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宁归身上。
达达利亚那些蒙着面的属下眼中满是打探,冬妮娅则是十成十的震惊。
而达达利亚的,却看不出来。
在如此迫在眉睫之际,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暗夜中无际的冰洋,容不下半点出乎意料的火星——他似乎早已料到。
宁归双唇抿紧,思索片刻,手指碰到车厢门冰冷的把手。
“宁归哥哥不要去!”冬妮娅抱住他的胳膊,“这太危险了...虽然救托克要紧,但是...”
他抽出胳膊,学着达达利亚的样子揉揉冬妮娅的头,冲她笑了笑。
别担心,只是去送样东西而已。他这样安慰冬妮娅和自己。
宁归走下车,站在达达利亚面前,朝他伸出手:东西给我,我去。
既然是他间接导致托克遇险,那么作为成年人,他也应该承担起责任,去把这件事摆平。
达达利亚拽过那条披风,把宁归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我的神之眼有收好吗?”
宁归点点头。
“有任何突发状况,我都会感知到。我会去救你,别怕。”他如是说道。
紧接着把那只精致的金属盒交到宁归手里,“若非必要,不要打开这只盒子,确认托克的安全,再把盒子交给他。”
好。
宁归接过盒子,正要转身,突然听到达达利亚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等一下。”
他才回头,便被抱了个满怀。密不透风的披风,再加上青年本就炽热的胸膛,让宁归有些透不过气。想到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更是面红耳赤,急忙要将达达利亚推开。
“谢谢你,还有...”达达利亚在他耳边低声说,“对不起。”
宁归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事情的起因本就由于他的不小心,要求他一个人去交换的人是查理,达达利亚没必要对他歉疚。
我会带托克回来。他张开嘴,用口型对达达利亚无声说道。
前往别墅正面的阶梯很长,新雪覆盖在台阶上,像是铺了一层棉絮。宁归不敢去看自己压在其上的脚印,更不敢乱瞟。他强迫自己将视线集中在大门侧的电门铃上,生怕一点斜逸而出的念头会让他心声退意。
独自一人去交换人质,哪有不怕的?
摁下电铃,短促的铃声响了两下,无人回应。
宁归又去敲门,不想门却自己开了。
悬在半空的手握成拳,宁归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进别墅。
穿过玄关,抵达富丽堂皇的厅堂。一盏由繁复的泪滴状水晶制成的吊灯从二楼顶部垂直挂下,左右两旁的6根白色立柱支撑着二层凸出的走廊。走廊在面前交汇,引出两排方向相反的阶梯,连接着一层。
厅堂空荡荡的,走廊上也不见人影,一层和二层的门都长得很像,根本看不出托克在哪里。
“宁归哥哥?”
身后上方传来一声好奇的询问,声音稚嫩,像是托克。
宁归回头向上望去,果然是他!
只见托克正坐在二层栏杆上,来回摇晃着两条小腿,看起来摇摇欲坠,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
“!”宁归急忙朝他摆摆手,又做出向后推的动作,示意他快点下去。
托克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宁归哥哥要和托克玩游戏吗?”
他伸出一只手,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可是像你那样两只手都伸出去,有点不好维持平衡。”
宁归飞快地摇头,他转身跑向楼梯,边跑边脱下碍事的披风,攀着扶手一路向上。
“啪——”
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灯光熄灭,眼前瞬间漆黑一片,只能看到水晶灯内残余的光影正在缓慢熄灭。
....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
宁归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告诫自己要冷静。
再次睁眼,他借助那点余光勉强辨认自己的方向,可惜收效甚微,很快眼前便只剩下彻底的黑暗。
和光一起消失的,还有托克的声音。
无法利用视觉,就只能...
虽然宁归不愿选择这样的方式,可情急之下没有别的办法。
“......”他咬咬牙,握紧拳,“呃...呃...”
略微发哑的嗓音比想象中还要难听,细弱得像没学会讲话的婴孩,古怪又刺耳。
宁归自嘲地想:这样的声音若是被导师听去,怕是会吓晕过去。
“呃!呃!”他又提高了一点声音,可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呃——!!!”
“哎,好可怜,我都要心疼了。”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宁归一时无法判断准确的方位。
“就这样把你送进来,看来那位公子大人也没有多看重你呢。”
“......”
似是故意要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要冷静...冷静。
可舌根却抑制不住地泛起酸意。
不会的,达达利亚说过,他会来救他。宁归不断告诉自己。
可脑海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无法控制地冒头:你们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甚至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本没必要产生什么连接,也许他都是骗你的...
“值得么?你为他掏心掏肺,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你的安危。”
不,他没有掏心掏肺,他只是...只是不想亏欠任何人。
至于达达利亚知否在意他...
既然选择相信对方,就不该轻易怀疑。现在,救托克要紧。
宁归定了定心神,用力到指甲陷入掌心,才勉强按下心底的慌乱与酸涩。
“看来你默认了。哦,不对,我忘了。你是个哑巴,你没办法反驳。”查理发出一声促狭的笑,那笑声的确来自头顶,可宁归能肯定,他方才进门时,分明只能看到两层。
“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梦境吗,小哑巴?”查理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在他耳后,时而又出现在面前,“来,跟着我声音,让我看看你能为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做到什么程度。”
...梦境?他是在做梦?
宁归用力敲了敲发胀的脑袋,什么情况?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吧?”查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缥缈,像是在念一段咒语,“听话,向我这边走,把东西拿出来。”
尽管极力抗拒,可宁归的手仍不受控地伸向口袋,掏出那只金属盒。
“没错,就是它。”男人仿佛松了一口气,“告诉我,盒子的密码是什么?”
“...密码?”
一道陌生的声线响起,尖锐得像要刺破宁归的耳膜。
“他不知道密码。”
“什么?!”
“我读过他的心,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密...嘎嘎!要死要死!嘎嘎!”
陆离的光在他眼前闪烁,梦境中的画面逐渐扭曲失真,这是梦即将醒来的征兆。
恍惚间,宁归睁开眼,室内过于刺目的光线令他皱起眉。
眼前的世界尚且有些模糊,他似乎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握着一团灰蓝色的棉花,气急败坏地摇晃,“你敢骗我?再去读他的心,立刻马上!告诉我密码是什么?!”
“嘎嘎!要死!他真的不知道啊你这个蠢货!”
“可恶。”查理一把扔掉棉花,那团棉花像安装了弹簧似得,在撞到墙面的瞬间弹开,又在房间内乱扑腾了一阵,最后落在一条镀金的铁杆上。
宁归这才看清,那是一只深蓝色的...乌鸦。
该说是乌鸦吗?宁归从没见过长得这么胖的乌鸦。
他没来得及思索这个问题,便被粗暴地掐住脖子,整个人从床上被拔起。
“你醒的正是时候。”查理冷笑道,“说不出,写下来也行。”
宁归踉踉跄跄被拖着来到书桌前,还没挣扎就被抓起头发,下巴重重地磕到坚硬的桌面。
新鲜的铁锈味从口腔内溢出,是他的上牙咬破了下唇。
“把密码写下来,不然我就杀了那个小孩。”查理似乎已经疯了,他的声音嘶哑,喘息浓重,抵着宁归后背的胸膛散发出不正常的热度。
“嘎嘎!元素力紊乱加重,嘎嘎,蠢货要爆炸!”
“闭嘴,你这只该死的肥鸟。”他回头大吼一声,抓起一只笔筒扔向门口。
各种各样的噪音让宁归本就脆弱的神经变得更加敏感,脑袋像是被吹胀的气球,缓慢地释放着钝痛,让他想要集中精神思考都很困难。
“听着,告诉我密码。”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宁归身上,浑身烫得不像话,气息炽热到令人联想到岩浆,“只要有盒子里的东西,我就能活下去...告诉我,求你了,你要什么都可以,求你了...”
命令式的话语逐渐变为哀求,宁归脑袋昏昏,最后一丝理智支撑着他没有放弃挣扎,哪怕挣脱不开男人的身体,也要努力用手抵着对方的脸,不许他靠近。
“嘎嘎,小哑巴让蠢货滚开,小哑巴让蠢货滚开!”
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撤离,尽管意外,但宁归终于能松一口气。他摩挲到一只笔,正想同查理交涉,却听到他在身后幽幽开口:
“...密码,是不是藏在你身上?”
宁归本能地汗毛倒立,瞬间明白查理要做什么。
不等他反抗,男人已经把他整个人翻过来摁在桌上,一把拽住衬衫的衣领。
短暂的布料撕裂声,之后纽扣崩落在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洒下了一把豆子。
“啪嗒——”
和纽扣一同掉落在地的,还有一只金属盒。
两人一鸟的视线同时落在金属盒上。
精巧繁复的花纹与貌似严密的密码锁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宁归终于明白,为什么达达利亚叮嘱他若非必要,不要打开这只盒子。
视线中,那只因为撞击而震开的盒子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