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雁酒吧的制服是十分经典的黑白搭配,马甲腰线和裤子的裁剪暗含巧思,比普通的侍者服饰更加修身。
宁归对这种衣服并不陌生,当初他在酒吧打工时也穿过类似的款式,起先还没发现关窍,直到后来发现客人总盯着他的背影,甚至有醉酒的大叔直接上手时,他才发现这衣服暗藏玄机。
不过作为酒窖管理员,丝毫不需要为此担忧。为了防止衣服脏污,他会系上黑色的围裙,藏起细窄的腰肢;另外,在这里他只需要和酒桶酒瓶打交道,绝不会有奇怪的人突然摸他的屁股。
依照瓦里安的安排,他的工作内容十分简单:散客的酒水订单在吧台就可以解决,而老主顾和团体客人的订单则会送到库房来,他只需要按照订单要求,在五分钟内准备齐全即可。
今天是工作日,团体客人本就不多,宁归帮忙取了几瓶老主顾存在这里的酒,便坐在他的小办公桌后无所事事起来。
他抽出一张作废的订单,拿笔画出五线谱,开始在上面默写自己期末考试准备的曲目。
按照很多穿越小说里写的,穿越世界和原本世界的时间维度并不互通。等他想办法回到现实后,没准还在那个下水道里。
这么长时间没开嗓,要是再忘了旋律,别说保住专业年级第一的位置,估计连完成度都要画个问号。
“大生意来了!”
递单的招待砰得一声推开门,宁归刚把乐谱压在本子下,那人已经快步跑到他面前。
“四瓶黑麦酒,还有四瓶茴香酒,还有...”
他像报菜名一样念出一长串名字,递来的订单上写得密密麻麻,粗略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几瓶。
这就是至冬人吗?工作日也要聚在一起,一醉方休?
“愣着干嘛,快去准备呀!”招待催促道,还不忘感叹,“真没想到,那位先生年纪轻轻,出手居然这么阔绰。”
这么多酒都是一个人点的?宁归拿起单子向库房走去,莫不是酒鬼投胎吧?
“好了没有?”又一个招待推门进来。
“我刚把单子送过来,哪那么快。”
“那位先生又给了塔莉三万摩拉的小费,我看塔莉人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
“多少?!”
“你没听错,是三万。她分了我两千,让我来催一下酒。”
“...你替我等一下,我先走一步。”
“喂!你去哪儿?”
“去拿小费啊!”
宁归推着车子出来,被留下的那名招待正无奈地叉着腰。
“都准备好了?”他问。
宁归点点头。
“多谢,拿去买瓶小麦酒喝吧。”他向宁归抛出一枚金灿灿的硬币。
宁归抬手接住,摊开掌心,看到上面标着数字“500”。
苍蝇也是肉,他这样想着,把硬币塞进胸前的口袋。
他抽出那张未写完的乐谱,继续默写。
而酒吧大厅,则是实打实的歌舞升平。
起初懒洋洋吹着爵士乐的四人乐队已被换下,情绪高昂的歌者站在舞台上,凑近小喇叭形状的扩音器。
“接下来这首歌,献给今晚全场消费最高的先生!一首《野猪之歌》,希望您喜欢!”
轻快而紧密的吉他前奏响起,达达利亚掏了掏耳朵,只觉得吵闹。
这歌老爹从他记事起就爱唱,还教会了全家人,每次去冰钓的路上大家都要分不同声部和他一起合唱。
再好听的歌,听多了耳朵也会起茧子。
“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您的名字吗?”红发碧眼的窈窕女郎再次靠近,达达利亚本能地身体向后仰。
“神秘感可是萍水相逢的必备佐料,美丽的小姐。”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可是您给了我这么多小费...我想我们已经不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了。”她露出俏皮的笑容。
“既然如此,就再聊聊你吧,小姐。”达达利亚并不吃这一套,但他还是侧扶着额,用单纯又好奇的眼神看着她,“你刚刚说,你第一次见到查理先生,是在酒吧门口...”
“你瞧塔莉那副花枝乱颤的样子,笑得像朵郁金香似的。”
“如果我也有那么英俊年轻还阔绰的客人,让我变成郁金香都行。”
两个无事可做的销售经理躲在靠近后门的角落里嚼舌根。
其中一人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他回头看,是那个新入职的璃月男孩。
“什么事?”他皱起眉,“酒窖那边的人不许来大厅,你不知道?”
宁归举起本子。
【刚刚那个同事少拿了两瓶酒。】
“知道了,我会送过去的。”招待接过酒瓶,手像扇子似的挥动两下,“你快回去吧。”
就像谁稀罕在这儿待着似的。
宁归转身时偷偷翻着白眼,台上那个歌手唱的还没他这个大二在校生好听。
等他离开,两个招待又开始窃窃私语。
“不理解老板为什么招了个哑巴,长得再好看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啊。”
“那显然不是摆在店里用的。”
“你是说老板想留着自己用?”
“噗,小点声,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边,达达利亚的余光瞟见那道清瘦的背影,他打断红发女郎的夸夸其谈,举起酒杯故作不经意,“对了,你几点下班?”
“诶?我、我吗?”塔莉的脸突然变得很红,“销售经理的工作时间很宽松的...不像其他人一样有早晚班之分。”
“早晚班?”
“嗯,早班是凌晨十二点下班,晚班是早上五点。”塔莉说完,又强调一遍,“我随时可以下班。”
“这样啊...”达达利亚抿一口酒,望向窗外,“那你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什么?”
“我是说,陪我聊了这么久,你看起来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达达利亚像是笑了笑,俊美的面庞被阴影覆盖了大半,如水般温柔的眼眸都因此变得模糊起来。
“可是我还完全...”
“抱歉啊,塔...”
“塔莉,我叫塔莉。”
“嗯,听着,塔莉。我很累了,我想一个人待会。”
达达利亚依然笑着,可塔莉确信,他眼中一点温存都不剩了。
塔莉莫名打了个寒颤,她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提包,“那就不打扰您了,先生。”
她快步穿过大厅,路过领班瓦里安时,抬起苍白的脸,“停掉表演吧,那位先生根本不喜欢这首歌。”
*
宁归下班时,大厅里的音乐已经变回了舒缓轻盈的爵士乐——比哪首聒噪的歌强。
他将围巾在脖子上又缠了两圈,向小巷外走去。
夜晚巷内比白天更冷,穿堂风刮过,粘在墙壁上的海报和广告贴画摇摇欲坠,头顶脆弱的铁制吊灯摇晃着发出“嘎吱吱”的声音,像老鼠叫。
此情此景,越发让人联想到凶杀案或是鬼片现场。
宁归呼出一团白色的哈气,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
“走那么快做什么?”
“!”宁归被吓一跳,发出无声的尖叫。他僵硬地回头,看清从黑暗中缓慢走出的是达达利亚,这才松一口气。
不对,他怎么在这儿?
“许你来这里上班,不许我来这里喝酒?”达达利亚下巴埋在围巾里,脸上浮现着不自然的红晕,但眼神还算清明。
“......”
夜晚实在太冷,宁归懒得拿本子出来。他静静地看着达达利亚,等他先开口。
“不许这么看着我。”达达利亚上前捂住他的眼睛,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黏连,“唔...怎么回事,头有点晕。”
废话,喝完酒还吹风,你不晕谁晕?
宁归想了想,拿下达达利亚的手,摘掉围巾,踮起脚,像打扮狼外婆一样将围巾盖在达达利亚头上。
缠绕两圈后,不忘在正面打一个结。
这下不仅像狼外婆,更像忍者。
宁归看着达达利亚的样子,不禁笑了。
达达利亚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明明见过宁归笑,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感觉却不太一样。
对了,他对冬妮娅这样笑过,也对托克这样笑过,但对自己...还是第一次。
“你可真吝啬啊。”他小声说。
一个人在嘀咕些什么啊?宁归没听清,等他再靠近时,达达利亚却说,“回家吧,再这么干站下去,可要冻僵了。”
宁归不打算追问,达达利亚说的没错,天越来越冷,没必要站在这纠结一句自言自语。
“你...不冷吗?”没走几步,达达利亚又问。
天上又飘起了星子似的雪花,宁归把外套领子竖起叠好,翻折回去。当然冷,但也不能眼看你醉酒吹风,被吹感冒吧?
“我不介意分你一半。”达达利亚扯开自己的围巾,不由分说地挂在宁归脖子上。
带着海洋气息的暖意瞬间包围了宁归,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喂,关于之前提到的推迟利息的条件,我想好了。”达达利亚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道,“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雪花落在达达利亚浅色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炽热呼吸,让宁归一时有些眩晕。
问题贴着耳廓,低沉又温润。
“你喝醉的那晚...为什么要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