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宴时庭和江苗在角落里谈话,俞栗便停住了脚步。
他不想偷听,犹豫着是不是该悄悄离开,却看见江苗四处张望着,似乎是想找人。
然而现在甲板上就只有他们三人。
俞栗顿了顿,还是决定上前询问一下。
刚走到近前,他就看见了宴时庭有些不对的脸色。
“宴大哥,你怎么了?”
江苗忽视宴时庭凌厉的眼神,状似焦急地开口:“宴总有些发烧,麻烦你先带他回房间照顾一下好吗?我去叫医生。”
俞栗还没反应过来,江苗便快步离开了。
俞栗只好去看宴时庭,见他皱着眉忍耐不适,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了他。
“宴大哥,你头晕不晕,能走吗?”
宴时庭抿紧薄唇,垂眼看向俞栗扶着他的手。
他只是有些头疼,脑袋其实很清醒,发烧根本没影响到什么。
他也明白江苗的意思。
可是……
见他一直没说话,俞栗也有些着急了,忙道:“宴大哥,现在风很大,我带你回房间吧。”
宴时庭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我能走,你去忙你的事。”
说完便率先离开了。
俞栗看着他的背影,到底还是不放心,连忙跟了上去。
“我现在已经下班了,没什么事,我陪您回去吧。”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宴时庭眼神暗了下来,最终却没说什么,默许了。
回到套房后没多久,江苗带着医生匆匆赶来。
医生给宴时庭量了体温,发现他已经发烧到了39.3度。
医生皱着眉:“游轮上只准备了一些药,打不了退烧针。”
他从医药箱里配了点退烧、治头疼的药,又拿了瓶酒精,道:“这些药饭后吃。待会儿如果烧没退下去,最好用稀释过后的酒精擦浴降温。”
俞栗接过药,看着江苗送医生离开。
他又看向宴时庭,轻轻放下手里的药,准备离开。
刚转过身,就听见宴时庭沉声问:“去哪儿?”
俞栗回过头:“我去餐厅给你接点热水。”
宴时庭靠坐在单人沙发上,闻言抬起眼看着他,道:“不用麻烦,套房里有瓶装水。”
他说完顿了顿,又问:“你要不要找医生拿点治嗓子的药?”
俞栗微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嗓子有点哑这回事。
他摇摇头,拍了拍裤兜:“我有润喉糖。”
宴时庭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闭上眼休息。
俞栗轻手轻脚地去拿了一瓶水过来,放到宴时庭手边的小桌上。
送医生离开的江苗这时也回来了,他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宴时庭,对俞栗道:“我在餐厅里点了两碗鲜虾粥,待会儿有人送过来。”
“宴会上还有些老总需要应付,你帮我在这儿照顾一下宴总,可以吗?”
俞栗呆呆地点头。
可随即他心里又有些疑惑,江苗身为宴时庭的特助,居然这么信任他一个服务员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苗应该也就上次在玉廷轩、以及在宴奶奶寿宴上时看见过他。
许是看出了俞栗的疑问,江苗连忙又道:“我知道你是宴隋的朋友,把宴总交给你,我放心。”
他话音刚落,就见宴时庭睁开眼,冷冷地朝他看了过来。
江苗毫不在意地微笑,对俞栗道:“我要去忙了,辛苦你了~”
说完便对二人挥了挥手,离开套房。
俞栗听到他的解释,心里也放松下来。
套房里很安静,过了十来分钟,送鲜虾粥的人来了。
宴时庭随意吃了两口,吃完药,看向埋头喝粥的俞栗。
“你吃完就回去吧。”
俞栗抬头看他一眼,抿紧唇,却没说什么。
宴时庭在发高烧,就算没有江苗的要求,他也不会放心让这时候的宴时庭一个人待着。
宴时庭却以为俞栗默默答应了。
他无力地靠坐在沙发上,药效上来,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俞栗喝完粥,收拾好桌面,抬头却看见宴时庭两颊泛起不正常的红。
他心里一惊,连忙拿着体温枪测了一下,看见显示屏变红,上面的数字是39.5。
“宴大哥。”他弯腰叫了一声,又拍了拍宴时庭的肩膀,宴时庭却都没什么反应。
这哪里是正常睡觉,怕是晕了。
俞栗咬了咬牙,架住宴时庭的胳膊,将人挪到了床上。
随后,他去将酒精兑了水,扯了张毛巾打湿。
端着水盆到床边,俞栗又犯了难。
擦浴降温……需要脱了宴时庭的衣服。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该计较这个的时候,但刚脱下宴时庭的衬衫,俞栗还是忍不住脸一红。
那身结实、线条流畅的肌肉,真的是长时间坐办公室的人能有的吗?
俞栗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细嫩白生,一层薄薄的肌肉还是经常干活“练”出来的。
更别说胸肌了,那是他根本没有的东西。
而且或许是因为基因好,宴家兄弟俩都有一米九的身高。
俞栗很羡慕,他青少年时期营养不够,现在就只有一米七五。
收起心神,俞栗叹了口气,拧干毛巾,避开心前区和腹部,轻轻擦拭起来。
第一遍擦完后,他给宴时庭盖好被子,重新拿了张毛巾打湿水拧干,然后叠成长条放到宴时庭的额头上。
做完这些,俞栗轻轻松了口气,看向昏睡着的宴时庭。
这三年来,俞栗对宴时庭都是害怕、躲避的心态,以至于面对那张脸时,他总是不敢细看。
现在或许是因为那双冷漠疏离的凤眸闭上了,不再给人带来压迫感,俞栗也就敢直接去看宴时庭的脸。
于是他突然发现,宴时庭的睫毛很密,还很直。
而且不知是不是生着病的缘故,宴时庭神情疲惫,发丝略微凌乱,显得还有些脆弱。
俞栗猜,刚刚宴时庭让他喝完粥就回去,可能是不想自己生病的样子被他看见。
仔细想来,这是他第二次在宴时庭脸上看到别的神情。
上一次是疲惫,这一次是脆弱,都是外界绝对不会拿来形容宴时庭的词。
俞栗觉得,这种时刻的宴时庭,就会很像一个普通人。
会累,也会生病。
好一会儿过去,宴时庭脸上的红意还没有退。
俞栗又给他测了下.体温,39度。
他起身拿酒精去兑了半盆水,继续给宴时庭擦浴。
窗户外的天空已经黑了,游轮没再行驶,而是停在了海面上。
明月高悬,外面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的海浪声。
俞栗埋头认真地给宴时庭擦着身体。
擦到右手时,却见宴时庭手腕一翻,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俞栗一怔,抬头撞上宴时庭茫然的眼神。
“俞栗……”他声音沙哑,呢喃般叫着俞栗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迷糊着。
俞栗应了一声:“宴大哥,是我。”
宴时庭半睁着眼看他,好一会儿,眼神才逐渐清明。
“你怎么没有回去?”
俞栗笑了笑,“我没有答应要回去呀。”
宴时庭一愣,抓住他手腕的力度松了下来。
俞栗趁势抽出自己的手,道:“你刚刚烧到了39.5度,我就给你擦了下身体。你现在感觉好点了没?”
“嗯,多谢。”
宴时庭手撑在床上想要坐起身,刚有动作,身上的薄被就滑了下去,露出结实的胸肌。
二人都是一怔。
俞栗脸红了起来,摸了摸耳垂,连忙跑到旁边的衣柜里拿出一件浴袍。
“擦身体要脱衣服,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还没忘,宴时庭对同性恋可能是持讨厌的态度。
况且就算是不讨厌,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同一性别的同性恋脱了衣服,都会被吓到的吧。
俞栗着急解释完,将浴袍放在床上便转过了身。
宴时庭微微皱眉,眼神复杂地看向他的背影。
好半晌,宴时庭起身穿上浴袍,朝着俞栗道:“我知道,没事。”
俞栗这才松了口气。
他回过头,看见宴时庭皱着眉站起了身。
俞栗连忙上前想要搀扶一把,刚碰到宴时庭的手,他就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到。
“宴大哥,你还在发烧。”
他话音刚落,宴时庭便突然没了力气,倒向他怀中。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俞栗往后退了一步,背抵到了墙壁。
宴时庭的头埋在他颈间,呼出的滚热气体尽数打在他脖子上。
俞栗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双手环住宴时庭的腰,将他重新挪到了床上。
宴时庭双目紧闭,薄唇颤抖,喊着他的名字:“俞栗……”
俞栗连忙安抚他:“我在呢,哥。”
他又把被子盖到宴时庭身上,拿起掉在床上的毛巾继续擦拭着宴时庭的身体。
这一晚,俞栗前前后后给宴时庭擦浴了三次。
这期间每次摸到宴时庭还是很热的皮肤,他都急得快要哭出来。
再一次给宴时庭量体温,发现终于降到38.2后,俞栗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总算好点了。
不过也不能大意,宴时庭有可能会再次发烧,所以他今晚最好还是就在这儿守着。
俞栗拿下宴时庭额头上的毛巾,重新浸湿后拧干放上去。
忙到现在,他的腰也有些酸痛。
俞栗干脆坐在地毯上,趴在床边,腰上才好受些。
他看向沉睡着的宴时庭,低声道:“我就占用你一小点地方,你醒来别生气啊。”
“晚安。”
*
夜渐渐变深。
宴时庭醒来时,听见剧烈的夜风声。
他转过头,视线搜索一番,最终看到了床边睡着的俞栗。
床头的夜灯亮着,似乎是觉得刺眼,俞栗脑袋蹭了蹭手臂,将脸埋在双臂间。
宴时庭手指动了下。
一颗心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跳得飞快,他按住心口,抿紧唇坐起身来。
身上发烧的不适感已经没了。
宴时庭深呼吸了几下,下了床,将俞栗打横抱起。
最后,动作轻柔地放到床上,关闭了夜灯。
“俞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