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义站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他的头顶悬挂着一盏惨白的吊灯,周围是铁皮做成的墙壁。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
“我在哪儿?”他心里想。
多年的部队训练已经让他形成了条件反射,他下意识地检查房间里有没有摄像头,然后寻找隐藏的门或通风口等任何能出去的地方。他沿着墙边向前走,墙壁是一个整体,没有焊接的地方,甚至连微小的缝隙也没有。正当他一无所获的时候,他感到背后有人在看他。他猛地回头,那两只棕色的外星人站在不远处,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然后如豺狼虎豹般四肢着地,逐渐向他逼近。它们的双眼里透出阴森森的绿光,犬牙暴露在嘴巴外面,涎液从嘴角渗出,淌过下巴上污迹斑斑的毛发滴到地上。星义习惯性地从腰间去拔枪,却什么也没摸到。
“别过来。”他说着向后退,然后摸自己的内袋,瑞士军刀也不在。他用余光瞥见墙上出现了一扇门,他赶紧贴到墙上,用手指摸到了门的插销。
这是一个仿佛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老式插销,星义认为打开它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插销都纹丝不动。
那些野兽靠他更近了,他也感到更加焦急。
“快打开呀。”他着急地说。
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然后左手的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纷纷落到地上,他的手流血不止。他在恐惧中奋力摇晃着插销,却毫无果效。那两头野兽伸出前掌,弹出长如镰刀、锋如匕首的爪子,朝星义的腿砍下去。鲜血如喷泉般溅射到他脸上,他惨叫一声,摔倒下去,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这真是一场噩梦!
星义的心脏疯狂地跳着,把他的胸腔撞得生疼,他的耳膜也在心脏的振动下感到“咚咚”作响。但是他无法喘气,因为他不能自主呼吸。他眼前出现的还是那间绿色的房间,和长着紫色六角星的天花板。
他浑身都是冷汗,他想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但是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两股绿色的藤蔓固定住了。他感到虚弱得厉害,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了。
他确定自己还活着,但是没有呼吸,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外星人的实验室里。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事,他此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任由这帮野蛮且嗜血的外星人摆布。他想起刚入伍时赫顿上校对他们义正言辞说的话:
“新来的,我劝你们不要怀着好奇心向宇宙发射信号,或传送任何会暴露人类文明坐标的信息。我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警告你们?你们是全人类的高材生,没有人不知道费米悖论吧?如果你还不知道,趁早滚回地球。根据费米悖论的尺度计算,这浩如烟海的宇宙中一定会有许多地外文明存在,但是这么多年来,科学家向深空发射信号,得到的却是死一样的沉寂。为什么外星人不回复我们?我认为只有三种可能性:一、地外文明根本不存在,地球是整个宇宙中唯一有智慧生命的星球;二、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其他地外文明都灭绝了,毕竟一切文明终将走向灭亡,就像是南美的玛雅文明或古巴比伦的毁灭;三、宇宙是一片弱肉强食的丛林。每个星球上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一个物种想要永远活下去,逃避灭亡的命运,就需要不断地向外扩张。如果一种文明发现了别的文明的存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开枪将对方消灭。就像兔子遇见狼,绵羊遇见豹;别人是永恒的威胁,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所以你们任何试图暴露自己和我们族群的行为,都是愚蠢至极!”
而现在,深空某处的高级文明已经活捉了一个人类,并把他大卸八块,从里到外要研究个遍。它们砍掉了自己的腿,难道接下来不会砍自己的手吗?它们能停掉自己的呼吸功能,难道接下来不能停掉自己的心跳吗?然后它们会把自己的大脑从颅骨里摘出来,养在培养皿里,这样一来,自己就成为了活体标本,永远活在外星人的实验室里。
永远!星义一想到这里,就毛骨悚然,大脑一片空白,内心只有恐惧。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也许就是恐惧本身,一种不可名状的、深不可测的惊恐占据了他的整个思想。
也许他会成为全人类的罪人,这些外星人可能已经掌握了他的基因,正在研究灭绝人类的生化武器。然后它们会直奔地球,进行赫顿上校所说的“弱肉强食的消灭行动”。
他赤身躺在这张床上,是全人类的耻辱,人类全部的秘密都被暴露在外星人的面前。星义感到士可杀不可辱,他多想以死谢罪。如果他发现这些外星人果真在研究针对人类的武器,他一定会为了人类的安全与和平毫不犹豫地开枪扫射它们。
这些恐怖的思想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让他在这间实验室里的每一秒都变得更像在地狱。
他额上的汗珠顺着额头滑了下来,他感到奇痒无比,却无法伸手帮自己减轻一点不适。那颗汗珠在他的眉宇间缓慢地移动着,微小的瘙痒让他躺卧不安。他轻轻摇头,却不能改变汗珠滑动的轨迹。
他现在渴望能有人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在正常人的生活中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现在竟困难重重。更不用说死亡,他现在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他被这颗汗珠打败了,星义担心他刚才那股刚烈的情绪只是一种短命的幻觉,他在执行任务中所有的镇定都只是假象。他感到自己的懦弱、无助,他真切地感到害怕,非常害怕。
“让我死了算了……”他在心里说。
“你要活下去。”他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说。
“谁?”他在心里问。
没有任何回答。
汗珠滑到了他的眉毛上,然后突然方向一转,顺着眉毛滑过他的眼角,滴落到枕头上。
“是啊,也许我应该振作起来。”他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只能考虑打持久战了。我得想办法与这些外星人沟通。如果无法威逼,那就利诱,引起它们中间一些人的同情,让它们有人向我这方倒戈,然后利用这些外星人的医疗资源康复,并利用它们把我送回地球。我也得提前通知赫顿上校,如果它们敢对人类出手,一定不能对它们手下留情。”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计划,星义闭上眼睛。他开始想念地球上的花草树木和母亲做的美味佳肴,这种回忆让他感到内心有种苦涩。他的胃似乎也停止了工作,他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
“等我回来。”他想着,然后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