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宴隋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俞栗他们站在路边, 没人再说话,只有学校小树林里偶尔会传来一两道鸟叫声。
俞栗看了看宴隋跑走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宴时庭。
然而宴时庭站在路灯范围外的地方,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能看见宴时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黑暗笼罩着。
俞栗向前走了几步,离开路灯的范围, 来到宴时庭身边。
他不安地喊了一声:“宴大哥……”
宴时庭身体微微一震,像是才回过神。
他垂眸看了眼俞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胳膊怎么了?”
刚才在辅导员办公室外, 他看到了俞栗揉胳膊的动作。
俞栗微怔,随即摇了摇头:“没怎么。”
一旁, 何管家有些欲言又止:“少爷……”
宴时庭打断他:“回去吧。”
既是对何管家说的, 也是对俞栗说的。
何管家愣了下:“少爷你呢?”
“我回湾廷。”
湾廷,就是他那套大平层所在的豪华小区。
何管家皱着眉,叹了口气:“好。少爷, 那我先回去了。”
临走前, 他顿了顿,道:“少爷,我回去后会好好劝劝小少爷的。”
他说完, 很快就离开了。
路边只留下了宴时庭和俞栗两人。
俞栗站在宴时庭身前,抿紧了唇。
他能感觉到宴时庭现在心情低落, 却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沉吟片刻, 缓缓抬手拉住了宴时庭的袖子,犹豫了会儿, 道:“宿舍大门快关了,我回不去。”
虽然现在应该也才九点过, 距离宿舍大门关闭的时间还早。
但他不想回宿舍里,不想……让宴时庭一个人回到那套压抑的房子里去。
他的确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宴时庭。
不过,也不知道宴时庭需不需要他陪着。
俞栗有些忐忑。
宴时庭目光沉沉,喉结微滚。
他蜷了蜷手指,终究还是忍不住,反手轻轻圈住俞栗抓着他袖子的那只手手腕,低声道:“那走吧。”
俞栗一惊。
反应过来后连忙点了点头。
“走吧。”
一起回去-
Y大距离市中心那个豪华小区,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回到那套大平层后,宴时庭取了个冰袋,给俞栗冷敷被撞到的左边胳膊。
撞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当时似乎磕到了麻筋,所以胳膊有些发麻。
除此之外,就是在肘关节偏下的地方有一小块淤青。
冷敷了一会儿,俞栗指尖被冻得发红。
宴时庭看着,沉默地从他手里拿过冰袋,轻轻贴在那处淤青上。
俞栗一怔,胳膊僵硬了一瞬。
至少两个月前,他是肯定想不到,还会有宴时庭亲自给他冷敷的这一天。
可现在,这件事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而且,他并没有丝毫不适应。
俞栗一时有些恍惚,胳膊逐渐放松。
冰袋里的冰块渐渐融化了一些。
宴时庭放下冰袋,道:“下次拉架前,要先保护好自己。”
俞栗一顿。
原来宴时庭知道他是怎么撞到的胳膊。
他擦着胳膊上的水,道:“我知道了。”
宴时庭将冰袋扔进垃圾桶,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早点睡吧。”
他语气中不小心透露出了几分疲惫。
说完后,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于是自己都愣了一下。
俞栗看着他,十指纠缠在一起。
他想说自己还不困,然而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宴时庭站起身。
“很晚了,早点休息。”
说完,宴时庭转身先行回了房间。
俞栗怔了怔。
不知为何,他仿佛能从宴时庭的背影上,看到几分逃避。
回过神来后,俞栗看了看关上的房门,也不得不回他住的那个房间洗漱睡觉-
夜里一点,俞栗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他现在完全睡不着,脑袋里不停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
良久,俞栗慢慢坐起身来。
自从晚饭后到现在,他都没喝过一滴水。
现在突然感到有些口渴,横竖也睡不着,俞栗干脆爬起来打算去接杯水喝。
打开卧室门,便看见了一片黑暗的客厅。
俞栗轻手轻脚地走向餐桌,那旁边就是饮水机。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他却隐约瞥见落地窗边站着一道人影。
窗外霓虹闪烁,能映照到大平层客厅里的光却少得可怜。
宴时庭正站在黑暗的窗边,默默注视着外面。
高大的身形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神情。
他也会这样看风景。
看风景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呢?
晃神的工夫,俞栗一不小心踢到了餐桌,桌上的玻璃杯摇晃着倒下,又滚下桌,摔成碎片。
清脆的声响唤回宴时庭的思绪,他转过头,凭借着窗外照进来的一点光芒,看见俞栗正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别动。”
宴时庭阔步来到俞栗身边,按开了墙上的开关。
客厅里瞬间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却并不刺眼。
宴时庭低声问:“怎么不开灯?”
俞栗看向宴时庭,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松木香,还夹杂着淡淡酒味。
他顿了顿,道:“能看得见。”
宴时庭抿紧唇没再说话,上前一步,手抬起,却犹豫了一下。
最终只是拉着俞栗的手臂,将他带到沙发上坐下。
“我去收拾……”
他的话还没说完,俞栗却抬手拉住了他。
“天亮了再收拾吧。”他认真地看着宴时庭,道:“这里的夜景很好,你陪我看看,可以吗?”
他担心宴时庭去收拾碎片后,就又像之前那样径直回房间里去了。
那样的话,宴时庭依然是独自消化着情绪。
表面看着很冷静,可实际上,俞栗的心跳得很厉害。
要是在之前,他绝对不敢这样提要求。
可莫名的,他就是知道,宴时庭会答应他。
宴时庭动作一顿。
这是俞栗第一次主动拉住他的手。
皮肤接触的地方,似乎在微微发热。
暖光下,俞栗那双桃花眼里似乎泛着温柔的光。
宴时庭明明只喝了小半杯酒,却觉得脑袋似乎变得有些迟钝了。
他怔忡许久,才点了点头。
“嗯。”
第32章 第 32 章
夜深了, 窗外灯光闪烁。
沙发距离落地窗有一段距离,坐在这里,其实并不能看见夜晚的街景、江景, 只能看到星星稀疏的夜空。
但宴时庭坐在俞栗身边,头一次觉得落地窗外的风景还不错。
过去几年里,他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看了无数次风景。
并非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有意思, 而是觉得在黑暗里独处时,内心会更平静。
现在,“看风景”这件事,给他带来了除平静以外的东西。
宴时庭慢慢收回视线。
身侧, 俞栗已经靠着沙发背睡了过去。
宴时庭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很轻松。
宴时庭微微一怔。
这段时间他明明已经注意了俞栗食谱的营养搭配, 可怀里的人还是那么轻。
宴时庭慢慢皱起眉, 随后步履平稳地走向俞栗房间。
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俞栗轻轻偏过头,信任地在宴时庭肩头蹭了蹭。
宴时庭垂眸看向他, 眼神晦涩不明-
第二天一早, 宴时庭送俞栗回了学校。
在宿舍桌前坐了一会儿,俞栗起身收拾着他的东西。
宿舍里除了他以外,就只有徐彬在。
看见他的动作, 徐彬微微愣住,皱眉问道:“你要搬出去了么?”
俞栗动作一顿。
原本他计划再过几天搬出去的, 可一想到昨晚宴时庭站在窗边的身影, 他便不想再拖下去了。
俞栗点点头,将电脑塞进包里:“对。”
徐彬下意识问:“搬去哪儿?”
俞栗随口回答:“外面。”
徐彬没再说话了, 看向俞栗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但当俞栗转身看过来时, 他又恢复了正常。
现在没必要将全部东西都搬过去,因此俞栗只是收拾了自己的一些常用物品和衣服。
收拾好后,俞栗背起书包、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刚打开门,又听到了徐彬的声音:“四儿,今年我们还一起过生日吗?”
他的生日只比俞栗早一天,过去三年里,刘琮和宴隋都是将他俩的生日放同一天过的。
第一年在徐彬生日那天过,第二年在俞栗生日那天。
如果还一起过的话,今年该轮到俞栗生日那天。
俞栗转过头,看向徐彬的眼神有些不解。
他还记得,昨天徐彬那奇怪的反应。
他能察觉到徐彬肯定对他哪方面不满,但现在对方询问他要不要一起过生日,他就有些搞不明白了。
徐彬笑了笑,语气如常:“一起过吧,最后一年了。”
“我抢到了温泉山庄的优惠券,四张,咱们四个都去。”
俞栗抿了抿唇:“你跟他们两个说了吗?”
“说了,老大说好,宴隋还没回我。”
俞栗捏紧书包带子,还是点点头。
说到底,徐彬对他不满只是他的一个猜测,现在他们两个明面上的关系并没有闹僵,要是不去的话,刘琮这个和事佬怕是会问个不停。
“好。”
俞栗说完,对徐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知道宴时庭忙,俞栗不好意思麻烦他来接他,便自己坐了公交又转地铁,来到湾廷。
签完那份婚前财产协议后,宴时庭就让人录入了俞栗的信息,因此他进小区的时候,并没受到保安的阻拦。
电梯在二十一楼停下,俞栗走出去,站在深色密码门前,心情有些微妙。
一周之前,刚签协议的时候,他还对跟宴时庭一起住这件事感到慌张。
而现在,他竟然就已经平静了下来-
晚上十一点,宴时庭结束工作回来。
刚打开门,看到亮着灯的客厅时,他微微愣住。
半个月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那一次,是因为俞栗给他留了灯。
这一次……
宴时庭抬步走到沙发边,看到了盖着毛毯睡觉的俞栗。
青年半蜷缩地睡着,脸压在沙发里,白皙的皮肤与黑色真皮沙发形成鲜明对比。
那张毛毯应该是他在学校里带过来的,是柔和的米黄色,成了这套房子里为数不多的暖色。
宴时庭静静看了会儿,弯腰想要将人抱回房间。
手刚碰到毛毯,俞栗睫毛抖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不过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回来了”后,便又睡了过去。
宴时庭这才动作轻柔地将他抱了起来-
跟宴时庭的同居生活,就这么展开了。
一开始,俞栗晚上总想着等宴时庭下班回来,却总是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
将他抱回房间,也成了宴时庭每晚回来后必做的事。
俞栗睡着,并不能看见他抱起他后,变得有些温柔的神情。
然而,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没两天,宴时庭便开始准时下班,回来陪着俞栗吃晚饭、学习。
大平层里没有书房,只有客厅里那一张办公桌,几天下来,桌面上就多了俞栗的电脑、文具,还有书本。
办公桌后,跟宴时庭同款的办公椅上,有一个小鱼形状的腰垫、米黄色坐垫,跟旁边宴时庭那毫无装饰的椅子也形成鲜明对比。
落地窗边还多了个双人摇椅,偶尔,两人会再坐在一起看风景。
除此之外,俞栗的卧室和客厅的沙发边,多了厚厚的地毯。
桌子、茶几的四角,包上了防撞条……
一周后,俞栗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有了很大改变的客厅,竟然快要忘了这儿原本是什么样子。
他本来还以为,他和宴时庭应该都会再互相适应一段时间。
但没想到,他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在宴时庭的领域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俞栗有些发呆,随即,听见宴时庭沉声对他说:
“走吧。”
到今天,他怀孕就已经有十二周了,该去做第一次产检。
俞栗回过神来,跟上宴时庭的步伐。
宴氏的医院里,俞栗躺在B超检查室的床上,听见宴医生说了一句:
“胎儿发育的很好。”
俞栗一早上飘忽着的思绪这才落回原地。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听到医生说胎儿发育的很好,他会对自己怀孕的事更有一分实感。
仿佛之前只是接受了一个大致的概念,现在才实际开始接触它真实存在的证明。
见俞栗神情并不抵触,宴医生温柔地笑了笑,问:“你决定好了留下这个孩子?”
俞栗和宴时庭结婚的事,原本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但留下孩子的决定,是必然要告诉宴医生和徐医生的。
他点了点头,道:“是的。”
宴医生又问:“这个胎儿的另一个父亲……会和你一起养育它吗?”
俞栗知道她是宴时庭的姑姑,却并不清楚她知不知道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就是宴时庭。
此时听到她这么问,俞栗有些羞窘。
在长辈面前承认跟宴时庭的关系,他很不好意思。
但犹豫了会儿后,俞栗还是坦诚道:“其实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就是宴时庭。”
“我们已经决定好了要一起养育它。”
宴医生目光深切地看着俞栗,良久才道:“那太好了。”
她明白,俞栗能够同意,对于宴时庭来说是多好的一件事。
不然,宴时庭恐怕永远都不会有所行动。
B超检查很快结束。
俞栗擦干净肚子上的耦合剂,又被宴医生领着去做早期唐氏筛查。
“唐筛的结果出来后,我在微信上联系你们吧。”
宴医生说完,看向一旁的宴时庭,道:“四周一次的产检,你得记清楚时间啊。”
“其他注意事项上次都告诉你了,现在我就不唠叨了。”
宴时庭颔首:“谢谢姑姑。”
俞栗闻言却是一怔,眼神疑惑。
其他注意事项?上次?
宴医生看了他一眼,随即却转移了话题:“老太太身体不好,你去看过她了没?”
宴时庭只沉声道:“让医生去看过了。”
宴医生轻笑:“我还听何管家说,宴隋前阵子经常去看老太太,这段时间却不怎么去了。老太太很想他,总是叫人去庄园请。”
她感慨了一句:“她对宴隋倒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宴时庭并未立即表态。
他沉默了会儿,才道:“或许是。”
说完,宴时庭看向俞栗,“我们走吧。”
俞栗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走远,宴医生悠悠地叹了口气-
回湾廷的路上,俞栗靠着车窗回想着宴医生说的那句话。
上次,其他注意事项。
意思是,在他检查出怀孕后,宴时庭就找宴医生询问了孕期的注意事项吗?
难怪,宴时庭那么清楚他怀孕后会喜欢的口味。
但宴时庭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及过。
在老家的时候,如果不是酒店服务员说漏嘴,恐怕俞栗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粥是宴时庭亲自煲的。
宴时庭明明在行为上切实地关心着他,却从没想过要说出来。
俞栗抿紧唇,默默看了眼宴时庭。
他又想起了宴时庭和宴隋那晚的争吵。
他明白宴时庭说的那两句话绝对不是在责怪宴隋,相反,宴时庭肯定也很担心宴隋。
俞栗一直都知道,宴时庭比谁都要疼爱他的弟弟宴隋。
比如满足宴隋所有合理要求,比如那个永远不会缺药的医药箱。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宴隋是累赘、废物。
俞栗好像有点明白了,宴时庭似乎是……不爱,或者说,不愿意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第33章 第 33 章
十月三十号的时候, 消失好久的宴隋突然在宿舍小群里冒泡,答应了徐彬的邀请,去温泉山庄给徐彬和俞栗过生日。
十一月三号, 就是俞栗的生日。
那天正好是周六,几人便商量好了在温泉山庄住一晚上。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俞栗拉着宴时庭坐在落地窗边的摇椅里, 跟他说了周末两天的生日安排。
双人摇椅很宽,两人坐下来时中间默契地保留了一点距离。
宴时庭正在看书,闻言手上动作微顿。
“一起过生日?”
俞栗点点头,“嗯, 我跟他生日就差了一天,所以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 一起过生日还可以省一个蛋糕。”
宴时庭沉默半晌, 翻动书页:“好。”
顿了顿,他又道:“过生日有什么想要的吗?”
俞栗摇头:“没有。”
他平时没什么爱好,所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
宴时庭手指捻着书页, 没有再问。
第二天中午, 俞栗坐车来到温泉山庄。
山庄在一座山的山腰处,可以爬坡走上去,也可以直接坐观光车上去。
俞栗坐观光车到的时候, 宴隋他们三人已经在山庄酒店大厅里等着了。
酒店的房间都是复古院落式的,跟附近的一座古刹搭起来很和谐。
办理好入住, 四人分好房间, 宴隋提议到山庄的水上乐园去玩。
现在这个季节,气温低, 水上乐园基本都没什么人愿意来了。
但三个室友仗着年轻身体好,硬是在水里玩了起来。
俞栗怕冷, 一开始就没下水,坐在岸边的躺椅上晒着微弱的太阳,欣赏附近的风景。
水上乐园边是一条小路,周围栽种着一些树。
俞栗左右观赏时,瞥见小路上走过几个人,其中一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好像是宴时庭。
但仅仅看见一眼,那群人就被树挡住了。
因此俞栗并不确定那是不是宴时庭。
他缓缓收回视线,转头去看不远处的竹林。
一个小时后,宴隋他们三个还是受不了冰凉的水温,哆嗦着爬上了岸。
身体最好的宴隋都被冻得嘴唇略微发紫,刘琮和徐彬更是裹着浴巾不停发抖。
刘琮搓了搓手,道:“太冷了太冷了,还好四儿你没下来,不然准得感冒。”
俞栗见状,道:“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吧,小心着凉。”
几人点头,连忙回了酒店。
这么一折腾,下午的时候,宴隋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室内开黑。
晚餐是在山庄的一家中餐餐厅里吃的,吃完后,四人来到订好的汤池,发现服务员按照徐彬的要求已经在汤池桌边准备好了一个蛋糕。
刘琮打开了一听啤酒,举了起来:“老三,四儿,祝你俩生日快乐。”
“毕业后就要各奔东西了。现在宴隋回了家住,四儿你也在外面租房,宿舍里就剩了我和老三。”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聚,所以我就当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聚会。”
刘琮说着,眼眶微微泛红:“这大学四年,能跟你们做室友,是我的福气。”
他说完,仰头便将那听啤酒喝了大半。
徐彬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开了一听啤酒。
俞栗有些伤感。
怀孕后每一点情绪都很容易被放大。在刘琮说完那些话时,他的眼眶也默默红了起来。
宴隋叹了口气,“距离毕业还早呢,在那之前我们随时都有机会聚。”
他跟刘琮碰了杯,道:“所以老大,不要提前伤感了。”
俞栗端起一旁的果汁,道:“老大,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还有时间,我们不着急散伙。”
这三年里,刘琮也暗地里帮了他很多,总是请他吃饭,还帮他找到过一个不错的家教兼职。
刘琮抹了一把脸,知道是自己太感性了。
他看了看三个室友,点头道:“好,四儿说得对,我们才不着急散伙。”
几人笑了笑,互相碰杯。
泡温泉前不能喝太多酒,因此刘琮他们只喝了一听。
徐彬和俞栗轮流切了蛋糕,四人坐在小院子里聊着天,等到蛋糕吃得差不多了,才走进池子里泡温泉。
俞栗怀着孕不能泡,就坐在岸边,偶尔将脚伸进去泡泡。
温泉也不宜泡太久,没多久,桌上的蛋糕和零食都吃完了,酒也喝完了,四人也就离开汤池准备回房间。
刘琮喝得多,有些亢奋,拉着宴隋一边唱歌一边往前冲。
山庄小路上,徐彬落后一步,逐渐跟俞栗并肩。
他转头看向俞栗。
朦胧月光下,青年那张漂亮的脸似乎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视线一旦落上去,就好像再也无法移开。
徐彬淡淡道:“四儿,我有话想跟你说。”
俞栗脚步一顿,看了看已经跑远的刘琮和宴隋,才将目光转向徐彬:
“你想说什么?”
他满脑袋的疑惑。
前段时间徐彬似乎对他有什么意见,现在想谈谈,是打算在毕业前把矛盾解开吗?
想到这儿,俞栗正了正神色,准备洗耳恭听。
然而,下一秒,徐彬轻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他看。
俞栗脸色猛地一白。
视频里,宴时庭将他打横抱起,走向路边的宾利车。
这是他查出怀孕的那天,宴时庭强行带他去医院的时候……
视频在宾利车离开后戛然而止。
俞栗不解地皱起眉头,不懂徐彬拍这段视频准备要做什么。
徐彬收起手机,眼神中是俞栗看不懂的情绪。
似乎有些嘲弄,又似乎有些兴奋。
徐彬道:“四儿,你被宴时庭包.养了,对吧?”
“我观察过了,你很多次偷偷出去后再回来,都会恶心不舒服,还嗜睡。我猜,是宴时庭叫你过去做那档子事儿了吧?”
“有时候还是大早上呢,就这么急吗?”
他语气平淡地说出了下流的话,跟那张斯文的脸配在一起,极其割裂。
话音落下,周遭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草丛中虫子爬行的窸窸窣窣声。
俞栗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只觉得有些荒谬。
许久,俞栗才稳住心神。
他看向徐彬,只觉得眼前这个相处了三年的室友,在这一刻无比的陌生。
俞栗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问道:“你觉得我被宴时庭包.养,证据就是这段视频?”
徐彬摇了摇头:“还有你吃的那些外卖。虽然我不知道是哪家餐厅的,但我一看那些饭菜的卖相,就知道不是你平时会消费的类型。”
俞栗慢慢后退几步,站到岔路口。
他眼神警惕,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时刻准备打电话求助。
“那你掌握了这些‘证据’,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传播出去让我身败名裂?还是用来敲诈勒索宴时庭?”
徐彬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俞栗的眼神似乎有些悲伤:“四儿,你没必要这么害怕的,我没打算伤害你。”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会去做。我不是傻子,传播宴时庭的花边新闻对我没什么好处。至于敲诈勒索,那可是犯罪。”
俞栗不信,“那我是该夸你吗?”
他突然又想起从县城回来那天中午,听到的刘琮和徐彬的谈话。
“你说你不会做,可你不还是告诉了老大?”
“是老大从我身后经过时,看到了我的手机。我就试探着将我的推测给他说了,他根本不信。”
徐彬说着,眼神有些不屑。
那天被刘琮撞见后,他还没有说这个视频的来源,刘琮就直接默认了是别人发的,压根不会怀疑他。
真是天真。
徐彬叹了口气,身体往后靠在了一棵树上。
他看着俞栗,眼神有些扭曲不明:“四儿,说出来可能你不会相信,其实我很喜欢你。”
“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俞栗抿紧唇,眼神冷了下来。
上一秒还在给他泼脏水的人,下一秒却说着喜欢他。
简直可笑。
徐彬没有察觉到俞栗的排斥,自顾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等反应过来时,我的视线就是不由自主被你吸引了过去。”
“但是……”
徐彬语气失望:“我没想到,你会跟宴隋关系那么好,还借此搭上了宴时庭。”
一方面,他不想看到喜欢的人跟别人走得近。
另一方面,他也嫉妒俞栗能够抱上宴家这根金大腿。
俞栗听出了徐彬的嫉妒。
他知道自从和宴隋做朋友后,学校里嫉恨他的人不少。
林嘉凡那样的就是个典型例子。
嘴上说着不屑的话,实际上巴不得跟宴隋关系最好的是他自己。
俞栗从不在意林嘉凡那种恶毒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
但没想到,身边三年的室友,也在暗地里嫉妒着他。
真是有点令人作呕。
俞栗深吸一口气,冷静问道:“你说这些,跟你拍下那个视频又有什么关系?”
徐彬回过神来,看向俞栗。
“四儿,我知道你搬出去是和宴时庭一起住了。”
“但你们这样的关系终究是不正当、不健康的,你和他身份差距太大,不会有在一起的一天。”
“再这样耗下去,只不过是在浪费你的光阴。”
徐彬的语气逐渐变得有些激动:“但我们是同样的人,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跟我在一起吧,虽然我不能像宴时庭那样给你很好的物质条件,可你跟我在一起,才是平等的。”
俞栗摇了摇头:“你说错了,我和你不是同样的人。”
“我跟宴时庭的关系,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徐彬静静地看着他,冷笑一声:“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和宴时庭是正常恋爱?”
“别再自欺欺人了,正常恋爱的人,会连你生日当天都不来陪着你吗?”
俞栗只觉得徐彬在胡搅蛮缠。
他有些烦躁,“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他的话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俞栗。”
俞栗一怔,猛地转过身。
“宴大哥?”
第34章 第 34 章
身后两米开外的路灯旁, 站着的人正是宴时庭。
他今天穿的不再是西装,而是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搭了一件黑色风衣, 休闲又显得成熟稳重。
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迈着长腿缓缓朝着俞栗走了过来。
“宴大哥……”俞栗喃喃唤了一声。
宴时庭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到那边亭子里等我会儿, 我跟他谈谈。”
俞栗一怔,眼神担忧:“你都听到了吗?”
宴时庭微微颔首,“听到的不多,先过去吧。”
低沉的声音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俞栗刚才那烦躁的心情瞬间一消而散。
他看着宴时庭冷静沉着的眼神, 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那我等你。”
自始至终, 俞栗就没再看徐彬一眼。
等他走到附近不远处的那个亭子里, 宴时庭才缓缓将视线落到徐彬身上。
跟看着俞栗的时候不一样,那双凤眸里没有任何感情,平静得仿佛一潭深水。
徐彬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仿佛不把他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看他们跟看路边的石头、花草没有区别。
徐彬皱起眉, 冷嗤一声,“宴总您想跟我谈什么?宣示主权吗?”
“从你说的第一句话开始,谈谈你是怎么想的吧。”宴时庭单手插兜, 沉声道:“他还在等我,我就直接说了。”
“你说他被包.养, 只不过是因为你自卑又阴暗, 自以为贬低他、给他泼脏水,就有了跟他在一起的资格。”
“实际上你说的每一句话, 都在表达——你不配。”
徐彬握紧拳,“我不配?”
他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我有什么不配的?我跟他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会玩弄他的感情。”
“你如何笃定,我会玩弄他的感情?”
宴时庭沉着脸,抬步靠近徐彬:“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无法做到,你又如何保证,你不会玩弄他的感情?”
“表白之前要先污蔑他,你的喜欢,有几分纯粹?”
不知不觉间,宴时庭在徐彬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比徐彬高了半个头,金丝边眼镜后冰冷的眼神颇具压迫感。
被他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徐彬心里有些不忿:“那宴总你呢,你跟他在一起也不止一个月了吧,你们的关系有公开过吗?那不就是说明你们关系不正当吗?”
宴时庭道:“我无需向你证明什么。”
俞栗现在还不想把结婚的事告诉别人,所以他会保密。
况且,他们的关系又何必向无关的人证明。
宴时庭垂眸,看了眼徐彬手里的手机:“不过,你最好保证,你录下的那个视频,不会被我的律师团在别的地方看到。”
“否则……”
宴时庭话音轻轻落下,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他那张脸上的冷意让徐彬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徐彬深呼吸几下,抬手用力地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当着宴时庭的面将那个视频删除。
“现在你满意了吧,宴总?”
宴时庭没有回答,淡淡转过身。
刚走没两步,他微微侧过头,道:
“另外,我很不喜欢宣示主权这个词。”
他和俞栗的关系,从来不是主权与归属。
说完,宴时庭朝着亭子走过去,眼神中重新带了点温度。
俞栗站起身,朝着他走了几步,“宴大哥,谈完了吗?”
宴时庭颔首:“谈完了,走吧。”
俞栗点点头,正要和他离开,却又听见徐彬在身后喊:“四儿,你跟他在一起,只会让人联想到不正当的关系,这是事实。”
俞栗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朝着徐彬看过去。
刚才努力压下的反感,在此时都冒了头。
俞栗深吸一口气,道:“宴大哥,你等我一会儿。”
随后便几步来到徐彬面前。
他看着眼前这个室友,实在想不到对方能将嫉妒的心思藏了那么久,跟他在同个寝室里和谐相处了三年。
他缓缓开口道:“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心思龌龊?”
徐彬一怔,似乎没料到俞栗会开口骂他。
俞栗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我跟宴大哥的关系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是合法夫夫。”
徐彬呆了几秒,随即慢慢瞪大了眼。
“不可能,你们怎么会……宴时庭怎么可能会和你结婚?!你这样的家庭条件……”
俞栗歪了歪头,打断了他:“既然在你心里我那么不好,那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呢?”
“还是说,你的喜欢就是打压、pua?”
俞栗笑了笑,一字一句道:“那被你喜欢的人,可真是不幸。”
“你的喜欢,很恶心。”
徐彬不敢置信,这会是一向好脾气的俞栗会说出来的话。
他浑身冰冷,仿佛被狠狠抽了一耳光,僵硬地站在原地。
俞栗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向宴时庭。
“我们走吧。”
宴时庭抬眼,随意瞥了徐彬一眼,拉住俞栗的手。
“走。”
……
山庄的夜晚很热闹。
在酒店前的一条大道上,设置的有夜市,有卖小吃的,还有卖本地茶叶、特产的。
山庄附近就是古刹风景区,周末的时候不缺游客,因此夜市街上人还挺多。
俞栗被宴时庭牵着,穿行在大道上。
虽然回怼徐彬的时候很解气,可现在,一想到徐彬说的那些话,他又有些闷闷不乐。
跟宴时庭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开学前的那一次争吵,他不还因此想要离宴家远远的吗?
然而在今夜,这件事被别人提起,他心里反而有些不舒服。
俞栗抿紧了唇。
身边,一对情侣手牵着手跟他们擦肩而过。
俞栗看了眼他们,才注意到自己跟宴时庭也是牵着手的状态。
似乎,从那晚一起看风景后,牵手这样的事,便成了常态。
不管是他,还是宴时庭,只要他们一起向前走,都会下意识牵住对方的手。
俞栗垂眸,盯着他和宴时庭的手看了好一会儿。
尚在愣神中,宴时庭低声问:“在想室友说的话?”
俞栗回过神来,慢慢点了点头。
他轻声道:“他说的有些话,跟我以前的想法一样。”
他看了眼宴时庭,说:“你去过我的家乡了,也看到了,我是多么平凡、普通的人。”
他跟宴时庭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俞栗只觉得宴时庭牵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们向前走着,宴时庭仍然目视前方,淡淡道:
“俞栗,我自认我也只是个平凡、普通的人。有所长,有所短,有好,也有坏。”
“平凡、普通的定义,来源于我们各自不同的标准。你认为你平凡、普通,是因为你给自己的参考标准不同。殊不知,在他人眼中,你其实也并不平凡,并不普通。”
宴时庭说完,侧目深深看了他一眼。
俞栗微微一怔。
他想起来,他的确也曾看见过宴时庭作为“普通人”的一面,会累,会生病,也会难过。
也并不像他刻板印象里的那样:尊贵、挑剔、骄傲。
反而很谦逊、没架子。
之前是俞栗太自卑,用自己的标准将他和宴时庭划分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但实际上,抛开他的那些标准,他和宴时庭没有什么不同。
况且,就算世界不同又怎么样?他可以走到宴时庭的世界里去,宴时庭,也可以来到他的世界里。
俞栗心跳的飞快。
他能感觉到心里有些想法,似乎正在呼之欲出。
想明白后,俞栗还是轻轻压了下去。
他弯起嘴角,晃了晃被宴时庭牵着的手,软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此时两人已经都走出了夜市的范围。
俞栗发现,他们不是在回酒店房间的路上,而是在往上山的路走。
他左右看了看,转过头问:“去哪儿?”
宴时庭没有说话,牵着他往前走,爬过上行的台阶后,来到一处平台。
平台呈圆形,在这里可以看到山庄全景。
灯火通明的酒店主体,热闹的夜市,形状为扇状的水上乐园,还有不远处阶梯式的温泉池子……一览无余。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上乐园没什么人去,现在那一块黑漆漆的,没有亮灯。
宴时庭带着俞栗走到平台前方的长椅边,拉着他坐下,道:“看看夜景。”
俞栗一愣。
他看了眼山庄,又抬头看看夜空。
在山上,夜空中的星星很清晰、很近,仿佛触手可及。
“好美。”俞栗看着星空,喃喃道。
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看夜景地点。
看着这么美的景色,心里的烦闷似乎也消失了。
俞栗开心地晃了晃脚。
身侧,宴时庭侧着头,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俞栗有所察觉,转过头看向他。
山庄耀眼的灯光能将这处平台也照亮些许。
长椅比家里的摇椅要宽,可刚才坐下时,他们都没有下意识保留距离。
因此现在,两人之间也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俞栗能看到宴时庭专注的目光。
好看的凤眸里,装满了他的身影。
片刻,俞栗看见宴时庭视线下移,轻轻落在了他的唇上。
俞栗有些紧张。
他能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呼吸也不由得放慢。
是,是要亲吗?
可是……
远处,水上乐园的地方突然有了点动静。
俞栗下意识转过头,意外看见水上乐园的地方逐渐亮起了灯。
水上乐园的设施都已经拆走了,只剩下大大的池子。
此时,水面上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那些亮光似乎是一个个灯笼,浮在水面上,组成了一条小鱼的形状。
小鱼似乎还能在水里游动,不停地变换位置,有时灯光变弱,仿佛是因为潜入了水底,然后又跃出来,灯光变换得很活泼。
俞栗被吸引住目光,忘了刚才的事,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随即,他转过头,对宴时庭道:“没想到山庄还有这种表演安排。”
宴时庭坐正身体,点了点头。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宴时庭收紧手指,手中拎着的纸袋发出一点声响。
俞栗疑惑地垂头看去。
从看见宴时庭起,他就在疑惑这个纸袋子是什么了。
下一秒,宴时庭修长的手指逐渐打开纸袋,拿出一个方盒子。
俞栗放在大腿上的手,猛然攥紧。
然而,方盒子里是一块手表。
俞栗缓缓呼出一口气。
怎么下意识多想了。
宴时庭拿出那块表,戴在了俞栗左手手腕上,牵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俞栗,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俞栗身子一顿,想到了什么,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看了看水上乐园的灯笼小鱼,又看了看手上的表。
山庄如果要安排水上乐园的表演,不会这么晚才开始。
俞栗一瞬间明白,这其实都是宴时庭给他准备的。
所以才会带他来高处这个平台,因为这里看的最清楚。
那么,白天他在水上乐园边看到宴时庭,不是错觉,是他真的去了那里,安排这些灯笼吗?
可是宴时庭又一次的,没有表达出来。
明明那么会安慰人、分析情况,可就是不愿意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
俞栗鼻尖一酸。
他转过头,看向宴时庭,刻意问:“你是为我过生日专门来的山庄,还是恰好在这里有事,然后遇到了我?”
宴时庭并没有回答。
俞栗知道他不想表达出来。
他咬了咬唇,道:“你不说,我就永远不会知道。”
随即,睫毛微颤,难过地垂下了眼。
宴时庭抿了抿唇。
可看着俞栗不安的模样,终究还是沉声道:“为你来的。”
俞栗连忙又问:“小鱼灯笼,也是你安排的吗?”
宴时庭的手微微握成拳。
他不喜欢将做过的事说的太明白,似乎显得自己在图谋什么回报。
可看着俞栗泛着泪花的眼,他还是再次点头:“是。”
俞栗看着宴时庭,轻轻一笑,倏地抱住了他。
他道:“谢谢哥,我很喜欢!”
第35章 宴隋和宴奶奶
突然靠近的身躯让宴时庭微微一怔。
温暖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柔软的头发蹭到了他的脸侧。
宴时庭的手顿住,好一会儿才慢慢落在俞栗背上。
本以为这个拥抱只是俞栗兴奋之下,无意而为。
可当手落在他背上, 他仍然没有不适反应的时候,宴时庭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垂下眸,只是看着自己贴在俞栗背上的手。
山间一片寂静, 偶尔能听到鸟鸣。
俞栗靠在宴时庭肩头,享受着这个拥抱。
过了零点,山庄的灯熄灭了一些,热闹的夜市街也逐渐安静下来。
水上乐园里的那条“小鱼”依然活泼地存在着。
俞栗松开了宴时庭, 临走之前,偷偷拿手机将那条小鱼给拍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 俞栗发消息给刘琮和宴隋说过后, 便跟宴时庭提前回家了。
到了家里,宴时庭换了一身西装,说要去公司处理一下急事。
这段时间住在一起, 俞栗也习惯了他在休息日突然要去处理工作的事。
站在玄关处, 俞栗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宴时庭注视着他, 良久才说了一句:“好好吃饭。”
随即便离开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了俞栗一个人。
坐在熟悉柔软的沙发上,俞栗叹了口气。
他其实倒也不怕一个人呆在家里, 只是除了看书便不知道做什么, 会有些无聊。
片刻后,俞栗抬起手, 仔细看左手手腕上的那块表。
昨晚从那个平台回房间后,他就困得不行倒头睡了, 还没来得及看过宴时庭送他的礼物。
在充足的光线下,俞栗看到,表盘底部是一条由蓝色碎钻拼成的小鱼图案。
小鱼……小鱼是他吗?
如果是他,那是不是说明,宴时庭心里也……
正愣神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俞栗回过神,看到刘琮回了他的微信:
【四儿,你提前回去,是不是徐彬跟你说了什么?】
他没再用老三来称呼徐彬,看来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俞栗也不瞒着,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下。
只不过省去了宴时庭出现、以及他和宴时庭结婚的事。
刘琮那边沉默了下来,没再回消息。
直到俞栗吃过中午饭,正昏昏欲睡时,刘琮才又给他发了消息:
【四儿,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徐彬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看到了别人造的谣,没想到他才是造谣的那个。】
【三年了,才真正看清一个人,可见这人多会伪装,真可怕。四儿你也别把他说的话放心上,不值当为这种人影响心情。以后咱都不跟他来往了,过几天我也会搬出去住。】
与此同时,他们寝室四人的小群里,徐彬默默退了群。
俞栗看着刘琮发的那些消息,明白早上到中午的这段时间,对方应该是去找徐彬对峙了。
俞栗倒是不怕徐彬会告诉别人,他和宴时庭是合法夫夫的事。
徐彬本就嫉妒他跟宴隋走得近、能“巴结”上宴家,现在他跟宴家最有话语权的人结婚了,成了需要被别人“巴结”的人,徐彬怎么可能会说出去。
俞栗收起心神,看着刘琮说的话,明白对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这三年,他们四人相处的一直都很和谐,这其中少不了刘琮的努力。
刘琮跟徐彬比较要好,现在知道了对方的真面目,恐怕也会受到打击。
俞栗抿了抿唇,安慰道:【现在看清一个人也不晚。老大,不管怎样,我们永远是朋友。】
刘琮回了个泪目的表情包-
之后没几天,宴隋也知道了徐彬的事。
不过他也只知道徐彬向俞栗表白,却又看不起俞栗巴结宴家。
别的事,因为涉及到宴时庭,刘琮就没好意思给宴隋说。
宴隋本就讨厌那些背后说俞栗闲话的人,知道徐彬竟然也是这样的人后,就干脆利落地删了徐彬的好友。
俞栗知道这件事时,正在跟宴隋赶往医院。
宴奶奶病情加重,昨晚被管家连夜送到了医院里。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些了,她就想见她的孙子。
可宴隋不知为何不愿意一个人去,许长珂又去了外省参加比赛还没回来,他便央求着俞栗陪他一起去见见宴奶奶。
宴家的车上,宴隋骂完一遍徐彬,便靠着车窗沉默了下来。
俞栗看着他,想到了那天宴医生说的话。
宴奶奶对宴隋倒是真心实意……
那对宴时庭呢?
上次在寿宴上,他也察觉到了宴奶奶对两个孙子的态度差别。
俞栗心有疑惑,却也没好直接问宴隋。
很快,车子就到了宴家医院里。
宴隋站在医院门口,往大门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俞栗走进去。
来到住院部八楼的VIP病房,俞栗看到病床上的宴奶奶,有些惊讶。
跟上次在寿宴上见到的不一样,老人如今面容憔悴,眼神浑浊,精神也很是不好。
宴隋走到床边,道:“奶奶,我来了,哥他还有点事,估计晚一点来。”
宴奶奶虚弱地抬起手拉住他,道:“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看了眼俞栗,问:“这位是?”
“我好朋友,叫俞栗。上次你寿宴的时候,他还去看过你。”
“哦哦。”宴奶奶费力地点了点头,“小同学莫要见怪,我年龄大了,记性不太好。”
俞栗坐在一旁,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们就见过一面,他并不在乎宴奶奶记不记得他。
宴隋看了看宴奶奶的脸色,担忧地问:“奶奶,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宴奶奶勉强笑了笑,“就那样,你都知道的。”
她抓紧了宴隋的手,道:“阿隋,我一直跟你提的事,你有没有好好考虑过?”
兴许是顾及外人在场,她并没有说清楚是什么事。
宴隋抿紧唇垂下头去:“奶奶,我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我不想进公司。”
宴奶奶看着他,着急地想要坐起来,下一秒却又皱起眉,难受地躺在床上。
抓着宴隋的手也逐渐松开。
“奶奶!”宴隋有些担忧,想要去按床头的按铃。
宴奶奶摇摇头阻止:“我没事。”
她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道:“阿隋,你也不小了,该为你的以后好好打算一下。”
“你想想你叔叔一家的下场,你不想进公司,也是担心会像他们那样吧?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干脆……”
宴奶奶没说完,看了一眼俞栗,便又抬手按了按剧痛的头。
俞栗皱眉,不动声色观察着宴隋,发现对方沉默着,似乎是被说动。
俞栗不由得想到听过的一些传言。
那些人说,宴时庭六亲不认,亲手将叔叔一家三口都送进了监狱,他叔叔和堂弟更是都被判了死刑,毫无转圜之地。
难道,宴隋也这么想吗?也觉得他的哥哥六亲不认?
俞栗抿紧唇,正想开口,却听到宴隋轻声道:“可是,奶奶,叔叔一家会有那样的下场,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犯了错,所以该被罚吗?”
宴隋看向宴奶奶,道:“我不进公司,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是管理公司的料,会给哥拖后腿。”
“您不要再说这件事了,您的股份,我也不需要。”
宴奶奶愣住,有些不敢置信。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去拉住宴隋,宴隋却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他转过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奶奶您好好休息吧。”
话罢,宴隋径直离开了病房,即使宴奶奶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头。
出了病房后,宴隋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带着俞栗走向走廊尽头,坐在公共座椅上。
“还好今天叫了你来。”宴隋提了提嘴角,似乎想要笑,但下一秒嘴角又垮了下去,“要不是看到你在,她又要用各种办法逼我进公司了。”
俞栗安慰道:“你不想进,她也不能强迫你。”
宴隋摇了摇头:“她能。”
“宴氏是在我爸爸手里上市的,他和我妈妈占股最多,有48%。他们去世之后,股份平分给了我和哥哥,还有奶奶,我们各占16%。”
“现在她要把她的股份给我,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他的股份占比就比宴时庭要多。
“不对。”俞栗下意识道。
签婚前财产协议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宴时庭在宴氏的股份是百分之六十……
宴隋看向俞栗:“怎么了,哪里不对?”
“啊?”俞栗回过神来。
“呃……就是,我觉得你哥手里应该不会只有16%的股份。”
俞栗有些紧张,他现在还没法解释为什么会知道宴时庭有那么多股份。
还好宴隋没有注意到,解释:“确实不止16%,因为我叔叔手里还有15%,后来都被我哥买下了。”
“哦。”
俞栗若有所思。
看来宴隋并不关注宴氏,所以连他哥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不知道。
“你奶奶,是想让你做宴氏最大的股东?”
宴隋往后靠在了座椅上:“嗯,她总说……”
他顿了顿,烦躁地“啧”了一声,“她说我不能不如我哥,让我提防着,小心我哥对我动手。”
“可她也不想想,要是我哥真的想对我动手,我有那么多股份又有什么用?”
宴隋抬手遮住了眼睛:“她一直说,一直说,用她的病来威胁我,说很担心我,我要是不进公司,不像我哥那样,那她死也不会瞑目。”
“我没办法,就躲到学校里想要考研,我不想做她说的宴家人,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是我也完全不是学习的料啊,根本静不下心来。”
“仔细想想,那两个同学说话难听,可说的难道不对吗?我这样子,不就像个拿考研这种事来儿戏的纨绔吗?”
宴隋说到最后,话里带上了鼻音。
俞栗静静听着,递了一包手帕纸过去。
宴隋别过头去没让他看见,拿过那包纸,抽出一张擦了擦泛红的眼眶。
“我知道我不如我哥,我一直都知道。”
“身边很多人都在拿我跟他对比,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会不会也对我感到失望。”
“十六年来,他教我怎么冷静处理,可我还是那么容易冲动。”
俞栗道:“不会的。”
“你哥不会那么认为,他只是在表达方式上太过直接。或许,他是想让你振作起来,不要成为别人口中的人,不要活在别人嘴里。”
“他那句话,绝对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倒是你对他说的那些话……”俞栗顿了顿,“他听了也会很难过。”
宴隋又抽了一张纸,囫囵糊在脸上擦拭。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俞栗不知道还能怎么劝。
兄弟俩缺乏面对面平静谈心的机会,宴隋不敢,他心里对哥哥有敬有怕。
而宴时庭沉默寡言,又不愿意主动表达。
俞栗轻轻叹了口气。
宴隋擦干净脸上的痕迹,突然道:“对了,俞栗,我手机忘在奶奶病房里了,你可以帮我去拿一下吗?”
宴隋皱着眉:“我担心我去,她又要说那种话。”
“好。”
俞栗拍了拍宴隋的肩膀,起身走向病房。
然而刚拧开病房门把,他就听到了宴奶奶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句话:
“时庭,算奶奶求你,你就让我见见那孩子吧。”
第36章 宴奶奶去世
宴隋和俞栗出去后,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宴奶奶靠在床头,痛苦地扶着头呻.吟几声。
余光瞥见病房门被打开,还以为是宴隋去而复返, 她连忙抬起头,却发现进来的是宴时庭。
“咔哒。”病房门再次合上。
宴时庭手上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缓步走向病床, 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你来,做什么?”她已经有些无力,说话时有些吐字不清,只能一字一句地尽力说清楚。
“难不成, 是知道我要把我的股份给阿隋,你就急了吗?”
宴时庭端坐着, 表情平静地听她说完。
随即, 他沉声问:“你的股份?”
明明是很平静的一句话,却让宴奶奶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她有些心虚,嘴唇嗫嚅了几下。
似乎是找到了些勇气, 她道:“我儿子留给我的, 怎么不能说是我的?”
宴时庭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抿紧了唇。
为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说出这句话?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那抹痛苦消失无踪, 又恢复了冷静。
宴时庭平静道:“你逼着宴隋进公司, 把股份给他,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宴奶奶冷笑一声:“我是为了他好, 不希望他未来无所事事。”
在旁人看来,她把股份都留给宴隋, 只不过是一个奶奶对孙子的疼爱罢了。
可实际上,一旦宴隋成为宴氏最大的股东,宴时庭就会失去在宴氏的一票否决权。
最后不管是他听宴隋的,还是宴隋碍于他是哥哥听他的,兄弟俩之间难免不会有隔阂。
到底是为了宴隋好,还是为了给宴时庭添堵,只有宴奶奶她自己知道。
宴时庭垂下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即使知道宴晖还有个孩子,你也要把你的股份全部给宴隋吗?”
宴晖,他的堂弟,宴隋的堂哥。
听到这个名字,病床上的宴奶奶猛地动弹了一下。
她苍老枯瘦的手抓了抓被单,挣扎着坐了起来:“孩子?晖儿还有个孩子?”
可随即,她又有些疑惑。
会不会是,宴时庭为了不让她把股份给宴隋,所以故意编出来骗她的?
宴时庭看见了她眼神中的疑惑。
他默默将手里那份文件放到床头,示意宴奶奶自己看。
文件里,是一份九年前的亲子鉴定,从申请到结果报告,完完整整。
那份申请上还有宴晖按的指纹印,以及签名。
宴奶奶没有忘记最疼爱的孙子的字迹。
她看着那份申请,手逐渐颤抖起来,随即迫不及待地翻到后面的报告结果。
一个女孩,和宴晖确属父女关系。
宴奶奶眼眶湿润,呢喃着道:“晖儿的孩子,那不就是我的重孙女?”
“太好了,太好了,晖儿还有孩子,是我的重孙女。”
激动过后,她看向宴时庭,兴奋地问:“那个孩子在哪儿?我要去见她。”
宴时庭淡淡道:“她不会想见你。”
宴奶奶愣住。
“我,我是她的祖奶奶,她怎么会不想见我?”
她有些慌了。
是那个孩子不想见她,还是宴时庭不让那个孩子见她?
现在,宴时庭是唯一知道那个孩子下落的人。
宴奶奶捏紧手里的报告,虚弱无力地下了床。
走到宴时庭面前时,已经用了很多力气,最后不得已,她只能扶着病床的扶手边。
宴奶奶恳求道:
“时庭,算奶奶求你,你就让我见见那孩子吧。”
宽敞的VIP病房里,一时安静无声。
宴时庭看了眼病房门口,道:“宴晖执行死刑时,这孩子还不到一岁,在她生命中,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他注视着宴奶奶,缓缓道:“自然也不知道还有一位祖奶奶。”
宴奶奶愣在原地。
宴时庭起身,高大的身躯站在她面前,挡住半边窗户的阳光。
“我今天来,只是给你这个选择题。如果你有了答案,随时叫我。”
他拿起一旁的一部黑色手机,颔首道:“我先走了。”
宴奶奶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住他:“时庭,时庭你别走……”
不管她如何呼喊,宴时庭头也不回,阔步离开了病房。
关上病房门后,他视线淡淡看向右边的走廊。
俞栗靠在墙上,看见他走出来,连忙解释:“我是来……”
宴时庭把那部手机递出去:“知道。”
俞栗一怔,接过手机,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两人往电梯的方向走了走。
宴时庭低声问:“宴隋在这儿?”
俞栗点点头:“他来看望奶奶。”
宴时庭默了默,片刻后道:“今天不忙,我晚上准时回去。”
电梯已经到了,门“叮”的一声打开。
俞栗捏紧手里的手机,“好,我待会儿就回去了。”
宴时庭点了点头,走进电梯里。
直到电梯门关闭之前,视线始终落在俞栗身上。
俞栗朝他挥了挥手,等到电梯往下走,才转身快速来到走廊尽头。
“手机拿回来了。”
宴隋回过神来。
他不像刚才那样崩溃,似乎想开了什么,表情有些凝重。
宴隋接过了手机,“好,谢谢你。”
俞栗又陪他坐了会儿,问:“你奶奶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怎么会那么着急地逼你进公司?”
宴隋叹了口气,“脑癌晚期,在她寿宴之前就查出来了。”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为了让宴隋能多认识些商圈大佬,她才大肆办了八十大寿。
俞栗明白地点了点头。
他刚才听到了宴奶奶和宴时庭最后几句谈话内容。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两人之间还是那种氛围。
会不会跟那个叫宴晖的有关呢?
俞栗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对于宴时庭,他了解到的还是太少了。
……
宴奶奶病情很严重,不到半个月,便病发去世了。
去世之前,她没有再找过宴时庭,遗嘱内容也没有更改,底下所有股份仍然给宴隋。
在为尚还年幼的重孙女留点保障,和给兄弟俩人添堵之间,选择了后者。
即使那么疼爱.宴晖,在爱屋及乌和恨之间,还是选择了恨。
宴时庭听到江苗汇报时,脸上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
这个结果,正如他所料。
他并不指望宴奶奶会对从未谋面的重孙女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拿出这个选择,让宴奶奶也体验一下左右为难的滋味罢了。
江苗收回眼神,继续道:“墓地选择了西山郊园,两天后下葬。”
宴时庭点头,“让刘管家着手办吧。”
刘管家,是宴奶奶的管家,在宴家祖宅工作、照顾宴奶奶的生活起居,也有十余年了。
“好的,宴总。”-
宴奶奶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
这些人里,一小部分和宴奶奶有点关系,大多数还是看在宴时庭的面子上而来。
葬礼这几天,俞栗和刘琮、许长珂一直陪着宴隋。
下葬那天,骨灰盒放进墓中,立碑结束后,宴隋还是忍不住,咬着唇哭了出来。
虽说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宴奶奶总是不顾他的意愿,逼迫他进公司,可想着过去十多年的相处,不难过也是不可能的。
父母去世的时候,宴隋才六岁。
宴时庭当时还是一个高中生,时间有限,那时候,就是宴奶奶在照顾着宴隋。
俞栗和刘琮安慰了宴隋几句,随后便默默离开,让宴隋和许长珂静静待会儿。
俞栗离开人群,视线左右扫了扫,最终在人群前方看见了一身黑衣的宴时庭。
今天下着小雨,宴时庭举着伞站在墓碑前,神情冷漠。
俞栗撑着伞,想要往前走,靠他近一点,却听到了一旁几人的讨论:
“听我爸说,宴总在他父母去世时,眼泪也没掉一滴。”
“今天他奶奶下葬他也没哭,啧啧,果然是冷血无情啊。”
“我听说他和他奶奶关系一般,可能确实没啥好哭的吧。”
俞栗脚步一顿,看着几人慢慢走远。
他望着宴时庭的背影微微出神,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别理那些人说的话。”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是宴医生。
俞栗回过神来,转过头打了个招呼:“宴医生。”
随即,他看到宴医生身边还跟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
只不过女孩似乎有些异样,眼神怯怯的,紧紧拉着宴医生的衣服。
察觉到他的眼神,宴医生伸手温柔地拍拍女孩的肩膀,道:“这是时庭堂弟的女儿,现在是我的孙女,她叫明瑶。”
宴时庭堂弟,宴晖?
那这个女孩,就是那天宴时庭和宴奶奶说到的那个孩子?
俞栗明白过来,弯下腰柔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俞栗。”
宴明瑶往宴医生身后躲了躲,没有说话。
宴医生抱歉道:“明瑶很小的时候脑子受过伤,现在有些智力障碍,很怕陌生人。”
俞栗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外套口袋,摸到一小包苏打饼干,慢慢递到宴明瑶面前。
这是他怀孕后最喜欢的零食,宴时庭在家里准备了很多,每次他出门都会带上几包,偶尔拿出来啃啃。
宴明瑶看着面前的包装,又看了看眼前的俞栗。
最终伸过手,小心翼翼地拿了过来。
宴医生笑了笑,道:“谢谢。”
“不用谢。”
俞栗直起腰,握着伞把的手收紧。
他想了想,道:“宴医生,我有些问题想问您……”
宴医生了然:“你是想知道时庭和他叔叔一家的事吧?”
俞栗点了点头。
宴医生轻笑一声:“那几年我在国外,知道的也并不多。只知道在二弟、二弟妹——也就是时庭和宴隋的父母,他们相继去世后,宴氏被时庭叔叔管理着。”
“但时庭叔叔能力不行,在他管理下,宴氏出了很多状况,最后宴氏还差点改姓。”
“后来,时庭成年,进入宴氏,查出叔叔一家挪用公款、非法集资。”
俞栗怔了怔,“那叔叔和宴晖怎么会被判死刑?”
宴医生叹了口气,皱眉道:“宴晖父母揽下了所有责任,宴晖并没有因为挪用公款受罚。他被判死刑,是因为后来入室杀人,情节恶劣。”
宴医生抬起眼,注视着俞栗,缓缓道:“更多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俞栗沉默下来,随即看向宴时庭。
挪用公款、非法集资不至于让叔叔被判死刑。
或许,除了这些,还发生了别的。
第37章 第 37 章
雨渐渐大了。
葬礼已经结束, 宾客们慢慢下了山,离开墓园。
站在宴奶奶墓前的宴时庭,也转身离开, 准备下山。
俞栗默默撑着伞,跟在他身后。
葬礼上人太多,他还不敢暴露自己跟宴时庭关系亲密的事, 这几天都没有和宴时庭靠的多近。
宴时庭并不知道他跟在他身后。
走过几排墓碑后,宴时庭脚步一转,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俞栗有些疑惑,随即听到身旁宴医生说:“那是时庭父母的墓在的方向, 他应该是想顺道去看看他们。”
俞栗沉默着,看向宴时庭的背影, 而后转头对宴医生道:“我去陪陪他, 宴医生您先走吧。”
宴医生似乎有些意外,愣了片刻才点头道:“好,地面滑, 你小心一点。”
她停顿了下, 又道:“小俞,你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不妨直接问问时庭。”
“有些事, 也在他的心里放了很久了。”
俞栗愣在原地,许久才点点头, 撑着伞跟上宴时庭的方向。
走了好一会儿, 他看见宴时庭在一处双人合葬的墓前停了下来。
俞栗猛地停住脚步,看向宴时庭的背影。
大雨倾盆而下, 雨滴落在地面又溅起。
即使撑着伞,宴时庭的裤脚还是被雨水打湿。
风很大, 他的外套衣摆在风雨中肆意翻飞。
俞栗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宴奶奶寿宴那天,满墙爬山虎下的宴时庭。
那时的他只看出了宴时庭心事重重,可现在,风雨中的宴时庭身影和爬山虎下的身影重叠,俞栗才明白,那时的宴时庭心里也很难过。
俞栗抿紧了唇。
他抬步走向宴时庭,默默站到他身后。
似乎是察觉到他到来,宴时庭缓缓转过身。
看见他的一刹那,宴时庭眼神有些许的变动。
还不等俞栗分辨出来,宴时庭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俞栗侧过头看向那双人合葬的墓。
宴时庭又沉声道:“下次再带你来。”
俞栗收回视线,看向宴时庭。
片刻后,他轻轻点头:“好。哥,你下午不去公司的话,我们一起回家吧。”
宴时庭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也点了点头:“嗯,不去。”
一起回家-
下山后,山下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来到停车场,俞栗远远的看见角落里,宴隋正和两个人对峙着。
他定睛一看,发现在宴隋对面的其中一人,正是之前说宴时庭冷血无情的那个。
此刻那人神情明显有些心虚,左脸上还顶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俞栗看了眼在和宴医生说话的宴时庭,走向宴隋,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刚走近,俞栗听到宴隋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周雪涛,我哥要是六亲不认,那我算什么?我哥对亲人好不好,我不知道?轮得到你来置喙?”
“你要是有胆,下次就直接当着我哥的面说这些话。”
那人旁边,看起来要大几岁的男人连忙道:“抱歉,宴隋,我弟被家里人宠坏了,回去后我会让我爸好好管教一下他。”
男人脸色急切,说完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叫周雪涛的。
“还不快给人道歉!”
周雪涛嘴角抽搐几下,低声道:“对不起,宴隋。”
俞栗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看来宴隋是听到了这人对宴时庭的议论,所以堵着人对峙。
看样子,现在应该是已经处理好了。
俞栗想了想,还是转过身离开,去停车场深处找宴时庭。
昨晚守了灵,这会儿宴时庭有些疲累,上了车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俞栗升起隔板,伸手拉住宴时庭的手。
宴时庭反手握住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驶离西山郊园,一路上,大雨哗啦啦地砸在地面,许久未停。
俞栗没有上车就睡,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偶尔看看闭目养神的宴时庭。
他突然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宴隋对周雪涛说的话。
很显然,宴隋心里很清楚他哥对他好,也很在乎他哥。
宴时庭身边没有多少亲人朋友,俞栗不希望,兄弟二人因为那天的一点小事而生了嫌隙。
俞栗咬了咬唇,心里下定决心。
回到湾廷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因为下大雨,天空中阴沉沉的,房子里也有些暗。
宴时庭正要去打开屋子里的灯,却突然被俞栗从身后抱住。
“哥。”
闷闷的声音从后背传来。
宴时庭手一顿,又听见俞栗问:“哥,你想倾诉吗?”
“如果想倾诉,可以跟我说。”
在俞栗老家的最后一个夜晚,宴时庭也曾说过这句话。
那时,他知道俞栗心情不好,想让俞栗抒发,也想更了解俞栗。
于是那晚,他听见一向坚强的俞栗带着难过的语气说,有点想爸爸了。
而现在,俞栗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或许,跟他那时的目的相差无几-
昏暗的天气,屋内却亮着温暖的灯光。
宴时庭和俞栗坐在落地窗边的摇椅里,看着窗外的雨景。
自从生日那晚打破中间的距离后,再坐在一起时,那刻意保持出来的距离便已经不存在了。
此时两人肩靠着肩,俞栗听到宴时庭低沉的声音问他: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俞栗靠在靠枕上,道:“你和宴隋很小的时候?”
听到宴隋的名字时,宴时庭微微垂眸看向他。
随即,宴时庭缓缓道:
“宴隋出生之前,父母很忙,顾不上我。”
那时宴氏刚成立,父母都忙着宴氏的事。
没有父母的陪伴,宴时庭也没觉得有什么的,他从小就性格独立,并不会感到孤独。
他甚至也不需要朋友,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直到宴隋出生后,宴时庭才有了“玩伴”。
父母忙,他就悉心照顾着这个弟弟,将一个还不会翻身的小奶娃,养大变成追在他身后喊哥哥的一个小萝卜头。
没多久,宴氏的生意稳定下来,他们的父母也多了很多时间来陪他们。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那几年间,宴时庭逐渐明白了“陪伴”的意义和美好。
直到宴隋六岁那年,他们的父亲因病去世,不久后母亲也撒手人寰。
原本以为会一直互相陪伴的家人,就此离他们远去。
之后,由于宴时庭和宴隋还没成年,二人的股份由叔叔宴宇峰代为保管,蒸蒸日上的宴氏就此落在了叔叔手里。
叔叔宴宇峰空有野心,实际上却是个草包。
“在我父母手里,宴氏主要经营房地产,靠着时代红利,成功上市。”
“宴宇峰管理不善,为了节省成本、获得更多利益,使用质量不合格的材料,新的楼盘成了豆腐渣工程,验收不合格,楼盘烂尾,不少人退房。”
那段时间,原本以最惠民而出名的宴氏房产,一年的时间就变得人人唾弃。
宴时庭父亲的一位好友不忍心见宴氏那么快垮掉,于是在宴时庭十七岁时,将他叫到身边,教着他怎么做生意、观察市场风向。
宴时庭天赋高,小时候又被父亲栽培过,很快就发现了宴氏的许多问题。
在他成年后,他带着律师,拿回了自己的那些股份,以股东身份参加股东大会,干扰宴宇峰的决策。
叔侄对立,一些人乐得看好戏。后来又因为宴时庭每次指出来的问题都一针见血,提出的方案让宴氏获利,他逐渐得到了一部分股东的支持。
在进入宴氏的一年后,宴时庭查出宴宇峰一家挪用公款、非法集资的罪证。
“除此之外,还有……”
宴时庭停了下来。
他看着落地窗,皱起眉,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俞栗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拉住了他的手。
除此之外,还有那让叔叔宴宇峰被判死刑的事。
……
那时正值腊月,很快就是除夕。
律师在准备起诉宴宇峰一家,宴时庭察觉到宴氏一位股东也有些异常。
他顺藤摸瓜,查出那位股东和宴宇峰合伙,密谋害死他的父亲宴鸿峰。
宴宇峰利用跟宴鸿峰一起住在庄园里的便利,给宴鸿峰投了慢性毒药,一投就是半年。
那种毒药会在服下的人身体里慢慢发挥作用,最终让人身体虚弱、器官衰竭,致人死亡。
在查到投毒之前,宴时庭一直以为他的父亲就是生病、过劳而死。
他是看在眼里的,他父亲最后那段时光,为了宴氏忙到半夜,越来越虚弱,最后无力得只能躺在床上,一直吐血。
可是他的死因竟然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投毒。
宴时庭只以为,叔叔宴宇峰愚蠢、无能,却没想到,他竟然贪心到这种地步。
父亲死后没多久,股份还在母亲那里。
宴宇峰着急,便也给宴时庭母亲——柳岳宁投毒。
这一次,他用的量很多,投毒频率很高,不到两个月,柳岳宁便和宴鸿峰以同样的死因去世。
也是因此着急,宴宇峰才会留下证据。
十九岁的宴时庭看着那些证据,在房间里坐了一夜。
天亮后,他颤抖着手下楼,看见了上门来求他放过宴宇峰的宴奶奶。
那时,宴奶奶虽说不怎么关心他,但也不像后来那样恨着他。
看见他失魂落魄,宴奶奶没急着说宴宇峰的事,而是关心了几句。
宴时庭看着她慈眉善目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单纯的宴隋。
最后,他让宴隋出去玩,将宴奶奶带到书房,把投毒的证据都给她看。
“奶奶,你觉得,我还应该放过宴宇峰吗?”
他本意只是想,让宴奶奶看在二儿子被人害死的份上,不要再包庇宴宇峰。
然而,看到那些证据的宴奶奶,脸上没有丝毫震惊之色,反而目光躲闪,只有心虚。
“时庭,死去的人再怎么也活不过来了,就放活着的亲人一条活路吧,不要再计较那些陈年往事……”
宴时庭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他大脑一片空白,许久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了?”
他步步紧逼:“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投毒后,还是投毒前?”
宴奶奶回避着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十九岁的宴时庭并不像三十一岁时那样稳重。
他看着心虚的宴奶奶,眼眶泛红,喉间仿佛被刀割般难受。
他冷下声,一字一句仿佛从喉间挤出来:
“奶奶,请你回答我。”
第38章 第 38 章
最终, 在宴时庭阴狠的目光下,宴奶奶迫不得已,回道:“投毒后, 我在你妈妈死后无意发现的。”
“时庭,奶奶也没办法,我三个孩子, 大女儿在国外不愿意回来,二儿子已经死了,那我就只有你叔叔一个孩子了。”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时庭, 求你了,放你叔叔一条生路吧。”
她的解释冠冕堂皇。
宴时庭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看向她。
他何尝不知道她偏心。
第一个孩子是女儿, 在旧时时代背景下长大的她重男轻女,不愿意给女儿多少爱。
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一年又有了老三,比起沉默寡言、性格沉闷的老二, 她当然更喜欢活泼爱撒娇的老三。
喜欢到, 就算老三害死老二,她还敢理直气壮地为老三求情。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偏到这样的程度呢?
宴时庭闭了闭眼。
他想起他的母亲柳岳宁死前, 躺在床上虚弱地叮嘱他,要照顾好弟弟和奶奶。
父亲、母亲对奶奶的情感, 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宴时庭睁开眼, 看着一脸祈求的宴奶奶,缓缓道:“杀人偿命, 天经地义。”
那之后,不管宴奶奶如何哀求, 宴时庭还是让律师起诉了叔叔宴宇峰恶意投毒杀人。
一审宣判死刑,二审维持原判。
两次宣判,宴时庭都让刘管家强行带着宴奶奶到法庭,让她亲耳听到她最疼爱的儿子被宣判死刑。
在宴宇峰被执行死刑前,还让宴奶奶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让她亲眼看见儿子死去,却无能为力。
两年后,宴宇峰唯一的儿子宴晖,因为怀疑女友出轨,闯入“情敌”家里杀了“情敌”本人和他年迈的父母。
那所谓的“情敌”其实根本不认识宴晖女友,是宴晖找错了地方,杀害了无辜之人。
而后,那一家人只剩下了还在上大学的妹妹。
妹妹想要为父母和哥哥报仇,却差点被不良律师坑骗,最后是宴时庭派了律师过去,帮她打官司。
最终,宴晖杀人的情节实在太过恶劣,也被判死刑。
因为宴时庭为妹妹派了律师,宴奶奶便将这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她一直以为,是宴时庭想为父母报仇,所以甚至不愿意给宴宇峰留个后。
从此,便记恨上了宴时庭-
听到投毒的时候,俞栗握住宴时庭的手便逐渐收紧。
等到宴时庭说完,他轻声问:“你爸爸妈妈去世的原因,宴隋知道吗?”
宴时庭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摇头道:“他不知道。”
宴奶奶虽然记恨他,对宴隋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一开始,宴时庭也以为宴奶奶想要利用宴隋,或是想将宴隋养成一个纨绔。
但仔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宴奶奶对宴隋确实上心后,宴时庭便随她去了。
或许,她也是明白了,要想安享晚年,只有好好对宴隋这一个方法。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她对宴隋好,看在宴隋的面子上,宴时庭可以放过她。
俞栗抿紧唇。
他松开宴时庭的手,下一秒轻轻抱住了他。
无边的心疼在心中蔓延。
父母去世的真实原因,为了不伤害到弟弟,宴时庭一直藏在心里。
那些痛苦,就只有他自己来承受。
哪怕别人骂他冷血无情,骂他不留情面。
这些事他放在心里太久,逐渐的便更不愿意跟人表达。
中午,从宴奶奶的墓离开,前往父母的墓前时,宴时庭会想些什么呢?
是不是想起了那些过往,为不被偏爱的父母而难过?
一想起宴时庭在风雨中的身影,俞栗实在忍不住,抓着他的衣服,眼眶湿润。
他真的心疼宴时庭。
因为……
“哥,告诉宴隋吧。”俞栗咬了咬唇,颤抖着说到。
“宴隋不是个孩子了,你应该告诉他,他也有知道的权利。”
“现在宴奶奶也去世了,就算告诉宴隋,他也不会再左右为难。”
顶多,宴隋会痛苦、后悔一段时间。
但他也是个成年人了,宴时庭不可能将这些事瞒着他一辈子,保护他永远不经历这一过程。
宴时庭抬手,回抱住俞栗。
在俞栗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神难辨,垂眸只看着自己回抱住俞栗的手。
直到,他察觉到脖颈的湿润。
宴时庭一顿,放开俞栗,皱眉看向他的脸。
那张漂亮的脸上布满泪水,眼眶有些红肿。
“俞栗……”
俞栗连忙抬手,擦掉脸上的痕迹。
怀孕后他情绪更加敏感,共情能力也有些强。
再加上对宴时庭的心疼,泪水便有些不受控制。
擦干脸上的痕迹后,俞栗红着眼,看向宴时庭:“哥,宴隋是你的家人,是你最亲的弟弟,他也需要知道真相。”
如果宴隋心里一直认为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以后宴时庭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跟他说吧,跟他好好谈谈。”
“上次的事,宴隋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只是希望能得到亲人的理解和安慰,并非讨厌你对他的教导。”
宴时庭沉默地看着他。
他能明白,在俞栗心里,家人有多么重要。
俞栗是不希望他和家人走散。
宴时庭指尖微动。
他抬起手,擦掉俞栗眼角的一点湿润。
“好,我答应你。”
俞栗心里原本还有好多劝说的话,让宴时庭愿意去表达。
可宴时庭直接答应了他。
他一时愣住,被泪水打湿的桃花眼看着宴时庭,有些没缓过神来。
温暖的灯光下,他看到宴时庭凤眸似乎有了些温度,里面倒映着他的影子。
原本似深潭,让人感觉到危险的眼睛,现在……竟然有些温柔。
俞栗呆愣愣的。
宴时庭沉默着,为他擦泪的手没有收回,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俞栗。”宴时庭正了正神色,道,“谢谢你。”
俞栗一时并不知道宴时庭为什么要谢谢他。
但宴时庭答应了就好。
他笑了笑,道:“不用谢。”
宴时庭眼眸微动。
他拉住俞栗的手,不再说话。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昏暗的天空逐渐变黑,夜晚悄然而至。
……
三天后,宴家庄园里。
宴隋跑到庄园大门,将等了一会儿的俞栗接进去。
今天是周六,他邀请了俞栗到庄园里打游戏。
自从开学后,两人就很久没有一起打过游戏了。
俞栗也没再来过宴家庄园。
刚进入大门时,俞栗还有些恍惚。
他上次离开这里,是跟宴时庭发生了争吵。
后来怀了孕,随着跟宴时庭相处时间变长,他渐渐的也没在意那天的争吵了。
想来还有些唏嘘,他说不要宴时庭负责,但后来他们都想要为这个孩子负责,竟然直接结婚了。
俞栗抿唇笑了笑,收回视线,跟上宴隋的步伐。
到了游戏房,宴隋拿出两个手柄,打开他新买的一个双人游戏。
通关一个关卡后,宴隋吃了口薯片,问:“有没有感觉哥的技术进步了?”
俞栗活动了一下手指,道:“你一直都很厉害啊。”
宴隋笑了笑,深吸一口气,长久以来的郁闷消散了一些。
“从学校搬出来后,我没什么事做,就整天在家里打游戏。”
“那些游戏的套路基本都被我摸清楚了,现在拿到一个游戏,几秒钟我就能知道怎么玩。”
宴隋在游戏上一向有天赋,还有钻研精神。
他的钻研倒也不是钻研怎么过关,而是去思考,制作组是怎么做的这些游戏,借鉴了什么游戏的玩法。
俞栗拿起手柄,“那今天过关得靠你了。”
宴隋擦了擦手,“好!”
然而两人玩了没多久的游戏,俞栗就有些头胀。
见他不舒服,宴隋便放下手柄,带他去湖边钓鱼,顺便透透气。
到了晚饭时候,两人才钓到三条巴掌大的鲫鱼。
宴隋提着桶,走向别墅时,听到了庄园外的车声。
随即,庄园大门打开,车子缓缓驶入停车场。
“我哥?”宴隋微微愣神。
俞栗看了他一眼:“你哥回来,你很意外?”
宴隋看向俞栗,挠了挠后脑勺。
“是有点,他不怎么回来。”
俞栗还以为他说的是这两个月。
这两个月宴时庭当然不怎么回来,因为他基本上都在湾廷那儿住。
在俞栗搬进去后,宴时庭就更没离开过湾廷了。
然而,宴隋看着俞栗,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他哥是这两年都不怎么回庄园,一个月顶多回来三次。
但每次他好朋友俞栗来的时候,他哥都会回来。
还真是有缘。
宴隋晃了晃头,拎着桶和俞栗回到别墅里。
保姆将那三条巴掌大的鲫鱼炖了汤,奶白色的汤一看就很有营养。
俞栗现在已经不会孕吐了。
那道鲫鱼汤味道很好,没有什么腥味,他挺喜欢。
一碗喝完,放下碗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下一秒,宴时庭顺手拿过他的碗,又给他盛了碗汤。
俞栗一怔,连忙转头去看宴隋。
宴隋捧着碗,呆呆地看着他。
俞栗心里一惊。
在湾廷那边时,他刚吃完碗里的菜,宴时庭就会给他夹下一道,这段时间以来,他基本都习惯了。
可现在当着宴隋的面……
宴隋会不会起疑?
俞栗惴惴不安的时候,却见宴时庭又抬手接过宴隋捧着的碗,给宴隋也盛了汤。
宴隋先是瞪大了眼,随即嘴巴张圆,似乎“哦”了一声,将恍然大悟表演得淋漓尽致。
那道鲫鱼汤距离他哥最近,他哥给他们这两个弟弟盛个汤怎么了?
他哥真好。
宴隋接过盛满汤的碗,高兴地喝了起来。
丝毫没有注意到俞栗刚才那惊恐的眼神。
看见宴隋没有怀疑,俞栗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抬眼,却发现宴时庭默默注视着他。
那道视线似乎在说:放心了吗?
俞栗垂眸喝了口汤,耳朵有些泛红-
晚饭过后,在俞栗催促的眼神下,宴时庭沉声道:“宴隋,到我书房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这是他和俞栗说好的,趁这个机会,将父母去世的真相说给宴隋听。
宴隋一怔,脑袋里飞速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没有犯错。
最终他眼神一凝,站起身道:“好的,哥。”
说完便先行上了楼。
楼下,俞栗拉住宴时庭,眼神鼓励:“哥,加油。”
宴时庭沉沉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来到小书房里,刚关上门,坐在办公桌前的宴隋就连忙站了起来。
宴时庭走到办公桌后,“坐吧。”
宴隋点点头,慢慢坐下。
这还是这么多年里,兄弟俩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坐着,神色正经地谈话。
宴时庭看向对面的宴隋。
那个拉着他嚎啕大哭,说想要爸爸妈妈活过来的小孩,如今已经长得跟他差不多高了。
过去了十六年,他身上的变化很大。
只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单纯。
宴时庭从未想过,要把父母的死因、奶奶的偏心都告诉宴隋。
他不想打破奶奶在宴隋心里的形象,如果可以,宴隋就那么单纯地活下去也好。
但俞栗说的也对,宴隋有知道的权利。
宴时庭垂下眸。
小书房里一时寂静无声。
宴隋悄悄看了沉默的宴时庭几眼,随后将手里的一份合同摆到桌上。
“哥,你看看这个吧。”
宴时庭回过神来,看向办公桌上的那份合同。
股份转让协议书。
宴隋在宴氏32%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他哥宴时庭。
宴时庭神情罕见地一怔,抬眼看着宴隋,“什么意思?”
宴隋笑了一下,抓了抓头发:“我不是管理公司的料,这么多股份我拿着也没用,还不如都给哥,保证你在公司有更多话语权。”
这是那天和俞栗去看望完宴奶奶后,他在医院走廊里想出来的办法。
奶奶可以把股份给他,那他把所有股份都给他哥不就好了,反正他们是一家人。
他不想让宴时庭为难。
宴时庭嘴角绷紧,静静看着宴隋。
良久,他将协议书推到宴隋面前:“自己留着吧,你哥没那么无能。”
为了保证在宴氏有更多话语权,他早就做了无数努力。
宴隋愣住,“哥?”
“宴隋,”宴时庭缓缓道,“我接手宴氏时,宴氏出了很多问题。”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宴隋解释一件事情。
“许多股东急着将股份甩出去,我便顺手收购。”
“时至今日,我名下的股份已经有百分之六十。”
宴奶奶不懂公司的事,即使拿着16%的股份,却从来没有参加过股东大会,所以并不知道他名下股份的变动。
而宴隋成年后,又不肯接触公司的事,自然也不知道。
听完宴时庭的话,宴隋惊讶得嘴越张越大。
“所以……”
所以,哪怕宴奶奶将股份都给他,他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股份比他哥多这件事。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倏地落下。
宴隋有些回不过神来,仿佛还在梦里。
看着呆呆的宴隋,宴时庭重复道:“自己留着吧。”
随后,他拧了拧眉,道:“接下来,我要给你讲一件事。”
……
晚上十点,小书房的门打开。
宴时庭从里面走出来,抬眼却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俞栗和何管家。
他握住门把的手一顿,随后关上门,走到俞栗面前。
俞栗眼神有些担忧,在他走近后,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
“哥……”
一旁,何管家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随后,他微笑着扶了扶眼镜,低下头悄悄离开。
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们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何管家的举动。
宴时庭看了看小书房的门,带着俞栗回到他的房间。
关上门时,他道:“已经跟他说了,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俞栗缓缓松了口气。
“那就好。”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那你们之间的矛盾,是不是也解开了?”
宴时庭点点头。
俞栗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发现他现在所在的,是宴时庭在庄园三楼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的布置跟湾廷的极致简单不太一样,家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些华丽的摆饰。
俞栗随意看了看,收回视线,道:“哥,我回我的房间吧,不然……”
宴时庭轻声打断他,眼神中酝酿出一些复杂的情绪:“担心宴隋发现?”
俞栗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异样,点头道:“嗯,不好向他解释。”
他垂头指了指肚子,“结婚倒是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可是孩子……”
宴时庭眼中的情绪逐渐消散。
他道:“明天我叫你起床,我们一起下楼,宴隋他不会发现的。”
俞栗还是有些担心。
宴时庭倾身,将身高只到他耳垂的俞栗一整个抱住,低声道:“在这里看看夜景吧。”
这段时间以来,看夜景已经成了二人之间特有的一个信号。
想要陪陪你,想要和你多呆一会儿。
俞栗心头一软,红着耳朵点了点头。
宴时庭的房间里,在落地窗边有一张宽大的双人沙发。
关掉房间里的灯后,花园和泳池边的风景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俞栗靠着沙发背,给宴时庭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宴时庭的过去,所以也想多倾诉一点。
他了解到了宴时庭的过去,宴时庭也知道他的家庭具体情况。
他们就不再是陌生的两个人。
“我跟你差不多,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其实也很忙,所以我妹妹也算是我带大的。”
或许正因为都是“哥哥”,所以在看见宴时庭和宴隋的第一眼,俞栗就看出了这位总是冷着脸的哥哥,对弟弟很是关爱。
讲着讲着,俞栗渐渐歪着头睡了过去。
宴时庭看着落地窗上,他和俞栗的倒影。
过去十六年,没人愿意、没人敢仔细观察他的情绪,察觉到他难过后,还走到他身边。
俞栗是第一个。
那时,俞栗甚至和他接触不深,他也只是“宴隋的哥哥”。
宴时庭缓缓收回眼。
他将睡着的俞栗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动作很轻,俞栗却还是微微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
“哥。”他低声唤道。
宴时庭看向他,却发现他双眼迷离,显然并不清醒。
俞栗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不忘叮嘱道:“记得明天早上要叫我,我们一起下楼。”
宴时庭“嗯”了一声。
他抬起手,摸了摸俞栗的脸,拇指顺着脸颊,落到那红润的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迷糊中的俞栗听见了宴时庭低沉的声音:“可以吗?”
他的脑袋不太清楚,睡眼朦胧,轻轻“嗯”了一声。
随着鼻音落下的,还有宴时庭微凉的唇。
第39章 第 39 章
微凉的唇轻轻贴在了额头上。
俞栗眯了眯眼, 抬头无意识地蹭了蹭宴时庭的下颌角。
宴时庭微顿。
紧接着,那薄唇向下,即将碰到红润的唇瓣时, 俞栗却猛地瞪大了眼,刹那间睡意全无。
尚在惊愕的时候,宴时庭退后一些, 冷静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薄唇并没有落在他唇上。
俞栗呆呆的,嘴唇微张,有点找不到自己的意识。
刚刚,宴时庭是真的要亲他吗?
俞栗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无限放大。
他呼吸收紧, 却只能看着上方的宴时庭,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河中央唯一的浮木, 没有别的办法。
即使, 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让他心如擂鼓的人。
在一声声响亮的心跳声中,俞栗听见宴时庭沉声问他:“怕吗?”
俞栗怔住。
宴时庭的手轻柔抚摸着他的脸, 语气里含着说不清的情绪:“俞栗, 看见了吗,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的声音很低,又问了一遍:“你怕吗?”
如果刚才那个吻真的落上去, 那他就是再一次趁人之危。
那一晚的放纵,和刚才差点落下去的吻。
俞栗大脑中一片茫然, 神情呆滞。
宴时庭目光一凛, 继续又问:“怕的话,为什么要走到我身边?”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 面对俞栗时,私心总是会一步步放大, 直到无法控制。
那是个危险的局面。
可俞栗还是走到他身边,陪伴他、了解他的过去,为他和亲人的关系而操心。
一次次的给了他放任私心的机会。
宴时庭的话那么凶,可他摸着俞栗的脸的手又那么轻柔。
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脸侧抚摸着,偶尔刮过耳廓,带来些许痒意。
俞栗看着宴时庭的眼睛,慢慢回过神来。
“我没有怕,”俞栗眨了眨眼,缓缓道,“我只是,有点紧张。”
他不明白,为什么宴时庭会觉得他应该怕他。
明明,他从来就没有伤害过他。
俞栗抬起左手,覆在宴时庭抚摸他脸的那只大手上。
他轻轻笑了笑,安慰道:“哥,你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房间灯光温暖而暧昧,眼前的人眼神温柔信赖,那颗红褐色的泪痣显得更加漂亮。
宴时庭喉结微滚,眼神微颤。
瞳孔颜色变深,他视线微垂,落在俞栗的唇上。
他轻声问:“可以吗?”
跟刚才一样的问题。
俞栗明白,这个问题回答后,他和宴时庭的关系就真的会彻底变了。
但他并没有不愿意。
明明连亲他都要询问他意见的人,却说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俞栗的手微微收紧,抿了抿唇,轻声道:“可以。”
话音落下,宴时庭再也不愿克制,低头,薄唇认真地落在他唇上。
那一晚,即使那么亲密过,他都没有这样吻过俞栗,只在俞栗失神的时候,克制地将唇贴上去。
仅仅是贴着。
现在这个,仿佛才能称之为吻。
初始时他们都有些生涩,呼吸交融间,似乎又找到了窍门,逐渐深入,慢慢试探。
唇间变得濡湿,气息不停融入进对方的领地。
宽大的床上,衣衫整齐的男人单膝跪在床上,高大的身形几乎将身下的人完全笼罩住。
俞栗呜咛一声,闭着眼,仰起小巧的下巴努力迎合,双手十足依赖地环住身前人的脖颈。
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宴时庭的外套,将上好的布料揉得皱皱巴巴。
许久,直到鼻间空气都变得稀薄,宴时庭后退,双手撑在俞栗的头两侧,喘了一口低声道:“换气。”
俞栗眼神迷糊,搭在宴时庭双肩上的手有些无力,听话地换了几口气。
他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花,眼前温暖的灯光变得涣散,一片模糊。
宴时庭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爱怜地低下头,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唇珠。
俞栗缓缓闭上眼,任由他亲着。
又是好一会儿,宴时庭才侧躺下来,将俞栗抱在怀里,手在他后脑勺轻轻顺着头发纹路抚摸。
没多久,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均匀。
宴时庭垂下头,看见俞栗闭着眼,已经又睡着了过去。
他眼眸微动,常年积聚的冷意渐渐被温柔代替。
宴时庭不爱主动表达感情,却不代表着他不懂何为感情。
他早就发现了俞栗看着他时,眼神的变化。
那样熟悉的眼神,曾经落在别人身上过。
所以当那道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他几乎是一瞬间便有所察觉。
宴时庭眼神幽暗,逐渐抱紧了俞栗,如同抱紧珍宝。
……
一夜好眠。
俞栗醒来时,窗外大亮。
他在大床上翻滚了一下,突然注意到周围有什么不同。
良久,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湾廷他的卧室,是宴家庄园,宴时庭的卧室。
俞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柔软的头发翘起来一缕,随着动作抖了抖。
他连忙下床,脚在床边找了好一会儿,却没找到拖鞋。
正着急地直接光脚下床,卧室门就被人打开。
宴时庭精神抖擞,西装马甲更衬得他肩宽腰窄、矜贵十足。
然而他的手里却拎着一双很突兀的浅蓝色毛拖,阔步走到了床边。
他半蹲下,握住俞栗的脚踝,给他穿上拖鞋。
“这边没地毯,别光脚乱跑。”
俞栗任由他给他穿上鞋。
如今已进入深秋,早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帘照射进屋内,落到宴时庭身上。
眼前的宴时庭,在这一刻变得温和,周身冰冷的气息似乎在什么时候悄然融化。
俞栗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
仿佛大型食肉动物饱餐一顿后的心满意足。
俞栗摸了摸翘起的头发,有些懵。
他跟在宴时庭身后走进卫生间洗漱,脑袋里想着宴时庭心情好的原因。
忽然间,一个画面突然在脑海里出现。
那是昨晚,宴时庭撑在床上,低头细细密密地亲他。
俞栗一瞬间怔住了。
那个是梦吗?
他抬眼,从盥洗池的镜子里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宴时庭。
宴时庭拿出新的牙刷,挤好牙膏递给他。
撞上他的视线,宴时庭低声问:“怎么了?”
语气温和,听得出来心情真的很好。
俞栗摇摇头,含着牙刷数次抬眼看向宴时庭。
心里实在是疑惑,像有只猫似的抓挠。
昨晚他太困了,记忆有些混乱,所以那个到底是不是梦啊?
洗漱完毕后,俞栗接过宴时庭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
随后,他慢慢抬起眼睛,下半张脸还埋在毛巾里,闷声问道:“哥,你怎么没有叫我起床?”
不是说好了一起下楼么?
宴时庭沉声道:“叫了。”
他醒来的时候,俞栗窝在他怀里正睡得香甜。
水红的唇瓣轻轻抿起,薄薄的眼皮睡得变成了粉色。
他轻声叫了一句,俞栗摸了摸耳朵,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这让他怎么忍心继续叫。
看了一眼皱起眉头的俞栗,宴时庭又道:“宴隋昨晚受到的打击太大,还没缓过来。”
言下之意,就算这会儿他们一起下楼撞见了宴隋,宴隋估计也不会反应过来。
俞栗点点头,放下毛巾。
刚才弯腰洗脸时,额前的碎发被水打湿,糊在额头上。
宴时庭见状,上手给他整理了下,擦去他额头上的水珠。
俞栗耳朵又是一红。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俞栗伸手拉住宴时庭,问:“哥,你不担心宴隋吗?”
宴时庭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
那双凤眸在镜片后酝酿起复杂的情绪,片刻后,宴时庭才道:“宴隋分得清,他会走出来的,不用担心。”
俞栗张了张唇,还想要说什么。
宴时庭却抬起手,抚上他的脸的同时,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好了,别说他了。”
俞栗怔住,眼睛缓缓瞪大。
宴时庭自然的举动,熟悉的触感都在说明……刚才他脑海里的那一幕绝对不是梦。
昨晚他们真的亲了。
耳朵的红逐渐浮到脸上。
俞栗愣愣地看着宴时庭,心跳的飞快。
宴时庭只是吻了那一下,便牵着他的手,道:“下楼吃早餐。”
被他牵着走时,俞栗另一只手下意识抬起,摸了摸唇角。
他想起来,昨晚答应宴时庭时,他就已经想明白的事。
那个吻后,他们的关系就会变了。
由一起养孩子的、互不熟悉的表面夫夫,变成了……亲密的、有感情的夫夫。
由“结盟”,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婚姻。
俞栗思绪纷飞,悄悄看向宴时庭。
来到楼下,走进餐厅里,二人牵着的手还没放开。
刚好布置完餐桌的何管家转过身,就正好撞见。
他家少爷一脸坦然,小俞同学眼神有些飘忽。
何管家微愣,瞟了眼二人牵着的手。
现在,为了不让小俞同学因为害羞而猛地甩开他家少爷的手,他是不是应该装作没发现?
第40章 第 40 章
然而, 正当何管家要移开视线时,俞栗就已经看见了他。
俞栗神情一怔,倒是没有像何管家担心的那样猛地甩开, 而是轻轻将手从宴时庭手里抽了出来。
手里的温度溜走后,宴时庭顿了顿,手指蜷了一下。
何管家悄悄叹了口气。
唉, 没来得及。
何管家遗憾地抬眼,无奈的眼神与宴时庭轻飘飘看过来的视线相对。
俞栗不知道何管家心里的遗憾,紧张地打了个招呼:“何叔,早。”
何管家收回视线, 脸上在一秒之内又挂上了慈祥和蔼的笑容:“小俞同学,早啊。”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上楼去叫小少爷。少爷, 小俞同学,你们慢用。”
俞栗点点头。
等到何管家的身影消失在餐厅,俞栗才悄悄松了口气。
随即转过头, 便看见了宴时庭平静的眼神。
俞栗眼睛睁圆, 眼神无辜。
宴时庭默默收回视线:“吃早餐吧。”
来到餐桌边,俞栗又跟他隔了两个座位坐下。
宴时庭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想了一下, 道:“今天晚上我们回湾廷。”
俞栗抿了抿唇。
在庄园里,他得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他们明明是刚确定关系的情侣, 却只能偷偷摸摸的,像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的确是有点委屈宴时庭了。
俞栗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了眼楼梯, 确定宴隋和何管家不会很快下来,便又坐到宴时庭身边。
他想了想, 抬头在宴时庭脸上亲了亲。
宴时庭手指一顿,眼神微动,看向俞栗。
等坐正身体时,俞栗脸微红,抓着宴时庭的袖子,道:“哥,对不起,我……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等孩子出生后,我们就告诉何叔和宴隋?”
他现在还没有勇气,去面对别人可能会有的异样眼光。
尤其是,这些人还是他最熟悉的朋友。
除了宴医生和徐医生外,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在知道男人怀孕这样的事后,还能像宴时庭这么冷静。
宴医生是因为知道有男人生子的案例,而徐医生一开始也有疑惑,后来因为良好的职业素养,并没有感到奇怪。
这段时间,俞栗也就靠着宴时庭的冷静,让自己也良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争取做到像宴时庭那样。
但他还是会害怕,怕别人异样的眼光。
俞栗眼底隐隐有些不安。
宴时庭看着他的眼眸深沉,好一会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俞栗。”他叫着他名字时,语气永远那么认真,“如果我会因为不能公开而不高兴,那你应该下一秒就踹开我,而不是来考虑我的想法。”
他一直都知道的,俞栗总是讨好着别人,考虑别人会不会不高兴,而忘了考虑自己的想法。
俞栗一怔,抬眼呆呆看着他。
宴时庭的手下移,摸了摸他的脸:
“至于我说回湾廷……”
宴时庭停顿下来。
只是因为想到了在庄园有些不便,就恨不得回湾廷,亲他、抱他都不会有别人打扰。
但是这句话,他说不出来。
三十一岁的男人了,谈个恋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急。
俞栗静静等待着宴时庭后面的话。
然而宴时庭一直没有说话,最终似乎是深吸了口气,道:“回湾廷,会自在一点。”
终究还是换了种委婉的表达方法。
俞栗却还是明白了。
不管是他还是宴时庭,在湾廷的确都会更自在些。
他咬了咬唇,红着耳朵点点头。
餐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俞栗看了眼宴时庭,才坐到隔了一个座位的椅子上。
没几秒,宴隋垂着头,缓缓走进了餐厅。
看见餐桌上的两人,宴隋怔了怔,随即轻声打了个招呼:“哥,俞栗,早。”
宴时庭颔首,示意他坐下。
俞栗也回了句早,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宴隋眼睛里带着一些血丝,眼眶肿着,眼底有点青黑,看来昨晚没怎么睡,还哭过了。
一顿安静的早餐吃完,宴隋放下筷子,语气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俞栗,是我邀请你来玩的,今天我却不能招待你了。”
他精神萎靡,想上楼补个觉。
俞栗听出了他声音有些无力。
受打击后又通宵,恐怕身心都要垮了。
俞栗道:“没关系,别在意我,你好好去休息吧。”
宴隋点点头,又抱歉地笑了笑,便上楼去了。
俞栗轻轻叹了口气。
宴隋这样子,应该是已经想通了。
像宴隋这样性格外向的人,如果是将情绪藏在心里,俞栗反而要担心。
但现在看来,宴隋自己已经宣泄过那些负面情绪了。
不过……
俞栗不由得想起了宴时庭那天晚上说过的话。
他说,知道父母去世的真相后,他在房间里坐了一夜。
那一夜他只是一语带过,可俞栗却在想,宴时庭那时候是不是也很难受?会不会也哭过?
俞栗收起思绪,眼神有些难过。
宴时庭默默放下筷子,伸手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俞栗摇摇头,并没有提。
都过去了,他能陪伴着现在的宴时庭就好。
吃过早餐后,宴时庭就去了公司。
俞栗也收拾着,打算回湾廷。
他给宴隋发了条微信留言,正要出门时,余光瞥见何管家走了过来。
“小俞同学,我送你过去吧。”
俞栗要回哪里,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俞栗一怔,看着何管家打了个电话给司机。
电话挂断后,何管家笑了笑:“走吧。”
俞栗只好点点头,跟在何管家身后出门。
他知道何管家应该是有话跟他说,上车前深呼吸了一下,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一路上,何管家坐在副驾驶座,并没有开口。
俞栗等了一会儿,扛不住车身摇晃带来的睡意,还是靠着车窗睡了。
直到回到湾廷,俞栗弯着腰换鞋,何管家才开口道:“小俞同学,谢谢你。”
俞栗一愣,直起腰,看向微笑着的何管家。
他有些疑惑地问:“何叔,怎么突然说谢谢我?”
他还以为,何管家会问他和宴时庭的事呢,没想到是要说谢谢。
何管家站在门边,道:“我知道,一定是你让少爷去和小少爷谈心的。”
“小少爷出生那年,我就到了宴家庄园工作。这二十多年来,少爷和小少爷几乎没有闹过什么矛盾,没想到这段时间却产生了一点隔阂,我看在眼里,心里很着急,却毫无办法。”
何管家一直未婚,在他心里,宴时庭和宴隋就是他最亲的人。
两个小辈闹了矛盾,他却没有办法,担忧得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条。
何管家叹了口气:“少爷不爱主动表达,有些话他宁愿放在心里一辈子,也不愿意说出来。能让他主动去和小少爷谈心的,也就只有你了。”
俞栗静静听着,等他话音落下,才道:“我也并没有帮到太多。”
他只是起到了倾听、鼓励的作用,在何管家口中,却好像有很大的功劳。
何管家不怎么同意他的话,他轻轻摇头,笑道:“小俞同学,有时候你能做到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早在宴时庭开始对俞栗上心的时候,何管家就察觉到了。
他家少爷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对谁上了心,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而正是因为俞栗对于宴时庭而言的这一份特殊性,何管家才会认为,他家少爷说不准会有所改变。
现在证明,他的想法没有错。
何管家悠悠道:“谢谢你陪在少爷身边,我能看得出来,少爷他今天很开心。”
“我要回庄园了,得注意着小少爷,担心他出什么事儿。”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俞栗听着他的话,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问道:“何叔,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跟哥……宴大哥在一起的事?”
何管家笑了笑,如实点头:“是的。”
在那天来湾廷看到俞栗时,他就有所猜测,昨晚看见二人的互动后,他就已经确定了。
“这么多年,少爷身边一直都没什么亲近的人,你一出现在湾廷,我就明白了。”
俞栗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他还一直想着别在何管家面前暴露,没想到何管家早就看出来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没多久……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跟您说的。”
严格来说,他们昨晚才真正在一起。
何管家哈哈一笑,“那我这算是提前知道了。”
“放心,我不会告诉小少爷的。我知道这件事由你们亲自来说更好。”
“好了,小俞同学,我回去了。你跟少爷要好好的。”
何管家叮嘱完这话,便离开了。
俞栗站在门边,直到电梯门合上,才收回视线。
何管家知道了他和宴时庭在一起的事,而且看样子,似乎也很支持。
这让俞栗稍稍感到放心了些,
不过,何管家并不知道他们结婚,甚至未来还会有个孩子。
这两件事,未来也是要告诉他们的。
不然,孩子的来历不好解释。
俞栗换好拖鞋,捧着水杯坐到落地窗边的摇椅里。
到时候,该怎么开口告诉身边亲近的那些人呢?-
下午,宴时庭下班回来的时间早了一个半小时。
俞栗睡完午觉,刚醒没多久,正躺在沙发上出神。
听见开门声的时候,他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向大门。
落地窗外的阳光洒在他柔软的黑发上,微微泛起暖意。
宴时庭看了眼,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缓步走了过来。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俞栗抬起头,茫然地问。
宴时庭在他面前停下,垂头看着他:“天气变冷,以后宴氏都提前一个半小时下班。”
俞栗没做他想,点了点头。
宴氏的待遇确实很好啊。
看出他有些迷茫,宴时庭抬手摸了摸他温暖的头顶,问:“刚刚在想什么?”
俞栗回过神来,抿了下唇,将何管家走后,他苦恼的事告诉他。
宴时庭绕过沙发扶手,坐到他身边。
“不如先从简单的开始练习。”宴时庭淡淡开口,“先告诉姑姑,我们结婚了。”
他的姑姑已经知道俞栗怀了孕,也知道他们要一起养孩子,只是不知道他们是领过证的合法夫夫而已。
俞栗一怔。
告诉姑姑,那不就是等于见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