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锦翊穿过大堂,一眼就看到了在雨中跟五六个人对峙的唐九。
污秽的挑逗言语和那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刺得他心中一痛,想都没想,捡起只凳子就朝几个人砸了过去。
“主人!”
唐九一看是他,心中绷着的那根线瞬时松懈,脚下一软,趴在了桌案上。
唐锦翊走上前,撑起一只胳膊用宽大的衣袖护住他的头,另一只手将人带进了怀里。
“你就不知道躲进去啊,非得在这淋着。”
边说边带着人往里走,全然不顾对手的言语挑衅。
从摊子到大堂不过几步距离,唐锦翊前脚刚迈上门槛,就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好在唐九撑住了门框,两人才踉踉跄跄跨了进了门,总算没倒。
“怪不得不让哥几个摸,原来是个有主的…”
“有主怎么了,老子就喜欢有主的,玩来那叫一个放得开!哈哈哈哈!”
不怀好意的声音从后传来,夹杂着令人作呕的下流话,实在可恶!
只因自家情况不宜惹事生非,唐锦翊本就忍着怒气未发,但这群人太猖狂了,不知就坡下驴却偏要往枪口上撞。
他忍无可忍,安抚好唐九,直接捡起门脚边的方石,向吵得最欢那个胖子头上砸去。
几个小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一惊,随即团团围上,七手八脚跟他纠缠在一起.....那些人如泄恨一般,将拳头、巴掌密密落在唐锦翊身上。
唐锦翊自然不肯吃亏,一直愤愤抵抗,奈何对方人多力大,以致他一时无法翻身,闷闷挨了好多下。
唐九尖叫一声,想冲进人群帮忙,却被魏亭书伸手拦下。
这位少将军力大无穷,却不肯帮忙,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纷争。
每一次拳脚落地、每一次殴打叫骂,他都异常兴奋,好似面前的不是百姓纷争,而是决斗场中的比赛,每到兴起,他总会发出惊呼:“快站起来!打!打他们!”
唐九急得掉泪。
那些拳头仿佛都打在他自己身上,心疼身疼,魏亭书的火上浇油更令他无比心寒。
想帮助主人的心情十分强烈,可他连挣脱束缚的力气都没有。一时懊悔羞愧,恨自己既没有苏周的计谋和胆量,又没有一个强魄的身体,只会拖人后腿。
.....
好在一个平日受百味楼恩惠的小乞丐捡了摊子上的铜棍,趁机扔给唐锦翊。他接住铜棍猛然一挺,使出全身力气飞速抡起,旁人闪躲不急,被那铜棍打在头顶盖上,在吵闹之中发出邦邦声响。
“我的头!我的头流血了!"
那胖子摸了把脑袋,一看手掌心里黑糊糊的一片,自知是受了伤见了红,不由心虚害怕,大声哭喊嚷嚷:“我的头破了,你杀人啦!杀人啦!”
然而雨夜人少,街上再无游人,所以根本无人在意他的哭喊......
待其他人有所反应之时,也都已头昏眼花,脚底发软,走起路来无不趔趔趄趄东倒西歪。
再一看拎着棍子立在大门中央的唐锦翊,横眉竖目、怒发冲冠,在雨帘与灯辉的交织中,一身孤勇之姿有如守卫之神降临.....便更没了上去的勇气。
毕竟他们只是家丁,伺候人才是本分,总不能为了主家的事端而白白搭上自身性命。
手里有了家伙,就不用再怕他们。
唐锦翊紧握铜棍,不管对面是否已经停战,直对着他们连踹带踢,棍棍到肉。
所谓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是你们先不做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唐锦翊发疯一样追打,将人赶到街口如丧家之犬般夹尾逃窜隐入黑夜,这才停下手来,气喘吁吁立在原地。
淋着雨,身上却有一股燥热。
这时,宋渊从楼上跑下来,见有人擒着唐九不放,立马过去给他把手掰开了。
“哟,原来是少将军在强抢民夫呐?”
唐九恢复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朝唐锦翊跑去。宋渊撇撇嘴,摇着扇子坐到魏亭书对面。
他刚吃完饭时就听到下面吵闹之声,唐九的大叫更是震耳欲聋,心知这个点儿发生争执准和酒鬼脱不了干系,做吃食买卖的碰上这种事再平常不过,便没放在心上。
即便是吵得再凶,反正魏亭书在那看着,怎么也得搭把手。谁知,直到吵闹声变成的打斗声,那英明在外的少将军连个屁都没放,躲在屋中当起了乌龟,实在令人生气!
“这百味楼果然有趣,比宋兄信中所述生动多了。怪不得宋兄整日舔着脸皮赖着不走,这又有美食又有美人的好地方,我都想着住上几天呢。”
“主家都快被打死了,你还住个屁!”
“哎哟哟,宋兄说得叫什么话,好像这架是我让他们打的一样,魏某好生冤枉呐!”
身后几人跟宋渊见了礼,都躲去角落的桌子避难了。
这俩人一见面,火药味比在战场上还足,话里话外带着刺,似乎总想要分出个胜负却总不能分出胜负来,若不及时躲避,指不定哪个倒霉蛋就当了靶子。
他们相识十几年,早已习惯了。
然而这次,宋渊虽翻了魏亭书个大白眼,却一反常态让了他一局。
宋渊半边身子斜靠着椅子,也不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往外瞟。
人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蒙蒙细雨中,两道灰白身影正相拥缠绵不知天地为何物......
......
“诶嘿!”
魏亭书又见了不得了的事,扯着脖子说道:“我怎么这么傻?那日永乐坊姑娘说的故事,我还真当故事听了!!他俩.....他俩真的?......”
两手一勾,所有要说的话都淹没在了动作当中。
宋渊始终放不下唐锦翊差点成了苏周大嫂这件事,俩人平日亲密也就算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还这样黏腻,好似分不开了一般。
虽说他也很喜欢唐九,但就是看着碍眼。二话不说冲进雨中,将两人扒拉开了。
“淋了大半天雨,快进屋换件衣服。”
宋渊难得贴心了一回。
唐锦翊还未说话,唐九忽然说道:“主人快进屋,我这就给你烧水去!淋了雨得洗个热水澡才好,免得受凉!”
说罢就往屋中跑。
宋渊一想,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又是情意绵绵,一起洗澡岂不要出事!!这不行啊!这不行!
他小脸一沉,一把拉住唐九衣领。
“回来回来,今日谁都不许干活!现下都饿了吧?你们先去换件衣服,我带你们去吃顿现成的。吃完咱们一块儿去浴堂泡温泉!”
“我呢我呢?”
魏亭书举着双手双脚,闪着清澈的大眼睛询问。
宋渊走到他跟前,“我等平民不配跟少将军同行,恐怕所去场所少将军也看不上,不如就此别过吧。”
“等等,你去哪我就去哪,什么配不配的,我不在乎呀。”
“可是我没钱,我只有请他俩的钱,没有请你的钱。”
“我有。”
魏亭书拿出一个镶金绣银的钱袋子,阔绰地拍在桌上,“要多少有多少。”
宋渊一把抓起钱袋,喜笑颜开,对着唐锦翊二人喊道:“少将军为表歉意,特请我们去抚顺楼吃酒、沐浴,顺便送你们两件衣裳,走吧走吧,过了这村儿没这店,想占便宜可占不上了!”
见唐锦翊和唐九还愣着,宋渊恨铁不成钢地扯了俩人一把,冲楼上大吼一声:“灵儿记得把摊子收了来!”拽着人就上了停在门前的魏氏豪华大马车。
每次魏亭书回来都是宋渊做东请客,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不花上他一顿觉得不痛快,反正他有的是钱。
......
抚顺楼是汴京城最大的娱乐场所,有吃有喝有女人,是城中贵族经常光顾的场所,据说光在里面吃一顿饭就能花上白银千两,更别说沐浴汤泉和游玩听曲儿了。
魏亭书是京中名人,唐锦翊也是京中名人,只是一个受人爱戴,一个为人不齿。
但俩人如今同时下了同一辆马车......
不光抚顺楼前的门童,就连周边贩子的脸色都变得晦涩神秘起来。
唐锦翊红着耳根走进大楼,由人引着进了包间。
宋渊叫住小二,“把你家的招牌菜全上来,我们今日沾少将军的光,长长见识。”
魏亭书只顾乐呵呵看着唐锦翊和唐九发痴,摆手道:“全听宋兄的。”
“我家主打一个食鲜味美,所有肉品都是当天现杀现做,招牌是个新鲜。现下雨后天凉,吃顿羊肉滋补最合适不过了,小的吩咐厨房,主菜就做滋补羊肉煲如何?”
“好哇!早就听闻抚顺楼滋补羊肉煲的大名,却从未尝过,今日恰得时宜,便做这道滋补羊肉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