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穿越小说 > 一枚棋子的千古风流 > 第三十章 自我越队闻喜宴
    晏殊久久凝视着眼前这位身材瘦弱,眼光迷蒙的年青举子,觉得他虽然其貌不扬,了无俊秀之义,他的身上却仿佛有一股真气在洋溢,甚至能嗅到一种莫可言状的体香,殊为与众不同,不禁暗自叹赏。



    因颔首微笑,轻声说道:“今天这一场考生当中,只有你真正读懂了题目,没错儿,题目所指的,正是汉代司空呐。”



    欧阳修的“省试司空掌舆地图赋”,凡四百零六字,按照题韵字“平土之职,图掌舆地”依次用韵,中规中矩。文章开宗明义,紧扣题目。句式以四六式为主,二二对仗,或单句为对,或隔句为对,结构清晰,平稳工整。



    尚书省发榜,欧阳修又一次夺得第一名,中了这一榜的“省元”。



    三月十一日,新继大位的仁宗赵祯亲临崇政殿,主持礼部奏名进士“殿试”。



    自从开宝六年(973)宋太祖亲临讲武殿主持进士复试以来,殿试成为宋代科举中的最高级考试。



    举子省试过关,必须再经过殿试合格,才算是真正“登科”。殿试必须在一日之内完成诗、赋、论考试。这一年殿试的考题是“藏珠于渊赋”、“博爱无私诗”和“儒者可与守成论”等。



    欧阳修殿试的诗、论都已散佚,仅“殿试藏珠于渊赋”传世,凡四百四十一字,按规定的“君子非贵,难得之物”依次押韵,八个题韵字井然嵌入。全文四六对仗,偶尔杂用五、七句,文意疏畅而变化有致,蔚为大观。



    最难能可贵的是,欧阳修殿试律赋大大超越了一般御试卷体制。



    一般的殿试律赋,只是追求形式合格,内容则每每拘谨切题,立意于歌颂天子圣贤。这样的文章最是“稳健”,只要形式上完美一些,可以保证做到“十拿九稳”。



    欧阳修殿试律赋却是发表时论,而时论无疑是要冒一定风险的,其立意再高,因为要表达自己的政见,难免与朝廷的大政方针有所差池,至于与判卷官的意见相左更是常有之事,弄不好就会前功尽弃。



    欧阳修奋斗科场至今,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但是他又认为既然这场考试叫做殿试,那就无异于君问臣对,来不得半点矫情伪饰,他必须以臣子的名义实事求是、直言不讳,至于成败荣辱、功名利禄,统统抛诸脑后了。



    他在文章中针砭时弊,指摘奢靡之风,认为如果朝廷有人喜爱奇珍异宝,上行下效,正是奢侈靡费的源头。无论什么样的珍宝,只要朝廷不看重,老百姓就不会千方百计地搜求。



    可谓一针见血,深中肯綮,而且文风老辣、议论畅达,的的确确力透纸背。



    欧阳修后来言之谔谔,刚正不阿的性格,在这篇殿试文中已经初露端倪。



    所幸这一次他的文章没有遭到否决。



    然而科举考试委实是一场不无残酷的竞争秀,越是搏到最后,越是见分晓之前,不可预料的因素也就越多。



    欧阳修在殿试中未能继续上演他的夺魁神话,而且是通过“自我越队”声明,才争取到甲科第十四名。



    三月十四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仁宗亲自主持唱名仪式。



    知举官晏殊呼唤殿试合格者的姓名,军头司站在殿前,依次传呼。这种仪式,又称“传胪”。殿试合格录取进士,分为三甲,一甲第一名叫状元,第二名叫榜眼,第三名叫探花。按照“传胪”惯例,省试第一名的考生,在殿试唱名超过三人以后,如果没有传呼到自己,就可以站出来大声唱报家门,即令考分排列靠后,也可以获得提前唱名的机会。



    是为“自我越队”。



    欧阳修满怀期待,希望下一个被唱名的人就是自己,可是名字唱了一个又一个,已经唱毕第十三名了,还是没有听到唱自己的名字。



    “陛下圣明!”欧阳修上前一步,稽首道:“微臣欧阳修省试第一,敢请陛下明鉴!”



    “欧阳修?你的文章朕是看到过的,很有见地嘛。你就是庐陵欧阳修么?”仁宗不无赞许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问道。



    “回陛下,微臣正是。”欧阳修说。



    “嗯,既然省试得了第一,又是有个性的,岂有不做进士的道理啊。甲科第十四名,欧阳修!”仁宗当即朗声唱道。



    “谢陛下隆恩!”欧阳修跪拜叩谢。



    四十多年以后,挚友韩琦替欧阳修撰写墓志铭时,仍然为自己的诤友当年殿试未能一举夺魁而抱憾。



    (这一榜的状元是谁呢?这里不妨顺便提一下,他叫王拱辰,字君贶,开封咸平人——后来成了欧阳修的连襟。)



    对于新选拔的进士,朝廷照惯例要给他们赐宴颁赏,叫做“闻喜宴”。



    这“闻喜宴”通常在开封新郑门外琼林苑举行,搭建露天舞台,饰以帷幔、旌旗,歌伎弹琴起舞,舞毕,退后静立。“闻喜宴”上,刘太后给新科进士们赐诗、赐袍笏,以示恩宠。侍从以上官员和馆职、知举官一同押宴作陪。



    宴会毕,新进士们各自题名,在预备下的花岗岩上留下墨迹,嗣后会由专人凿刻成碑,树立于苑中。



    继而是炮仗升天,驺从游街,以示尊荣。游街的队伍从崇政殿出发,浩浩荡荡的人马出东华门,进入繁华街市。进士们居中,前面有仪仗队引路,后面有侍从官呼拥,两旁旌旗飘扬、鼓乐齐鸣,颇有大驾卤簿之慨,好不气派。



    万民空巷,人头攒动。吏员、居民百姓为了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甚至爬上屋顶,居高临下尽情观瞻,就像过大节一般。



    有那么一阵子,欧阳修感觉众多的目光从不同方向射来,火辣辣地灼人,这样的场面未曾经历,恍惚间,仿佛自己是裸着身子在白日下行走,就连五脏六腑都是敞开的,不由耳热心跳,脚步摇曳,惶恐不安。



    奇怪的是,走着走着这种惶恐就消失了,反而有了一种被呵护、被拥抱的感觉,脚步变得格外坚实起来。只见仪仗队伍垂直的银枪在日光下闪耀着无比威武的光彩,他突然意识到那些光彩竟多少与自己有关,心中暗自得意。



    想想看吧,这个不长的进士队伍是当今朝野之菁华,这些人将以管理者的身份步入社会的顶尖阶层,而他是其中的一员。这是多少男儿梦寐以求的光景啊。



    是的,他已经到了“而立”的年龄,他没有徘徊更多的时间,而立则立,那威武雄壮的光彩见证了他的初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