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我要你热烈地爱我。”……

    许燎看着她:“你跳一下, 其实不高。”

    林诱眼也不眨:“可是我害怕。”

    “……”

    那摄像小哥痴呆地看着,心说还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男朋友。

    许燎舔了下唇,走到林诱身旁, 伸出双臂。

    林诱轻轻搭着他掌心, 触感温热,随即感觉被搂到臂弯里抱紧, 安全感十足,脚尖轻轻落地。

    林诱非常受用:“这就是当公主的感觉么, 爱了爱了。”

    “……”

    她松开许燎的手,跟着摄像小哥美滋滋往另一个方向走。

    倒是背后,许燎听见这句话,静了两秒,看着林诱的背影。

    她走路腰背一直挺拔, 气场很足,高中时情绪一直也很平稳。

    但是有一天, 许燎在公交车站台前等到她下来, 她满脸失落, 但在被追问后,抬手捂住了眼睛:你很烦。

    许燎再问,她松开手,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哽咽着说:我做错什么了呢?我不懂。

    印象中许燎就看见她哭过这么一次, 那时候许燎才知道, 林诱也就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而已,没有她故作的那么无所不能。

    拍完照片,林诱心情不错,往跟许燎说好的饭店里走:“走了, 请你吃饭,算报答你替我摆姿势吧。”

    还在店门外,许燎接到一个电话,停下脚步。

    林诱等他打完电话,问:“怎么了?”

    “杨霖,叫我们回去吃午饭,他特意烤了一只羊。”电话里对方兴致蛮高的。

    林诱没坚持,说:“那回去,改天再来吃。”

    他俩往回走,不知怎么林诱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想到一会儿回去又得跟他们几张脸对着,心情不太好。

    看着遥远的公路,林诱说:“走慢点。”

    许燎:“嗯?”

    林诱向他轻轻招了招手:“走——慢——点——”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林诱记忆里某个场景晃动,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那些盛夏的天气里,阳光斑驳的路上,许燎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说过吗?

    ……还是没说过?

    林诱侧头,两三步外,许燎眼皮垂着,始终没太多表情的脸,似乎和十七八岁的差别并不大。

    注意到林诱的目光,许燎抬了下眼:“怎么了?”

    “没事。”

    林诱笑了一下,冷不丁地:“我好喜欢你啊。”

    她说完之后,许燎本来漠然的眸子滑向她,不转睛地、直直地看着,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

    林诱也没再说别的,仰头沐浴着炙热的骄阳:“天气真好。”

    许燎欲言又止,但他静了好一会儿,沿着路边一直往前走。

    杨霖看到他俩时,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隔了几米的距离。

    杨霖问:“你俩去哪儿了?”

    林诱:“我逛街,他带路,顺便去拍了套旅游照。”

    杨霖表情复杂:“那你俩还挺快乐。”

    本来说今天不出去玩就是息事宁人,没想到这俩居然单独去逛街,要让徐苗知道不是更生气了么?

    他没说出口,看见林诱进门换了羽绒服,叫住他:“杨霖,你们客栈所有房间都没暖气?”

    杨霖:“不是,就你们那栋没有。”

    “那行,能帮我换成有暖气的房吗?晚上冷。”

    杨霖挠了挠头:“我记得好像订完了。”他说,“我帮你看看。”一会儿他关上本子,确认道:“有暖气的房间都没有了。”

    林诱颇感觉到棘手。

    这个地方晚上冷,尤其现在冬天,夜间温度早突破了零度以下。昨晚林诱实在太累,加好几件厚衣服才勉强睡着,今天爬起来时浑身骨头都打战。

    “真没了呀?”林诱问。

    “真没了。”杨霖说,“有空的我给你留下来。”

    林诱应了一声:“谢谢了。”

    她百无聊赖走到厅堂内,见许燎坐在铺毛毡的炕上,单手玩手机。林诱取出他清晨给自己的钥匙:“我还能留着吗?”

    许燎看了看,想起来,准备伸手去接。

    林诱扣着没给:“我房间很冷。”

    说完,许燎就意识到了,抬起视线。

    林诱歪头,笑得跟猫似的:“我能不能搬到你房间?”

    “……”

    许燎想了一会儿,点头:“行,你搬去我房间,我换到你房间。可以。”

    林诱直直盯着他,眼神散开,半晌没忍住笑了:“你故意的吗?装这么纯?”

    “……”

    意味很明显。

    许燎磨着齿尖,一字一顿道:“我认真的。”

    林诱想也没多想:“但我想和你一起睡。”

    她刚说完,旁边打开手游界面,准备找许燎说话的杨霖露出痛苦的表情,当做没听到似的,转头靠着栏杆戳屏幕。

    周围还有其他客人,坐着聊天喝酥油茶。

    许燎看着林诱:“你说话分点场合。”

    林诱“哦”了一声。

    随即,她往前走了两步,直到靴子尖触碰到许燎Aj的鞋尖,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咫尺可闻,吐息的温度和气味都能感受到。

    林诱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轻声重复:“我想和你睡。”

    “……”

    许燎喉头焦渴地咽了下,眸子里情绪复杂难解,他半垂眼盯着林诱说话的唇,再抬头,确认似的凝视林诱的眼睛。

    许燎深呼吸了一下,想说什么没说上来,侧身躲开她,怒极,反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行,你最好赶紧来。”

    “……”

    林诱眼睫眨了眨,不知怎么,想到那天夜晚的浮荡的回忆。

    接着,林诱久违地后退了一步,低头说:“……吃完饭我再搬东西。”

    她没在看许燎的表情,用手扇着风,若无其事转头问杨霖:“怎么时候吃饭啊?饿了。”

    杨霖:“呃,快了。”

    ——这一顿烤全羊,不知情的人吃得很快乐,但知情的人吃得很痛苦。

    林诱用叉子叉了片肉在碗里,蘸上孜然和辣椒粉,切成小块往嘴里送。边送,边用眼神偷看许燎。

    他跟杨霖负责将羊肉切小,切片,一会儿才坐下,边切羊肉边跟旁边一个藏族小伙说话。他眉眼俊朗,侧脸犀挺,但面无表情时始终有种冷峻的味道。

    “……”

    林诱一边吃饭,一边琢磨。

    他俩刚才那句话,是她想的意思吧?

    是不是……

    是不是暗示吃完饭,去和他睡觉?

    大晴天的,林诱想着这个,想得额头浮出一层薄汗,心跳频率异常。

    林诱说服自己镇定,继续吃肉。她胃口还行,桌上徐苗跟汪诺都放下筷子,她还没吃饱。

    有其他的旅客,聚在一起喝酒。林诱感觉没什么意思,吃饱就下桌子。她没跟许燎说话,转头去房间收拾衣服。

    许燎房间在最里侧的木楼,楼道挂了个牛头骨,民族色彩的面具和编织品,走廊很窄。

    林诱拿出钥匙,打开门。

    房间深纵开阔,墙上挂着红黑色布幔,地面铺了彩色手织毯子,图案神秘,床也不是其他客房冰冷的床,被子柔软。

    林诱心里感叹杨霖还挺够朋友的,放下行李箱。她在房间看热闹地站了一会儿,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

    林诱走到门口,走廊尽头许燎上来,似是有一瞬间没想起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停住步子。

    再往前走。

    林诱闻到轻度的酒味道。

    染着烟味,很淡,一瞬间让感官变得朦脓。

    许燎声音喑哑,眼底混乱:“你在等我?”

    林诱头皮发麻,意识到危险的气息,硬着头皮说:“嗯。”

    嗯完,又不太确定地道:“刚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她听到低沉又有节奏的呼吸,从许燎的胸腔传来,又低又沙哑的声音,不知怎么却弄得她耳朵通红,手指发软,脑子里变得空白一片。

    林诱确认似的:“我……没理解错吧?”

    许燎关上了门。

    他很低地笑了声:“你想这么理解,也行。”

    说完,林诱感觉到他在脱自己的衣服,将白色的针织衫往上推,接着,那修长滚烫的手指抚摸到她后背的蕾丝窄边,不怎么娴熟,但掌控力很足,曲折地解开细小金属的排扣。

    林诱顿了好一会儿,探指,试探地撩起他衬衫的下摆。腹肌右侧有一轮太阳刺青,但光线变成流动的鲜血,往下淌。

    林诱迫切想看到光线的尽头。

    ……许燎又低又热地喘着,想扣住林诱不老实游走的手。

    但林诱看他一眼,往下,抚摸到了刺青的尽头。

    许燎指节从林诱发缕穿过,抓着她浓密的头发,将白净的手猛地捏紧,倒扣过来紧贴着门……

    门外响起有人走过的动静。

    暖气开得很大,发出“嗡嗡”电流的动静。林诱躺在枕头里,旁边许燎早穿上了衣服,一件白色T恤,底下是一条深色长裤,肩宽腿长,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林诱看着白炽灯,过了会儿,坐起身来。

    许燎侧头看到她时,垂下视线。

    林诱喊他:“许燎。”

    “嗯?”

    “我行李箱在门口,你帮我打开,拿几件干净的衣服。”

    许燎走到门口,打开行李箱,里面的东西码放整齐,内衣是内衣,裙子是裙子,化妆品单独放在袋子里,收拾得非常整齐。

    许燎从里面各找了一件,拿过来,放到床上。

    林诱没穿衣服,许燎目光有意无意躲开,但没走,在床头坐下。

    林诱边穿衣服,边看他,说:“你好像没碰过女人。”

    “……”

    许燎下颌忍耐地磨了磨,抬头,看她眼睛,似乎想笑,半晌唇角嘲讽地牵了一下:“你很懂吗?”

    “……”林诱意识到他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很真诚地说:“除了你,我也没碰过男人。”

    “……”

    林诱穿好T恤,掀开被子往前爬,往许燎怀里钻。坐到他腿上那一瞬间,他声音极度压抑:“你、先把裤子穿上。”

    林诱没照办:“你给我找条裙子。”

    许燎皱眉,似乎在进行剧烈的心理斗争,片刻后他回到林诱的行李箱前,将她的裙子一条一条拿出来:“穿哪条?”

    林诱指了指一条白色半身裙:“这个。”

    许燎站起身,林诱又说:“内衣旁边是打底裤,你帮我拿一条,不然穿着冷。”

    “……”

    许燎看了她几秒,才问:“什么裤?”

    林诱笑出声:“就是长得像丝袜,但颜色跟肤色很像的那种。”

    许燎垂头,重新看着行李箱。

    他出门行李箱都有人收拾,不过男生,有时候背着两条内裤和T恤就能外出一个月了。但林诱只出来一天,箱子里的东西却很多。

    箱子上层是内衣,跟上次看见的差不多,素净的蕾丝窄边,还有巴掌大小的内裤,各种颜色的衣服和裙子。

    许燎手指微烫,觉得心跳很快。

    他不是没见过女生性感潮流的着装,款式不同的裙子,但他从来没走到过这么私密的位置,看到他喜欢的女生的衣橱。

    许燎拿起林诱想要的衣服,放到床边。

    这种行为真的很奇怪……

    那是彼此的秘密开始撞击的感觉。

    林诱穿好了裙子,重新趴到许燎的大腿上。

    许燎脊背微微绷紧,随即,垂头看她:“怎么了?”

    林诱指尖勾着他的T恤下摆,往上掀,指尖轻轻拂过他腹肌的刺青:“很漂亮。”

    许燎手指无意识攥紧,看着她,唇角的弧度压低:“是吗。”

    林诱眼睛很亮:“你什么时候弄的?”

    “……”

    许燎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但林诱一直挺有兴趣,他侧头看别的地方,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说:“你走了以后。”

    林诱指尖一下子顿住。

    空气中的温度骤降。

    那段时间,他喜欢上了这种被刺痛的感觉,期间陆陆续续做了很多次,大部分是在林诱的生日。现在他感觉有点非主流,平时都不想承认。

    许燎拉下衣服,走到桌子边看了看手机,说:“楼下煮了奶茶,欢迎每天的客人,你昨天来晚了没喝到,要不要过去尝尝?”

    林诱想了会儿,说:“许燎,我——”

    “不用说以前的事情了。”许燎侧目,漫不经心地看她,“不管你怎么解释,怎么有理由,这些年我经历的不会变,我也不认为你说句对不起,我就会简单地原谅你。”

    林诱站在床边,看着他:“那要怎么办呢?”

    许燎唇角牵了个微不可查的笑:“要么,你就好好地爱我,爱到我回心转意。”

    他眸子漆黑,看着林诱的眼睛,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我要你热烈地爱我。”-

    许燎先开门出去了。

    林诱抱着膝盖,侧头看着地毯上的纹路,乌秀的长发垂落下来。

    许燎的后半句是:

    【尽管如此,我也不一定会原谅你。

    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林诱拍了拍脸蛋,提醒自己支棱起来,到行李箱里翻出羽绒服,穿上后打开门。

    果然到了傍晚,温度降到了极低。但木楼的厅堂却很热闹。这就是客栈,每天都有新的人来,新的人走。

    客栈提供晚餐,但大部分会选择日城有名有姓的餐厅吃正宗的当地菜,只有七、八个年轻人坐着,喝杨霖煮的奶茶,热闹地聊着天。

    林诱进门,几个年轻人在那儿聊文学,聊马尔克斯,聊解构与反解构。

    一瞬间让林诱想起了研究生时一个追她的清高文学男。

    林诱左右望了望,看到坐在里侧许燎的身影,被阴影遮了半身,眉眼隐绰,只不过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指骨很长,泛着灯光的苍白釉质感。

    林诱本来想往前,脚步停住。

    林诱转身出了客栈。

    她记得从客栈到中午她想吃的那家店的路,进去之后,一个本地的大妈上来:“吃什么?”

    林诱翻了翻菜单:“来个牦牛肉火锅吧。”

    大妈点了点头,看了她一会儿,问:“还有一个人呢?”

    林诱:“什么?”

    大妈笑着说:“中午,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林诱没想到自己在她店门口逛这么久,连大妈都记得了。没忍住笑了:“他不来,我一个人吃。”

    本科到研究生这段时间,林诱学习一直很努力,室友玩游戏或者谈恋爱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风雨无阻地往来于图书馆。

    开始是不得不,后来就习惯甚至喜欢一个人待着,觉得思绪能够修整,也能够更加理智地思考。

    林诱一个人来这儿吃晚饭的本意也是想放空,但听到老板问起这句话,她脸上笑着,心口却酸了一下。

    赶在负面情绪涌上来之前,林诱侧头,看到了趴在小马扎上写作业的藏族小朋友。

    林诱走近,看着他写作业。

    小朋友抬头看了看她;“……”

    林诱微笑:“你写,姐姐就看看你写的对不对。”

    小朋友:“…………”

    小朋友拿笔的手开始颤抖。

    不得不说,林诱非常有女老师的气质,她教资早考过了,只不过选择从事了律政行业,教师职业技能都是有的。

    看小朋友写完算术题,准备的牦牛肉火锅端上桌。林诱开始吃东西,还开了瓶度数很高的酒。她解压时喜欢喝酒,但其实心里有数,喝到想困时就差不多了。

    等她喝到一半,才收到手机消息。

    杨霖的微信:【林姐你上哪儿去了?回来恰饭啦![猫猫大吼/]】

    林诱回复:【我都快吃完了。】

    杨霖发消息喜欢发表情包,必须一句话发一个那种,不然他就浑身不爽,觉得自己表达没到位。

    但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几句都没有。

    杨霖:【在哪儿?】

    林诱:【街上。】

    杨霖:【名字。】

    林诱看了看门口的立牌:【雪域牦牛肉火锅】

    杨霖:【什么时候回来?】

    林诱:【吃完了就回来,客栈半夜关门吗,你在催什么?】

    接下来的消息又开始发表情包了。

    杨霖:【没催了啦[猫猫委屈/],就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嘛![猫猫咆哮/],你早点回来![猫猫招手/]】

    林诱反扣手机,继续吃饭。

    旁边响起一个男声:“小姐姐?请问你这火锅多少钱一份啊?”

    听声音不是本地人,林诱抬头,看见三个青年男人,正笑看着她。

    林诱说:“一百八。”

    几个人似乎在商量点什么菜,说了声谢谢,回头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林诱给自己倒了杯酒,片刻,旁边又响起声音:“小姐姐,这儿的烤羊排300块钱一份,我们三个人吃不完,你想和我们一起拼吗?”

    林诱没太多跟人拼餐的习惯,说:“不用了,中午才吃过,现在不想吃。”

    “那真可惜了。”说这话的是个挺矮的男人,戴顶帽子,看着她的脸,“你长得真好看,小姐姐。”

    林诱笑了下:“谢谢。”

    没想到那男人直接坐下了:“你是哪儿人啊?过来旅游的吧?怎么一个人吃饭呢?”

    前几句林诱还觉得可能是陌生旅人,现在,林诱侧目盯着他:“你哪位啊,管这么宽?”

    她似笑非笑,让人碰个软钉子。男人嘿嘿笑了笑,转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林诱继续吃饭,但有点吃不下去了,结账后走出店门。

    离开餐馆一段距离,林诱无意回头,发现背后走着三条身影,黑压压地并成一排,都点着烟。

    从街道到客栈中间有几百米的距离,只有宽阔的公路,零星分布着建筑物。

    现在,天已经全黑了,除了灯光什么都看不见。不远处还有个大音响在放歌,将其他的全部声音都盖住,呼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林诱脑子里一黑,浑身血液开始倒流,加快了步伐。

    但当她回头时,发现那三个人跟着开始跑,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林诱浑身发抖,边回头边看时,猛地撞进了一个宽阔的怀里。

    “啊!”

    林诱吓出一头冷汗,脑子都懵了,只想绕过他,但被拽着手腕重新拉回来。

    许燎的声音:“跑什么?”

    林诱抬头,才认出是他。

    但下一秒林诱反拽住他手腕,没有反应的时间:“后面有几个神经病,快走!”

    男性的手腕虽然瘦削骨感,但力道很足。林诱拉了下没拉动,许燎站在原地,垂眼看她:“什么?”

    “后面那三个人,一直跟踪我!”林诱确定地说,“绝对不会错,”她强忍着慌张分析道,“我们先回客栈,找人过来帮忙。快走!”

    下一秒,许燎轻轻推开他的手,声音很低,确认似的:“他们三个?”

    不远处,三个人看到林诱被人拦住,分不清是敌是友,迟疑地停在原地。

    许燎朝他们走去:“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对面还在迟疑。他们只看到一个人,并不是很害怕。

    对方问:“你谁啊?”

    话音刚落,就被走近的许燎探手揪住衣领,重重一拳砸在脸上,痛得直接惨叫出声。旁边两个人本来想走,看到同伴被打,现在又夜黑风高,二话不说朝许燎冲了上去。

    许燎侧身躲过,抓着一瘦子的头发,按照在地后直接往地上抡。背后有人冲上来,被他起身抬腿踹出去,倒在地上打滚。

    ……林诱现在酒才慢慢醒,想起高中许燎在校篮球队当队长,横腿能把木板踹烂的壮举。

    几乎没到一分钟,三个人就倒在地上喘气和抽搐,林诱开着手机电筒过去,许燎半蹲身,眉眼被额角垂落的发缕遮掩,居高临下俯视他们。

    “给她道歉。”许燎声音冷漠。

    对方直接破防了,半爬起身疯狂给林诱鞠躬:“对不起,小姐姐对不起!我他妈鬼迷心窍了,对不起!对不起!”

    林诱唯一后悔的是刚才没拍视频,报警都没证据。

    解决完了整件事,林诱还有点懵,感觉酒还没完全醒。

    许燎回到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看她:“喜欢乱跑?”

    “……”虽然知道自己或许、可能、大概有责任,但林诱挺茫然地,看着他,“你不是也大晚上在这儿乱跑。”

    许燎嗤笑:“我还不该出来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诱头皮发麻,想起来说:“谢谢。”

    许燎粗暴地说:“谢个屁。”

    “……”

    林诱知道他生气。

    这地方不比普通的城市,全是贩夫走卒,人员流动性非常高,当然治安也会差一些。比如刚才跟踪的三个人,要是没碰到许燎,他们把人拉到路边的沟壑里,第二天坐车就走,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林诱这时才想起后怕,侧头,看了看许燎:“你还生气啊?”

    许燎没说话,但走路的速度也不快,让林诱能跟得上。

    林诱走了一会儿,又停下。

    走了一会儿,又停下。

    但即使是这样,林诱也没说什么,直到许燎回头看她。

    林诱:“对不起,我腿软了,走不动。”

    林诱表情依然很平静,就经过这么一会儿她就冷静下来了,只有许燎还能想起,刚才林诱拼命地攥他手腕,说我们快走,被吓得浑身发抖。

    林诱一直都是很波澜不惊的性格,所以高中后,许燎仔细回忆,发现感觉不到她喜欢自己。

    到现在,林诱依然是这副性格。

    好像让人觉得,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因此,大部分时候她也不值得关心。

    许燎本来满腹的怒火,这时候简直没脾气,走到她身旁:“我背你?”

    林诱摇头:“你抱我一下。”

    许燎双臂绕过她的后背,将她抱进怀里。能闻到酒味。就刚抱上那一瞬间,林诱额头抵着他胸口,又搂住他的腰。

    “吓坏了?”许燎问。

    林诱点头:“嗯。”

    许燎静了会儿,又听到林诱补充:“不是被他们。”

    她声音带着鼻音:“是被你。”

    许燎低头,见林诱打了个声酒嗝:“虽然我好像没资格这么说,但你现在……对我很不好。”

    林诱自顾自地解释:“就是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的意思。”

    许燎垂眼,握着她纤瘦的手腕。Hela

    林诱后退一步,没再继续抱他。

    似是意识到什么,林诱声音变得冷静:“我感觉我好像喝多了。”

    许燎也很冷静:“不喝多,你也不会说,是吗?”

    明显地怼。

    林诱侧头,看着他:“那我就实话实说——我不喜欢你这么跟我说话。”

    “……”

    客栈门口亮着灯。每天都这么热闹,始终有源源不断的年轻人在厅堂里斗地主,而杨霖就跟这群陌生人聊天,混得如鱼得水。

    林诱现在心神疲惫,不想再去社交,往许燎的房间过去。

    她走到门口,看到栏杆上站着一道身影。

    徐苗穿了件咖色长大衣,也不知道在等谁,看到林诱笑了笑:“你找谁啊?”

    林诱吐出一口酒气:“我回房间。”

    “你房间不是在……”

    她话音未落,林诱绕过她往里走,到许燎门前拿钥匙拧开了锁眼。林诱知道会伤害到她,但还是想说清楚:

    “我和许燎睡一个房间。”

    徐苗调整了一天的脸色又变得苍白。

    林诱关上了门。

    她现在累得不可思议,脱掉外套往床上一趟,直接丧失知觉。

    但楼下的氛围却很热闹。

    骆质星夜兼程总算在大半夜赶到了这所客栈,找到许燎的第一件事就是汇报他离开海市这几天的财务状况,人气喘吁吁地猫在厅堂一侧的炕上,手指敲击着电脑键盘。

    许燎对钱不感兴趣:“说点别的。”

    骆质才开始叙旧:“您什么时候回去啊?”

    许燎垂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莫名牵了下:“应该比预想快。”

    “啊?”骆质啧声,“我还打算跟着您消遣一段时间呢。”

    “消遣个屁,”杨霖探出个脑袋,“许哥现在遭老罪了。上午陪人逛街,下午也不知道干什么两人关门一下午,晚上还心神不宁到处找人,一整天都围着女人转了,消遣什么啊消遣?”

    骆质听出猫腻:“什么意思?详细讲讲。”

    杨霖一句话简单介绍:“你们准备好迎接老板娘吧,估计快了。”

    “!!!!!”

    骆质震惊地转向许燎:“有这回事?”

    许燎神色微妙,连他自己也不确定,片刻转移话题:“说点别的。”

    “……”

    骆质非常好奇:“到底谁?”

    杨霖只能提供出一点消息了:“叫林诱。”

    骆质想了半天,脑子里将信息拼凑起来,半晌道:“上次那个律师?”

    杨霖笑了一声:“看来你们还是不懂,人家许哥的白月光呢,以前追了整三年,舔狗少当一天他都不姓许。”

    许燎懒得跟他们废话,从椅子里站起来:“我去睡了。”

    杨霖哦了声又补充:“忘了说,现在他都和人家姑娘睡一屋了。”

    骆质的表情更惊悚:“真要有老板娘了啊?”

    许燎走出了木楼。深夜温度很低,路上的草木都结上冰霜,楼道的触感也冰凉。

    许燎拿备用钥匙开门,进门,房间里非常暖和。床上躺着一条身影,头发揉乱在枕头里,盖着的被子十分凌乱。

    大概在今天早晨八点,这还是他的床,现在离奇地睡了另一个人。

    他才看了一会儿,林诱“嘶”了声,睁开眼看着他:“想喝水——”

    许燎怔了下,确定是有个人在使唤自己。

    他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手背贴着玻璃杯试了试水温,递到林诱面前。

    林诱接过,咕噜咕噜往下干。

    许燎看着她,没忍住:“你喝了多少?”

    “一瓶老白干。”林诱递过水杯,状态还是不太好,“我头痛。”

    “……”

    从来都是许燎喝醉了别人伺候他,还没伺候过别人。听到这句话,许燎想了一会儿自己醉时喝的东西,起身说:“我去给你泡蜂蜜水。”

    他回了楼下,杨霖在帮旅客拍照,被许燎叫过去:“怎么了?”

    许燎:“有没有蜂蜜?”

    杨霖:“你要蜂蜜干什么?”

    许燎知道瞒不过,坦白:“林诱喝醉了,头痛。”

    “……”

    杨霖挑了下眉,回头到柜台找蜂蜜,啧声:“我怎么有种历史重现的感觉呢?”

    许燎皱眉,直接气笑了:“你他妈别阴阳怪气了行吗?我拿她又没办法。”

    柜台抖了抖,杨霖托着蜂蜜罐出来:“我不说话可以了吧。”

    ——他还没见过拿别人没办法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许燎接过蜂蜜罐,回到房间。

    林诱坐在床沿,整体还有点儿茫然,直到看见许燎揭开罐子往温水里拌蜂蜜。

    他弄好递到林诱面前:“喝。”

    ……语气一般,但许少爷这也算屈尊纡贵了。林诱接过杯子小口啜引,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喝完,林诱滑到被子里,侧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睡?”

    下午他俩在床上做别的事情,要真睡在一起,还没体验过。

    许燎散漫地坐进椅子里,单手玩手机:“你先睡,我一会儿再说。”

    “……”

    林诱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林诱静了一会儿,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又转向他:“许燎,你过来。”

    “怎么了?”

    “你过来。”林诱坚持说。

    许燎熄灭手机屏幕,站起来,到她跟前时还得蹲下,问:“嗯?”

    他以为林诱还是不舒服。

    没想到林诱盯着他的脸四五秒,说:“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许燎应了声:“你说。”

    林诱舔了下唇,看着他的眼睛,再滑到领口微露出的锁骨:“我又想跟你做了。”

    “…………”

    好像听错了,许燎死死地盯着她。

    林诱明显意识到这是个问题:“是不是很奇怪?”

    说实话,她一直有个疑问没搞懂,想了会儿说:“我听说男人开荤以后更急迫,你……对我……”

    她看着许燎的眼睛:“没有感觉吗?”

    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滴滴的走动声,类似沙漏,轻风似的吹着时间不断地走。

    从短暂的宕机回过神后,许燎发现林诱这个人,在其他方面很能装逼,这件事上还真是完全不避讳。

    许燎垂眼,盯着她启开的红唇,低声问: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他说这句话时,林诱明显感觉到,许燎的某种开关又被打开了。

    林诱靠近,唇瓣几乎凑到他唇边,吐息幽微。

    她直言不讳地问:“有吗?”

    许燎承认:“有。”

    林诱探出双臂搂着他的颈,手指勾起许燎底下的T恤,从床上爬起来往他怀里钻:“来吧。”

    “……”

    许燎抬手扣住她下颌,指腹摩挲过光洁的肌肤,指关节收紧,垂眸看她:“你不觉得这个步骤不对?”

    “我管不了这么多。”

    林诱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任何掩饰,“我看到你就有感觉。”

    “……”

    许燎有点怀疑,林诱是不是误解了自己那句话。

    他还没从思索中抽离,林诱已经半跪在他身前的床上,凑近,偏头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许燎没反应过来,林诱又亲了亲他下颌:“你好可爱。”

    许燎:“?”

    许燎偏头躲开林诱的吻:“别——”

    下一秒,又被林诱亲了亲耳垂。

    没有多少的情.色性质,林诱就是会放嘴炮而已,但动作非常柔软,好像在亲吻最心爱的小东西。

    林诱笑的眼睛弯起来:“你好可爱。”

    许燎皱眉。

    他其实不想跟林诱继续继续这种不清不楚的生活,之前的账还没算完,现在要是又多一笔,以后更难捋得清楚。

    但许燎被她撩拨了几下,忍无可忍,抓着她手腕将她按倒在床,身影随之落下——

    “说老子可爱是吧?”

    他的吻跟林诱的完全不同。

    ……而在陷落之前,林诱只记得这句话-

    房间里温度趋于平缓。

    许燎从浴室走出来,拖鞋底下的水渍沾到毛毯。他到床边坐下,手指从林诱的头发间穿过,确定吹干以后,掀开被子坐到床的另一侧。

    他刚睡下,林诱的手机响了。

    应该不是闹钟,大半夜,更像是某个人发来的微信,叮叮叮非常频繁。

    许燎从枕头下摸出她手机,递过去:“有消息。”

    林诱睡眼惺忪看了一眼:“不重要。”

    许燎准备熄屏放到床头柜,但越过那一瞬间,看到一张猥琐的中年男头。

    许燎也没想看林诱的微信,主要是几条新消息刷刷地霸占了满屏。

    洪律师:【我老婆睡了,我给你发几条消息。】

    洪律师:【这几天在外地玩的开心吗?】

    洪律师:【考虑好了就回律所呀,我不忙,还可以来接你。】

    洪律师:【吃一堑长一智就好了,你还年轻,我陪你成长嘛。】

    、

    17.  第 17 章   “你七年不换号吗?”……

    许燎再看了一会儿, 关掉手机。

    林诱起床时许燎已经不在了,她打开窗户,雪白刺眼的阳光照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楼下有人出发去新的地方, 说话声热闹, 伴着开关汽车门的声音。

    林诱在栏杆旁站了会儿,屋檐下闪过走出两道身影, 许燎跟杨霖并肩从不远处过来。

    “喂!”林诱站在二楼,喊。

    底下的人继续走路, 手里拎着几只塑料袋。

    林诱吸了口气,大声喊:“许燎!”

    她这一声吼得挺大,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她。许燎也停住脚步,侧头看向她的方向。

    林诱莞尔一笑:“早安!”

    “……”

    许燎再看了她一会儿,低头, 进了木楼的屋檐。

    杨霖直乐呵:“林姐谈恋爱了这么甜?”

    许燎好笑,给手里的袋子全递给杨霖:“你自己滚去收拾。”

    “好嘞。”杨霖美滋滋顶着手帕溜了。

    许燎看他的背影, 回头往外走, 刚跨到门槛那一刻, 面前突然撞出道纤瘦的身影。

    阳光晴朗,林诱又把她那长裙子穿出来了,双手轻轻背在身后,长发披散,懒洋洋地抬眼看他:“干嘛呢?”

    许燎停下脚步, 本打算去找她, 抿了下唇说:“没干嘛。”

    林诱:“我饿了。”

    许燎往旁边让让,等她进门:“想吃饭自己点。”

    林诱抬眉:“你吃了吗?”

    “还没。”

    林诱轻轻拍拍他肩膀:“走吧,一起。”

    许燎本来想拒绝,又想起什么, 拉开旁边一把椅子就坐下:“行。”

    他答应得痛快,林诱刚挨着他坐下,就见许燎唇角弧度压平,眉梢微微抬了下:“聊聊?”

    林诱:“?怎么了?”

    许燎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酝酿了一会儿,才说:“昨晚给你发那恶心短信的恶心头像,是谁?”

    林诱顿了下,看向他的眼睛:“你翻我手机?”

    许燎:“不……”

    林诱皱眉:“虽然我现在对你很着迷,但你翻我手机还是不太好吧?”

    “……”

    林诱轻飘飘地道:“下次不要翻了。”

    许燎忍无可忍:“我递给你无意看见的。”

    林诱揭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淡淡道:“哦。”

    哦什么哦?

    许燎肩膀动了下,在椅子里坐得很不舒服,又开始找烟点:“快说。”

    林诱好笑,放下保温杯,直勾勾看着他:“你吃醋了?”

    操。

    许燎指间夹着打火机往桌上一丢,眉眼情绪压抑,感觉快炸了:“说他是谁很难吗?”

    林诱没忍住笑了,笑了一会儿,道:“他谁也不是,我有什么好说的?”

    许燎总算平静了一点,看向别的地方,喉头轻轻滚动,非常突兀地来了句:“那你把他删了。”

    林诱没听清,看向他:“啊?”

    许燎重复:“把他删了,看着恶心。”

    林诱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思索什么。许燎坐椅子里点了根烟,长腿几乎横到过道,俊朗的眉眼写满了正在来脾气。

    林诱认真道:“我有工作要和他沟通,除非从律所离职,不然不方便删的。”

    “是吗?”许燎声音轻飘飘的,伸手,“你把手机给我。”

    林诱不明所以,递给他。

    许燎点进她和洪森的聊天框,垂眼从上往下扫了半分多钟,指尖按着屏幕:“骚扰你挺明显的吧?”

    林诱:“嗯。”

    许燎将手机递还林诱,若无其事道:“那我改天找他聊聊。”

    林诱敲了个鸡蛋吃稀饭,莫名笑了下。

    许燎抬眼:“怎么了?”

    “没,”林诱拿起勺子,“就觉得,有个人替我出头挺好的。”

    虽然,这种场面,仔细想想有些幼稚。

    不过,想到有个人挺维护自己,不再是单打独斗,哪怕最后解决不了问题,但心情还是很不错。

    许燎看了她一会儿,也开始吃饭。

    林诱问起别的:“你刚才跟杨霖从哪回来?”

    许燎说:“对面有个围栏,里面养了马和羊,刚才过去看了看。”

    林诱笑看着他:“那带我也去看看。”

    许燎探指在她桌前敲了敲:“先吃饭吧。”

    阳光晴朗。客栈园圃种满了格桑花,大丽花和绣球花,花朵长满枝头非常漂亮。往围栏的一条路是特意开发的草坪,绿草茵茵。

    林诱踩着草坪往围栏那边走,阳光晒得浑身暖洋洋的,等走到石头堆砌的一面墙壁后,许燎说:“到了。”

    里面养了三匹马,七八只羊,蹄子到处扑腾,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林诱看了一会儿,回头,许燎站两三步外,手上拔了根不知道什么草,百无聊赖扔到一边儿去。

    林诱目光定格在他身上,喊:“许燎,你过来。”

    他眸子被阳光照成褐色,迟疑了一下,走到林诱跟前。

    林诱伸手抱住他,偏头吻上去。

    他唇瓣微凉,靠近后迅速升温。林诱被他捏着下颌推开,许燎似是始料未及,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和她目光对视:“干什么?”

    林诱没回答,又吻了上去。

    许燎反应了几秒,手慢慢扶到她腰际,掌心温度滚烫,另一只手捏着她白净的后颈,调整方位变为主动。

    半晌,林诱松开他。

    她没化妆,但现在眼尾微红,唇也红肿,格外的艳醴。

    林诱笑了一下,转头走出了围栏,被阳光照得再次闭上眼。

    头晕目眩的感觉,好像爱情。

    许燎跟在她背后几步,亲这一会儿给他亲乖了,没那么刺,看她的背影:“想不想骑马?附近有马场。”

    林诱;“好啊。”

    许燎侧头看了看木楼内。

    骆质和杨霖一人端了跟小板凳坐台阶晒太阳,嗑瓜子,同时看着他俩这个方向,几乎可以从嘴型判断出两人正在疯狂吃瓜。

    许燎挑起个弧度很低的笑,停车场另一头停着骆质昨晚风雨兼程开来的路虎揽胜,许燎取出车钥匙,说:“上来。”

    林诱上了车,引擎发动,许燎调头开出客栈。

    马场附近风景特别好,森林底下是辽阔的草原,林诱下来满脸惊讶,立刻被当地人围住。

    “美女,骑马吗?”

    “200块钱一小时。”

    “来,来骑我的马,我的马长得结实。”

    林诱看了一圈,回头看许燎。

    许燎抬眉:“你随便,想骑就骑。”

    林诱精挑细选了一匹银色的马,被当地的大树扶上马,理了理裙子,随即沿着草原往更远的地方走。

    林诱回头:“你不骑吗?”

    “我不骑,”许燎示意她往前看,“注意安全。”

    好在林诱现在心情玩心比较大,被大树牵马往更远的地方走。

    许燎才想起车里的相机,取出,跟在林诱身后帮她拍照。

    拍了十来分钟,许燎回了等候区,旁边一群看女朋友的男人,叉着腰吞云吐雾。

    他隔壁的大叔,也看着草场的方向,问他:“等女朋友啊?”

    许燎喉头卡了一下,想说不是,但莫名其妙咽下去,含糊地吐出个字眼:“嗯。”

    大叔啧啧感叹:“这小姑娘真漂亮啊!”他侧头看了下许燎,嚯了声,“这以后生小孩儿可不得了!”

    “……”许燎唇角的弧度止住。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了好一会儿,林诱骑马的时间结束,她踩着马镫往下跨,但动作非常不熟练,导致晃了一下差点摔下来。

    许燎走近时,林诱已经调整好状态,若无其事左右张望:“没人看我吧?”

    许燎扶着她,低头确认小腿没剐伤,才问:“你没出门旅游过?”

    “…………”

    林诱镇定自若,转移话题:“刚才拍的照片我看看。”

    许燎递给相机,林诱凑近看了一会儿,递回去:“拍的很好,一会儿继续。”

    许燎轻轻磨了磨牙。

    敢情把他当丫鬟了。

    骑完马,沿着路边逛了一会儿,差不多该中午吃饭。林诱转向许燎:“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许燎看了看她,指着道路另一头:“前面有家石锅鸡,我听杨霖说很不错。”

    林诱早饿了,进店发现是一家家庭经营的餐厅,老板都是藏族人。林诱选了个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在菜单上勾了勾后递给许燎:“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一会儿上了菜,林诱拿起汤匙做了个吃饭的动作,面向许燎:“来给我拍一张。”

    许燎:“……”

    许燎拿起相机,对着她咔嚓咔嚓连拍,林诱跟换了个人似的,没管周围其他食客的目光,对着镜头换了好几个姿势。

    微微噘嘴,好像挺可爱。

    女生好像总有这种奇怪的开关。

    许燎拍了会儿,好笑,直到林诱喊停才开始吃饭。

    桌上安静下来,林诱看了看相机,还有许燎手机里无意抓拍到的照片,似笑非笑:“许燎。”

    “嗯?”

    “一会儿把照片传给我。”

    许燎应了声:“行。”

    林诱拿出手机,对着他晃了晃,眼底明亮:“那先加个微信?”

    “…………”

    许燎脸上浮现出一丝生硬,想了一下,取出手机,对着林诱的二维码扫。

    “滴——”的一声。

    跳出林诱的微信界面,还有句话——

    【已添加至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林诱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你七年不换号吗?”

    许燎:“……”

    18.  第 18 章   “你俩是真的猛啊……”……

    许燎:“你不是也没换?”

    林诱拿起酒杯轻轻晃着, 头发垂落,神色有些无所谓。

    她看着许燎笑了一下,其中的意思许燎立刻明白了。

    ……有一种可能, 他们两个人都在等。

    吃完饭, 许燎开车带她去昨天没去的景点。

    一座高原上的山,顶端用五颜六色的经幡搭起了金顶, 不远处有寺庙,雕琢着经文的石头绵延一堵墙。山顶风猎猎地吹着, 游客特别多,天空是晴朗的深蓝色,周围群山起伏。

    林诱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裙子被狂风吹得飘扬,笑意明亮, 好像一朵绽开的花。

    许燎跟在她身后四五步,抬眼看她。

    男女单独在一起, 很容易产生爱情的错觉, 尤其是那么多人都无意识将他们当成情侣。在山顶时, 许燎一直帮林诱拍照,旁边有个好心的小姐姐问:“需要我帮你俩拍吗?”

    许燎刚想说:“不用。”

    林诱已拉着手腕将他拽过去,大方地道说:“谢谢。”

    说完,林诱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

    上.床时他都没这么紧张,但现在, 他闻到林诱头发间的香气, 这种虚幻的真实,许让燎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塌了一块。

    不是喜悦,看着漆黑的镜头,他脑子里混乱地闪过以前似曾相识的场景, 唇角弧度僵硬。

    林诱拍完照,注意到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许燎摇头,低声说:“没事。”

    林诱坐上副驾驶,看镜头里的合照,侧头说话:“听说这边的星空很好看?客栈也会组织旅客参观。带我去看看?”

    许燎指节握紧方向盘。

    片刻后脱了力,他平静地说:“今天累了,改天再去。”

    林诱放下相机,似乎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她开始接电话。

    回客栈,杨霖照样忙着接待旅客,汪诺坐炕上给旅客倒酥油茶,看到他俩一前一后进了屋,直接把勺子“哐”地投进桶里。

    徐苗坐她身旁玩手机,抬了杏眼。

    “今天玩得开心吗?”杨霖打呵欠,揶揄,“现在出门也不打招呼了,一出就是一整天,本来让你到客栈帮我的忙,现在好了,还是我一个人忙。”

    许燎淡笑着问:“有什么要忙的吗?”

    “真没有,”杨霖指了指后厨,“炖的羊肉汤好了,今天的特色菜,你去尝尝味道。”

    林诱见他们聊天,自己有些累,想着回房间换一件厚衣服。

    她刚从房门出来时,瞥到楼道一条窈窕的身影,徐苗直勾勾看着她。

    她也没化妆了,素面朝天,脸上没有笑意。

    林诱让她拦着,问:“有事?”

    徐苗没像前两天那么装,直视她的眼睛:“你们在一起了?”

    林诱双手揣进外套的兜里:“在没在一起,怎么了吗?”

    徐苗笑了:“你根本不喜欢他吧?”

    话里的意味深长,林诱过了好几秒,才问:“什么意思?”

    “真的,不要跟我装了好不好,林诱,我真的很了解你。”徐苗杏眼微微睁大,“我知道你在明正上班,你们明正是许燎公司的外包律所,你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你。”

    林诱没说话,看着她。

    徐苗情绪似在崩溃边缘,声音控制不住:“你高中就是这样!高中就是!你明明说了不喜欢他,我问你为什么要钓着他,为什么要霸占他,你怎么跟我说的!?我问你你怎么说的!”

    林诱没吭声。

    她声音尖锐:“你现在忘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当时就那么轻描淡写,完全不在乎地说,他长得帅,家庭条件也好,现在不喜欢以后总会喜欢,跟他在一起又不会吃亏,你是不是这么说的!我问你!!”

    徐苗用手拼命地抚摸着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一直很讨厌林诱,高中那个纯洁爱做梦的年龄,是林诱第一次让她见识到恶心的真实。

    林诱后背冰凉,褐色的眸子转动:“我是这么说的。”

    徐苗眼珠几乎瞪出来:“所以呢!!!你高中根本就没喜欢过他,现在你后悔了,长大了,你知道跟他在一起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回心转意了,你就能轻易得到他,凭什么!我想知道凭什么!”

    林诱尽量冷静地说:“你想知道的是凭什么吗?不是,你想知道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就是不喜欢你。你气不过,你恨我,你嫉妒我。”

    徐苗眼眶红了:“是,我气不过,我恨你,我嫉妒你。你以前不喜欢他,但你为了让我嫉妒你,故意钓他,这些我一句话都没说错吧?”

    她似乎就想彻底得到一个答案。

    林诱静了一会儿,看着她因为痛苦扭曲的脸,点了点头:“对,确实是这样。”

    “啪!”

    她刚说完,就被徐苗抽了一耳光。

    林诱后退了一步,在走廊的阴影里,她深呼吸了一下,抬手蹭了蹭脸颊的热度。

    接着,林诱猛地伸手拽住她头发,紧紧掐着下巴,用力反扇两个耳光——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两个人脑子里都空了,跟炸弹被引爆了似的。楼下热闹,远山平静,只有她俩在黑暗的走廊,非常疯狂地掐架。

    说实话,男生打架也就算了。女生打架先不论有没有什么杀伤力,首先是真的非常不好看。

    毕竟女生比较要脸,凡事不如阴着来。

    林诱让她挠出了一脸的血痕,头发也薅掉了好大几缕,对着地板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喘气的同时,旁边有人听到尖叫声冲上来,灯光照在眼底,林诱升起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以前的回忆不住地往上涌。

    高中林诱跟许燎不在同一所学校,初三的交情不算深,虽然许燎爱找她说话,但林诱真不是很想理人。

    她在六中,许燎在附中,唯一的缘分是杨霖也考来了六中。所以那天周末,林诱跟徐苗出学校逛街,在奶茶店碰到了许燎。

    那天阳光不错,许燎坐在凳子上玩手机,看到林诱时唇角牵了一下,杨霖开始喊:“这不是我们许哥的小精灵吗?”

    那个莫名其妙的外号。

    林诱本来想打个招呼就走,被徐苗用力拽了拽手臂。高中,是对爱情很好奇的年纪,林诱犹豫了会儿,顺着徐苗的意愿进了奶茶店。

    那时候她跟徐苗也不熟,但分到一个寝室没有别的选择,默认以后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所以林诱对她比较友好,看她对许燎有意思,就尽量坐在奶茶店让他俩聊天。

    但许燎对林诱比较感兴趣。

    杨霖笑得意味深长,说:“来打个赌,赌许哥会不会去隔壁茶百道给林同学买奶茶,她喜欢喝豆乳玉麒麟。”

    初高中的年纪,也不知道为什么精通这些八卦,表达好意似乎也就这些手段。许燎回头看她:“你喜欢喝那个?”

    林诱一张死人脸:“还行吧。”

    许燎在男生的起哄声中站起来,吊儿郎当往外走,没多久给林诱拎了一杯回来。

    但从他出门时徐苗的脸色就不对,所以林诱也很冷淡地没喝,许燎问她话她也不想说,总之满脸的自闭。

    那时候在她眼里,许燎真的没有一个朝夕相处的室友重要。

    出门后林诱试探地将崭新的奶茶递给徐苗,说:“你喝吗?”

    徐苗笑了声:“我是乞讨的吗?”说完就把奶茶丢进了垃圾桶。

    林诱虽然觉得这句话刺,但也没多想。

    徐苗的妈妈是学校教导主任,爸爸在体制内当官,家庭条件很好,平时也有公主脾气,但那个时候林诱还并不觉得她难以忍受。

    后来就发生了一些让林诱感觉莫名其妙的事,比如她和汪诺去食堂吃饭,不给她占座位,林诱只好一个人坐;早上不打招呼就出门,听到林诱的呼喊也不回头,但问起就笑着说没听到;同时还会在林诱写作业时,大声聊明星的八卦和学校哪个男生更帅。

    林诱明显能感觉到不对劲,但到周末,她突然换了一张脸,亲切地喊她:“我好像看到许燎在校门外。”

    林诱有些懵,问她:“怎么了?”

    “你去约他吃午饭好不好?”徐苗笑得好像这几天的疏远不存在,“我和你一起。”

    林诱也开始迷惑这段时间的冷暴力到底存在不存在,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问:“你喜欢他吗?”

    徐苗笑着说:“蛮喜欢的耶。”

    林诱挠了下头发,说:“行,我帮你问问他,但他要是不想和我吃饭,我也没办法。”

    “谢谢你啦!”走到半路,徐苗突然问,“你对他有意思吗?”

    林诱摇头:“我没想过这些,而且……”

    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认真地说,“我高中绝对不谈恋爱,我妈妈知道会打死我。”

    徐苗脸色更好看了,拉着她的手腕,姿势非常亲热。

    他们在学校附近一家店吃石锅盖饭,林诱拿着筷子听他俩的聊天内容,头一次感觉徐苗这么善解人意又温暖,没忍住好笑。

    许燎垂眼看她:“你笑什么?”

    “……”

    林诱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笑了一下就被逮住了,摇头,继续干饭。

    许燎开始跟她说话:“你不是约我吃饭吗?”

    林诱:“嗯?”

    许燎嗤笑,眉眼懒散:“那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

    林诱尴尬了两秒,看了看徐苗,硬着头皮说:“你们老师课程讲到哪儿了?”

    许燎:“没讲多少,都只进行了一个单元。”

    林诱斟酌着找了个借口:“那以后多交流学习呗,你们学校挺不错的,全是数一数二的名师。”

    许燎轻轻地应了一声。

    从那以后,就隔三差五来找她聊学习的事情。搞得林诱很迷惑,许燎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纨绔少爷,玩心很大,什么时候对学习这么感兴趣了??

    接着就是后来徐苗拿她手机把许燎联系方式删了的事情。

    周天晚自习,林诱去卫生间洗衣服,回寝室就看见徐苗拿着自己的手机,轻飘飘说:“我刚才听见你手机一直响,吵得我没办法写作业,就把你声音关了,可以吗?”

    林诱还觉得挺抱歉:“不好意思,你随便关。”

    等她拿起手机,本来在跟许燎问他们月考的试卷,发现那一栏人没了。林诱拿着手机问徐苗:“那个,我手机——”

    徐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看到许燎一直给你发消息,你知道我在追他嘛,要不以后你问其他同学,问他我觉得不合适。”

    “……”

    仔细一想,林诱也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

    但是自己的手机被擅自动了,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爽,说:“那你告诉我,我来删。没我的允许,拿我手机还挺不好的,是吧?”

    徐苗平时拿汪诺的手机也是随便玩,就没被人指责过,听到这句话柔情蜜意地说:“哦哦哦那真的很对不起诶!”

    ……说不出来的感觉。

    林诱觉得她没有诚心道歉,但想了一下,又没有追问的必要,拉开椅子坐下憋屈地写作业。

    寝室矛盾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面对面的冲突,都是由无数件小事堆积而成。

    那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总有很多奇思妙想,每个班都有几个“街溜子”,下课了就在走廊站成一排,班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全是他们搞出来的。

    后来班上开始了一种评选班花的潮流,徐苗肯定是第一人选,但林诱的人气也很高。

    那天傍晚林诱在大扫除,校服挽到小臂的位置,头发高高地扎起马尾,但因为动来动去头发松垮了不少,垂下发缕,额头全是汗。

    门外徐苗跟男生聊天,笑得花枝乱颤,突然就喊她:“林诱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林诱拎着抹窗玻璃的帕子,不明所以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自从最近选班花后,徐苗每天都偷偷涂口红,画眉毛,将短裙的腰收得很高,显得腿特别长。她跟旁边的男生说:“这就是林诱哦,我们的班花。”

    男生是隔壁班的,怔了一下:“就这?班花?为什么他们不选你啊?”

    徐苗笑着说:“可能是大家都觉得林诱比较好看诶,其实我也觉得她更好看诶!”

    但当时根本就没选出班花,就几个傻逼在那儿投来投去。

    男生再看了看灰头土脸的林诱,又看了看徐苗,认真说:“我觉得你比较好看,长得很高级,她比你差点意思。”

    林诱拎着帕子,“刷!”地砸在地上:“你们有病吗?”

    这句话就是冲他俩说的。

    徐苗捂住嘴,似乎被吓到了,跟男生说话:“快给她道歉!她生气了!你在说什么呀?哪有跟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的?”

    林诱当时气得骨头都在痒。

    她死死盯着地上的帕子,半晌后捡起来,回教室继续擦玻璃。

    但没多久,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一个传言,说她没拿到班花,跟隔壁班的男生生气,还跟徐苗生气。

    那个时候起林诱对徐苗就特别失望,寝室只有三个人,汪诺也觉得林诱是个小人。明知道徐苗喜欢许燎,还跟他勾搭不清;明明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又在那儿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林诱被孤立后,觉得习惯了也挺好,每天跟她俩不冷不淡地聊几句,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说话。

    但——

    一到周末,徐苗就会变得完全失忆,满脸笑意来找她,说能不能约许燎出来见个面,圣诞节了。

    很明显,她自己约不到。

    林诱没打算约,拒绝了。但过了会儿徐苗又来找她,神色复杂:“许燎已经在校门口了,说想见你,让我传个话。”

    林诱走出去,看见树荫里许燎抱着一束很小的花,拎了礼物,看到她时笑了一下:“我他妈得罪你了?”

    林诱挺莫名其妙的:“什么?”

    “删我干什么?”许少爷也不是没脾气,“你有病啊?”

    “……”林诱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她接过许燎的礼物,想了半天,说:“不是我删的,徐苗删的。”

    没想到许燎侧目看她,挑了下眉,似是意外:“是吗,我听她说你讨厌我,你自己删的。但我感觉我也没惹你生气过。”

    林诱摇头:“讨厌不至于。”

    没想到,许燎似笑非笑补了一句:“但也谈不上喜欢,是吧?”

    “……”

    天上在下雪。

    林诱怔了一下,抬眼看他,觉得眼睛里也落进了雪花。她有点懂许燎的意思,伸出手,又把礼物还给他。

    “我不要了。”

    许燎嗤了声:“怎么又不要了?”

    林诱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我懂你的意思。”

    不管是从徐苗那里,还是自己模糊的感觉,她大概知道许燎对自己有感觉。

    “想多了吧你?”没想到许燎否认了,转头看向另一侧,也不知道挽尊还是怎么,硬声说,“你真的很自信。”

    林诱:“……”

    她还没反驳,就听见许燎不太正经,尾调微微上扬:“难怪没选上班花还要生气。”

    “…………”

    林诱都不敢想象这件事到底流传了多远,但真感觉很离谱,看着他张嘴:“什么啊?”

    许燎抬手在她头发上碰了碰,说:“走,带你看圣诞老人。”

    林诱一脸懵地跟着他走了,广场,那里有一棵很大的圣诞树,挂满明亮的礼物,旁边有好多圣诞老人分发礼物,许燎都去要了一份,还买了只红色的大袜子,装满礼物后递给林诱。

    林诱还执着于收礼不好,说:“我不要。”

    “那我扔了。”许燎眼皮都没眨,眉眼轻慢到不行,“我们直男才不要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

    林诱想了一会儿,从垃圾桶上给它抱住。

    那是她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圣诞节。

    但不管再快乐,总有到头的时候。所有的华灯,也有熄灭的时候。

    她回到寝室时,心里的激动已经开始冷却,寝室里一片冰冷。

    汪诺不敢出声,徐苗的床帘子拉着,传来阵阵夸张的抽泣。

    后来就出了造谣她暗恋班主任,导致走在路上都能被陌生同学狠狠推一把的事情。林诱其实一直忙着学习,很少跟同学人际交往,都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里已经变成了这么个形象。

    林诱承认,那时候起,她跟许燎一来一回,确实有故意气徐苗的成分。

    每周末,她都精精神神地出校门见许燎,跟他聊题目,聊学校的事情,还一起看电影,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

    她能感觉到,许燎目光落在她身上,越来越有温柔炽热,有一次她鞋带松了,许燎想也没想蹲身给她系好。

    有一天下雪,许燎替她摘雪,没忍住抱住她。

    抱的时间开始延长,许燎在她耳边表白,林诱心里非常冷静,说了对不起。

    但她想到了看见徐苗低迷时的快意。

    她着了魔似的,侧头看向许燎,眼眸静谧,若无其事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目前应该是不喜欢。但我爱跟你一起玩,那下周你还来找我吗?”

    ……

    ……

    照到客栈回廊的灯光特别刺眼,画面从脑子里一片一片地带过,纷纷扬扬,又被回廊的低温驱散。

    林诱皱眉,看到满脸错愕的杨霖。

    他背后的柱子底下,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许燎半身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脸,但明显出乎意料。

    林诱刚想走,又被徐苗拽住,狠狠挖去了手腕一块皮。

    林诱扬手就想扇她。

    但她手腕被握住,回头,许燎的神情透露着说不清的诡异:“还要打吗?”

    杨霖也懵了:“我靠,你俩是真的猛啊……”

    面子完全撕开,林诱被逮住的第一反应不是丢人,而是打架打没打赢。

    被许燎说这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头皮和手腕的痛楚,嘴唇似乎也磕破了,总尝到血腥味。

    许燎看了眼徐苗,挪开视线:“杨霖,你看看她有没有怎么样,先送去诊所,医药费帮我垫着。”

    说完,牵着林诱往楼下走。

    林诱被拉拉扯扯,走到楼底时,看着他:“带我去哪儿?”

    “柜台应该有药,先收拾一下,去街上的诊所。”

    林诱脚步停住:“我不去。”

    许燎牵她。

    不动。

    再牵她。

    还是不动。

    许燎眸子漆黑,耐着性子:“怎么了?”

    此时此刻,林诱头发蓬乱,脸上沾着血渍,皮肤异常地红了几块。

    但她眉眼依然平静,看着许燎的眼睛,说:“那边人多。”

    许燎:“嗯?”

    林诱舔着裂开的唇,低下头:“会丢人。”

    “……”

    19.  第 19 章   “你们都不是看到她哭的……

    许燎听着这句话, 眉眼落下阴影,似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现在知道丢人了?那刚才打架那么凶猛。

    说不去?脸上的伤怎么办。

    气氛诡异。

    片刻,许燎没说话, 杨霖从背后出来了:“柜台里有药, 许哥你拿去用。别去诊所啦!这儿医疗水平还不够,摔断腿给你打石膏都能打歪。”

    他大步往这边走:“上次有个旅客高反肺水肿, 送到医院,他们第一句话是你赶紧买机票回去治吧。没办法, 理解一下,这里的条件偏僻。”

    气氛纾解了些,许燎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的身影径直去了客栈前堂,片刻后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回到林诱跟前。

    他呼吸渡送来热意:“回房间, 给你弄伤口。”

    林诱跟在他背后,看到披头散发的徐苗。这一瞬间她才意识到, 自己形象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用手指薅了薅打结的头发。

    “……”

    许燎侧目看她。

    林诱现在像个刚打完架的社会女, 衣服皱乱,头发乱糟糟的,脖子上还有指甲印,双手揣在大衣兜里,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唯独神色发怔, 眼眸微微发红,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无意识,难得有了脆弱感。

    许燎捏着药袋的手指攥紧,进门示意:“坐。”

    林诱坐下。

    许燎到她身旁,先检查伤口。

    脸上泛着被抽过的红肿, 侧脸有个月牙似的伤口,额头也浮着指甲印,对方明显奔着脸打的。

    许燎垂头,俯身再靠近了一些。

    他声音很低,音色微哑,有种瞬间能把氛围变奇怪的磁性:

    “疼吗?”

    林诱看着地面,摇头:“不疼。”

    说完,她听到许燎不加掩饰地嗤了声。

    “……”

    林诱抬眼,许燎的距离很近,端详她的脸和头发,近到能察觉拂过鼻尖轻轻的气息。

    他平时半阖的眼皮,认真抬着,这个角度和记忆里的盛夏少年开始重合。

    那是她从家里跑出来的某一天,明明觉得自己无比倔强,冷静强大,但被许燎追问之后,林诱忍了忍,眼泪大滴往下掉。

    倔强的人很奇怪,当感觉没人关心自己时,会咬牙变得强大。

    但有个人温柔以待,却会被触及到内心的柔软,不知所措,直接哭出来。

    ……林诱眨了眨眼,意识到眼眶发湿。

    许燎看到她蓄水的眼眸,停了下:“怎么了?”

    林诱说:“还是有点疼。”

    许燎用棉签沾了酒精,看她的眼睛:“没有碘伏,你忍一下。”

    擦上伤口,清凉刺痛,林诱眉梢跳了一下,但抿紧唇没说话。

    “很痛?”

    林诱:“还行。”

    许燎停下手里的酒精,看着她,顿了顿才说:“没有必要在我面前逞强。”

    林诱抬手蹭了下眼尾的潮意,无意触碰到伤口,火辣辣的,破皮的触感,林诱忍了几秒没忍住。

    “我真的烦死她了。”

    许燎应声,低头换了根棉签蘸酒精。

    抬头,林诱伸手薅出几缕断发后,满脸挫败:“烦死了。”

    像是情绪的发泄,许燎听着就好。

    但下一秒,林诱抬头看着他:“以后你不许跟她说话。”

    “……”

    这完全就是初高中女生怄气了。

    许燎手指顿住,直视林诱的脸。

    很少任性,很少对别人抱有期待,林诱一直安静的眉眼,此刻单眼皮微微瞪大,带点凶狠,又看了看满手扯断被的头发。

    像小朋友打架圈地似的,把这个人归类为自己的东西,拒绝与他人共享。

    占有欲明显,但非常幼稚。

    许燎以为她开玩笑,继续换棉签。

    林诱喊了出声:“你听到没有?”

    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气的还是委屈的。

    但声音很大。

    “……”

    许燎好像明白了,这是姑娘拿他撒气呢。

    他指尖把玩了酒精瓶几秒,唇角莫名牵了点笑意,很淡,立刻被收回。他抽了根新棉签,说:

    “听到了。我不跟她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

    林诱坐在原地没动,感觉到许燎轻缓的触感,指尖抚过脸侧,轻轻捏着她下颌,摆弄耳后的位置。

    轮到整理头发时,林诱顿了两秒,磨磨蹭蹭往他腿上爬,横开双腿坐上抱住他的肩膀。

    身下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接着,许燎继续给她梳头,因为被暴力硬拽过,头皮红了好大一块,他动作很轻。

    明明头皮火辣,但硬是没怎么痛。

    梳头发的时间不长,梳完,许燎说:“好了。”

    但林诱没下来,还是紧紧地抱着他,像一只树袋熊。

    许燎犹豫了一下,随即,手臂搭着她的腰。

    门外响起杨霖的声音:“许哥,我能不能进来?”

    许燎准备应声,提醒怀里的人下去,但人纹丝不动,摆明你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下去。

    许燎僵持的这两秒,门打开,杨霖站门口直啧声:“汪诺在处理徐苗的伤口,人家女明星啊!脸都被打肿了,现在哭得不行……”

    他看到被许燎搂在怀里的林诱,眼皮掀了掀,识趣地转移目光:“林姐怎么样?”

    林诱说:“我自闭了。”

    许燎觉得姿势有些古怪,但林诱搂得更紧,他只好抬头看杨霖:“她脸也有伤口。”

    “徐苗倒是没破相,就是脸肿,还说……”杨霖言辞模糊,“要请律师处理这件事。”

    律师林诱偏了偏头:“是吗?”

    “哎……”杨霖扇了扇手,“我们普通人哪里懂你们神仙打架啊?话说回来,许哥你要过来处理一下吗?”

    现代社会,打架受罚最轻的是学生时代,训两句就完了。但只要从学校出来,互喷几句都有可能上法庭,法条和责任能把人压死。

    许燎猜这事会大,有些事情早了解清楚好,准备起身:“行,我过来——”

    他用手抵着林诱的肩膀,外推。

    但林诱纹丝不动。

    林诱回头看杨霖,神色平静:“跟他有什么关系?”

    杨霖卡了一下——

    真实情况是徐苗现在情绪很不好,哭着要许燎。而他杨霖就是个铁直男,两个女生起纠纷,他的同情心会不由自主偏向哭得更凶的那个。

    林诱回头看许燎:“不许你去。”

    许燎:“我马上回来。”

    林诱丝毫不让,静静看他:“你刚答应我的。”

    “……”

    杨霖咳嗽着说:“许哥,我觉得还是过去看看吧。不管出于什么角度,毕竟是因为你打起来了,连客气话都没一句,人情世故,显得你很无情,是不是?”

    林诱站起来,说:“那你去吧。”

    但她微微咬了咬牙,一脸平静。

    每当她做出这个动作时,许燎其实很清楚,她又把心封闭起来了。

    因为只有自己先不在乎,才不会被刺伤。

    许燎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片刻,侧头跟林诱说话:“我现在过去看她,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人情世故。”

    “我和你,是站在一条线的。”许燎看着她的眼睛,“但打架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闹大的话,对你或多或少会产生影响。”

    许燎拉着她手腕握紧:“我代表着你,去和她解决问题。明白了吗?”

    林诱顿了一会儿,回到床边坐下。

    杨霖还站在门口等,等着等着,看见许燎半蹲下去,跟个需要被摸头的狗狗似的,仰面跟林诱小声说话。

    杨霖印象中许燎一直众星捧月,身旁讨好的人不计其数,导致他一直以来性格多少有些少爷病,自我中心,不尊重人,脾气大,动不动就冷着张酷哥脸不知道给谁看。

    尤其上大学那会儿,他刚决定这辈子把林诱当仇人来恨,那时跟谁说话都很冷硬,还狂,又偏执,阴郁敏感,时不时还得发一阵疯,搞得大家跟他交流都费劲。

    到现在,林诱这个不正常的人出现,他就显得正常多了。

    “你去吧,快点回来。”林诱松口了。

    许燎起身,快步走到杨霖面前:“过去看看。”

    他俩往楼下走。

    夜色寂静,温度很低,木楼下不见人影。杨霖没忍住,问:“你俩全好了?”

    许燎似是没听清,“嗯?”了一声。

    但他没有反驳。

    杨霖知道他清楚自己问的是什么,只是这个人心口不一,拒不承认,但也懒散得不屑于说谎。

    走了一会儿,杨霖问出了自己长达十年的疑惑:“她有什么好?”

    许燎侧头,看着杨霖:“我也想问你,汪诺有什么好?”

    林诱来对质他们都知道了,汪诺以前帮着徐苗干过些傻逼事。

    杨霖说:“她性格善良。”

    “是,她善良,但容易被当枪使。”

    高中的时候,徐苗追不到许燎,三天两头在寝室里哭,生怕任何人不知道,哭得似乎要得抑郁症,还时常流露出要伤害自己的迹象。这导致汪诺同情心泛滥,选择相信她的话,认为林诱是那个冷漠心硬的罪魁祸首。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林诱不爱哭也不爱闹,发生矛盾时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大家理所应当认为她是施暴者。

    但许燎不清楚那是什么时候了,或许还是中考前。家长会的原因,林诱爸爸终于来了一趟,在校门口使唤她买烟。

    林诱跑了两次,第一次是老板不卖给学生,第二次发现价格校门口要贵几块钱。

    等她第三次气喘吁吁跑回来,伸出手,被他爸一巴掌猛地打在手上,烟掉在地上,手背发抖通红。

    男人凶声说:“给老子捡起来!喊你买包烟,不情不愿的,半天买不来!”

    林诱看了他一眼,弯腰捡起那包烟,双手递给爸爸。

    男人抬高手,作势还要揍她,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又停下脚步,脸色苍白地站着。

    许燎想往那边走,被身旁的同学搂住肩膀:“打游戏呗,许哥请客?”

    许燎站了一会儿,想想,跟同学转身离开了。

    ……

    可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注意她。

    所有人看到她在笑,但总要有一个人看到她心里在哭吧,不然这个世界也太不公平,也太残忍了。

    “你们都不是看到她哭的人。”许燎掐灭了手里的烟,声音清晰。

    “只有我是。”

    20.  第 20 章   “她说,她觉得幸福。”……

    解决完徐苗的事情, 许燎回了房间。

    他本以为林诱没睡,进门之后却发现,她侧身躺在床上, 被子半遮在腰际, 睡得特别熟。

    ……这个心理强度不愧是她。

    许燎到床边,用指尖勾开被子。

    他刚才徐苗那边, 人确实是哭得凶,但他确实也是不吃这套。徐苗知道自己先动手, 不占理,便不停车轱辘林诱是坏女人,他听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坏女人都这样,伤害了别人心安理得。

    许燎唇角勾了点笑意。他到衣柜找衣服洗澡,才发现里面的位置动了, 本来他挂着衬衫的地方,多了林诱的一条蕾丝睡衣, 一件棉质T恤。

    女人骨架小, 衣服尺寸也比他小一圈, 挂在里面,很像家庭生活中的夫妻。

    许燎手指停了下,翻开下一层抽屉,又看到林诱整齐的粉色内衣,隔着他黑色窄边的黑裤。他放洗衣机没拿出来, 林诱倒是若无其事帮他收好了。

    “……”

    林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入侵他的生活。

    许燎再看看床上横躺的身影, 叼烟思索一会儿,拿着衣服裤子去了卫生间-

    林诱半夜醒了一次。

    估计是跟徐苗干了一架的原因,高中很多事情回到脑海里,取之不散, 形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她梦到周末临近返校,她在房间脱掉睡衣,换上黑白色的校服。这时候她感觉门外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她赶紧换好校服打开门,客厅散落着饭盘,药盒,肮脏的抹布,但女人坐在沙发翘起二郎腿,漠然地看着电视剧。

    她到门口会经过厨房,中年男人正在磨刀,片片雪白的刀锋,照着灯光。

    她心脏猛地绷紧,压低声走到门口,门却不知道为什么锁住打不开。她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中年男人举着刀,满脸奇怪地问她:

    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

    林诱猛地睁开眼,一时没想起身处何地,下意识看了看门口。

    ——不是她家的门锁。

    她浑身冷汗,终于想起来这是日城,而她在客栈。

    但她却不敢放松,紧紧盯着门锁的地方,似乎那里随时会蹿出人影,手里还举着刀。

    神经高度紧绷,意识混乱……林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片刻,她察觉到身旁有什么东西轻轻翻了一下。

    ……她一片寂静的耳里传来了均匀低沉的呼吸声。

    林诱握拳的手松开,靠向另一侧,碰到温暖干燥的手背。

    ……是许燎。

    随即,林诱得救了似的,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吸气!僵硬的脊背猛地松弛下来。

    她手指靠近许燎,握住男人瘦削修长的手。同时湿润的眼泪从眼角溢出,她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醒来时许燎又不在了,床位空着。

    房间里暖气燥热,林诱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啧了一声,穿好衣服起床。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寂寞的感觉。她打开门,裹着大衣到走廊,太阳强烈得让她睁不开眼,懒洋洋地打呵欠。

    她嘴巴张很大时,听到楼下的微沉的男声:“醒了就来吃饭。”

    “……”

    林诱没看是谁,转头下楼。

    走到许燎身旁,他正把腰际的围裙解下拿到手里,看到林诱闭着眼睛走路,拉过她手腕。

    林诱站定,察觉到轻柔的呼吸落到脸侧。

    确定许燎在查看自己的伤口,她睁开眼。

    许燎眸子漆黑,直直看了她几秒,随即转身:“走吧。”

    今天,端上来的早餐不是稀饭包子咸菜和卤蛋,换成了蔬菜粥,牛奶,炒肉和水果拼盘。但颜色都很清淡,看起来就没什么食欲。

    林诱才反应过来,看他:“你做的?”

    许燎坐下,说:“女孩子脸上留疤不好看。”

    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林诱眨了下眼,拿起勺子舀了口蔬菜粥。口感还不错,温度也适中,喝到肚子里暖呼呼的。林诱忍不住:“真幸福,一觉醒来有饭吃,还这么好吃。”

    “……”

    许燎略感意外地看她一眼。

    他本来坐姿随性,长腿肆无忌惮横在过道,手上闲不住想掏烟。听到这句话手指停住,将打火机塞回口袋里,沿着椅子稍微坐得正经了一点。

    林诱还在想味道怎么会这么好,问他:“你一次就成功了吗?”

    许燎看着桌面,片刻道:“……糊了一次,咸了一次。”

    林诱眸子明亮,又干了一口饭,眉梢上扬:“我真的好幸福。”

    她本来就是感慨而已,没想到许燎开始咳嗽,坐立不安,若无其事起身:“我看看汤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诱发现他耳根有些红。

    许燎腿长,走得很快,一头走进内厅时差点跟杨霖撞上。

    杨霖看着他破防的样子,没忍住:“你俩好像小学生谈恋爱。”

    “……”

    杨霖:“三句话,让东德二世祖给我做早饭。”

    许燎对他的调侃不置一词,片刻,抬头看杨霖的眼睛,压迫似的确认:“听见刚才那句话了?”

    杨霖:“哪句?”

    “她说,她觉得幸福。”

    “……”

    许燎尽量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没忍住,唇角抬了点笑。

    杨霖看他这表情满脑袋问号:“我他妈在看十几年前的偶像剧吗?????”

    许燎没和他说话,轻轻吹了声口哨,侧身绕过他去后厨,心情似乎非常不错。

    杨霖:我了个大操。

    他走到前厅,林诱吃了会儿饭,没忍住拿出手机拍照,大概是想留个纪念。

    ——但是这一幕在杨霖眼里就很诡异啊!!!

    酷哥酷姐陷入爱情都这样吗???

    他没吼出声。

    林诱拍完照片,滤镜都没加,朋友圈除了上次发夜店照片唬相亲对象很快又删掉,这都半年没更新了。

    而此时,林诱也不知道哪涌出的分享欲,她发照片还配上文案:

    ——味道很不错。

    发完,林诱竟然闲的,开始等朋友圈点赞。

    不过没几分钟,手机传来了新消息。

    看到消息那一瞬间,林诱心里沉了一下。

    柳萍:【现在几点了,才刚吃早饭?今天不上班?】

    林诱愣了几秒不知道怎么回复,接着,手机屏幕一弹,跳出对面的视频通话——

    林诱下意识想挂断,但手机停在屏幕片刻,迟迟按不下去。如果挂断,说自己在工作,她也会马上打电话给周志,确认自己说的是不是真话。

    林诱站起身,走到木楼外,接通视频。

    柳萍的脸出现在视频,薄唇,眉眼稍嫌尖刻,双眼皮,跟林诱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抬声问:“你脸怎么了?”

    林诱说:“没怎么,换衣服不小心被拉链挂着了。”

    柳萍的关心便是指责:“这么大人了还犯这种错?活该。”她对林诱的伤不感兴趣,问别的,“你现在在哪儿?我看你背后不像律所。”

    林诱实话实说:“我跟同事发生矛盾,请了一周假,现在在外地旅游。”

    “旅游?”柳萍声音抬高,“你有闲钱旅游了?对,叫你把每个月工资给我管,你也不同意。怎么和同事吵起来的?”

    林诱深呼吸了一下,说:“就是一个前辈,和他吵起来,他有点针对我。”

    “那肯定是你的错。别人是前辈,你不要得罪他啊!你蠢吗?!有什么错就去好好赔礼道歉,我不信人家通情达理,会一直难为你。”柳萍说,“听妈妈的,赶快道歉,回律所上班。”

    林诱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

    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脑子里冒出一大堆反驳的话,想了半天说:“嗯,我知道了。”

    柳萍从她的沉默中敏感地听出什么:“我说你,怎么不情不愿的样子呢?”

    林诱胸口涌出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没有啊,妈你听错了。”

    “你还跟我演戏?”柳萍冷笑,“我知道你最会演戏。”

    林诱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踢石子。

    踢了会儿,踢出了笑脸:“是吗?我哪里会演戏啦?说了马上就去给他道歉,这几天就回去工作,你别担心啊。”

    “哼。”柳萍说,“我不关系你谁关心你?你爸吗?他天天就知道打牌,一分钱不往家里拿,我这一天饭都快吃不起了。”

    林诱声音惊讶:“是吗?爸爸这么过分?”

    柳萍说:“爸爸过分,你也过分!妈妈饭都吃不起,你还有心情旅游,你可真是一点不懂事。”

    林诱说:“妈,我每个月就只有那么点钱,发工资每个月转你们四千,我自己交房租五千,交通费一两千,水电物业,吃饭,和同事应酬都要钱。不是我不给你,我也没钱了。”

    “那你还旅游?”

    林诱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旅游是微博抽奖抽的。”

    柳萍翻白眼:“你就知道骗人。”

    林诱满脸无辜温柔:“我真没骗人,我怎么会骗妈妈呢?你不信我给你看截图。”

    柳萍快被她婊死了,想破口大骂,但又觉得人没说什么,气得她先不行,把视频一挂:“我怎么懂你们年轻人那些?不说了!”

    屏幕变黑。

    林诱温柔的表情立刻变了,直勾勾盯着手机。

    她半晌没说话,就看着,目光非常锐利。

    背后许燎在一两米外,本来想叫她尝尝汤,不过看到林诱打电话就没上前,停住脚步等她。

    电话内容他没听清,只觉得林诱声音温和亲昵,就跟正常家里人聊天一样。

    但走近看清林诱的表情时,脚步停住。

    林诱看到她,神色恢复如常,笑道:“怎么了?”

    许燎想说汤。

    但他顿了顿,眉梢微微上挑,出声。

    “你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