自己脸上照来照去,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夏川萂:“我头一次发现,你脸皮真厚。”
郭继业放下小把镜,笑道:“脸皮厚的是你吧,我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你这背后一套人前一套的,弄的我好像拿不出手的外室一般。”
夏川萂老脸一红,气弱道:“还、还不是时候,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郭继业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像今天这样说亲的事以后只会更多,我那隐疾、心上人的说辞总有被当面揭破的一天,你拿自己年纪说事也总有说不过去的一天。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拧巴什么,嫁给我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夏川萂支吾了一下,才失望叹道:“陛下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说我想要个爵位,陛下说要拿到朝堂上去议一议。”
郭继业:
“你是觉着,有个爵位,才有底气嫁给我吗?”
夏川萂恼羞成怒:“这话你可以放在自己肚子里意会,不用直接说出来的。”
她就是好面子了,怎么了,怎么了?
吃你家大米了!
郭继业失笑,将人揽在怀里,夏川萂去推他,他就哎哟一声碰在车壁上,呼痛道:“川川,你手怎么这么重,小心真跟我碰出隐疾来,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夏川萂气死了:“你可住嘴吧,张口隐疾闭口隐疾的,就连陛下都问我你这隐疾是不是真的。”
郭继业忍笑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夏川萂没好气:“还能怎么回答,不知道呗。你谁啊,郭大将军,我上哪知道你的私密事儿去的。”
郭继业凑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夏川萂脸蛋爆红,怒道:“你再说什么屁话,小心我真揍你。”
郭继业忙讨饶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就你这动不动就恼的暴脾气,也就我能受得了你了。”
夏川萂白眼他:“我强迫你了?”
郭继业:“自然没有,我心甘情愿的。”
“这还差不多”夏川萂嘟囔道,又哀叹道:“看来爵位的事是泡汤了,好没劲。”
郭继业想了想道:“行不行的,先让他们论着呗,议论的人越多越好呢,人越多,知道你立功的事儿的人越多,不管爵位能不能得到,至少名声是有了,也算是好事。”
夏川萂苦恼:“我名声足够了,就想要个爵位傍身,不行,给我个官儿做做也行啊。”
郭继业:“做官你是别想了,要你一个女子天天跟一帮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你不难受啊?”
夏川萂:“哼!真没劲!!”
第240章 第 240 章
夏川萂是真的挺想弄个爵位的, 回府跟太夫人一说,太夫人还真替她想了个法子,道:“自来从龙之功最大, 你要是想扶植个皇帝上位, 现在正是好时机, 等他登基那日, 正好给你封个爵位,好让你功成身退。”
郭继业在旁听的直皱眉, 道:“老祖母!”
太夫人不理他,继续道:“你还是女子,功成身退后不用担心你作妖, 也能少些猜忌, 正好。”
郭继业再次忍不住打断太夫人的话,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掺和这些事的吗,天注定的事谁能看的清楚, 一旦选错了就万劫不复,您”
太夫人:“我只是说个赚爵位的法子给她,又没让她真去,你瞎担心什么?”
夏川萂也看着郭继业笑,道:“我是虚荣,但也惜命, 你想多了。”
郭继业觉着自己真没想多,他总觉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在夏川萂身上发生, 是以, 等看望完太夫人之后,郭继业亦步亦趋的跟着夏川萂出了院子。
夏川萂无语:“我说真的, 真没”
夏川萂一句话还没说完,结果就在自己院子里看到了郭继拙。
夏川萂奇怪的溜了一圈自己院子,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婆子陪着郭继拙,而郭继拙,正在地上走来走去转圈圈,面上也是一副着急的模样。
见到夏川萂从通向太夫人院子的月亮门出来,这婆子忙过来回禀:“女君,郭公子来访,奴婢拦不住,只能让他进院子等着。”
夏川萂道:“无妨,这里是他的家,他在自己家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哪里是你能拦的住的,你下去吧。”
这婆子松了口气,路过郭继拙身边的时候还不满的“哼”了一下,然后赶紧走了。
郭继拙听了夏川萂阴阳怪气的话,脸上更加不好看,他站定,哑着嗓子道:“我是来跟你说一声,刘锦儿不在静心庵了。”
夏川萂:“关我何事?”
郭继拙抬眼看她一眼,立即又移开眼去,道:“当日,她拿刀刺杀你”他说不下去了,直接道,“我今早再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问了庵中的姑子,说是前日被两个嬷嬷接走了。”
“刘锦儿心怀怨愤,我想着她离了庵堂,定会来找你,你自己留心些。”郭继拙说完这些,转身就要走了。
夏川萂问道:“慈静大师呢?她不在庵里吗?”
郭继拙:“慈静大师这几日在外做法事,不在庵中,庵里的姑子们说,来接人的除了两个年长的嬷嬷,还有好几个带刀的护卫,凶神恶煞的,她们拦不过,也不敢狠拦,就让人将刘锦儿接走了。”
“是接走的,不是强行或者威逼利诱带走的?”
郭继拙没有回头,道:“是她自己跟着走的。”
夏川萂笑道:“看来,她们刘氏姊妹都很有主意,胆子也很大,都惯会从庵堂寺庙里跟陌生人离开的,就不怕这些人将她们给卖了?”
刘锦儿和郭霞可都是妙龄少女,她们是怎么敢跟着陌生男人走的?想当年夏川萂才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的时候,她连夏大娘的院门都不敢出,就怕被人捉去给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这两姊妹可好,上赶着跟着个不知道根底的人走。
不对,根底?
或者,这个刘锦儿,是知道来带她走的是什么人,并且他们之间建立了某种契约,她才放心跟着走的。
郭继拙已经将消息带到,不再多言,抬脚走了。
夏川萂看着郭继拙的背影默然无语,说实话,她自觉跟郭继拙交情只是寻常,怎么弄的好像她辜负了他似的?
她对郭继业道:“你这兄弟还真是多情。”
郭继业似笑非笑道:“那也看是对谁吧?”
夏川萂一想也是,道:“刘锦儿和郭霞都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姊妹,他要是置若罔闻,倒是显得冷酷无情了,他这样的深情厚谊,恐怕人家未必领情。”
郭继业:“他是个可以为自己做主的男人,要你操心。”
夏川萂:“行行,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去,等会就回丰楼,你自忙去吧。”
郭继业点头道:“走的时候说一声,我让人送你。刘锦儿那里你也上点心,我给你的人要时时带着。”
夏川萂:“知道了,我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小命的,这你放心。”
郭继业扔下一句:“我会保护好你的。”就离开了。
对“保护”之类的话夏川萂不置可否,她看着郭继业离开的背影,总觉着他似是心里有事,但国公府里现在是他做主,有事是正常的,也就不再多想,去收拾一些紧要之物带去丰楼了。
郭继业一路来到了迎晖堂,郭二婶迎了出来,她这几日有一天没一天的来回丰楼和府里,府里积攒了许多事务,是以她一整日都在迎晖堂处理府里琐事。
此时见到郭继业,就问道:“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是太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
郭继业先道声:“二婶操劳,”又问道,“二叔可在家?”
郭二婶笑道:“每天就这么点子车轱辘的事务,算不得操劳,你二叔啊,一早就出去喝茶去了。进来坐?”
郭继业对郭二婶道:“我说几句话就走。刚才,继拙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刘锦儿被人接走了。”
郭二婶脸上笑容消失,道:“刘锦儿被接走了?知道是被谁接走的吗?”
郭继业:“现在还不知道,我留在洛山的人没有传来消息,不知道是不知晓还是已经出事了。继昌和继兴那里可有什么异动?”
郭二婶:“继昌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了,具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得你去查,继兴近些日子倒是知道上进了,每日在府里读书,没有出门。”
郭继业点头,嘱咐道:“府里二婶多留心,下人那里再紧一紧规矩,有不服管的,先打发了再说。”
这是要清理的意思。
郭二婶深吸口气,道:“你给我透个底儿,”她指了指天,道,“是不是到了关键时候了?”
郭继业垂眸,声音几不可闻:“该决一死战了。”
郭二婶握紧了手炉,神色却是如常,轻声笑道:“这府里有我,你放心。”
郭继业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离开了。
夏川萂收拾东西很快,拢共装了不到半车,她先去跟太夫人告别,然后又去跟郭二婶说了会话,然后就要走了,结果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郭二叔回府,郭二叔见到夏川萂,道:“你先别走,与我一起去继业那里说点子事。”
夏川萂奇怪,但也没多问,与他一起去了郭继业的留春院,此时郭继业正在书房留香阁中处理事务。
一见面,郭二叔就道:“陛下方才召了好几个阁老入宫,御史大夫沈大人、尚书令朱大人、中书监姜大人、护国公卫公、平远侯尚公,还有其他部所的大人,细数下来,得有小二十人。如此临时召唤,不知道所议何事。继业,你们不是才从宫里出来,可是知道些什么吗?”
郭继业道:“现下还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十里之外赈灾之事。”
说到赈灾,郭二叔不得不佩服夏川萂,道:“这几日京都府尹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见人就问可否有粮有炭,如今十万两赈灾银到手,他不得乐疯了。”
郭继业:“未必。”
郭二叔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郭继业:“陛下此次召集诸大臣入宫,所议第一项,应是此次赈灾主事人,咱们且先看看,这个主事人会花落谁家吧?”
一旦带入官场思维,结合当下一触即发的□□势,夏川萂的脑洞就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第一个就是贪赃枉法,第二个就是栽赃陷害,第三个就是要有谁祭天了。
她越想越兴奋,坐都坐不住了,干脆站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不住的思考起来。
啊呀,这大鱼争来争去,总得有个饵吧,可巧了,她刚签订的拍卖契约就是最好的一个饵啊。
虽说什么银子啊粮食啊都还没到手,都在三家仓库里囤积着,但这三家,可就是明晃晃的大肥肉啊,但也正是还没出仓,才好搞事啊,谁要是拿下这三家,或者是其中一家两家,那岂不是现成的资源?
这天灾不断的年头,真是,金山银山也比不过粮山,毕竟金子银子都不能吃,有了粮食,那就有了源源不断的人口和兵员。
郭二叔见夏川萂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地上转个不停,不由道:“你转什么呢?转的我眼晕。”
夏川萂问两人:“你说,这京都是不是要变天了?”
郭二叔神色乍变,道:“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结果郭继业不动如山,眉毛都没动一下。
夏川萂继续猜测:“你们说,我那些赈灾银,真的能运到十里坡的灾民那里吗?”
郭二叔摇头道:“总会克扣些的,至少京都府这边一定会补足这些日子的支出。除了京都府,主事人劳苦功高,下面做事的人也辛苦”
夏川萂轻笑:“所以,最后到灾民手里的,还能剩下多少?”
郭二叔:“淮北离京都不算远,路也好走,路上损耗不会太多,最后能剩下三到五成,已经很多了。”
夏川萂:“哈,也就是说,我给出去十万两银子,最后能到灾民手里的,也就三万多?”
亏她第一天拍卖完成后,还觉着四万不够赈济灾民的,结果呢,确实不够,是不够给这些人收入囊中的。
郭二叔见夏川萂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就道:“你这是才来京都,觉着不适应,等过上几年,看多了就能视而不见了。”
夏川萂冷哧道:“怪你不得你们郭氏要倒贴替朝廷养军呢,想来不是朝廷没钱,是钱都到了贪官手里,亏你们还忍的下这口气。”
郭二叔:“不忍又能如何,总不能拿着刀带着人去诸位大人家里搬粮吧?那成什么了?”
夏川萂:“窝囊!”
郭二叔面色不善:“丫头,这里面的事复杂的很,你以为我郭氏掌军甲子复甲子是怎么过来的?不说其他,你看看历朝历代,哪一个能像我们郭氏一样安稳如初长盛如初的?掌兵的最忌讳什么你知道吗?看你挺聪明的,你怎么不知道去心疼一下继业?”
夏川萂被说的憋闷不已,掌兵的最忌讳什么?
功高震主呗!
她就说大周都立朝一百好几十年了,怎么郭氏还屹立不倒雷打不动的掌几十万大军呢,皇帝夜里就能睡的着觉?
看来不是皇帝不想让郭氏下台,是各大世家不愿意让郭氏下台啊。
夏川萂把自己摔在椅子里,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郭继业道:“现在说的是赈灾银的事,或许还关系到朝堂争斗,需要好好合计一番,有一点,我是不希望这些赈灾银子落入不相干人等手里的。”
郭二叔:“你说的轻巧,要想银子用到实处,就得有一个能拿事、且腰子够硬的人站出来主事,放眼满朝,有谁是?你吗?”
郭继业:“陛下没有召我入宫,想来不会是我的。”
郭二叔无语凝噎,这大侄子也太死板了。
他也瘫坐在椅子里,喃喃道:“此时,我倒是庆幸陛下还未授你官职了,你这样出去,还不是将我郭氏架在火上烤?”
夏川萂突然发狠道:“既然谁都免不了,那就都拉下马,将他们的脸皮给扒拉下来,我看最后谁能落得好。”
郭二叔惊道:“千万别,这很可能涉及皇位之争,要是最后谁上了位,你岂不是要惨了?”
夏川萂冷道:“那就不要他上位好了,否则,这世道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拉皇子下马的事她又不是没做过,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同样也可以。
郭二叔也冷笑道:“好轻巧的话,你别作死带上我们。”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郭继业道:“先等主事人出来再说其他,现在还言之过早。”
郭二叔看着郭继业,不可置信道:“我说继业,你可别跟这丫头一起胡闹,咱们郭氏还指着你呢。”
郭继业正色道:“二叔放心,我不会铤而走险去掺和什么的,只是,恐怕事与愿违,郭氏当中,怕是已经有人参与其中了,如果他将郭氏拉下水,难道我们要与他共沉沦吗?”
郭二叔脸色大变:“谁?是哪个兔崽子,老子现在就宰了他去!”
郭继业:“现下还只是猜测,但我们现在也要先准备起来了。”
郭二叔脸色阴沉如水,道:“你先给我透个底,你怀疑谁?”
郭继业:“继拙刚才回来,说刘锦儿被人接走了,没有人从中串联,刘锦儿不会轻易随人离开的。”
郭二叔皱眉:“刘锦儿?她能做什么?”
夏川萂凉凉道:“不要小看女孩子,她能做的事情多着呢。话说刘锦儿走了,不知道郭霞还在不在桐城普渡寺?”
郭二叔去看郭继业,郭继业道:“我已经派人去桐城查看了。”
这事情闹得,一件接一件,看来,真的是到动真格的时候了。
郭二叔想了想,问郭继业:“你是怎么打算的?”
郭继业肃容道:“我郭氏只站正义的一方,只要占据大义,雷霆加身亦不畏惧。”
郭二叔点头,这是郭氏家训,也是族风,郭二叔作为郭氏一份子,自然也是认同的。只是:“要不要去跟父亲说一声?”
郭二叔这里的父亲用的很含糊,既是说他的父亲老英国公,也是说郭继业的父亲英国公。
郭继业:“祖父那里我会去说,族里其他人那里,先静观其变。”
明白了,这是怀疑英国公也参与其中了,也是,如果只是下头几个族人或者小辈,外头人也未必能认,除非是英国公亲自下场,或者是在背后支持,外头那些人才会拿出面的人当回事。
郭二叔点头,问道:“那我做些什么?”
郭继业:“我想和尚公见一面,还请二叔为我安排。”
郭二叔点头:“这简单”
说完事,郭二叔就离开了,留下郭继业和夏川萂两个。
夏川萂也无话可说,道:“那我也走了。”
郭继业仍旧坐在座位上,见夏川萂要离开,道:“你放心,银子不会白花的。”
夏川萂止住脚步,回首望他,他坐在高堂深处,周围都是暗沉的光,包裹住他整个人也都是暗沉的。
夏川萂想了想,道:“你是郭氏家主,你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从整个家族出发,我不会怪你的。”说罢,就大踏步离开了。
郭继业捏紧了手里的黄金小马,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夏川萂回到丰楼的时候,权应萧已经在了。
夏川萂奇怪:“你这是会瞬移还是长了飞毛腿?我感觉你比我还像是这里的主人,你都不回你自己家的吗?”从皇宫到丰楼可是不近,权应萧比她来的还早,只能是他压根就没回自己王府,出宫就来丰楼了。
权应萧在自斟自饮,听了这话撩了撩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将刚斟好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夏川萂被他这一眼看的渗的慌,问道:“怎么了?这是有什么烦心事解决不了吗?”
权应萧:“对不住。”
夏川萂掏掏耳朵:“这话从何说起,你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了?先说好啊,若真有,得看情况原谅。”
权应萧:“皇祖母跟你和继业说亲的事,是我府上王妃跟皇祖母提起的,她也是为我着想,我给你道歉。”
不是他替许王妃道歉,而是他自己跟夏川萂道歉,可见,权应萧是个有担当的人,但也太过有担当了,连许王妃的牵连也一起给担了,自己认错,不让夏川萂怪意许王妃。
夏川萂忙道:“别,别,用不着,皇后陛下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不乐意,她老人家就不提了,怪可亲可爱的。”至于什么许王妃,她根本没打算跟她见识什么,两人本来也没多少交集。
权应萧笑:“我还是头一回听有人说皇祖母可亲可爱的呢。”
夏川萂也笑:“本来就是。”
权应萧笑了一下,又不笑了,他倚靠在凭几上,一腿蜷起一腿伸直,寂寥道:“还有一事要跟你说声对不住,此次赈灾的主事人定下了”
夏川萂轻声问道:“是谁?”
权应萧:“是太子二叔。”
夏川萂:
权应萧:“我去跟皇祖父争取,想要做这个赈灾的主事人,但被皇祖父驳回了,而且,此次赈灾,除了你的十五万两,朝廷再出十五万两,赈济的也不是十里坡的灾民,而是整个北方和东方的灾民。”
除了拍卖的银两,夏川萂代表丰楼,出了将近三万两银子,凑了个十五万两整,这是她单独跟庆宇帝说的,没想到,大半天过去,就已经被庆宇帝宣扬出来满朝皆知了。
权应萧:“我看着你忙前忙后这么些日子筹集了这么多银两,着实感佩,便想为这件事收个尾,将所有的钱都实实在在的用在灾民身上,不玷污了你这份功德,可惜对不住。”
夏川萂坐在台阶上,双手捂住脸将头埋在膝盖中,闷闷道:“这不怪你。”
权应萧看她这样,就明白她已经知道赈灾这里面的道道了,心里也难受,他再次闷了口酒,长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
此次赈灾就像是一个表演的舞台,而他,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又能奈何得了谁呢?
两人正愁闷枯坐的时候,乔彦玉急匆匆的走过来,还未进门就急道:“川川,此次赈灾主事人已经定下来了皇孙殿下也在啊。”
权应萧收了萧索懒散之态,举杯跟乔彦玉问好:“乔公子。”
夏川萂起身迎他,勉强笑道:“我刚才已经听皇孙殿下说了,主事人定的是太子殿下。”
乔彦玉喘匀了气息,随意找了个席位坐了,良久,道:“三殿下在陛下面前竭力争取,还是没争的过太子殿下。”他没说的是,三皇子十分恼怒,回府就召集了幕僚在府上议事,也让他过去,被他给推辞了。
夏川萂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乔公子,你在三皇子府上,可有见过郭氏的人出入吗?”
乔彦玉:“我近些时日去郡王府上不多,而且我都是入后院去见姐姐,三殿下府上都有什么人出入,我就不得而知了。怎么了吗?难道是郭氏有谁投靠了三殿下吗?”
夏川萂:“我就是这么一问,没什么其他意思。”
乔彦玉:“要不要我问下三殿下?”
“千万别?你就当没听到吧。”夏川萂忙道。
但她这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不能让人当做没听到,尤其是权应萧和乔彦玉都是聪明人,将郭氏和三皇子联系到一起,光发散就能联想到很多事情。
看来,郭氏也避免不了
权应萧道:“陛下既然将主事人定为太子殿下,就是对他寄予厚望,从这方面想,赈灾方面,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自毁城墙才是。”毕竟有那么多人看着,还有个三皇子在旁虎视眈眈。
太子若是有任何差池,都会被三皇子给揪出来大作文章,那样,太子可就下不来台了。
夏川萂兴致不高,但还是道:“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