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货船 自是天下无敌手!
音乐引人共鸣, 船上之人都沉浸在其中,不知不觉,已是红了眼睛。
“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高超的乐技, 真好听。”
忽然听到一声抽噎,闻笛笙回头,惊讶地看着秀儿, 后者正一手抱着自己的包袱, 一手默默抹去眼泪。
见闻笛笙看过来, 她强自镇定地撇开脸。
闻笛笙掏了掏自己的衣襟, 找出了一条帕子,递过去, “擦擦吧,顺便把脸也洗干净, 放心,就算恢复本来面目, 这里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秀儿拿过帕子,看着他, 最终“嗯”了一声。
船不知不觉往前进, 忽然站在船头眺望的小弟喊道:“骆哥, 前面有水耗子过来了!”
这一带已是水匪巡逻的地盘,会遇到骆哥并不意外。按照往常, 水匪喽啰们会上船来看上几眼,见没什么东西能抢,他再适当地打点一下也就放行了。
不过这次, 拜赵思洵的埙音所赐, 骆哥远远望去, 发现来的耗子船竟然不少。
“怎么办?”小弟虽然这么问着, 但是目光却忍不住往船尾看去,意思不言而喻。
有白衣公子在,区区几只耗子并不可怕,只是若因此杀了,到时候,他们的船就陷入麻烦,众所周知,水匪最记仇。
想到这里,骆哥有些懊恼,不该沉浸在埙乐中,失了警惕。
他赶紧跑到船尾,唤道:“公子。”
叶霄睁开眼睛,清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淡声道:“可以了。”
这话显然不是对骆哥说的,只听埙声戛然而止,赵思洵停下吹奏,他的手搭在船沿上,身体微微前倾,似极目眺远。
只是水鬼道上多是岛屿,水道蜿蜒,被阻挡了拉远的视线,他问:“你看到了?”
叶霄回答:“听到了。”
赵思洵的唇角勾了勾,眸光闪烁,“那接下来就拜托叶宫主了。”
叶霄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赵思洵,“我有个要求。”
“嗯?”
“事成之后,你告诉我为什么。”
赵思洵歪了歪头,“我记得……昨日你已经提过要求了。”
叶霄拉平唇角,直视他的眼睛,反问:“那你做到了吗?”
让他不作妖,一路安安分分怎么可能,赵思洵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好吧,到了鹿城我就告诉你,绝不隐瞒。”
叶霄嘴角一勾,“好。”
这两人一来一回的话简直令骆哥一头雾水,他忍不住道:“公子,水耗子来了!”
叶霄难得正眼看他。
骆哥苦笑道:“您武艺高强,不怕水耗子,就算杀了他们,这麻烦也找不到您头上,可咱们还得靠这条船在这私道上吃饭,所以……能不能请公子手下留情,莫要结仇?”
“结仇?”叶霄轻声复述一句,接从背后取下剑,绸布一扯,露出古朴的剑鞘,“都杀了便是。”
骆哥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立刻看向赵思洵,后者摊了摊手,摇头。
骆哥心道这下完了,今后这口饭怕是吃不上。
他不敢跟叶霄争执,满口苦涩,正想着该如何阻止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弟一声大喊:“老大,有船,你看后面有大船来了!”
什么?
骆哥抬头一望,只见船尾视线尽头的岛屿后面,一艘装载着货箱的大船正缓缓地驶出全貌。
这水鬼道上怎么会有货船?
哪儿来的,找死吗?
骆哥震惊了。
水鬼道上财神沉底不是随便叫的,像他们这样的破船或许还能逃过一劫,可这种装满货的船只会引来成群结队的耗子,将整艘船吞噬得干干净净。
不是没有货船为了赶时间,挺而走险过水鬼道,可饶是请再多的护卫,也比不过水耗子的数量,他们能密密麻麻地铺满整个航道,让船只寸步难行。
即使是块硬骨头,一时之间啃不下,水耗子也会穿梭于岛屿之间,紧紧地跟着,时不时地咬上一口,一直到再无力应对,整只船沦陷为止。
若船上有高手坐镇,可浪白帆的实力足以碾压。
这么多年来,能平安通过的货船根本寥寥无几。
“这一定是新船,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不然就是官道上的苛捐杂税再多,也不敢往这儿走啊!”
“不过,来了也好,骆哥,前面等着我们的水耗子走了。”
这话虽然听着不厚道,但事实的确利于他们,毕竟有大肥肉在后面,哪儿还在乎他们这点蚊子腿,原本要围上来的喽啰远远看到那艘货船,立刻就调转船头,回去通报,很快,那艘货船便会遭殃。
骆哥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确实松了一口气。
可是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放下心中大石,站在桅杆上观望的兄弟又喊道:“骆哥,这货船不是一艘,是三艘!”
一口气堵在骆哥喉咙里,将他的脸憋得通红。
他猛然跑到船尾,定睛看去,果然,继那艘大船之后,又有两艘跟在后面驶出。
骆哥的心顿时拔拔凉。
三艘货船,如此大的一票,水耗子必然倾巢而出,怎么样都要吃下,到时候打起来,还会放过他们这些小虾米吗?
船上所有人都纷纷走到船尾,看着越来越近的三艘大船,发出惊叹声。
似乎知道水鬼道不太平,所以这大船开得很快,不断地视线中放大,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他们的船了!
闻笛笙那张带笑的圆脸终于沉下来,接着他一把拉住秀儿的手,后者瞬间瞪圆了眼睛,使劲挣扎,“你干什么!”
“待会儿你跟着我,别乱跑。”闻笛笙严肃道。
秀儿怔住了,“怎么了?”
“耗子全部出动,所到之处,你说还能留下什么?”
秀儿显然不笨,很快就明白了,她脸色一白,急切道:“那该怎么办?”
闻笛笙重新拉住她的手,“都说了跟着我,放心,有我家宫主在,不会有事。”
这会儿秀儿没有再反对,看着被握住的手腕,她抿了抿唇,随之走向船尾。
叶霄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对闻笛笙道:“待会儿你护着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闻笛笙一挺胸,朗声道:“宫主请放心,属下定誓死护夫人周全。”
夫人?
叶霄嘴角一抽,这还没动手,先头疼起来,他正要纠正,却听到有人大喊。
“看,好多船!”
“是水耗子,水耗子来了!”
“这么快!”
不知何时,从水道两旁的岛屿上,出现了一条条狭窄的小舟,船上虽然只能坐几个人,但是速度却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像蝗虫入麦田一般纷纷涌入这航道中,密密麻麻地形成包围之势,拢向那三艘货船。
“完了,全来了,我们跑不掉的……”
骆哥怔怔地看着水匪的船只越聚越多,很快就要铺满整个航道,也马上就要将他们吞没。
这真真是池鱼之殃,整艘船上的人见着这个景象都呆住了,接着终于知道害怕,慌张起来,满脸都是惊恐。
这船上唯一的希望显然便是这位白衣公子,可是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水匪,他愿意护住这艘船上所有的人吗?
每个人都这么在心底询问,却不敢当面说出来。
因为设身处地而想,他们自己的答案就令人绝望。
带一个人离开,凭这位的功夫很容易,可若是一船的人却只能留下来面对水匪围剿。
有抽泣声暗暗传来,那妇人被丈夫抱在怀里,她并不怕死,只是还想见儿子最后一面。
骆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向船尾,他也不想死,家中还有老婆孩子,他手下的弟兄也有,他得全须全尾地将人带回去。
这会儿他真希望这位公子侠义心肠,有锄强扶弱之心。
“公子……”
然而他才刚开口,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霄郎,你真的要去救他们吗?”
赵思洵扯着叶霄的袖子,青葱的手指正指着那三艘船。
骆哥愣住了,简直难以相信,“公子,你要去救他们?”
未曾开口发出一言的叶霄,在赵思洵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
忽然船上传来了一个个声音。
“公子,您不能舍下我们呀!”
“姑娘,行行好,你们别去,那里太危险了!”
“明知道这里都是水匪,竟然还敢将船开进来,公子,何必管他们,根本就是死有……”最后口不择言的话,被旁边的人一把捂住。
“公子,我们才是无妄之灾啊!”
骆哥口中苦涩,带着渺茫的希望劝道:“姑娘,一条还好说,三条船……一定会引来浪白帆,那可是宗师!你们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跟在闻笛笙身后的秀儿听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叶霄那里看了一眼,见后者没什么表情,她又看向闻笛笙。
闻笛笙一点也不慌张,显然没将这所谓的宗师放在眼里。
叶霄上船救人,在闻笛笙看来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云霄宫虽然不在江湖上行走,可也是除暴安良,侠肝义胆的名门正派,偶遇旁人遭难,出手相助再正常不过,更可况是叶霄亲至?
只听到赵思洵道:“霄郎心意已决,我自然舍命相陪,诸位若有信得过我们,不妨调转船头,一起登船。”
调头?登船?
骆哥觉得赵思洵简直疯了,“不行,那里更加危险,到时候水耗子登船,咱们只会死得更快,逃都没地方逃!”
这时闻笛笙道:“可现在也没办法逃了。”他向船头努了努嘴。
只听见小弟恐惧大喊:“老大,水耗子把前路堵死了!”
在这犹豫之间,只见水匪的船只从各个岛屿间穿出,将水道前后都占据了,显然便是要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赵思洵见此,微微一笑,“看来,诸位也没别的选择了。骆哥,若是信得过我们,就带着一船的人跟我们一起去,说不定就绝处逢生,避免这无妄之灾了呢?”
“你们……”
赵思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急切,而叶霄握着剑,面对蝗虫般的水匪涌过来,连个眉头都没皱过。
这份镇定让骆哥心中不免升起了希望,他忍不住问:“公子的武功究竟是什么境界?”
赵思洵垂眸笑了笑,接着抬头自信道:“自是天下无敌手!”
这斩钉截铁的声音令叶霄忍不住侧目,只见后者目光灼灼,恍若朝阳绚烂,霸气地反问:“难道不是?”
叶霄宛然,“是。”
闻笛笙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听到自家宫主这么不谦虚,这旁若无人的,有点令人脸红。
“宫主。”闻笛笙不得不打断一下。
叶霄侧目。
“是否放出信号,让人接应。”
叶霄看向赵思洵。
后者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连连点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闻笛笙从腰间取出信号烟火,放上了天空。
刹那间,只听一声急促的哨响,接着“砰——”炸响,蔚蓝的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偌大而复杂的符号。
“这是什么?”赵思洵好奇地问。
“霄字呀。”闻笛笙回答,“不像吗?”
赵思洵摇头,“一般人真看不出来。”
闻笛笙摆摆手道:“本就不是给一般人看的,咱们云霄宫明白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大宗师有什么难相处的,撒个娇,哄一哄,不是乖乖的?
闻笛声:我哭得好大声。
第052章 霹雳 霹雳门的炸药有多贵,有多难买,江湖皆知!
“把帆扬起来, 全速划桨,靠近大船!”骆哥正指挥着手下弟兄调转船头,加速航行, 虽然这么做着,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船上的人都紧紧地靠在一起,面露仓皇。
船很快就到了大船底下, 然而赵思洵却道:“别停, 继续往前, 我们上第二条船。”
第二条?
闻笛笙不解:“这是为什么, 夫人?”
“一般来说,第一条开路, 第三条断尾,中间那条才是主船。”
“夫人英明。”
闻笛笙心道真不愧是宫主看中的女子, 不管容貌多娇艳,看起来多柔弱, 那也是做事果决,堪当大任的人物。
上一任宫主夫人便是一年中有半年躺在床上, 另外半年也足够将宫内打理得井井有条。
等夫人病逝, 接替宫务的司空灵却天天在咆哮, 跟个喷火龙一样。
想到这里,他有心表现一下, 于是一脚踏上船沿,接着纵身一跃,犹如一只轻巧的水鸟, 沿着湖面掠上那艘货船。
等到船到了货船下面, 正好一个梯子垂落下来, 闻笛笙在上面招了招手, “都上来吧。”
于是这艘船上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转移过去,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在这种灾祸面前,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只能随波逐流,听着旁人安排,唯一可怜的期望便是能够活下去。
这艘船大了许多,除了货箱之外,还有一层船舱,看起来比那条小破船要宽敞干净。
但是,这船上竟然没有多少人!
是的,堆了这么多的货,可护卫呢?
怎么着都得请上百名才够吧!
难不成都在另外两条船上?
骆哥心中更加沉重,这该如何抵挡?
闻笛笙一边指挥,一边喊道:“快找隐蔽的地方躲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放心,一定会没事的,我们能平安到鹿城。”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船家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掏出匕首撬起了一个货箱,往里面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接着他又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地方,同样的手法撬开一个货箱往里看,眯起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疑惑声。
他一把将箱盖放好,回头皱眉道:“不是让你躲起来吗,还在外面溜达,不要命了?”
秀儿奇怪地看他,“是你说让我跟着你。”
闻笛笙一滞,“我忘了,你先找地方躲好,待会儿我来找你。”
秀儿点点头,然后走进了船舱,透过窗格,看见闻笛笙匆匆走向叶霄。
叶霄带着赵思洵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大船上,一落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带着两个护卫迎过来,一脸感激道:“听那位闻少侠说,公子武功盖世,侠义心肠,愿庇护小人,抵挡匪患,小人实在感激不尽,请公子受我等一拜。”
叶霄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停,接着将船上情形过览一遍,微微侧目瞥了身边人一眼,淡淡道:“不必多礼,不过是忠人之事。”
船家讪笑两声,接着重重一叹,“不瞒公子,小人第一次走商,对此道实在不甚了解,没想到这里的匪患竟如此势大,来势汹汹,小人简直追悔莫及,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边发愁,一边拿眼睛往叶霄和赵思洵看去,最终心一横道,“遇此祸端,小人也不指望这三艘船还能平安离开,只要人没事就行。便请公子示下,如何抗敌,小人一定照办。”
闻笛笙正好听到这话,眉头一皱,联想到船上的古怪,他的目光不禁看向叶霄,显然有话要说。
“我对此亦不了解,倒是我身边这位……擅长此道,你问他吧。”
于是,赵思洵施施然往前一步,微笑着说:“那就听我的吧,我看前面一条船和后面一条船是保不住了,不如当做惊喜送给水匪,说不定还能开辟一条逃生通道来,是不是?”
船家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但请姑娘吩咐。”
“你就这么办……”
闻笛笙趁此机会走到叶霄身边,脸色凝重地唤道:“宫主。”
叶霄回头看他。
“这船有问题。”
闻笛笙瞥了那船家一眼,见跟赵思洵说话,没看这里,于是压低声音道:“这里到处都是货箱,可船上却没有几个护卫,包括另外两艘船,我也暗中观察过,所有这些人手加起来,别说对抗水匪,就算将这些箱子扛上码头都是不够的。”
“嗯。”
“还有,更诡异的是,我方才悄悄打开了几个货箱,您猜里面是什么?”
叶霄回答:“空的。”
闻笛笙倏然瞪圆眼睛,脱口而出道:“您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诱饵,给水匪看的。
以这位王爷的精明,打水漂的东西怎么可能放上真金白银的货?
“这船是安排好的。”他终于还是提醒了一句。
闻笛笙难以置信,“难道是您安排的?”
叶霄的眼底透着一股嘲意。
闻笛笙瞬间想起来了,一路上叶霄的行程几乎都是他安排的,这船若是叶霄的意思,怎么可能不经过他的手。
“那是谁?”他疑惑道。
而此言一出,叶霄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蠢货。
一路上就两个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明叔怎么安排了这么个傻子跟着。
总算还没蠢到家,闻笛笙震惊地抬起手指了指跟船家说话的赵思洵,“夫,夫人?”
叶霄听着这个称呼,更不想搭理他。
“为什么?”
叶霄心说他也想知道。
这时,赵思洵走了过来,闻笛笙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赵思洵走到叶霄身边,双手扶住船沿,由着涌动的风吹拂他的头发,轻声说:“听闻令尊当年一剑击退北寒十万大军,成名于天下,那么你呢,能否一剑掀翻这里所有的船?”
水匪的船只在前方航道聚集,他们似乎并不着急进攻,而是堵死航道,打算瓮中捉鳖。明明相距老远,但船上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水匪的兴奋,对接下来的屠杀充满了狂热。
叶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我可以试试,不过,你希望如此?”
赵思洵笑了,“怎么说呢,我不想赶尽杀绝,但需要他们元气大伤。”
“杀了浪白帆即可。”
赵思洵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知我者叶宫主也。”
叶霄没理会他的赞赏,目光扫过远方船只,“他不在这里。”
“万事虾兵蟹将先打头试水,吃不下才会请动龙王大发神威。”
叶霄偏头看他,“所以你打算从头到尾躲在我身后?”
“不行吗?”
叶霄摇头,“怕是顾不上你。”
赵思洵嗔了他一眼,“放心吧,我有安排,帮你引他出来。”
叶霄挑了挑眉,目光在身后那些武功一般的护卫身上飘过,显然不信。
“那就拭目以待。”说着赵思洵回头吩咐道,“开船,保持队型,全速前进。”
任何船只见到水匪的大规模围剿,第一反应自然不会是等在原地认命,必然想尽办法突围,他们船大,一旦风帆全部扬起,速度比那些小船快上许多。
然而这种情形,显然水匪见得太多了。
他们纷纷将自己的船横过来铁索连成片,将整个宽阔的水道横腰拦截,同时耗子们嘴里咬住刀一个个跳下船只,潜行于水底,等着三艘大船被层层排列的小船阻挡去路被迫停下之后,这些水耗子便能登上大船,接着杀光上面的所有人,将整艘船占领。
这种事,他们已经熟能生巧,做过多次。
见此,闻笛笙道:“夫人,这样是过不去的,就算能撞开一个口子,也得被迫停下,到时候水匪一拥而上……”
赵思洵婷婷地站在甲板上,长发随风而扬,穿着鲜艳的衣裙,沐浴在阳光之下,犹如曳曳生姿的花,美得张扬窒息,他笑着,遥遥一指,“没关系,就撞上去。”
这……
闻笛笙看向叶霄,后者没说话,低眉垂眸,浑不在意。
在第一条船即将碰到那拦截的铁索船只之时,接着赵思洵下了第二道指令,“前面船上的所有人都撤回来,后两艘放缓速度,拉开距离。”
船家二话不说便命人摇旗示意。
跟随上船的人虽不多,但是各个功夫都还看得过去,看见旗语,毫不犹豫就提起轻功飞了回来,而那艘大船却是鼓起大帆,依旧全速前进。
终于,不负众望,这艘船撞进了水匪的铁索连环中,在接连撞飞数十条小船,拉出半个缺口之后,就好似陷入了泥潭,再也不能寸进半分,也无力挣扎,被迫停下来。
大船的周围缠满了小船,成了水匪的踏板,他们从水里跳上来,朝大船上扔上绳索,接着如灵活的猴子蜂拥而上。
闻笛笙转头看赵思洵,“夫人。”
“别担心,点火。”话音一落,船家旁边的护卫点燃火把,另一位则引弓搭箭,箭头上沾染了火油,往火把上一过,便对准前面的停滞的大船旗杆。
嗖——
火箭疾射而去,一把引燃涂抹在旗杆上的火油,火顺着火油急速往下,接着……
“轰——轰——轰——”
只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传来,那整艘大船瞬间被炸了个四分五裂,火光冲天!
无数的惨叫混在其中,然在这个冲击下,湖面卷起了巨浪,又将这些哭喊叫唤淹没。
炸.药的威力,就是他们所处的大船也开始猛烈摇晃,空的货箱随之撞击在船两侧。
叶霄一手握住桅杆,一手猛地拉过赵思洵扯进了怀里,闻笛笙抬脚将飞来的货箱给踢开,接着扯住船沿,稳住身形。
铁索连环的确是对付大船的利器,可此刻随着大船一起炸开,却成了水匪的地狱,如今看去,整个湖面震荡不息,到处都是炸飞的木板碎屑和刺鼻的硝烟味。
不一会儿,一具具尸体浮出水面,有些断了四肢,满身血迹挣扎在木板之上,早没了之前凶煞残忍的模样。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神情仿佛凝固了一般。
“那船上……竟都是霹雳门的炸.药?”闻笛笙喃喃道,满眼难以置信。
就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叶霄,也不禁露出惊诧,赵思洵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赵思洵从他的怀里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浅浅一笑,眼中带着一丝冷漠,“你说,这样浪白帆会不会出来?”
一下子杀了那么多水匪,这便是不死不休,怎么可能不出来。
叶霄暗暗心惊,“会。”
赵思洵抬了抬手,船家立刻小跑了过来。
“扬帆全速起来,咱们跑。”
“是。”
不顾水中挣扎的耗子,余下的两艘船重新加速,穿过这段残骸尸骨的水域。
“宫主。”闻笛笙小心地凑到叶霄身边,朝赵思洵努了努嘴,颤着声问,“夫人究竟什么来头?”
这么大手笔,这就不是一般人!
霹雳门的炸药有多贵,有多难买,江湖皆知!
全炸飞了,连船底儿都不剩,那得放了多少量?看着湖上漂浮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一副副死相惨重的模样,饶是水匪恶贯满盈,也不禁激起了他一丝同情心。
“夫人跟水匪有仇吗?她不会出自洋湖帮吧?”
“他不是江湖中人。”叶霄回答。
“不是?难不成是王大将军千金?”
叶霄给了一个你疯了的眼神。
“不对,王天崇好像没女儿……那会是谁?”
闻笛笙颤颤巍巍地心下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仙子都想了一遍,却没有对得上号的。
夷山王!叶霄在心地回答,同时也忍不住疑惑,赵思洵找谁来安排这一出?
他虽不了解这位王爷,但一路从南望跟来,也知道夷山族没落,赵思洵身后没什么势力,连护卫都是从望帝那里用命挣来的。
可霹雳门的炸.药,还是如此大的量,若非有门路,根本弄不到。
他回眸看了一眼赵思洵,总觉得有一团迷雾绕在这位王爷的巧笑顾盼之间,让人看不清,也因此,他更想靠近甚至亲手撕开伪装,来看看更真实的赵思洵。
“护好他。”
叶霄淡淡地落下一句,身影便倏然消失。
闻笛笙抬头,只见不知何时蔚蓝的天空因扭曲而变得黯淡,红日之光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收,接着悍然的威压形成一个巨爪,从天空狠狠地抓下来!
“铮——”
纳百川而藏千山,纯古的剑鞘滑出白刃,裹挟着千年冰雪的寒冷。
寒雪长吟,浩然剑气自锋芒喷薄而出,一剑划过天穹,将巨爪轻松一分为二,消弭无形。太阳的光重新灼热起来,连同天空蔚蓝如洗。
素白的发带随着青丝随风飘扬,衣袂翻飞之声中,叶霄稳稳地落在桅杆的顶端,微微抬起眼睛,目光好似天山之雪,冰冷淡然。
他的视线掠过一座座岛屿,看到重新集结起来的船只,水匪正声嘶力竭地呐喊示威,方才的爆炸并没有让他们恐惧,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暴怒和凶残,犹豫野兽一般叫嚣着撕碎敌人。
不过这些叶霄皆不在意,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水匪之后的一艘小舟之上,上面正站着一个人。
阴郁冷酷,眉头还有一丝丝疑惑和忌惮。
叶霄嘴角一勾,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笛声:夫人的来头似乎不小,宫主,你上哪儿拐来的?
叶霄:他自己缠上来的,你信不信。
闻笛声:不信!
叶霄:……
第053章 浪灭 寒吟九章,万剑归一。
隔空一次交手, 看不出彼此实力,但是却将船上的人吓得够呛。
“浪白帆,是他, 刚就是他的鹰爪功!”
浪白帆的名字在这一带比王天崇还响亮,不仅因为他脑后反骨,弑亲弑父, 灭了自己的帮派, 更是因为他多次击退王天崇的围剿, 水军拿他没办法。
水匪头子一出现, 手下几乎就不会留活口。
而除了浪白帆之外,水匪中的其他高手显然也跟着来了。
叶霄目光微侧, 两旁的岛屿中,突然出现四人, 手握长刀对着他虚空劈来。
只需一眼,他便瞧出这四人是什么水准。
于是寒雪出鞘, 浮虚步踏起,白衣于空中潇洒飘动, 薄薄一剑, 看似无悲无喜, 随意而出,却让人感受到什么叫做刀光剑影。
剑意所至, 剑气不散,锋芒驻,可夺命, 叶霄每出一剑, 就仿佛身边多了一把剑, 区区四人, 从偷袭到被迫防守对付一道道剑气,不过是须臾之间。
赵思洵却仿佛回到了当初求叶霄指点赵思露那段时间。
梨花树下,叶霄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地“杀”了后者数百次,唯一区别的是那时候,叶霄毫无杀意,点到为止。
而这次,不过几瞬,四人身上凭添数道伤痕,招招致命,很快没了招架之力。
有了怯意,便想逃命,有了杂念,便丢了活命的机会,冰寒无情的剑气瞬间穿胸而过,叶霄低低一喝,猛然横扫,将这四具尸体隔空数里送给那站于小舟之人,嚣张地越过水面,经过上千的水匪头顶,以箭矢的速度砸了过去。
对面浪白帆脸颊抖动,怒意翻涌,鹰啸自他口中而出,内力化为鹰爪,将那袭面而来的四具尸体撕得粉碎,化为了血污。
被一个小子如此挑衅,作为成名已久的宗师,他岂会善罢甘休?
浪白帆重重一踏小舟,小舟猛地往下一沉,船板未碎,却排开数丈湖浪,他借此之力高高跃起,对着叶霄直冲而来。
叶霄执剑立于桅杆之上,对来人仿若未觉,他低下头,正看见赵思洵明媚的眼睛露出浓浓崇拜,目光灼然,唇角不由扬起一点弧度,含笑问道:“前面又拦住了,船只连排,我若离开,你还能再突围吗?”
赵思洵眉眼一弯,“我还有一条船。”
叶霄宛然,“那便去吧。”
“好嘞。”赵思洵清脆地应着,回头便吩咐道,“将后船调上来,全速前进,给我撞上去!”
为什么上第二条船,因为第一条和第三条他就是用来炸耗子的。
闻笛笙看着后方那条危险的船缓缓超越,目光落在那油光水滑的桅杆和堆满的货箱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条船的炸.药就已经够可怕了,再来一条……他很想问问,夫人,霹雳门是你家开的吗?
而在此之前,叶霄已经足尖轻点,身影好似脚下踏云一般往前飘去。
身后还传来赵思洵的大喊:“叶大宗师,你可别在阴沟里翻船啊!”
调皮。
叶霄心下一哂,回手向赵思洵掷去一物,然后迎向浪白帆。
赵思洵抬手一握,天问剑鞘落入手中,他歪了歪头,面露疑惑,这是何意,让他帮忙拿着?
只有一旁的闻笛笙见此,嘿嘿笑了两声。
都说迈过宗师之境,才能真正窥探到武学巅峰,追求陆地神仙之奥义,这其中之一便是天地逍遥任我行,不借外力凌空而飞。
浪白帆见叶霄足下不点水波,如随风之羽飘忽而来,就这等游刃有余的功力,令他不由心生忌惮。
面前的青年,比自己年轻许多,可武功却不在自己之下,看来也是一位宗师!
他看着叶霄手里的剑和他一身雪白的打扮,快速地与江湖上成名的宗师一一比对,然而令人心惊的是,竟没有一个相符之人!
他心下一沉,问道:“你究竟是谁?”
叶霄掀起眼皮,淡声回答:“何必知道,反正也要死了。”
如此嚣张,浪白帆怒极反笑,“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然说话间,手已成鹰爪之势,七成功力凝聚其上,一把抓向叶霄的眼睛。
这年轻人一看就出自名门,浩然正气于一身,这样的人就是要打也会等对方把话说完,所谓光明正大,心服口服。
然浪白帆即使是一代宗师,也没褪去满身的匪气,他最喜欢的便是乘人不备,上手偷袭。
他跃到半空需要借助湖水的反推之力,可观叶霄却是轻轻松松从高高的桅杆飘来而不伤船一分一毫,就这一点,浪白帆就知道自己输了一筹。
是以在开口说话间,他已经暗暗凝聚内力于手中,以期一击重伤。
这一招凭借他深厚的内力,几乎无往不利,可是今日他却碰到了例外。
大宗师和宗师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平原小丘陵跟高原天山山脉一般的区别。
叶霄眼神一暗,不退反进,直接抬起寒雪一剑就削了过去。
哪怕他手中握的不是天问,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亦能平山撼海。
剑意引动剑气,喷薄而出,锐利的锋芒折射太阳的光,那一瞬间竟给浪白帆一种不避其锋,则身首分离的错觉。
这种危险的感知救了他多次,他不敢大意,只能中途以掌换爪,七成的内力化为蓬勃掌印对叶霄当面拍去,同时身体如猎鹰一般急速后撤。
他回头看自己蕴含七成功力的掌印,却在遇上时叶霄那一剑时,如绵帛被利刃轻松割裂了。
七成功力!
浪白帆脸皮抖动,终于明白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可怕,若不想点办法,说不定还真得交代在这里。
而叶霄却不给他思虑的时间,破了浪白帆这一掌之际,便已经提剑反杀上去。
他身形飘忽,恍如瞬移,转眼便到眼前,雷霆之惊,奔雷之势,剑气如虹贯日,令人不可逼视。而剑之所至,剑意浩浩,每一剑都伴随着冰冷至极的寒霜内力,将浪白帆笼罩,后者不得不左支右绌,全力招架。
一时间,内力和招式的不断碰撞产生强烈的冲击,激起水面层层翻浪,冲向云霄之后,水雾又成雨落而下,缤纷绚烂,危险至极。
在旁人看来,两位宗师打的难舍难分,不分上下,本以为叶霄如此年轻,碰上心狠手辣的浪白帆,定然不出几招便会落败,却没想到坚持如此之久,将水匪头子牢牢牵制。
骆哥躲在船舱里,看得惊心动魄,却也心驰神往。
难怪敢大言不惭地为民除害,这是有实力做底气!如此年轻的宗师,简直闻所未闻,哪怕打不过,也能全身而退!
谁也没指望年纪轻轻的叶霄能杀了浪白帆,就连水匪亦是一样。
然而只有浪白帆自己知道,他的后背已湿,额头正慢慢沁出冷汗,就算是宗师的内力再深厚,也有耗尽的时候。而叶霄的每一次出剑,他都能感觉到更加强大的剑意,仿佛对方的内力浩瀚如海,取之不尽,而他已经濒临枯竭!
到底是什么来头!
忽然,一声巨响再一次在水面上爆发,激起巨浪,也让叶霄的剑有短暂的停顿,给了浪白帆片刻喘息。
此刻,赵思洵的那艘船终于再一次撞在了成百上千的小船上,将方圆半里水域的船只炸了个粉碎。
这次水匪有了教训,不敢上船,呆在远处等着爆炸的威力过去,可这也给了赵思洵机会。
“加速前进,走!”
最后一艘大船鼓满帆,不顾水面震荡不息,趁着水匪无法靠近,直接穿过爆炸区域。
霹雳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高手,全靠炸.药撑着!
此时两艘船用尽,不跑更待何时?
不过想跑也没那么容易,水匪不傻,这艘主船必然不可能再有炸.药,虽然普通的喽啰离得远上不了船,可是那些轻功卓越的高手,却是可以踏着水面上漂浮的碎木板,一路飞上来。
“夫人,小心!”
闻笛笙终于有了用武之处,虽然他的武功远远不及叶霄,但是能被月山明派来听叶霄差遣,那就不会弱,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将赵思洵护在身后,反手出剑,架住了来势汹汹的数把刀,接着奋力横扫,将人纷纷逼退。
云霄宫的寒吟九章本就是世间难得的上乘心法,每个弟子都需从小修炼,练到极致,便可将寒气与剑招融会贯通,一出剑便能凝水成冰,化为虚空之剑刃,以至万剑归一,杀敌无形。
闻笛笙已炼至七重,在江湖上亦可称为少年英雄,他的剑就算没有万剑归一,也有百剑铮鸣。
“好样的,小笙,你挺住!”赵思洵躲在闻笛笙身后,呐喊助威,然而没过多久,便是一声惊呼,“我的妈呀!”
水鬼道的水匪能成水师之患,其中便不乏高手,不知何时他的背后亦有水匪偷袭。
赵思洵的武功在高手眼里的确奇差无比,但三流也算入流,即使反击不了,躲还是能躲过去的。
更何况,叶霄的浮虚步堪称逃命的绝佳功法,赵思洵一直有练,使得也是像模像样。
只见他身上亮色的衣裙随着他的身法飘动,纱衣如蝴蝶飞舞,就是躲避亦是风姿绰约,美得好似月宫仙子。
闻笛笙见此,简直惊叹不已,这般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人,别说天问剑鞘,他家宫主就连自创的轻功都送出去了,还口是心非地说别乱叫,这不是夫人是谁?
可越是美,越是活靶子。
“小笙,你们云霄宫的什么时候能到!”赵思洵左躲右闪,在凶险上跳舞,那点稀薄的内力根本顶不了什么事。
而霹雳门下的武功都不高,自己都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实在分不出力保护赵思洵。
闻笛笙回答:“接应的人在鹿城。”
“鹿城?”赵思洵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赶过来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闻笛笙讪笑一声,“这不,有宫主在嘛。”
赵思洵倒抽一口凉气,千算万算,竟是在这里掉了链子。
然而水匪凶残却聪明,一眼就看出这里的主事之人,又见赵思洵貌美,更加不余遗力地围过去,想要将人擒住。
“夫人!”闻笛笙惊得一身冷汗,然而他被更多的水匪所牵制,竟一时之间抽不开身。
这一声,让将浪白帆被逼到极致的叶霄皱眉,刺去的剑瞬间换了一个方向。
寒吟九章,万剑归一。
“去!”
数道寒雪的残影须臾间从天而降,将赵思洵身边的水匪直接对心穿过,顷刻间,狰狞的水匪变成了尸体砸在了甲板上。
赵思洵抬头望去,只见叶霄远远地正望着他,看不清面容。
而这一举动,让浪白帆得了脱身的机会,也让他发现了叶霄的弱点,他扬天一声鹰哨,更多的水匪听从他的号令从隐蔽之处掠出,齐齐飞向船上的赵思洵。
赵思洵眼睛都瞪出来了,在将浮虚步发挥极致的同时,大喊着:“叶霄,救命——”那模样就跟屁股后面着火的小公鸡一样,慌不择路。
叶霄心下一哂,手指划过寒雪剑锋,接着一声低喝,对着湖面虚空上挑。
只听见隆隆水声,两道湖浪仿佛受到了牵引,从船沿两侧猛然升起,如银河瀑布般直冲云霄而去!速度之快,冲击之猛,直接将轻功在半空,还来不及飞上船的水匪淹没。
湖水本是水匪最熟悉的事物,亦是将过路的商船劫杀的最佳帮手,然而此刻,却成了禁锢他们,令其窒息而死的凶手。
逃脱不能,只能生生地溺毙其中。
自然之力,最令人敬畏,浪白帆见此情形,已是心神剧颤。
他再也顾不上宗师的尊严,脑海中只剩下逃命二字。
然而,他逃不掉了。
一道道的银川瀑布从脚下拔地而起,湖水仿佛有了灵,听从叶霄的召唤在浪白帆的四面八方形成了屏障,生生将人困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大宗师的具化象力,便是这如仙神一般不可思议。
浪白帆突围了多次,依旧无处遁形,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水鬼道与云霄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叶宫主为何要杀我?”
到这个时候,浪白帆若还不明白面前的人是谁,他在江湖上白混了这么多年,论天底下最年轻的大宗师,便是这位云霄宫宫主,寒吟九章心法,天下闻名。
但天山据此上千里,浪白帆怎么也想不明白,叶霄为什么专门跑来杀他,段平沙都比这位有可能!
他要死也要死得明白!
叶霄道:“替天行道,除恶扬善。”
这个理由让浪白帆简直愣住了,他面露古怪,只觉得荒谬,然后大笑起来,“除恶扬善……哈哈,什么狗屁原因,谁是恶,谁是善?在这乱世,不过是强者为尊!”
叶霄难得同意,“你说得对。”
浪白帆心中扬起了一份希望,他死死地盯着叶霄的剑,求饶道,“叶宫主,我愿奉上水鬼道所有财宝,浪白帆认您为主,受您驱使,恳请绕我一命。”
一代宗师为奴,一般人都不会拒绝,哪怕是大宗师。
然而叶霄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摇头。
浪白帆瞳孔骤缩,“为什么!”
叶霄想了想道:“他不同意。”
“阁下是非得赶尽杀绝?”这个她让浪白帆脸皮抽动,听在耳朵里,犹如嘲讽一般。
叶霄没有回答,举起了剑。
浪白帆见此,脸庞开始扭曲,变得狰狞,“好,那就鱼死网破!”
话毕,他仰面朝天大吼一声,身上筋脉浮现,眼睛赤红如血,那已经近乎干涸的内力突然开始暴涨。
倒逆内力,自爆经脉,这是要同归于尽了。
可惜,天堑的鸿沟,非必死之决心能弥补,传闻大宗师内力之深厚可引动自然威慑为己用,甚至能摄人心魄,控人心神。
恍惚中他如临冰山雪原,看见了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朝着他飘落而下……
雪光剑影,绞杀。
作者有话要说:
浪白帆:叶宫主,求饶一命。
叶霄出剑。
浪白帆:为什么?
闻笛声:傻子,你求错人了。
第054章 同床 就凭咱俩出不了事,也败坏不了你的名声。
随着湖浪瀑布落下, 浪白帆的身体从空中坠落,跌入水中,成为漂浮在水面中的一具尸体, 跟其他水匪简直没什么两样。
而随着浪白帆的死,众目之下,叶霄袖手执剑, 轻轻飘飘地落在甲板上, 他目光一扫, 水匪顿时如同受了惊的耗子, 开始抱头鼠窜。
闻笛笙高兴地迎了上去,“宫主, 属下幸不辱使命。”
瞧,他将夫人护得好好的, 没伤一根头发。
是吗?
叶霄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回去之后,于天山之巅断雪三月。”
“宫主!”闻笛笙倏然大惊, “为, 为啥啊?”
“区区不入流的水匪, 也能让人摸到空子,可见学艺不精。”
叶霄想到方才若非他及时出手, 赵思洵必然受伤,心下不由产生一股恼意。
闻笛笙:“……”那是不入流吗?那全是一流的高手好吗?水匪窝里的各个凶残,四面八方上船, 他以一敌十, 已经很强悍, 值得夸奖了!
“不够?”叶霄的脚步顿了顿, “那就半年。”
一口凉气差点将闻笛笙给撅了过去,“不,够了够了!宫主,我错了,您别再加了!”
天山之巅人光站片刻就能冻成冰雕,常年鹅毛大雪迷眼睛不说,落在身上就跟刀割一样,半年,这不是要他命吗?
他凄凄惨惨地看向赵思洵,顿时泪流满面。
赵思洵想要开口求情之时,忽然一只手递到了面前,干净修长,带有微微薄茧,手心向上,他顺着手望向叶霄,后者下巴微抬以示。
于是赵思洵将闻笛笙瞬间抛在脑后,笑眯眯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虽然少年同男人相比,掌形稍小了一点,但是洁白如玉,精致漂亮,握在一起很般配。
叶霄:“……”
“承蒙关照,多谢叶宫主出手相助。”今日这一战,要不是叶霄,交给任何一个人,赵思洵都得付出巨大的代价,他握紧叶霄的手,上下晃了晃,表示感激。
一剑退万敌,诚不欺人。
叶霄顿了顿,强忍着回握的冲动,平静道:“客气,劳烦将剑鞘还我。”
嗯?
赵思洵眨眨眼睛,视线落回在自己另一只手上,顿时恍然,他一把甩开叶霄的手,将剑鞘递过去。
只听到铿一声,寒雪入鞘,封住锋芒。
叶霄侧过身,将那只手放在背后成拳,似高人模样地看着仓皇而逃的水匪,淡淡道:“你如今可如愿了?”
赵思洵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浪白帆死了,水匪对于水军来说就不足为惧,最多一天,王天崇就会派兵前来围剿,水匪占窝那么多年,抢了数不尽金银宝器,怎么说他也不该放过。唉,好大的一件功劳,可惜我是没法领了。”
赵思洵虽说一脸惋惜,可是眼眸中却带着满满的笑意,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船头,张开手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纤细的腰身一览无余。
叶霄撇开了脸,有些不自然道:“浪白帆虽死,但水军也没那么容易吃下,只需有人收拢水匪余部,凭水鬼道的地势,依旧能跟水军周旋。”
赵思洵听着诧异地回头,“那不是正好?你不会以为我吃饱了撑的,冒着生命危险跑这儿替王天崇解决麻烦?”
叶霄闻言,突然福临心至,“所以,你是为了牵制他?”
赵思洵的眼睛滴溜一转,笑眯眯地眨眼睛,一副什么都不承认的无辜模样。
相处了几日,叶霄也算是对这位王爷的故弄玄虚有了一点了解,心下一哂,也不再追问,反正到了鹿城按照约定,这位得老实交代。
有叶大宗师坐镇,这艘船终究有惊无险保留下来,沿着既定水道驶向鹿城。
躲在船舱里的百姓一个个走出来,看着护卫们一边有条不紊地将船上的水匪尸体丢进湖里,一边掌舵船只,引帆前行,这才意识到他们终于获救了,喜极而泣。
骆哥看着叶霄精神还恍恍惚惚,他一直以为浪白帆已是他能想象的最厉害的存在,宗师之名震慑博洋湖水域,连水军都忌惮三分,谁敢找他的麻烦。
可是大宗师面前,都是渣渣。
骆哥有些不可思议地回想昨夜,居然有人不长眼地前去冒犯,那些人真是死的太冤了!
“兄弟,吃点东西,喝口酒压压惊。”船家笑容可掬地领着护卫分发吃食。
“多,多谢。”
赵思洵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这些百姓都没有受到伤害,不过总归因为他虚惊一场,他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
分到秀儿这边,她轻手拿过,目光却依旧落在叶霄的身上,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复杂。
“怎么不吃,没胃口吗?”闻笛笙恰巧溜达过来,手里举着一个小酒坛,一口一个畅快。
秀儿摇了摇头,然后道:“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谁会不长眼地跑大宗师跟前碍眼?”闻笛笙理所当然道,接着又问,“既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你那杀父仇人真不需要我帮忙?”
秀儿一愣,接着哑然失笑,“不用,都说了,你帮不上我。”
“你啊,真奇怪。”
秀儿抿嘴不说话,低头吃东西。
这是大船,船舱内备有整洁的厢房,实比那小破船宽敞干净许多,叶霄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又大动干戈,于是便进厢房歇息。
而赵思洵则对着船家勾了勾手指。
“门主。”
“马上到鹿城了,你通知那里的门人,帮我约个老朋友。”
船家想了想,问道:“敢问门主,这位老朋友是指……”
赵思洵瞥了他一眼,“自是大主顾。”
船家恍然,点头应是。
“另外,备好船只,随时从鹿城出发前往夷山。”
船家一听,惊喜道:“门主是有法子将东西带出来?”
赵思洵嘴角勾着笑意,往船舱里看着,悠悠道:“这不是在试嘛。”
船家听着心中一动,一脸暧昧地挤了挤眼睛,翘起大拇指,“门主手段高明。”
赵思洵设立霹雳门简直开历史之先河,一入江湖便轰动天下,门内上下对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门主,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一般,船家一收到上面的指示接应门主,心情简直无比激动。
干这行的就是提着脑袋放裤腰带上,水匪危不危险不重要,只要能见一见自家神秘的门主,那就是死了也值得,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漂亮年轻的姑娘!
这还不算完,天下第一宫的云霄宫宫主竟是她的入幕之宾,实在太厉害了!
听闻巫神教的骨魔女,云霄宫宫主都不屑一顾呢,船家对赵思洵简直敬佩不已。
水面风平浪静,阳光璀璨地照在人身上,只觉得全身懒洋洋,令人犯困,于是赵思洵也走进船舱。
船虽大,不过为了安顿这些小老百姓,倒是没有多余的厢房,唯一为赵思洵准备的,如今正睡着叶霄。
在外人眼里,这俩明显是一对的,是以也没有太多的避讳。
若是位置颠倒一下,里头睡的是赵思洵,叶霄就算再困再累也不会挤上床。
然而赵思洵却没那么多讲究,他直接解了外衫和麻烦的发髻,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对着睡得规规矩矩的人道:“往里头挤挤。”
叶霄在人进屋的时候就醒了,见赵思洵这副模样,眉头皱得能打结,坐起身,问:“你这是做什么?”
“睡觉啊,反正到鹿城之前不会有事,能踏实休息一会儿。”赵思洵理所当然地回答。
“可这床我已经歇下了。”叶霄提醒道。
赵思洵回头纳闷,“所以呢?”
“你另找地方。”
赵思洵眨眨眼睛,有些无语,“为什么这么麻烦,咱俩都是男人,这床也够大,挤挤又不碍事,你不会以为我会占你便宜吧,拜托,谁占谁啊,我又打不过你。”
叶霄深吸一口气,“我不习惯与人同床。”
“我也不习惯,不过别的屋子都有人休息,你总不能让你的红颜知己跟旁人挤吧?这不是自己戴绿帽吗?”
叶霄:“……好好说话。”
赵思洵简直困死了,“我不想说话,我只想睡觉。”
叶霄深吸一口气,于是准备下床,却被赵思洵一把摁住,“你干什么去?”
“让给你。”
赵思洵一听,顿时眼睛一瞪,“别啊,叶宫主,咱俩一对的,你若这样离去,我很没面子的。外头是你的门下和我的门下,你这样走,他们还以为我俩吵架了呢。”
叶霄头疼道:“那你想怎么样?”
赵思洵将身体一歪,躺平在床上,然后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躺下,一块儿睡,放心,就凭咱俩出不了事,也败坏不了你的名声。”
叶霄无语地看着这满嘴胡言乱语之人,心说他的名声已经被这位给毁得差不多了。
他斟酌再三,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刚一动就觉得衣裳被扯了一下,只见一片衣角正紧紧地拽在赵思洵的手里,而此人双目已闭,假装睡得安详,应该是怎么叫都不会醒了。
除非动用武力,否则别想挣脱。
叶霄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累。
“夷山王。”
“赵思洵。”
唤了两声,少年一动不动。
世上劫难千千万,唯独他遇到了最不能用武力解决的一个,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他娘临终前的谶言。
“霄儿,娘是看不到你娶媳妇了,可你这样的,我却能预见那姑娘的性子。”
“什么样?”
“魔教妖女那样。”
“……”
叶霄看着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观察他的赵思洵,心说他娘真是神了。
除了不是女子之外,赵思洵从哪儿看都是从魔宫出来的,胆大包天,得寸进尺,仗着他宽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也幸好不是个姑娘,不然他还今后哪儿还有什么安生日子。
“马上到鹿城了,叶宫主,咱就别出幺蛾子了,行吗?”闭上眼睛的人以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语气哄道,“乖一点,来,睡觉,我给你唱个摇篮曲?”
叶霄简直气笑了,他搓了搓手指,安耐住对着那光洁的脑门来一下的冲动,和衣躺下来,“闭嘴,闭眼,睡。”
看中间相隔的距离能再躺下一个成人,赵思洵嗤笑一声穷讲究,然后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称大预言家月于珠!
第055章 逛街 他需要静一静。
两个时辰之后, 叶霄睁开眼睛,他侧了侧脸,看到一张恬静的睡颜正抵在他的肩上, 而自己的左胳膊正被赵思洵的两只手搂在怀里。
均匀的呼吸,这人睡得无知无觉,闭着双眸, 安静美好。
青丝铺散在枕上, 分不清彼此, 无端有种交缠的暧昧, 令叶霄心中有些异样。
他抬起右手轻轻托住赵思洵的脸颊,试图慢慢地抽出自己的胳膊。赵思洵熟睡时才会有他片刻安宁, 他实不愿将人吵醒扰了清静。
幸好,这小狐狸睡着了倒是不容易醒, 他屏住呼吸成功地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然而正待翻身下床, 却听到背后响起迷糊的声音,“叶宫主, 怎么了……”
叶霄做什么事都坦坦荡荡, 唯独此刻却好似做贼一般小心翼翼, 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回头道:“无事, 你继续睡。”
赵思洵还困倦着,于是嘴巴一嘟,身子一翻, 又不省人事。
叶霄见此, 轻轻松了一口气, 走向门边, 只是他刚将手按在门把上,眼睛顿时一眯。
门外有人,偷听?
他猛地一拉开,袖子一甩,又倏然关上,同一时间,天问的剑鞘已经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宫,宫主……”
叶霄看清人,脸上露出惊讶,“师叔?”
“是我,宫主,咱先把剑挪开。”赤鸿讪笑着抬起两根手指,轻轻地将脖子上的剑鞘往外挪了挪。
天问的剑鞘,就算没有刃,凭叶霄的功力,也能将人的脑袋给削平了。
叶霄收回剑,眉头一蹙,“你为何会在这里?”
赤鸿委屈道:“这不是小笙发的信号嘛,我一得了消息就立刻带人从鹿城跑来,本来轻功就不好,沿路都是水,差点没把命交代,没成想,宫主武功盖世,已经杀了浪白帆,虚惊一场。”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往门缝里面飘,一副抓耳挠腮很想闯进去看一看的模样。
叶霄的目光往外一瞥,不远处闻笛笙正探头探脑,他忽然后悔起来那么早了,头疼。
“那个,小笙说,里头的是你老婆,是不是,宫主?”赤鸿搓着手,眼睛放光,“要不,我跟阿灵去个消息,咱把聘礼先给准备了?”
叶霄没搭理他,直接抬脚走向舱外。
赤鸿立刻追了上去,“宫主,别啊,跟师叔说说,那是谁家姑娘,咱是名门正派,不好让人不清不楚地跟在身边的!”
叶霄充耳不闻,只是经过闻笛笙身边,冷冷地撇下一句话,“再加三个月。”
一道天雷劈在了头顶上,闻笛笙摇摇欲坠,伸出颤巍巍的手,含泪道:“为,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胡言乱语。”
他哪儿胡说了,随便问问船上哪个人,这不都是事实吗?
闻笛笙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等在门口,准备等赵思洵醒来,决定告个状。
叶霄懒得搭理他。
船家体贴地空出了一个屋子给叶霄,等门一关,赤鸿的目光便落在了叶霄的手里。
“天问修好了?”
叶霄拔出剑,放在桌上,“天问等待重铸,这是寒雪,夷山王所借。”
赤鸿仔细端详了一下,赞叹道:“好剑。”
的确是好剑,不然赵思洵也不会送给他,叶霄将剑收进剑鞘,问道:“鹿城如何?”
“师姐送了请帖。”赤鸿从怀里掏出一份镶金的红色帖子递给了叶霄,粗狂的表情难得有几分凝重,“她想请宫主赴宴,有话对您说。”
叶霄瞥了一眼,神色间带着一丝嘲意,“关于释心?”
赤鸿挠了挠头,“当年她跟大师兄之间的确不清不楚,大师兄叛逃出师门,她也跟着离开,后来心死嫁入姚家,与咱们云霄宫断绝来往,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一门师兄弟,如今江湖上传言沸沸扬扬,她也想要个明白。”
赤鸿和司空灵入门晚,当年的事他们没资格置喙,只是同门一场,终究还是希望回到小时候的亲密无间,至少不会形同陌路,甚至是仇人。
“宫主,你去不去?若是没空,我代替你去也成。”
叶霄瞥了他一眼,“你去?”
“是啊,好歹师姐弟一场,面子总得给。”
然而叶霄却道:“爹没将人逐出师门,既然甄长川那里我去了,姚家自然也会去。”
赤鸿抬手抱拳,肃然起敬,“宫主大义。”
叶霄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寒雪剑柄,忽然轻笑了一声,他问:“师叔,你说这位飞虹仙子她有没有修炼过无极功?”
赤鸿闻言,眼睛蓦地一睁,似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霄。
后者的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讽刺,“一个练了,已走火入魔,筋脉寸断,另一个见此下场会怎么样?”
叶霄抬手将这张请帖一拂,赤鸿抬手接住,他艰难道:“宫主,若是练了,有没有办法……”
“有。”
“那……”
“自废武功。”
这岂不是要她的命?
赤鸿一想到那位师姐的心高气傲,便叹了一声摇头。
谁舍得呢?
不过这事着急也没用,赤鸿很快就抛到脑后,看着叶霄道:“宫主,咱不说他们了,说你吧,你啥时候成亲将人带回天山,咱云霄宫很久没办喜事了。”
赤鸿能蹭蹭蹭修炼到宗师境,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估计占了很大的因素。
叶霄语塞,嘴角一抽,拿起剑就往外走。
当赤鸿见到赵思洵的时候,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呆了。
他一把拉过闻笛笙,难以置信道:“这么漂亮的仙女啊!”
闻笛笙点头,“就是这么漂亮!”
“登对。”
闻笛笙再一次附和,“天造地设的一对。”
“刚是一个房里出来的?”
“可不,这一路还搂了抱了,斩杀浪白帆的时候咱宫主还不忘分神护着,生怕伤了一丁半点,师叔,这位就是夫人,没跑了。”闻笛笙信誓旦旦道。
赤鸿摸着下巴,“那为什么宫主不承认,不将人带回天山?”
“我问了,宫主不说。”
“会不会是……”
“嗯?”
“咱夫人不答应。”
闻笛笙惊得掉了下巴,“不会吧,咱宫主神仙般的人物,哪个女子会不喜欢?”
赤鸿摆了摆手,“神仙屁事多呗。”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从远处劈了过来,赤鸿当机立断一把架起闻笛笙,堪堪从边上躲过,回头一看,船沿被辟出了好大一条缝。
只见叶霄正冰凉凉地看过来,在他的身后,赵思洵歪了歪头,一派天真烂漫地朝他们笑,笑得人心花怒放,朵朵开。
赤鸿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脑门,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姑娘的笑容挺熟悉。”
“叔,你见过她?”
赤鸿摇头,“没见过,我的意思是以前小师姐就爱躲在小师兄背后这么笑,笑完之后总觉得咱们要倒霉。”
闻笛笙:“……”别说了,有画面了。
水鬼道上接连发生爆炸,又有宗师之间的激烈对决,很快浪白帆死于叶霄之手就传到了水军中。
王天崇实在没想到天下竟然会掉下这么大的一块馅饼来,这头他还在想该怎么将这群该死的水匪给剿干净,那头就有人替天行道,铲奸除恶大闹水鬼道。
这还等什么?
王大将军□□了一把头皮,当即集结水军,压向水鬼道。
趁人病,要他命,金银财宝和地盘,他全收了!
而此时,赵思洵他们也终于弃船上马车,朝鹿城的方向前进。
鹿城是两国边界之地,因武林第一世家姚家所在,亦可称为江湖之城,三教九流盘踞此地,人口并不少,观城门就热热闹闹的。
只是进城容易,出城难,赵思洵挑起马车帘子,发现凡是货商出行,城门守卫必定会仔细检查,稍有疑惑,便会被当场扣押住。
再如何江湖,只要设有兵防,最终还是朝廷说了算,看城门将领严厉的模样,赵思洵就会明白为何霹雳门会困在此处,不敢随意出城。
赵思洵挑了挑眉,啧了一声,“查的可真严。”
叶霄在马车入城之后,便提醒了一句:“鹿城到了。”
赵思洵疑惑地回头,后者正定定地看着他。
瞬间,赵思洵恍然,接着抛了一个媚眼给他,嗔道:“放心吧,霄郎,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着急什么。”
叶霄于是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云霄宫虽然不在江湖上走,但是产业却天南地北到处都是,听闻都是上任宫主夫人的功劳。
赵思洵亲亲热热地也跟着叶霄走进月府,半点不自然都没有,看得云霄宫一众弟子好生羡慕。
稍稍用了些吃食,赵思洵便笑着挽住叶霄的胳膊道:“霄郎,天色尚早,我想出去逛逛,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他眨眨眼睛,如水的眸光中充满了期待,一般在这种眼神下,没人能够拒绝。
然而叶霄却皱眉道:“你答应过我……”
这个时候,他显然已经适应了赵思洵时不时地贴在他身上,搂一下,抱一下之类的亲密举动,都忘了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赵思洵却撒娇道:“啊呀,这事我记着呢,放心,今晚我们秉烛夜谈,坦诚相待可好?一定让你满意。”
话落,桌边喝汤的闻笛笙一口汤汁就喷到了赤鸿的脸上,接着呛得满脸通红,“咳咳……师叔……对不住……宫主,你们……你们继续……咳咳……”
赤鸿抹了一把脸,没跟闻笛笙计较,因为他也被这两位的虎狼之词给惊到了。
都亲密这个地步了吗?
他咽了咽口水,见叶霄冷淡地看过来,壮起胆子劝了一句,“宫主,要不,您还是陪着去吧?”
夫人连这种诱惑都使出来了,不去就不是男人!
叶霄狐疑地看了赵思洵一眼,后者笑眯眯道:“说到做到,走啦走啦。”
叶霄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的很多事,就这几天被这位夷山王拖着做了个遍。
他一边随着赵思洵在街上行走,一边细数过往相处的几月,忽然他站定脚步,惊讶地发现,只要是赵思洵的请求,他竟没一次拒绝过!
是的,不管是后者恳求着,撒娇着,狡辩着,诱惑着,反正他都跟中了蛊一样,就答应了。
这简直太奇怪,也太匪夷所思。
叶霄能将武功练至巅峰之境,其心志之坚就不是常人能够比拟,他不愿做的事,就算是爹娘也无法强迫他,可唯一面对赵思洵,被吃的死死地。
他站在一家杂货摊边上,眯起眼睛盯着正兴致勃勃凑在摊子前的少年,心情复杂隐晦却又乱成了麻。
他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夷山族除了铸剑天下闻名,还会了巫神教的蛊术和魅术?
“霄郎,你觉得哪个好看?”忽然,赵思洵回头朝着他笑,两只手里还各举着一个小小的圆盒。
叶霄回神看去,见圆盒子里是一块泥状物质,一个是鲜红的,一个则颜色稍暗一些,他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
“寇汁啊!”
叶霄面露茫然,“什么?”
难得见上一回这人懵懂的模样,赵思洵低低笑起来,“笨,染指甲的,一抹红指寇,弹上你心头,嗯?喜欢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修长漂亮的手指状似点叶霄的胸口,还整一副妖里妖气的做作样。
叶霄见此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面露骇然,难以置信道:“你还要染指?”
赵思洵眨眨眼睛,淡定道:“漂亮的女孩子都要涂寇汁的,这两个我要了,霄郎,付钱。”
叶霄觉得他需要静一静。
赵思洵拿起东西就走,叶霄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声,就算扮成姑娘,也实在没必要将自己从里到外模仿地十成像,这太吓人了。
然而他刚要跟上去,杂货铺的小贩却叫住了他,赔笑道:“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一股无力从脚延伸到头顶,看着赵思洵自顾自地往前走,他深吸一口气,从腰上的荷包里找出一块碎银子一丢,然后快步跟上。
这一看就是不要找钱的阔气主,小贩眉开眼笑。
叶霄一把握住赵思洵的手臂,由衷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逛街呀。”赵思洵理所当然的将那两盒寇汁放在叶霄的手里,“帮我拿着,我上里面看看。”
叶霄一抬头,见到一家银楼,一口气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能来银楼的,都是大家小姐或者媳妇子,来来往往,结伴同行,看到站在门口的叶霄,不禁捂住嘴吃吃的笑。
这般俊俏的公子不知道是陪哪位姑娘来的,瞧着模样,还挺害羞。
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的赤鸿和闻笛笙,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对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叶霄,露出了同情之色。
“看宫主的脸色,黑的能掉汁了,这辈子怕是都没陪人这么逛过街吧,若是往常,早甩袖子走人了。”闻笛笙躲在一处暗巷里,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上头露出个赤鸿的脑袋,取笑道:“他这回若是甩袖走了,怕是连老婆也没了,这姑娘厉害啊,御夫有术!”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到现在都没打听出个所以然,船上那些人嘴巴又严,一点消息都问不出。”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作为属下怎么样都得查一查来历,可惜还是一无所知,闻笛笙说来还有些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叶雪山:儿子,就这点仗势就把你吓住了,出息!
第056章 裁衣 你觉得你家夫人进了这里,够花销吗?
叶霄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 便有银楼的一位管事走出来,客客气气地往里头指了指。
叶霄的眉间已经皱成了川字,但是良好的涵养终究还是没有发火, 随人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叶霄出来了,沉着脸色往街道两旁看了看, 然后对着赤鸿和闻笛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嘴里做了一个口型:过来。
“这也能发现?”
赤鸿纳闷地挠了挠头, 然后带着闻笛笙走了过去, 讪笑道:“宫主,好巧啊!”
叶霄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也不追究,直接伸出了手。
闻笛笙和赤鸿互相看了看, 有些摸不清头脑,“您要什么?”
“钱袋子。”
“啊?”闻笛笙一惊, “不是出门的时候让您带了小几百两了吗?”
叶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反问:“你觉得你家夫人进了这里, 够花销吗?”
简直言之有理!
闻笛笙恍然, 立刻着手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叶霄, 后者拿眼睛一瞥,“不够。”
闻笛笙惊讶, “夫人买了什么?”
叶霄面无表情道:“金钗,玉镯,珠花, 项链……凡是看得过眼的, 都要了。”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少年买这么多女子戴的首饰做什么, 新鲜吗?
赤鸿惊叹, “看来夫人果真出身不凡,出手阔绰,幸好咱云霄宫供得起。”
叶霄听着扯了扯嘴角,没掀了那作妖小子的老底。
他看着闻笛笙将赤鸿的钱袋也收了,又朝身后招了招手,让跟随的云霄宫弟子回府补银子,那上赶着为宫主夫人排忧解难的殷勤模样,让他不由心中冷笑。
他现在很好奇,当这两个知道赵思洵是个男扮女装的假夫人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一定很有意思。
赵思洵从银楼出来,简直满载而归,还兴高采烈地跟一位穿着贵气的夫人招手道:“魏姐姐,就照着我的法子去保养,保管气色红润,与众不同,至少年轻十岁,令姐夫眼前一亮,再也看不到旁的小妖精。”
那位夫人闻言连连点头,“要是真如妹妹所言,这银楼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挑。”
赵思洵顿时笑弯了眼睛,“真的,那就先谢过魏姐姐了,姐姐慢走。”
叶霄就佩服赵思洵这本事,明明是个假姑娘,却能借着头钗首饰跟里面各家夫人小姐聊的热火朝天,一点也看不出萍水相逢的陌生感,不一会儿就老老少少的姐妹相称了。
叶霄实在看不懂他究竟在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想体验体验贵妇的快乐?
他目光一转,只见赵思洵身后,闻笛笙带着两名弟子,捧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盒子走出来,差点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回想当初他爹为了讨娘欢心的仗势,叶霄心说这可差远了!
此刻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让赵思洵闹个够,他倒要看看这小狐狸在搞什么鬼。
他别的没有,银子有的是。
于是叶霄便问:“还要买什么?”
这般气定神闲,让赵思洵觉得很诧异,“你这么说话,让我心里有点没底。”
叶霄单手背在身后,淡然道:“既然买了,就别忘了戴,辜负我一番心意。”
赵思洵的目光往后头的匣子看去,心说就算把头发插地满满当当,也戴不过这么多首饰,不过他自不是一般人,闻言便娇羞样,“只要霄郎喜欢,届时赴宴之时,我必定满头华翠,震惊全场。”
只要你带的出去,赵思洵就敢把自己打扮成暴发户!
然而叶霄却温和一笑,“好。”接着他将手里的两个圆盒子放在了那些盒子上方,彻底遮掩了闻笛笙的眼睛,“还有这个,别忘了用。”
两盒寇汁,竟真想让他把手指甲给染了。
这是反将一军呀,赵思洵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暗暗撇了撇嘴,接着把下巴一抬,“行啊,前面有家成衣铺子,不如再陪我进去做两身衣裳?云霄宫宫主夫人,可不能穿旧衣服。”
脸皮虽厚,但也不是那么豁得出去,非得找回场子。
叶霄见此,颔首应许,“好。”说完,回头一扬,“跟上。”
闻笛笙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大小盒子都给了下属,又暗搓搓地吩咐道:“赶紧回去再取点银子,怕是不够。”
云霄宫弟子咋了咋舌,“是。”
这家布庄极大,看着四门大开的架势,就知道是鹿城中数一数二的了。
若真为了赴宴裁新衣,来这里不会错。
里头的掌柜一见到赵思洵进来,眼前顿时一亮,心道好漂亮的姑娘,等到一身白衣的叶霄进来,那是笑颜逐开,立刻迎了上来,“两位是看料子还是裁新衣?咱们店里的布料和花色都是京城时下最流行的,保管齐全,若是裁新衣,那都是老手艺,做出来的衣裳没一件不合身的。”
他的目光毒辣,一看到赵思洵身上的纱衣,色泽鲜艳明亮,薄如蝉翼,便知道是难得一见的轻容纱,而叶霄身上的白衫,隐隐透露出来的暗纹,更不得了,是素云锦缎,至少得百两银子一尺,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看来非富即贵呀!
“我想裁两身衣裳。”赵思洵看着掌柜笑嫣嫣道,“红色,要正,款式需艳而不俗,妖而不媚,衬得出身段,吸引的了眼睛,掌柜的,能做吗?”
掌柜连连点头,“能,当然能,就是要替姑娘好好量尺寸,怕是得需要些时间。”
“没关系,我走累了,正好讨杯茶水喝。”赵思洵笑了笑,回头又对叶霄说,“霄郎要不要,咱们做个情侣款?”
“有劳费心,不必了。”叶霄当场拒绝。
“别呀,来都来了,一起做一身嘛,不做红色,做白色也行。”赵思洵挽住叶霄的胳膊,眼里带着融融笑意,跟春水似的,让人难以拒绝。
叶霄下意识地就想要答应,可是一想到方才所思,又觉得不能顺着,正待强硬态度,却见赵思洵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不是想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吗,那就一起来。”
赵思洵说完,便放开了他,扯住叶霄的袖子撒娇道:“好不好?”
耳边似乎还留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将耳根染成了红色,连同那被双手搂住的脖颈,也一同发热起来。
叶霄虽面上不显,实则却被赵思洵的大胆给惊到了。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都能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还有低低传来的取笑声。
而赵思洵却不管他,直接对掌柜说:“给我俩来一身白的,就按着刚才的要求,搭配一个样式,要一看就知道是一对的。”
“好嘞。”掌柜立刻笑着带路,“请公子和小姐上楼坐坐,我立刻让人替二位量尺寸。”
叶霄抬头看了一眼楼梯,微微皱眉。
掌柜笑道:“公子放心,楼上雅间很是隐秘,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走吧。”赵思洵拉了下他的袖子,便抬脚随着掌柜上楼。
叶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赤鸿和闻笛笙看得叹为观止,“简直拿捏得死死,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掌柜领着两人一路上了三楼,然后进入雅间,让人备了茶水之后,便道:“两位稍等,这就请个老手艺过来。”
说完,他就带人离开了。
叶霄没动那茶水,目光在屋子里一扫,确定周围没有多余的气息,才不解地看向赵思洵,“你方才……是何意?”
赵思洵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直接坐到椅子上,说:“自然是字面意思。”他端过茶水一口气喝了半杯,缓了口气道,“刚在银楼跟太守夫人说笑,笑得脸都僵了,嗓子都冒烟了,才套出个消息来,真是不容易。”
叶霄闻言微微一顿,“太守夫人?”
“是啊,最近为了姚家寿宴,整个鹿城数得上号的人家都收了邀请,女眷嘛,自然得精心打扮,银楼的生意很红火。而这家银楼的背后就是太守夫人,今日是她特地过来查账的日子,刚巧让我赶上了。”
虽然听着巧,但其中没有赵思洵刻意打听,叶霄绝对不信。
“那你问出了什么消息?”
赵思洵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很快眼睛便弯起来,显然符合他的口味,他三两口吃完,掸了掸手指上的细屑说:“若商人想将货不经检验就带出城,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魏太守和守卫军各自的放行令。”
叶霄点了点头,“所以你有一批货,被困在了鹿城。”
赵思洵眨眨眼睛,然后清脆地嗯了一声。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货?”
从大庆派出使者到三国要求质子开始,不管是哪个国家,边境之城都加强了控制,凡是涉及军备辎重之物,都不能再流出去。
可见赵思洵这批货,很有问题。
叶霄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罕见的锐利。
赵思洵脸上的笑容陡然盛开,他在胸前比划一个两个大爆炸,“你见过了,轰——轰——两下,全炸飞。”
炸.药!
叶霄眼神瞬间变了,“你真跟霹雳门有关?”
都说了坦白,赵思洵也不卖关子了,他一边吃点心,一边解释道:“不是有关,而是霹雳门就是我创立的,早之前这只是个普普通通做烟花爆竹的小生意,小打小闹濒临倒闭,后来被我接管了,稍稍改良一下产品,就变成威力巨大的炸.药,是不是很惊讶?”赵思洵说着朝叶霄挤挤眼睛,笑得一脸牲畜无害。
叶霄缓缓地点头,接着他又摇头失笑,千想万猜真相竟是如此。
云霄宫虽不过问中原江湖事,但对霹雳门也是如雷贯耳。
崛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五年,却已然成为江湖上一大忌惮,谁都想要知道这背后之人。
可惜霹雳门低调,除非找到隐秘的蛇头做中人,否则连一撮火.药都别想买到,若是泄了什么风声,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试问天下,如何猜得到这主事之人竟是南望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还是动不动跟他哭可怜,装委屈,全身长满心眼的十七岁少年。
叶霄觉得有些不真实,不由地问:“南望皇帝也不知道吧。”
赵思洵白了他一眼,“那是当然。”被渣爹知道了,不得上天,给他脸?
所以是身处皇宫,在皇帝眼皮底下暗搓搓搞的动作,胆子真大。
思及此,叶霄真心实意道:“夷山王,在下佩服。”
或许赵思洵的武功并不起眼,但是他在阴谋算计,运筹帷幄之上却天赋斐然,比之叶霄在武学上也绝不逊色。
赵思洵笑了笑,“可惜之前消息滞后,让我对局势的变化把握不太准,才没让他们及时撤离,这会儿,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姚家寿宴。”
赵思洵给了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
叶霄冷笑道:“你还真是人尽其用。”
见他不悦,赵思洵解释道:“别生气嘛,那场寿宴本来就是针对你的鸿门宴,跟我不相关,我不过是借着你吸引全城目光的同时,给自己增加一点点的便利而已。”
他抬起两根手指,分开一丝小缝,说是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
姚家毕竟是武林第一世家,根基在江湖乃至鹿城皆深厚,老夫人寿宴,魏太守和守卫军将军都会给面子去,若一旦闹大,甚至连城门守卫军都有可能被调走。
赵思洵想得很美,叶霄却道:“就算如此,没有那俩个令牌,你的货也出不去,后日便是姚家寿宴了。”
赵思洵笑了笑,“是啊,时间紧迫,所以我今日一到鹿城,就来做新衣裳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公子,小姐,小的来量尺寸。”
作者有话要说:
遥:叶宫主,你还记得你是个未婚的单身青年吗?
第057章 交易 妖女都没你大胆!
叶霄目光移向门口, 眼神微动。
赵思洵朝他使了使眼色,“来了。”接着他高声道,“进。”
进来的是一个低眉顺眼的中年妇人, 穿得半旧不新,手上提着一个装满量裁工具的小篮子,一副干净利索的手艺人模样。
乍一眼看过去, 只觉得老实巴交, 平平无奇。
然而在叶霄面前, 哪怕再好的伪装也逃不开他的眼睛, 这就是个高手。
妇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屋内打量了一番,特别在叶霄的剑上顿了顿, 接着抬起头,和善地笑道:“听掌柜说, 公子和小姐裁新衣,对样式有些特殊的要求, 可否跟小妇人说说?”
叶霄端茶,垂眸未语。
而赵思洵却朝她招了招手, “我画给你吧, 看看你能做到吗?”
说着, 赵思洵拿着手指往茶水里沾了沾,然后在桌上不缓不急地写下几个字, 然后问:“怎么样?”
妇人瞥了一眼之后,便道:“鹿城内想要这两个款式的,可太多了。”
赵思洵慢条斯理地拿手掌抹去字迹, 抬眼看去, “有难度?”
“是。”
“能做吗?”
妇人笑了笑, “那得看小姐给的出什么价钱。”
“好说, 都是老主顾了,你还能不知道?”赵思洵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皱了皱眉,“有帕子吗?”
妇人从篮子里随意拿块布递了过去,“小姐想什么时候要?”
赵思洵一边擦去手指上的水渍,一边淡淡回答:“最近来鹿城的,谁不想在姚家寿宴上一夺光彩?”
妇人闻言皱了皱眉,“时间怕是不够。”
赵思洵一点也不着急,“我可以额外送你们一箱好东西。”
妇人眼睛一亮,“什么好东西?”
赵思洵于是拿起桌上的茶盏直接往地上一砸,啪一声,杯盏四分五裂,他道:“随身携带,随手可炸,怎么样?”
“那威力如何?”
“炸你个重伤不成问题。”
妇人听完敛目微微思索,思及自身武功,便道:“这怕是不够吸引人。”
赵思洵于是低低地笑起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铜钱大小的碎瓷片,“如果我说体积就这么大呢?”
那一瞬间,就是叶霄都不由侧目,面露惊诧。
妇人顿时眼睛发光,喜笑颜开,“那可真是好东西!”
“所以你家掌柜感兴趣吗?”赵思洵笑问。
妇人蹲下身,殷勤地捡起地上的碎瓷,小声道:“掌柜对贵门的东西一向喜欢,其实更好奇这当家人是谁?今日见小姐一面,回头禀告掌柜,他怕是得追悔莫及,没有亲自前来。”
赵思洵幽幽说:“那真是可惜,他晚一步,我呀,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妇人下意识地看向了叶霄,后者扫来淡淡的视线,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就是让她头皮一麻,讪笑道:“若是旁人掌柜怕是还会争夺一番,可叶宫主面前,自是不敢造次。”
赵思洵笑了笑,“明晚我要拿到东西,但是,切忌打草惊蛇。”
妇人点头,接着问:“小姐说那东西是额外送我们掌柜的?”
“对。”
“既然如此,这两趟的价钱……”
“随你开。”
妇人瞬间笑起来,“那就老规矩,交到柜格中。”
“可以。”
于是妇人拎过篮子,“那就请小姐起身,让小妇人替你再细细量一量尺寸,保管让您在寿宴上艳压群芳。”
嗯?还要量尺寸?
赵思洵一愣,“这不用了吧?”
“做戏做全套,小姐既然要去赴宴,这衣裳总得一身新,不然岂不是浪费了您的美貌?”妇人说着,拿出尺子就要替赵思洵量,“瞧这身段,一般姑娘可没小姐高挑。”
这不废话,他是男人,长得自然比女孩子高了。
这远一些看不出来,往跟前一凑,怎么会发现不了他男扮女装?再平的胸也不可能像他一点弧度都没有。
一向淡定的赵思洵难得为难起来,目光不由地往叶霄那里看。可后者盯着盏中茶叶,神情专注的仿佛能看出花来一般,根本就是故意等着他出丑。
赵思洵磨了磨牙,于是道:“我一向不愿让陌生人亲近,你直接告诉我家霄郎需要量哪些地方,他替我量便是。”
妇人一听,倒也没再坚持,她毕竟是从那里出来的,总是犯人忌讳,就点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公子只需量肩膀,手臂,腰身,臀胯,腿长,胸围这些就可以了,我去外面等着。”
她说完将东西留下,尽自开门出去,还体贴地回身又将门关上。
叶霄:“……”他看着放在手边的软尺,又看着哼哼得意的赵思洵,最终拒绝道,“我不会。”
“这不需要会,只需要两只手和一双眼睛。”赵思洵站直身体,双臂张开,“来吧,叶宫主,给你占点便宜,屁股,腰,胸,随你摸,放心,待会儿我会摸回来的。”他眉梢一挑,大胆而挑衅。
跟赵思洵在一起,总有诸多的第一次等着他,若是他不答应……
看着笑颜嫣嫣的赵思洵,沉默半晌叶霄最终还是拎起了软尺,走了过去。
有时候,被迫着迫着,也就习惯了。
然而就算习惯,让叶霄如此贴近赵思洵,依旧让他心跳擂鼓,手脚不知往哪儿放。
赵思洵简直长见识了,他不可思议道:“传闻再高明的招式也难不倒你,叶宫主,就这没啥技术含量的,竟让你手脚不协调了?”
叶霄没吭声,他在想有什么武功可以在不碰触人的情况下将尺寸量完。
但短时间内,毫无头绪。
“快啊,呆久了,人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呢。”那头,赵思洵还在幸灾乐祸,“孤男寡女的,你说多令人遐想。”
叶霄:“……”妖女都没你大胆!
什么武功招式,叶霄全忘了。
他深吸一口气,罢了,早点量完早点解脱。
然而……
“你躲什么,腰围,最细的那地方,稍微收紧一点,这么宽松,我难道是怀上你的孩子了吗?”
“臀围,以最翘的地方为准,这里,大胆一点!”
“还有我虽然没胸,但不至于你连看都不愿看吧?”
……
叶霄差点把手里的软尺给扔了,明明他练得是寒吟九章的内功心法,从不会有一丝燥热,可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都不曾动手,就出了一身汗,耳根连同脖子都是红的。
好一会儿,叶霄和赵思洵才从楼上下来,掌柜的立刻迎了上去,“小姐,公子,可还满意?”
“挺好,我要求的都能满足。”赵思洵笑着,然后话锋一转,“后日我就要用上,你们可得加急赶一赶,否则耽误我给姚老夫人拜寿,就别怪我将你们的铺子给砸了。”
掌柜连连点头,“小姐放心,一定准时送过去。”
“那就静候佳音,我们走吧。”赵思洵一把挽住叶霄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走出布庄。
他侧过头,看见叶霄眼神闪躲,脖子上的红色到现在都还没退去,实在好笑不已,“不会吧,不过是互相量一量尺寸,都是大男人,你别扭什么呀?”
叶霄没有看他,而是稍显冷硬道:“放手。”
他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窘迫和无措。
“不放,我说你这样不行,咱们逢场作戏都这么拘谨,以后要是遇上像我这样难缠的姑娘,你岂不是要被吃的死死的?”
叶霄瞥了他一眼,心说你还挺有自知自明的。
“世上没有像你这样的姑娘。”叶霄道,也就碰上了这一个,还是假的。
“怎么没有?”赵思洵用一种你还是太年轻的眼神道,“传闻巫神教里头的姑娘,各个裙下之臣无数,最吃你这种正人君子了,稍稍一撩拨就脸红耳赤,眼睛都没地方放,万一碰上,拿下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霄听着这话,目光不由地落在赵思洵的脸上,定定地看着他。
赵思洵不明所以,疑惑道:“我说错了吗?”
叶霄摇头,心说这话跟他娘简直一样。
“所以啊,不要害羞,多练练,见识多了,就知道玩来玩去还不是咱们剩下的。”赵思洵翘了翘下巴,那小模样一脸得意。
还要多多练?
叶霄只觉得这出门一趟,比拿着断裂的天问跟呼延默再打一场还要累。
这个时候,门口的闻笛笙终于等来了手下的银子,心说就算夫人再挥金如土,也不会陷入囊中羞涩的窘迫,于是底气十足地凑上去,“夫人,咱们还要去哪儿逛?”
赵思洵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道:“怎么,腰包又鼓了?”
闻笛笙提了提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那可不,咱云霄宫别的没有,银子不缺。”
“好,财大气粗。”赵思洵赞赏了一句,然而却道,“可惜,有点不够呢。”
“还不够?”闻笛笙震惊了,就连赤鸿都看过来,疑惑道,“夫人还想买什么?”
赵思洵笑了笑,回头看了叶霄一眼,“走吧,今日累了,回去说。”
“霹雳门真是您创立的?”闻笛笙震惊道。
赵思洵无辜地点头:“嗯哼。”
“厉害。”赤鸿竖起了大拇指,对着一旁喝茶不语的叶霄道,“宫主,我就说咱夫人出身不凡,霹雳门当嫁妆,好!”
“以后对付北寒,直接在天山下埋炸.药,铁骑来得再多,轰一炸,来场大雪崩就把他们给埋了,爽!”闻笛笙也兴奋道。
然而叶霄放下茶盏,语气淡淡,“以后江湖上多了一个传言,云霄宫助纣为孽,天下不齿。”
赤鸿顿时语塞,“呃……这个,确实,名声不大好。”
“各国都弄不到的炸.药,我们有了,嫌没理由针对?”
闻笛笙闭上了嘴。
叶霄说完,看向乖乖不说话的赵思洵,“需得保密。”
“当然,不过那笔钱……叶宫主,能不能资助一下?”赵思洵熟练地将手搭在叶霄的手臂上,轻轻推了推。
叶霄没有答应,“霹雳门的炸.药卖得有多贵,众所皆知。”
闻笛笙颔首,“可不是,跟抢钱一样。”
在知道霹雳门背后是赵思洵之后,叶霄对当初因为怜悯和愧疚而答应赵思洵的各种要求感到无比后悔,最直接的便是一路护送他北上,中途离开尽是幺蛾子,搞得他头疼。
然而赵思洵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可卖得再贵也比不上冥庄的要价呀。”
叶霄一怔,“冥庄?”
赤鸿都快绕晕了,“这咋跟冥庄扯上关系了?”
叶霄回过神,问道:“今日那妇人出自冥庄?”
赵思洵乖巧点头。
“你什么时候安排……”
“船上,浪白帆死后,飞鸽传书,还有什么要问的?”赵思洵眨着真诚的大眼睛,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
“为什么要找他们?”
赵思洵惊奇道:“老朋友了呀,再说不找冥庄,找你们吗?我霹雳门可没有高手,做不来这种活,想要从太守府里和城卫军中偷出令牌而不被发现,自然是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最合适。”他说着又有些不太高兴,“就是要价太高,我有些吃不消,所以……财神爷,霄郎,看在奴家一往情深的份上,救个急呗。”
一言不合就撒娇,叶霄简直没脾气了,他看了一眼闻笛笙,后者于是期期艾艾地问:“夫人,那得多少?”
“一千两黄金一枚令,所以是两千两。”
闻笛笙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大大。
就是一向出手阔绰,对钱财毫无概念的叶霄也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赵思洵解释道:“冥庄杀人容易,偷东西难,更何况我还要对方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价格有点离谱。”
何止是有点离谱。
“这命都能买上好几条了?”赤鸿喃喃地说。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怕夫人挥霍的闻笛笙自掌嘴巴,他抽着嘴角看向叶霄,心说宫主好眼光,这位夫人,貌似娶不起。
见屋子里沉默下来,赵思洵道:“别这般消沉嘛,放心,冥庄要价再高,我也会从他们身上赚回来,这次送他们一箱雷珠子,以后得要用黄金来换的。话说回来,也是因为最近霹雳门在研制新式武器,所以手头有点紧,否则也用不着云霄宫资助。”
“新式武器?”闻笛笙眼睛顿时一亮。
叶霄问:“就那一扔就爆的雷珠子?”
“不用点火吗?”闻笛笙问。
赵思洵摇头,“不用,当然也不止这些小打小闹,真正有威力的,在后头。等研制出来,我霹雳门必然回报云霄宫的慷慨解囊,怎么样?”
话落,闻笛笙一掌拍下:“成交!”
只是说完,见叶霄和赤鸿看过去,闻笛笙讪笑道:“宫主,请相信我的眼光,霹雳门的东西决不让人失望,就那雷珠子就够轰动了!再不济,咱也得相信夫人!”
赵思洵闻言,赞赏道:“有远见!”
叶霄跟他爹一样一心扑在武学上,俗物全然不过心,既然闻笛笙觉得可以,他便没有什么异议。
两千两黄金虽然多,可云霄宫产业遍布各地,也能在一日之内给准备齐全。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明明被占便宜的是我,为什么搞得像他丢了贞操一样,奇怪。
叶霄:好好说话。
第058章 母女 他死了,我再也没有爹了,我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粗布碎花衣裙的姑娘, 头上绑着同色的头巾,背着一个深色的包袱,站在一座府门前——姚府。
武林第一世家, 在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过往行人看着她明显农家女子的装扮,一身灰尘仆仆似乎刚从外地而来, 不由好奇地多看她几眼。
而她就这么站在台阶下, 面无表情, 目光深深, 旁若无人地盯着那四扇关闭的大门,仿佛能够透过看到里面之人。
姚家这几日正热闹着, 来来往往宾客众多,是以没过多久, 便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门,管家正带着笑容, 恭恭敬敬地与人送别。
然而,目光一转, 就看到了这位姑娘, 他不禁有些奇怪, 回头看了看门房和下人,后者纷纷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姚家好客, 在江湖上口碑亦是和善,管家闲来无事便下了台阶,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就算这位姑娘穿着过于朴素, 也未曾有一丝看轻, 温和地问:“姑娘, 你站在门口已经许久了,是有什么事吗?看你不像本地人,可是要寻什么人?”
秀儿抬起头,拿乌黑的眼睛定定看他,却并不曾说话。
管家心说真是怪人,他纳闷地等了一会儿,终于耐心告罄,便叹了一声,准备回去。
然而他刚一转身准备,却听到身后的姑娘终于开口:“我想找一个人。”
管家顿足,回头,“什么人?”
秀儿抿了抿唇,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一枚银锁递了过去,然后冷冰冰地说:“劳烦交给你们夫人,她该是知道我的。”
管家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那枚银锁上,上刻有平安喜乐四个字,看着样式和大小,这显然是给孩子准备。
不过交给夫人?
“哪位夫人?”
秀儿闻言扯了扯嘴角,眼里似乎带了一丝讥诮,“自然是当家夫人。”
管家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异样,他拿过银锁,顺手翻了个面,却看到上面的一个“虹”字,瞬间收缩了瞳孔,“你……”
秀儿抬起眼睛,“我觉得我还是去里面等她吧,是不是?”
“是,您跟我来。”
管家掩下心中一丝慌乱,勉强镇定地在前面带路。
秀儿抱紧了她的包袱,不缓不急地走上台阶,进了大门。
傅虹渺即使已经年近半百,膝下育有儿女,也依旧貌美如玉,谁见了不得赞叹一句飞虹仙子驻颜有术。
出身于云霄宫,一柄飞虹剑使得出神入化,传闻当傅虹渺舞动剑法之时,天空便有彩虹架桥,恍如天外飞仙的奇景。几年前,她迈入宗师之境,比丈夫姚家家主姚听风更高一阶,这也奠定了她在姚家的地位,说一不二,连当家人都得避让三分。
然而事事凌厉的飞虹仙子却在见到这块银锁之时,瞬间失态了,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忙问:“她现在在哪儿?”
管家叹道:“就在门外。”
年少轻狂,多为自负,得不到的,便化为心底的魔,啃噬蛊惑,最终孤独一掷。
本以为陪伴化长情,一度春风绕指柔,虽亡命天下,但彼此舔伤,亦是一种幸福。
可惜她的情障看不穿,那甄长川的执念又如何放下?
数度红尘纠缠,最终一个皈依佛门,以一幅画像念一生,而另一个心灰意冷,转头另嫁良人。
只是这段孽缘唯一苦了的只有那个孩子,最是无辜,最是可怜。
傅虹渺自问不负甄长川,自欺不负云霄宫,然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秀儿,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不负二字。
灼灼的视线犹如实质,秀儿转过身,一眼撞见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顿时怔住了。
母女俩彼此对视,傅虹渺眼眶逐渐湿红,然动了动唇,却不敢相认。反倒是秀儿,在怔愣之后,微微弯眉而笑,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她一身朴素,不施粉黛,然而那眉眼却像极了飞虹仙子,这一笑,更盛。
刹那间,傅虹渺潸然落泪,再也忍不住,飞进屋中,一把抱住了女儿,紧紧相拥低泣,“阿秀!”
秀儿听着这压抑的哭声,感受肩头的湿濡,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可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激动,相反很冷静,被一股悲哀深深笼罩着。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傅虹渺的后背,说:“娘,爹死了。”
傅虹渺的哭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接着她缓缓站起身,美艳的脸庞染着晶莹湿漉。
她看着秀儿直直望着自己的眼睛,最终暗了暗神色道:“我听说了。”
“那您会为他报仇吗?”
此言一出,飞虹仙子的眼神微微闪烁,她移开视线,牵着秀儿的手走到桌边坐下,轻轻一叹,“此事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他究竟怎么死,谁又能知道呢?”
然而秀儿却淡淡道:“不是叶霄杀的吗?”
傅虹渺的瞳孔皱缩,她蓦地看向秀儿,“你这是听谁说的?你知道叶霄是谁吗?”
“云霄宫宫主,我见过他。”
傅虹渺一愣,“什么时候?”
秀儿笑了笑,“博洋湖上的水鬼道,我们同一条船,说来若不是他,我可能就见不到您了。”
虽然水鬼道上发生的事不过才两日,然而姚家消息灵通,早已经知道了大概,也是水匪倒霉,正好在叶霄赶往鹿城的时候抢劫商船。
傅虹渺眼神一动,“所以的确是叶霄斩杀了浪白帆?”
秀儿点头。
“就他一个人?”
秀儿再一次颔首,回忆起那日,依旧惊心动魄,难以置信。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好像神仙一样,能随心所欲驭水为己用,可为冰雪化剑,可为囚笼困敌,也可瀑布挂川,护住一整条船,只要有他在,再多的水匪也抵不过他一剑。”
傅虹渺闻言,喃喃道:“具化象之力,他果真已成大宗师。”
秀儿回头,看着她,仿若无知地问:“娘,你杀不了他,对吗?”
傅虹渺摇头,苦笑道:“大宗师的面前,所有的宗师都是一场笑话,在武学上,叶霄比他爹还要出色,若非年纪尚轻,呼延默那老匹夫也不可能赢过他!”
秀儿垂下眼睛,“那真是可惜了。”
傅虹渺见此,不禁安慰道:“虽说杀不了他,不过他想全身而退也没那么容易,你放心,娘也不怕告诉你,明日天下群雄聚集,申讨杀人凶手,也容不得他抵赖,必让他付出代价!”
傅虹渺说到这里,脸上布满了阴霾,她本还有些犹豫,可是当那幅画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所有的不甘便再次化为了嫉妒的魔,啃食着她的内心。
月于珠!
一个缠绵病榻的废物,却将云霄宫最出色的两名弟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甄长川与傅虹渺几度缠绵,都还念念不忘这个女人,甚至狠心抛弃她和女儿遁入空门,凭什么?
这么多年来,傅虹渺在姚家替着不爱的男人生儿育女,看似平静,却从未释怀。
她的女儿无父无母,被一乡野农户养大,可是月于珠和叶雪山的儿子,却继承了云霄宫,年纪轻轻便拥有绝世武功,成为万人敬仰大宗师,又凭什么?
飞虹仙子飞入姚家,云霄宫早就回不去了,那么也没有必要存在。
然而秀儿却轻轻笑了笑,“这代价,便是在明日寿宴之时,将爹出自云霄宫,因垂涎叶霄之母叛逃师门的事实公布吗?然后,天下以此指认叶霄为凶手,让他认罪?”
这淡淡的一句话让傅虹渺变了变神色,不由地看向秀儿,后者弯了弯唇,“我难道说错了?”
傅虹渺没有回答,有些事她另有打算,却不会告诉这个陌生的女儿。
然而秀儿却摇头道:“一个和尚,活着时候还有点价值,可死了,除了我会为他报仇,就是娘,怕也懒得再追问吧,云霄宫的人,清理门户谁还能说个不字?”
这话让傅虹渺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阿秀,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秀儿睁着乌黑的眸子道:“我还知道爹练了一门绝世武功,是当年叛逃之时偷出来的。”
此言一出,傅虹渺差点绷不住脸,她看着秀儿,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无极功?”
秀儿含笑着点头,“爹告诉我过。”
傅虹渺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她,“你见过无极功?”
“见过。”
“在什么地方?”
秀儿淡笑不语。
忽然,傅虹渺的目光落在秀儿放在桌上的包袱上,她顾不得失态,也失了礼数,直接抓住那包袱打开。
秀儿就在一旁看着,脸上依旧挂着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冰冷冷的。
那包袱不大,被秀儿背了那么多天,脏兮兮的,在傅虹渺一双秀美的手下,实在有些寒酸,然而后者并不介意,她将里面的衣裳,铜钱,可怜的几件细软都翻了过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顿时怔愣住了。
“娘觉得,我会这么傻将这部功法带在身边吗?”
傅虹渺缓缓地点头,“阿秀,你很聪明。”
秀儿笑了笑,没有否认,“爹练了无极功,那您有没有练过?”
傅虹渺垂下眼睛。
“一定练过了,不然凭娘的资质,也到不了宗师。”
傅虹渺秀美拧紧,不悦地看向她。
而秀儿却无辜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爹说的。可是爹还说过,这功法只有半部,虽进展迅速,可是如无另一半相融合,最终的结果……便只会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傅虹渺的瞳眸骤缩,“他怎么知道?”忽然,她意会了,“他就是这样死的?”
秀儿脸上的笑容一凝,顿时沉下来,大声否认:“不是!前一天爹跟我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是叶霄那晚来了之后,他就死了!死相恐怖,就是被人杀死的!娘,我要为他报仇!”
傅虹渺眯了眯眼睛,脸上却露出无奈的神情,“你这孩子倒是有情有义,甄长川不过是把你随手送给了山下农户收养,你就这么记着他?”
秀儿轻声回答:“至少,他还会看望我,跟我说话,教我认字读书,让我知道我不只是个普通的农女。”
此言一出,傅虹渺脸色顿时红白交替,仿佛有一根刺刺进了她的心里,生疼。
“他死了,我再也没有爹了,我变成了一个人……”秀儿终于落下了眼泪,簌簌掉下来,抽泣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听得令人心酸。
“是娘不好。”傅虹渺走过去,轻轻地拦住阿秀的肩膀带入了怀中,安慰道,“这一路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别怕,今后娘好好补偿你。”
她轻轻抚摸着阿秀的头发,满眼的温柔和疼惜,仿佛是一位慈爱的母亲。
秀儿依偎在傅虹渺的身前,轻声问:“您打算如何补偿我?”
这一问,却让傅虹渺接不住话。
江湖上虽人人尊称她一声仙子,姚家亦处处给她体面,可若众人知道她在外有个私生女,还是嫁入姚家之前与其他野男人生下的孽种……这名声怕是要毁了。
她自诩矜持尊贵,必然忍受不了他人的指指点点。
其实她对甄长川还有感情吗?
或许是有的,但是这么多年,就算有,也淡了。
秀儿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虽然依旧能引起她的愧疚,但是更多的则是麻烦,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丑闻人人皆知。
方才的话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敷衍而已。
秀儿见此,似乎早有预料女人的自私,不由凉薄地笑起来,她推开傅虹渺的怀抱,理了理自己的头巾,“我不姓姚,做不了大小姐,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女,若非父亲死于非命,哪儿敢碍仙子的眼?放心吧。”
这话让傅虹渺的心不好受,“阿秀……”
“我说过我只要给爹报仇!”
这次秀儿的表情不再是波澜不起,而是落地有声,眼神透露着无比的坚定。
这让傅虹渺的心不禁落下来。
秀儿勾了勾唇,又道:“区区一副画,一个杀人凶手的指控若对付不了叶霄,那我用无极功可否买他的命?”
傅虹渺脸色一变,“秀儿,你想干什么!”
“娘,只要杀了叶霄,我就将无极功公布于众,你觉得明日会有多少人为之疯狂?”
秀儿的眼里终于迸发出癫热,她虽然不会武功,不涉及江湖,但是她知道无极功三个字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天下第一尽在云霄宫,为什么?
叶霄年纪轻轻便成为大宗师,为什么?
“有了这下半部,那这拥有上半部的叶霄,是不是成为众矢之的了?”眼前是那日叶霄一剑扬起千翻浪,困死浪白帆的场景,秀儿咬了咬唇,眼中阴翳弥漫。
她想,一定会的,特别是面前的女人,武功入宗师,离走火入魔已经不远了。
比谁都需要这上半部。
“娘,为了无极功,为了大宗师的力量,你会帮我杀了他的,是不是?”秀儿笑得一脸灿烂,笃定道,“你等不了太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秀儿的身份之前有读者已经猜出来了。
第059章 捯饬 我没祸害谁呀,也就只有你。
一天后便是姚家老夫人寿辰。
叶霄一早练完剑回房, 正路过赵思洵的屋子,见到闻笛笙带着一排小丫鬟等在门口,不由皱了皱眉, 问道:“这是做什么?”
闻笛笙回答:“等夫人差遣。”
“不进去等?”
“夫人在沐浴焚香,不让人伺候。”
叶霄了然,于是不再多言, 往自己的房门走去, 然而不过才迈开脚步, 就听到身后有人跟随。
他回头, 只见两个小丫鬟,低眉顺眼地各捧着衣物, 亦步亦趋。
叶霄于是疑惑地看向闻笛笙,后者道:“这是布庄送来的新衣裳, 跟夫人是同款,夫人让您换上。”
叶霄下意识地拒绝, “不必。”
说完他便潇洒地转身离去,只是没走两步, 他又顿住了, 回头见人真的没有跟来, 闻笛笙老实地站在赵思洵的门口没有开口相劝的意思,不禁流露出一分狐疑之色。
闻笛笙见此, 笑了笑道:“属下自知是劝不了您的,回头等夫人出来,让她自个儿找您便是。”
一提起赵思洵, 叶霄的神情不由僵了僵, 往日相处经验告诉他, 等那位王爷亲自过来定会整出些让他难以接受的幺蛾子。
总之, 不是好事。
于是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小丫头手里的衣裳,只见白色暗绣,料子与平日所穿无二,心说重要场合,应当不会太难堪,最终他道:“送进来吧。”
说完,大步朝前走去。
后面的闻笛笙不禁挑了挑眉,“果然,这臭脾气还得夫人治。”
叶霄沐浴更衣之后,带上剑,清清爽爽地再走出来之时,闻笛笙竟还等在门口。
他面露疑惑,“怎么,还没好?”
“那可不,女孩子家梳妆打扮向来费时,像咱们夫人这般貌美,一去就要惊艳全场的就更要精心准备,而且咱夫人还喜欢亲力亲为,这不里头才刚梳好头。”
说完,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送进来吧。”
“好嘞,夫人。”闻笛笙大手一挥,小丫鬟们于是捧着一个个精巧的盒子走进去。
叶霄闲来无事,虽面上不显,但内心终究好奇,也跟着迈进了门槛,他倒是挺想知道赵思洵将自己捯饬成什么样了。
只见小丫鬟们打开手里的小盒子,顿时满目华翠,珠光宝气,全是前天下午在银楼里扫荡来的首饰,琳琅满目,晃得叶霄眼睛疼。
他正待退出去,却听到赵思洵叫住了他,“霄郎,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瞧瞧,我戴什么最好看?”
武功不怎么样,眼睛倒是尖,他不过才露了半个脸,就被发现了。
叶霄由衷道:“你什么都不带更好。”
赵思洵闻言抿嘴一笑,娇娇地嗔了他一眼,“嘴巴可真甜。”
叶霄一脸疑惑,他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不过呢,就是天生丽质也得修饰打扮。”赵思洵随便点了一些首饰,便让人退下,然后对着叶霄说,“我手上不方便,劳烦叶宫主替我戴上。”
不方便?
这个时候叶霄才发现赵思洵十根手指尖都被奇怪的布料给包起来,还用细绳系上。
“这又是什么?”叶霄看了半天都想不出所以然来。
赵思洵举起双手展示,无辜道:“蔻汁啊,不是你让我染指甲的吗?”他眨了眨眼睛,还送了一个款款秋波过去。
叶霄惊呆了,他当时不过是为了杀杀赵思洵的锐气,随口一言罢了,竟真的染起来!
这究竟是豁得出去,还是这位夷山王有那癖好?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赵思洵幽幽道:“这年头,哪位有点身份的夫人小姐,她们的手指不染点红?堂堂云霄宫宫主夫人,连手指都那么素,丢的可是叶宫主你的脸。”话中之意,他为了云霄宫已经很牺牲了好吗?
他翘起包的跟粽子似的手指,看了看,又笑道:“不过闲来无事,鼓捣这玩意儿也怪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
叶霄直接后退了一步,敬谢不敏。
“行啦,快给我戴上首饰,时辰不早了。”
然而叶霄却看着桌上搁置的各种发簪钗环无从下手,他有些头疼道:“让别人来吧,我不会。”
“怕什么,我这张脸,随便怎么捯饬都完美,让别人来,万一露馅了呢?”他抬了抬手,往自己头上指了几处,“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你看着插上就行。”
再怎么说都是男人,即使少年人还没完全长开,可喉结部分已经有些突出了,而且耳朵上没有耳洞,细细探究起来,便是漏洞百出。
别看赵思洵做什么事都胆大得出奇,可真论起细节,却是面面俱到,他所有的亲昵都在叶霄身上,而旁人,却是亲切但疏离,从不让人近身。
心眼多的叶霄简直叹为观止。
叶霄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如此,他便直接挑了一枚簪子,跟插花一样往赵思洵头上簪,接着一根一根,很快就插好了。
“好了。”
赵思洵往铜镜里看了看,顿时嘴角一抽,一言难尽。
“你说你住的地方,景色讲究远近交错,疏密有致,为什么到我头上,就跟排列组合一样,均匀分布?这样能好看吗?”
叶霄一挥袖子,淡淡道:“天生丽质,怎么样都行。”这谁说的?
得,真是个大直男。
赵思洵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起双手递到了叶霄面前,“时间差不多,帮我解了。”
待十根手指包裹的浸染布料解下,只见赵思洵的指甲上果然染成了鲜艳的红色,他用湿润的巾帕将晕开到皮肤上的颜色一点点擦去,很快,白皙透亮,润泽如玉的手上,朵朵红梅绽放在指尖。
赵思洵迎着光,细细瞧了瞧自己的手指,然后展颜笑道:“完美。”
说完,他取下头上的发饰,然后干净利落地自己重新戴上,一番搭配之后,他拿起桌上的胭脂,凑到唇上轻轻一抿,接着起身十指交叠与身前,对着叶霄稍稍矮了矮,盈盈一拜,“妾身见过叶宫主。”
说完,他抬头一笑。
早晨的阳光从窗扉透过,轻柔地打在赵思洵的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莹莹水波荡漾在双眸之中,望着叶霄好似倾诉多情……
叶霄一滞,竟忘了呼吸,再无声响。
脑中空白,只剩那鲜红唇角边的那丝温柔浅笑,悄无声息之中点点刻画到了心上,再也无法抹去。
张开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哎,回神了。”
叶霄眸光一闪,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赵思洵已经凑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略有狼狈地撇开脸,将手中的剑握紧。
赵思洵转了个圈圈,将裙摆给飘扬起来,问:“我这扮相是不是你所见过最美的?”
叶霄眼神一暗,“你还想扮多久?”
赵思洵停下来,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甲,颇为新鲜地回答:“等离开鹿城,就到此为止。”
这样一说,也就没几天了。
听到这话,叶霄本该松一口气,但此刻心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按下那股莫名的怅然,平静地说:“也好,免得再祸害旁人。”
赵思洵听了忍不住撇了撇嘴,不太高兴道:“我没祸害谁呀,也就只有你。”
这还不够吗?叶霄差点脱口而出。
赵思洵闷笑了一声,“好了,不玩笑了。”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今日这场寿宴,必然有人会拿那幅画作伐,一旦知道那是你娘,接下来便是质问你释心之死,你准备如何应对?”
叶霄定了定神,沉声道:“实话实说。”
“可没人会信。”
叶霄看他,眼底带了一丝讽刺,“那又如何?”
“群起攻之呢?”
“不惧。”
赵思洵心中感慨,这就是大宗师的底气。
不过他转眼一想,“这么说来,你其实参不参加寿宴都无关紧要,相反,你当众受人多番诘问,似乎有损云霄宫颜面。”
叶霄看他一眼道:“可我若不去吸引注意,你门下那些要命的东西又如何送出城?”
赵思洵闻言睁了睁眼睛,惊讶地说:“叶宫主,难不成你赴宴还是为了我喽?怎的,十天前就知道我跟霹雳门的关系了?”
自然不是,小狐狸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叶霄失笑了一声,接着微微肃容道:“我只是在想,甄长川约我不悔寺见面,他死了,却与旁人做局栽赃于我。而这次,姚家寿宴请帖亦送到我面前,又打得什么主意?”
“不都说了,对付你呀,逼你百口莫辩,毁云霄宫声誉,以便将来名门正派登高一呼,号召天下武林围攻光明顶……我是说天山。”
叶霄点头,“没错。”
“所以寿宴上,你想做什么?”
叶霄眼神泛冷,“将傅虹渺逐出云霄宫。”
赵思洵无声哇哦,惊叹道:“叶宫主,威武霸气啊!”
他都能想象那个场面,居高临下的叶霄,以一副你们奈我何的姿态,抬手给了在场群雄一个结实的耳光,相当酸爽。
叶霄扯了扯嘴角,“过奖。”
“你是打算反击?”
叶霄握紧了剑,冷笑道:“我云霄宫岂是随意可欺?”
云霄宫护守中原三百年,恪尽职守,问心无愧,却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除之而后快,简直岂有此理!
叶霄如何不恼,不怒?
想要给他做局,也要看看这些人有没有本事!
这才是一位人人都不敢惹的大宗师啊!
赵思洵啧啧两声,对接下来的寿宴更加期待,他忽然一拍手,“对了,是不是那传闻中无极功也会在明日出现?”
叶霄微微颔首。
“看来,是有一场架要打,这就危险了。”赵思洵自言自语道。
叶霄闻言劝他,“你可以不去。”
“那不行,我不怕危险,人家是你夫人,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再说,我这捯饬了一个早上的成果,都还没展示过呢,岂不是白费劲?”
叶霄嘴角一抽,心说后者才是重点吧。
想到这里,赵思洵立刻行动起来,他在柜子里翻找,掏出一个包袱,打开来后从里面取出一把黑黝黝的,手掌大小的器物,长相奇怪,用途不明。
接着赵思洵不知怎么动的,忽然从上面掰下了一个长条,接着他从旁边的匣子里,取出三个圆锥状的小东西,一个一个塞进了那长条之中,只听到咔咔两声,他又将长条装回了那器物上。
他将这器物系在了腰上,然后走到镜子前,左右看了看,转头问叶霄:“会不会很奇怪?”
叶霄点头,可以说哪儿都奇怪,那玩意儿黑不溜秋,怪丑的,纤细的腰身被这一放简直再突兀都没有了。
赵思洵想了想觉得也不妥,于是撩起了裙摆,露出了一截秀气的小腿。
叶霄顿时睁了睁眼睛,差点就要背过身去,可是却见赵思洵将那器物系在了小腿上,调好松紧之后便放下裙子走动两步,觉得不会掉之后,便理了理衣裳,笑道:“好了。”
叶霄终于忍不住好奇发问:“你这绑的是什么?”
“秘密武器。”
叶霄瞬间了然了,霹雳门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的角色扮演要结束了,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叶霄:其实你扮久点也没关系。
赵思洵:?
第060章 赴宴 我们一见钟情,两见倾心,三定终身,海誓山盟,比翼双飞。
姚家四扇大门齐开, 街上舞龙舞狮表演热烈,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来来往往的马车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在鹿城, 可以不认识太守,但是不能不知道姚家。
“孤霞山庄庄主领门下弟子前来贺寿——”
“七峰山掌教真人携门下弟子前来贺寿——”
“上陵学宫楚副宫主率学子前来贺寿——”
……
边上看热闹的人听着这一声声唱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姚家的面子真大, 上陵学宫也来了!”
“楚江雪可是与飞虹仙子并称的两大美人, 皆有宗师的实力呢!”
“看看, 果然漂亮, 这趟是来值了!”
姚家寿宴办的是流水席,不管是谁只要真心来庆贺, 就算是小门小派,不知名讳之人都能进来凑个热闹。
大伙儿千里迢迢而来, 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讨杯酒水,更多的便是来瞧瞧各大门派的风姿英才, 特别是那些成为各国座上宾,拥有弟子上千的门派。
“万佛寺惠山禅师领众弟子前来贺寿——”
“咦, 万佛寺也来了。”有人瞧见这一个个光头黄衣, 不禁疑惑道。
“大庆强逼其余三国送皇子为质, 这万佛寺竟然还敢来,也不怕引起众怒。”
“嗨, 这话你就说错了,庙堂之上的事,跟江湖有什么关系。”
“这可大了去了, 上陵学宫, 清虚派, 还有巫神教和万佛寺哪一个不是给各国皇帝当走狗?”
话音刚落, 便有唱喏声再次传来。
“巫神教圣女率众弟子前来贺寿——”
瞬间,所有人都垂下头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
前两个还算正派,不会随意杀人动手,但巫神教却不忌滥杀无辜,所以亦被称为魔教,其门内弟子练武以双修采补为主,又善蛊虫用毒,总之,虽然宗师以上的强者最少,但是没人敢随便招惹。
一声轻笑仿佛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开,只见那为首的红衣圣女赤足露腰,足尖轻点飘飘而来。她晃动脚踝金玲,随着铃声妖娆的眼睛浮起深幽的紫色,凡是对上她视线之人顿时一个个大吞口水,仿佛陷入淫.荡幻梦一般露出丑陋肮脏的表情来,恨不得匍匐在地上,亲吻她的脚趾头,丑态毕露。
她挑眉,张开手掌就要对准方才笑其走狗的男子天灵盖拍下去,就听到一声清咳。
声音不重,却如暮鼓晨钟一般响彻耳边,令人瞬间醍醐清醒。
巫神教圣女回头,就见一位白胡子老道士缓步走来,笑容可掬对她道:“姚家老夫人今日大寿,丹华圣女既是来庆贺,还望不要动杀念。”
“原来是玉昭真人。”丹华圣女撩一把秀发,也不去管方才跟死神擦过肩膀,吓得差点尿裤子的男人,朝着那白胡子老道士妩媚一笑,“既然真人这么说了,妾身自然要给清虚派面子。”
“多谢圣女。”
丹华笑了笑,美目往玉昭真人身后一瞧,顿时睁了睁,接着身姿如蝴蝶一样飘到了过去,落在一位年轻的道士身边,秀美的手指轻轻地撩起他的下巴,红唇凑近,调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段掌教的关门弟子,玉书真人了吧?”
跟这样妖娆美艳的女子靠近,玉书真人的脸顿时一红,慌忙一推,离丹华五步远,拘谨道:“你怎么知道?”
丹华咯咯笑起来,手指绕着耳边的鬓发,媚眼如丝,“自是因为宗师身上的味儿与旁人不同呀。”
这话仿佛从舌尖滚过,玉书听着脸红如血,眼睛都无处安放。
而听及此,周围纷纷震惊。
“宗师?这么说来,清虚派除掌教之外,便有五位宗师了!”
“论各大门派的宗师数量,也就万佛寺能够相比,果然大宗大派,底蕴深厚。”
“而且还这么年轻,这般资质天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宗师。”
玉书真人听着周围窃窃私语,面上虽矜持淡淡,但心中依旧有些沾沾自喜,同时眼神也不由地偷偷朝丹华那儿看。
这般年轻的宗师,若是与之春风一度,双修采补,与丹华来说简直好处多多,说不定能让她一举摸到宗师之境的门槛。
这般想着,她脸上的笑容更盛。
能做到巫神教的圣女,丹华勾引男人的手段自是无人能及,像玉书这般一心练武,不闻男女之事的男人,犹如一张白纸是最容易陷入温柔乡内。
于是她眼眸秋水潺潺,如钩子一般勾搭过去,正待依偎上前表现亲近,可视线却经过玉书真人的肩膀,不经意地看到他的身后,然后……愣在了原地。
她喃喃道:“世间竟有这般人物……”
只见一位清俊似仙的白衣公子正缓步走下马车,目光清冷,好似天山之巅的万年冰雪,不过一眼,就让她再也看不到别人。
哪怕丹华阅尽天下男人,也不禁被这位不论是气度还是神韵,皆是人上之人的公子给迷住了,即使这位散发出来的气息跟常人无异。
无异?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大宗师。
白衣公子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惊叹之后心中皆隐隐有个答案。
与前面四大派出场之时不同,此刻无人言语,却纷纷用仰望的眼神看着他。
玉书真人忍不住出声道:“师叔,他是……”
“他手中的应该是天问。”玉昭真人的目光落在那公子手中的剑上,给了回答。
天下兵器之首,只配天下第一云霄宫,来人是谁,毋庸置疑。
赤鸿和闻笛笙各自落了马,带着门下弟子走上前。
闻笛笙掏了掏胸前,取出那张精致的请帖,接着一把拍在了愣神的姚家管事身上,高声道:“别看了,去里头通禀一声,我云霄宫宫主携夫人,应邀前来给姚老夫人祝寿,赶紧让人出来迎接吧!”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哗然。
“果然是云霄宫!”
“那竟然是叶霄,叶雪山之子!”
“怎么会如此年轻?”
“算着年岁……嘶,好像不到而立!”
“他真的是大宗师吗?”
“别忘了,三日前他杀了浪白帆。”
话音一落,周围仿佛被点了哑穴一般,瞬间无声。
浪白帆这臭名昭著的水匪头子,这些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那可是凶残至极的宗师,竟被叶霄斩杀了?
叶霄下了马车之后,不管周围的目光和私语,只是侧身,将手伸到了车厢前,说:“可以下来了。”
里头的赵思洵提醒,“你扶我。”
“好。”
赵思洵闻言嘴角一翘,施施然地从车内走出来,将一只手矜持地搭在叶霄的手上,优雅大方地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待他在叶霄身边站定,微微抬起头露出全貌之时,叶霄便听到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所谓绝色,便是美到极致,见之忘我,忘人,忘事,忘言,忘周遭一切。
叶霄乍看赵思洵的第一眼都曾失态过,所以今日这场面,他很感同身受。
幸好这小狐狸生而为男,就玩笑这一遭,不然世间便有痴男无数,为其痴狂,为其疯癫,可谓天大的罪过。
“走吧。”
叶霄拉过赵思洵的手腕,带着他上了台阶,清冷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周围,明明很淡,却让人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的大雪夜,冰雪刺骨,瞬间冻得回过神来,恨不得当场搓一搓手臂打个寒噤。
那女子再美,也是云霄宫的宫主夫人,当人意识到这点之后,纷纷垂下头,规规矩矩地不敢乱看。
只是,叶霄什么时候有的夫人?
然而没人敢问他,不论他是不是大宗师,就方才那一眼,比之丹华圣女需得用金玲和魔功才能蛊惑人心,武功就高了不只一个境界。
“师叔。”同为年轻一辈的翘楚,玉书真人忍不住酸溜溜地小声问道,“我看不出他的境界。”
玉昭真人低声回答:“我也看不出。”
玉书真人睁了睁眼,有些难以置信。
玉昭真人道:“你忘记掌教师兄说的了?”
段平沙是亲眼见证叶霄跟呼延默的比武,虽说后者胜了,但是叶霄的实力毋庸置疑。
而三十不到的大宗师,纵观历史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从小被人称赞长大,玉书真人听此心中憋闷,可是却也只能闷着。
玉昭真人不再多言,此刻叶霄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他抬起浮尘,双手执礼,“贫道清虚派玉昭见过叶宫主。”
论年岁,头发花白的玉昭真人能长叶霄一甲子,论辈分,甚至还高了两辈,可江湖最终却是按武功论尊卑,作为大宗师,又是天下第一宫宫主,叶霄当得起玉昭真人的见礼和问候。
不过叶霄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个“嗯”字,便径直带着赵思洵从他们身边走过,未停留一步。
玉书真人瞪了眼睛,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他顿时怒气上涌,羞恼道:“师叔,他……”
玉昭真人摆了摆手,“唉唉,稍安勿躁,你打不过人家。”
这大实话把玉书真人给噎住了,只剩干瞪眼睛。
玉昭真人看着叶霄的背影暗暗一叹,有些事下山见世面的玉书真人不知道,可是被委以重任的玉昭真人却心知肚明。
云霄宫虽不在江湖上行走,但是能屹立不倒三百年,又岂会消息闭塞,叶霄出现在东楚和南望边境,来参加这场寿宴,便是一个征兆。
而这边丹华圣女就更加规矩了,方才勾引玉书真人的媚态和手段全然不见,仿佛立刻从良了一般,欠身行礼,“妾身巫神教丹华见过叶宫主,问叶宫主安,夫人安。”
什么样的男人能够勾搭,什么样的男人不可碰触,丹华圣女活到现在,这识人辨物的本事炉火纯青。
像叶霄这样的,再风姿俊朗也不能伸一根手指头,否则别说春风一度,怕是坟地都来不及找。
再者,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就叶霄身边女子的容貌,她再怎么使手段,也只是自取其辱,甚至若惹了那女子的眼睛,回头叶霄为安抚佳人给她一剑,那死的多冤呢?
是以,她甚至还讨好了这名女子。
显然这一步她是走对了,叶霄虽然依旧神色冷淡,但是那女子却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不悦。
甭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巫神教在能屈能伸方面无人能及。
而这时候,姚家当家人和飞虹仙子也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叶宫主大驾光临,真是意外之喜,令我姚家蓬荜生辉啊,哈哈!”当家人姚听风拱着双手,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在他的身边,则是一身雍容装扮的飞虹仙子傅虹渺,见到叶霄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不禁晃了晃,接着暗下来。
都说子肖母,叶霄的长相酷似月于珠,俊俏至极,而气度却如其父,因天赋卓越,自信从容,哪怕一身白,亦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只是看谁都目光淡淡,显得格外清高孤傲。
傅虹渺心中不是滋味,但是又一想,今日既然来了,他就别想轻易离开,于是又淡定下来。
她酝酿了些情绪,让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红,接着缓步上前,有些激动,又有些惊喜道:“师侄,你真的来了!”
叶霄对待姚听风的态度和玉昭一样,一个清淡的眼神和一声敷衍的“姚家主”,算是给主人一个面子,而对于傅虹渺却只是看着她,冷淡地并不搭话。
这让傅虹渺有些尴尬,她本以为叶霄既然来了,怎么样都会叫一声师叔,没想到竟是完全不搭理她。
倒是赤鸿叫了一声师姐,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傅虹渺心中不悦,不过众目之下,倒也无法生气,只是理了理鬓发,平缓情绪之后,叹了一声,面露歉意道:“都怪我,自从嫁入姚家,路途遥远,竟难以回云霄宫看一眼,师侄与我生分也是难免的,不过你能来,师叔已经很高兴了。”
她带着欣慰,浅浅微笑,仿佛在看一个别捏的晚辈,“雪山一去,你一人撑起云霄宫不容易,待会儿师叔给你多敬一杯酒,赔个不是,可好?”
傅虹渺虽已嫁为人妇,不过红颜未老,依旧美丽动人,飞虹仙子早些年爱慕者众多,如今也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之人,听此软言软语,都暗暗点头。
而叶霄对长辈师叔如此冷漠,令他们心中不免有些微词,只是碍于对方大宗师的实力,不敢言语。
傅虹渺看在眼里,愈发镇定。
可突然,一个好奇的声音自身边响起,“霄郎,她是谁啊?”
这个时候,傅虹渺才看到叶霄身边还站了一名女子,令她惊讶的是,容貌竟如此姝丽,而此刻那双灵动的眼睛正带着疑惑看着她,仿佛真的不认识。
这是何人?
而且……霄郎?
叶霄自从下了马车,对谁都冷冷淡淡,唯独面对她,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解释道:“她是傅虹渺。”
“啊……原来是她啊!”赵思洵好似恍然大悟,接着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傅虹渺一眼又一眼,最终评价了一句,“还敢以师叔自称,那脸皮挺厚的,怪不得会做那样的事呢……”他深深地看了傅虹渺一眼,笑了笑。
这微妙的语气,令人无限遐想的未尽之计,令傅虹渺当即变了脸色,眼神下意识地凌厉起来,“你又是谁?”
“我是谁?”赵思洵轻笑一声,他挽住叶霄胳膊,娇滴滴道,“我是霄郎未过门的妻子呀。”
“妻子?”傅虹渺一愣。
“是啊,我们一见钟情,两见倾心,三定终身,海誓山盟,比翼双飞,都说是天生一对,命定姻缘呢。”赵思洵一脸幸福地依靠在叶霄怀里,也亏得后者身量高挑,不然还容不得他作小鸟依人状,“你说是不是啊,霄郎?”
叶霄听着这话,忍住心头异样,却由着他胡言乱语,“嗯。”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这是你说的?
赵思洵:当然,难道不是?
叶霄:以后别否认。
赵思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