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他任由自己的身体滑倒，跌落。布鲁斯把他接住了，给了孩子一个拥抱。
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杰森能嗅到布鲁斯周边属于韦恩庄园的松香，和身着蝙蝠盔甲时的冷冽，以及更熟悉的、几乎要刻进灵魂里的，常年弥漫在阿卡姆里的腐朽的味道。
他极力忽视它，但他的意志力早已在那些不堪的时日里瓦解。
杰森听到自己漠然的声音，他说：“不。”
“这是假的。”
幻境不讲逻辑，它会让蝙蝠侠和小丑同流合污，残忍地压折罗宾的最后一根稻草，它险些做到了。但幻境却突然刹车急转，硬生生在坟茔白骨上长出一大片雪白的花朵，试图假装自己是个弱小无害的花园。
诡异得就像在图书馆杀人碎尸的杀人犯为吵到别人而道歉一样。
但这不过是平和的假象。
最酗酒的酒鬼也不会沉醉在睡梦里。
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刻。
而落差越大越是痛苦，哪怕杰森早已习惯疼痛但他仍然唯独不想忍受这个。
他没想过韦恩庄园。
阿卡姆才是他的家。
小丑和他说。
哈莉奎茵也说。
任何一个揍他的人都这样说。
杰森不得不相信，因为没有人反驳他们。
没有蝙蝠侠，没有罗宾。只有小丑还在关心他，小丑把他从罪恶的蝙蝠侠手里救了出来。
你最恨的是谁？
蝙蝠侠。
……
头又开始痛了，杰森抓挠他的头发。
幻境现实真的假的阿卡姆家韦恩小丑布鲁斯克莱恩哈莉阿福回家滚假的真的你被放弃了新罗宾假的假的假的真的真的他们在骗你照片是真的只有你只有你被骗。
……
布鲁斯发觉他的肩膀一片洇湿。
他僵了几秒，止住杰森折磨自己头发的动作。
他稍显生疏地拍打孩子的背。
“不是假的，”布鲁斯无声叹息，“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意外，你和我们这里的jason互换了世界，我却没及时发现异常。”
假的。
他们躲在暗处对杰森嘲笑。
看啊，他又被骗了。
不长记性的孩子，要多吃点苦头。
不对，蝙蝠侠会来救我的。
不。
他恨蝙蝠侠，他——
他的心跳为接下来的话而停滞。
“对我来说，你也是我的孩子。”
“我很开心你的到来，杰森。”
……
他毫无意外被激怒了。
在杰森暴起的前一秒，布鲁斯早有预料般加重手臂的力气，把杰森紧紧箍在怀里，躲过男孩凶狠撞过来的头骨。
“冷静！杰森！”
杰森提起膝盖撞击布鲁斯的腰腹，布鲁斯不得不移开距离，男孩从他怀里滑出来，灵巧地打了个滚，站起来的那刻，他踉跄了下。
他的身体……好过头了，他有点不适应。
本应该断掉的骨头奇迹般有了康复的迹象，以往一直陪伴着他的疼痛消失了，浑身轻飘飘得如坠云端。
虚幻得如同过去的那几个月都是一场幻梦。
但脊椎不自然的弯折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那是抹不掉的痕迹。
杰森捏紧拳头，砸向布鲁斯的脸。
“冷他妈的静！”
布鲁斯及时握住他的手，手臂收紧把杰森拉向他，他嘴角下弯，明显心情变得不太美妙。
“注意语言。”
“你管不着。”
杰森躲过他的擒拿，穿过他身后伸手锁住他脖颈，布鲁斯终于被他带出火气来，抓住他的肩膀一个下腰就把他背摔到了床上。
砰。
花瓶被扫落摔碎的声音。
杰森眼前晕了两秒，他很快反应过来，反剪双腿桎梏住布鲁斯，两人拉扯着从床边退到另一边的墙壁。
布鲁斯说道：“杰森，你打不过我。”
杰森更生气了。
他的拳风擦着布鲁斯耳畔划过。
砰。
墙壁上的挂钟被战斗余波震落。
金属砸到地板发出巨大的脆响，两人停顿片刻。
布鲁斯瞪着如狂风过境的房间，眉头皱成一团。
“完了，阿福会生气的。”
阿福这个名字似乎带有什么魔力，杰森脸色一僵。
门板被适时敲响，管家看着室内的一地狼藉，挑起眉毛。
“先生们，你们……在干什么？”
*
你一点都不想应付一个随时会进入应激状态的男孩，更别提当他还是个罗宾的时候。
你被他踢到的地方简直痛得像被大卡车撞过。
虽然面上还是紧绷着，但你心里早就痛得嗷嗷叫了。
你不得已出此下策。
出来吧，管家侠！
阿福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杰森低下了头，头顶的发旋儿打着转，显得乖巧又可怜，如同一个被罚站的孩子，站得笔直。
然后被盯着的人就变成了你。
阿福的注视.jpg
救命啊。
是他先动手的。
你挤眉弄眼，企图让阿福明白你何其无辜，但是，阿福也是你的马甲，他当然知道事情的经过。
但这不能改变阿福投向你的谴责的目光。
怎么能对孩子动手呢？
你抹了下脸，内心无奈。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披上阿福马甲的你就会莫名充满……大家长气质？经常对布鲁斯马甲糟糕的生活习惯表示不赞同。
就好像当你左手在吃炸鸡汉堡的时候右手在给你喂蔬菜沙拉一样！
太奇怪了。
这也是你不想动用核（bushi）武器的原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阿福（你）的压迫下，你和杰森默默地接过抹布。
“呵呵，老爷不会让他可怜的老管家冒着扭到腰的风险收拾地面吧？”
你含泪摇头。
此处画面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当初打得有多爽，你们趴在地上擦地板的姿态就有多狼狈。
*
那只大熊玩偶不知被谁踹到了床底下，杰森把它拖出来的时候，布鲁斯突然开口：“这里是jason的房间。”
“什么？”杰森问完才反应过来，这个jason指的是平行世界的他。
不敢相信，另一个他居然会是个晚上要抱着玩偶才能睡着的小鬼吗？
他用新奇的眼光重新打量了下这个地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熟悉的痕迹。比如说床头摆放的那两本书，是他曾经看过的；墙上挂着几幅神奇女侠的海报，因为太过眼熟了所以他差点忽略了她们；衣柜里是他常穿的几套衣服……等等，为什么其中还夹着布鲁斯的睡衣？！
这下不得了。
杰森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迪克开了半罐的麦片会塞在他的柜顶？以及他那条蠢爆了的牛仔裤居然藏在洗衣篮最底下，都发臭了吧？
还有，那是芭芭拉的口红吧？为什么会放在他的洗浴室里？还有眼影盘？不，还是一整套化妆品？
细思极恐……明明是jason的房间，却有这么多他人的生活痕迹？
“老头，别告诉我，你们晚上也会在这里开多人派对？”
杰森脱口而出。
回应他的是布鲁斯可疑的沉默。
男孩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迈了一步。
“等等，杰森，不是你想的那样！”
“离我远点！”
杰森惊慌地躲开他的手，不，怎么看这个世界都很不对劲吧？！小丑他们就算了，迪克芭芭拉还有他的同位体和布鲁斯是怎么回事？？
太恐怖了。
此时的布鲁斯在他眼中已经成了一个行走的人形马赛克。
他伸过来的手，都散发着不可名状的黑暗气息。
好像要把他也拖往那不可名状深渊之处。
他甚至开始疑虑刚刚打架时有没有和布鲁斯靠得太近了。
*
你无奈地撑了下额头，杰森绝对是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不可回收垃圾。
充满了鄙夷、愤怒和不屑。
平时自在惯了，你都没意识到留在jason房间里的这堆东西在别人看来堪称暧昧。
偏偏你又不能直接告诉他：对，我们偶尔睡一个房间怎么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你也没想过会有外人混进来好不好？
就好比在家裸睡的时候，突然告诉你正被人直播中，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另一空间的人观察着……
天哪，你要窒息了。
阿福，救命。
*
“运动过后来点红茶和刚烤好的松饼，补充下能量吧。”
“布鲁斯老爷，还有杰森少爷。”
在杰森就要夺门而逃的时候，阿福及时出现，挽救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客厅。
精致的托盘盛着食物，各自放到杰森和布鲁斯面前。
两人以能装下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坐着，沉默的气氛弥漫开来。
在阿福慈祥的凝视下，布鲁斯咳了咳，率先拿起一块松饼吃起来。
一大早起来，没吃早餐还打了一架，他早就饿了。
杰森很不自在，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的热度透过瓷器，几乎要烫伤他的指尖。
直到被热得刺痛时，他才迟钝地把茶杯放下。
就在杯底接触桌面的前一秒，他的手指突然控制不住地痉挛，失手把茶杯摔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另外两人的目光。
“哦……抱歉，杰森少爷。”
阿福表情愧疚，
“是我考虑不周，忘了提醒您茶水很烫。”
“不，是我……”杰森慌乱地把碎片拢到一起，阿福及时阻止了他。
“杰森少爷。”
阿福的语气带上了严厉，不赞同地看向杰森染血的手指。
布鲁斯给他缠上纱带。
“这是正常情况，除了最棘手的脊柱外，你的身体已经修复了大半，平时活动没问题，但像手指这种精细操作，还得等一两个月的适应期才能好。抱歉，我早该想到这点的。”
什么？
杰森愣愣地。
他把醒来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一晚上伤好了那么多？简直像个奇迹？”布鲁斯笑了下，“这是个秘密。”
“就像你为什么和小丑那群家伙混在一起，也是个秘密，是吗？”
空气静了静。
话一出口，杰森就后悔了。
阿福停下了收拾残片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他。布鲁斯的笑容消失了，他也看着杰森。
杰森猛地收回手，他撑起沙发——
布鲁斯抓住他的脚踝。
一拽。
杰森跌回了沙发上。
“不，它不是秘密。”
“你想知道吗？”
你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