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海底龙宫之内, 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敖姓老者身周,有面容英俊、头上长角的龙族开口,发出疑问, 生出言语。
龙族自然非是妖族, 更不在天下妖怪、精灵之统属。只不过恰如同女妖多是貌美且注重皮相一般, 男性龙族纵使是炼化横骨化作人身,精通变化之术, 却同样是不愿意将那妖族异类特征褪去的。
又或者说保留自身所拥有的一部分异类特征,对龙族、妖族中的雄性生灵而言,本就是再正常不过。
同样做法的还有孙悟空,那天生地养、灵石化形的猴头。甚至是高老庄中上门, 前世本是天蓬元帅的猪八戒。当然, 这些雄性妖族异类们为何会执着于将原本的那部分不同特征保留暂且不说。
龙宫水府之内,伴随着那年轻的龙族话音落下,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敖姓老者,或者说东海龙王却是摇头, 开口,对着那年轻龙族,同样是自家儿子道:
“那人间帝王既然是有令,又有秘密诏书示下, 不过是提供一二帮助而已,举手之劳, 我等又何乐而不为?”
自是做足了一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滑不溜秋的老泥鳅模样。全然不见那传说故事里, 托塔天王李靖与哪吒三太子等尚未曾成仙之时, 同另外三位兄弟通力合作共同进退, 逼的哪吒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就此自尽之模样。
当然, 那过去的牵连与对错尚且不说,于今时今日而言,似乎同样没有讨论的必要。只是外界的刻板印象便罢,年轻的龙族自然是清楚,古龙且曾经雄霸一方、统领万千水族的龙族,其实从来便未曾有想象中的落魄与不济。
如孙悟空这等神通广大精于斗战,看似全无背景,实则背后牵连与干系颇深的便罢。区区一个人间帝王,还是在这未曾有人皇再出现的时空里,又如何可以号令鬼神,对他们四海龙族做出些什么?
又何须对着那人间帝王而低头,甚至是尽心竭力,全力以赴?但老泥鳅之所以老泥鳅,纵使这或许是某些大能者对四海龙王的蔑称,可不得不说上一句的是,从来便只有取错的姓名,没有叫错的外号。
活了这无数年月如四海龙王,虽然于这三界中的地位看似是一降再降,可说到悉心钻营等种种,却是滑不留手几乎很难使人真正抓到错漏的。
堪称是擅长于投资并且左右逢源的典范。因而那年轻龙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言难尽的目光之下,东海龙王开口,却是继续道:
“那么你可是知晓,替那人间帝王、大唐皇帝陛下将诏书送到此间的是何人?本王于那长安城中,天子脚下,又见到了何人?”
自是有提点之意。
“我天下水族,同气连枝。袁守诚那厮,算计泾河龙王致使其身亡一事我等尚未同他算账。还有那魏征”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其性情等种种,同样是天差地别,并不相似。而眼前这龙族,显然是极暴躁的。年少轻狂充满了那少年意气,并不曾遭受过过多的毒打。于此时机,在这东海龙王有心提点之际,所想到亦不过是那替嬴政宣旨的魏征、袁守诚二人同龙族之间的龃龉。
只是声音渐低,那年轻的龙族于东海龙王不断冷凝的目光中住了口。恍然惊觉,却又是突然有灵光照耀在脑海,意识到那泾河龙王之诸多种种遭遇,其实早便在这东海龙王等的默许之内。
此并非是昔日里龙族独霸一方的上古之世,更非是龙族大能辈出,足以横行天地之时。但四海龙族之威严,同样是没有想象中好侵犯的。
纵使魏征与袁守诚二人奉了大唐皇帝陛下命令,携带着人间帝王旨意与斩龙宝剑来访。但很显然,在魏征与袁守诚二人回返之后,在这此间众人甚至是那龙宫中水族所不知晓之时,这东海龙王显然是邀请了南海龙王、西海龙王等各位兄弟一同前往那长安城中一探究竟的。
“你道是那魏征与袁守诚二人目中无人,算计我等,并不曾将四海龙族放在眼里。若非是此关系到那西行一事,有天庭、佛门站在其身后背书,定要将其抽皮削骨,叫其好看。却又可曾是知晓,本王于长安城中,亲眼见得”
四海龙王亲眼见得什么呢?说来凑巧,那四海龙王按下云头,扮作寻常老者,出现在长安城中之际,恰是袁天罡所领之不良人押解着此前江州城中,叫嬴政一言黜落的白衣观音等一众仙神回返长安之时。
凡人肉眼所能及,以目光望过,自是辨不清楚分不明白,那些个被押解到不良人牢狱里的、似乎是精神萎靡面带尘土的男男女女同一般的犯人、罪人有任何不同。只是内心里下意识的觉得,那些被押解至牢狱之内,定然是不安分或者犯事了的。
并不值得有任何同情。
更不会将其同那寺庙里高居在三尺神台之上的神明联系起来。
但诸位龙王以目光望过,是且仅仅只是一眼,便因此而陷入到呆滞与骇然。
这些仙神菩萨、那一众的仙神菩萨,又因何而落得如此地步?那袁天罡与不良人、又或者说那位大唐皇帝陛下,又究竟具有着何等样的伟力?
此世之间,难不成还能再出一位人皇不成?
兄弟几人面面相觑,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一众被被押解至长安城里的仙神们望过来的目光,默默缩小了自身的存在感。
不可名状不可言说,此间有大恐怖存留。有关于那位大唐皇帝陛下的形象,同样在四海龙王眼中被无限放大和妖魔化。似乎是同昔日里的哪吒、孙悟空等相比肩,甚至是犹有胜之。
当然,机遇与危险并存。这同样意味着,若是兄弟几人能够将此间之状况传递到天庭与佛门,那么他们所受到的好处与嘉奖,同样不计其数。
但很快的,那兄弟几人却又是改变了想法。盖因为长安城上空气运云海升腾,人道、皇道气运恰如同鼎沸,好似是同过往、同他们兄弟几人原本所见的并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于这四海龙王眼中,却又分明是生出了不同和改变。
瞳孔急剧的收缩和瞪大,面容隐隐然之间有向着原型转变的趋势。便在下一刻间,兄弟几人俱是齐齐将目光收回,双眼暂时性的失明,有泪水控制不住的因此而落下。
若是一般的仙神菩萨便罢,可四海龙族四号龙族甚至是天下水族于某一阶段却又是同上古人皇关系密切并且效力在其麾下的。对人皇气运、修行方式等种种同样有所了解。而现下里这长安城上空的情况虽然有所不同,却又分明是有人间帝王将要踏出那一步。
走上那本不应该出现和生出的人皇之道。
“那大唐皇帝陛下”
西海龙王以手捂住了眼,倒吸一口凉气,语音里是克制不住的恐惧与骇然,伴随着隐隐的激动。
底蕴、财富,甚至是珍宝法器等种种,四海龙族从来便不缺少。便是在那三界当中,同样可以算得是巨富。四海龙族或者说那四海龙王唯一所缺少的,不过是相应的高枝与地位,不过是不被如同棋子一般随意割舍和打压的手段。
但这恰恰是于现而今的三界环境里,所不能谋求。即便那西行一局,同样有着龙族的参与。甚至是在那西行的队伍中,被施舍了相应的位置。但能够出头甚至是谋得变化和不同的位置,谁又是会嫌少呢?
诸多种种不在料想之内的变故之下,原本想要过来找茬的四海龙王匆匆离去,并未曾有任何久留。只是有关于那大唐皇帝陛下再是强大与不可揣度不过的印象被种下,对嬴政秘旨与诏书中提及到的诸多种种要求,四海龙王自是再尽心竭力不过。
唯恐步了那全然没有任何体面,被押解至不良人牢狱里的一众仙神菩萨们的后尘。至于四海龙王在这其中是否存有了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别样心思,便见仁见智,不好言说。
毕竟众所周知,四海龙王是如此窝囊怕事,可怜弱小且无助。有着魏征斩龙宝剑当面以及那人间帝王旨意,又怎可做出反抗呢?
“那可是那南极星君与六丁六甲、四值功曹等。还有那观世音菩萨那位大唐皇帝陛下莫不是疯了不成?”
年轻的龙族目光呆滞,口中喃喃,只觉得眼前微微晃动,一阵荒谬。
“噤声。”
东海龙王开口,面色铁青,望向自家这儿子的目光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于那年轻龙族再是惶恐不过的目光之下,却又是轻咳两声,一本正经义正言辞道:
“本王以为,南海珞珈山那位,还是称呼为观音菩萨更加合适。”
“啊?为什么?”
“避大唐皇帝陛下讳。”
第102章 第 102 章
四海龙王的站队哲学以及从心手段暂且不提。相较于南征北战, 一把西瓜刀从城南砍到城北,于马背上得天下的原身而言。嬴政似乎并不是一个擅长于征战的。这帝王于史书工笔里,在那诸多的传说与记载中, 并不曾留下任何御驾亲征抑或者战斗的记录。
纵使这秦皇的个人武力似乎是经过了验证, 具有着从庶人剑荆轲手中走脱, 甚至是弯弓搭箭,亲手于海上将大鱼射杀的记录。但这一切之种种相较于排兵布阵、相较于征战沙场等诸多种种而言又有所不同。
若是当真有此实力与能力, 昔日里的李信领兵二十万征伐楚国,大败而回之时。嬴政又何以亲自驾车,上门寻王翦老将军道歉,邀请其再次出山, 将那一切之局势扭转?盖因为作为那独一无二之天子剑与帝王剑, 嬴政所需要做的是统筹全局,而非是将一切精通。
掌握至那至高的层次。
这帝王从来便非是完人,更不是全人。自有所短,更有不足。只是这却又并非是意味着嬴政便是不通军事的, 更不代表嬴政并不知晓,该当如何去打好一场仗,去打好一场胜仗。
这无疑是一个极擅长于用人并且愿意孤注一掷,愿意对手下将领赋予信任的帝王, 以及一个高瞻远瞩极具有前瞻性的军事家。同样的,于后勤调度等诸多种种方面, 这帝王从来便非是那等拖后腿之辈。而是会给予极大地、全力的支持。
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战争的驱动之下,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在如指臂使, 在向着这帝王想要的方向而发展。至于那诸多种种的异状和不同,同样被掩盖在此之下。并不曾有过多的露头。
但这一切却又似乎是同天子帝都, 同那长安城内外的百姓与平民们并不相干的。毕竟灭国的将领也好对外的战争也罢,从大唐建立之初开始,便从来不在少数。而舍去原身之外,大唐同样并不缺少能打胜仗的将领。
那一众开国的武将们,可是尚未曾凋零,更未曾作古。至于大张旗鼓之下,大唐同高句丽的战争
高句丽也好突厥也罢,大唐同这两方势力之间,早晚会有一战。不过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突厥且不必说,原身登基之时突厥来犯,于渭水之上签订的盟约显然是叫贞观君臣们视作是耻辱。而不管是打着替前朝隋炀帝一雪前耻的旗号也好,还是遏制其发展宣扬我大唐国威也罢,高句丽同样在贞观君臣们所要针对的范围之内。
胜利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却又如此理所当然,秦琼所率领的大军大摇大摆的压境便罢,李卫公使自扶桑回返的战船从那小将所点出的港口登陆,自是杀了那高句丽人的措手不及。万万不曾料想到,大唐的天兵竟然会自此而来。
“荒谬,那些唐人将领和士兵怎么会自此而来?”
“怎么会如此,为什么会如此?”
“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该死,怎么会这样?”
腹背受敌两路夹击之下,一众高句丽的士兵与将领只觉得有巨大的无力在内心当中升腾。虽然前朝隋炀帝杨广三次远征高句丽之时,大隋在刚开始时失败的原因离不开杨广的又菜又爱玩以及热爱微操等诸多种种问题。
但不得不承认,能够同杨广打得有来有回并且使其深陷在辽东战场的泥潭中。这高句丽纵使非是庞然大物,却也非是世人想象的那般菜鸡。
只是菜鸡与优秀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皇目光之所向剑锋之所指,天时地利与人和的诸多种种配合之下,一切都在向着最好且最有利于大唐的方向而转变。
最是直观却又最是不容易叫凡人肉眼所能察觉的,便是那长安城上空,气运云海不断翻腾,甚至是在向着长安城外所在的范围而扩散。
南来北往来自于不同地界的商旅、行人等种种行走在其间,纵使肉体凡胎对于这一切之种种并不可见。可是自然而然的,却又有冥冥中不可测亦不可见的、并不可轻易叫人察觉的无穷好处出现在那些凡人身上。
其实最是显著的,便是长安城中气象万千。当你踏足到那座城时,那么自然而然的,便会生出无尽的清灵与向往,生出耳目一新耳聪目明等诸多种种感觉。
这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眼耳口鼻等观感似是因此而开阔,思维同样由此变得活跃。原本为名、为利、为世间之种种所苦甚至是生出疲累的精神,由此如沐春风,生出不一样的感受。
这样的观感于普通人而言或许会被认为是错觉,又或许叫人因此而得出感叹,得出天子帝都果然是不同的感想。但对于那一众的修行中人与异人而言,却是叫他们不得不因此而目光闪烁,心中涌动和升腾起不同的想法。
毕竟上古炼气士的传承等种种虽然是被泯灭,并没有过多的存留。可是想要借助人道、皇道气运甚至是国运而修行的,从来便不是少数。更不必说倾天下之力而供养一人,来自于官方和整个国度的供养及认同,又如何能够不叫人眼馋?
“这样的人道与皇道气运煌煌,那位大唐皇帝陛下”
风起云涌风云际会,却是不断有修行中人以目光望过,倒吸一口凉气,开口,语音里不乏遗憾与可惜之意。
“可惜此非是上古时期,要不然我等或可以亲眼见证一尊人皇的成就,见证那上古人皇治世之时。”
“师父师父,什么是人皇?什么是人皇治世?”
伴随着四面八方无数角落里,不断有人将这相同而又不同的话语落下,却是有小童开口,问出言语。毕竟这人间帝王虽然位格尊贵,可是同那上古人皇之间,却又有所不同。而人皇
世间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出现过人皇。
“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在世人记载与印象里,人皇这个词汇所指的自然是公孙轩辕,是黄帝。但又因为记载缺失,典籍佚没等诸多缘故,伏羲、神农等同样可以被称之为人皇。而在此仙神显世,有着诸佛菩萨等的世界中,人皇所指代的,自然不仅仅是人间、是人族的帝王。
言出法随口含天宪,叫鬼神为之效力和驱使。在上古洪荒之世,在神明与凡人的距离尚未曾被切割,天梯尚未被斩断建木尚未被摧毁之时,人皇自然是存有着将仙神与妖魔纳到统治之下的权柄的。
又或者说人皇之威严与权柄之盛,并非是当世人所能想象。
伏羲、神农、公孙轩辕等是人皇,但人皇却又不仅仅是伏羲、神农、公孙轩辕这几位。只不过后世之诸位人皇同这几位、特别是同那伏羲大神之间却又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但即便是如此,绝地天通接连天地的建木被砍伐和毁损,流传至殷商的人皇尊位随着帝辛的自焚而彻底的被毁去。这世间早便没有、更不可能再出现一位人皇。
其间之种种牵连众多,并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更不必说个中牵扯,那些层参与到其中的仙神们尚且还存在。高居在那三尺神台之上,享受世间众生之香火供奉。
不可言语不可诉说,个中之种种隐秘,并非是随便的什么人便足以知晓和评判。
所以那被小童问及到相关问题的道人不过是摇了头,做出了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模样。开口,再是义正词严不过道:
“人皇之关联与威能,不可说。”
似是觉得这样的回答与言语太过敷衍,道人目光微转以手捋须,却是举例道:
“圣天子百灵相助。一念花开,一言可以令时节更易,如此,或可以被称之是人皇。”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
“朕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此屋外虽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然而区区花卉小事,又岂有不遂朕之心意,不从之理?朕便偏要逆转造化,任它百花齐放,叫这御花园中群芳,尽数开放!”
“陛下慎言”、“还请陛下三思!”
“诸卿且随朕去,一看便知。”
有声音传递到李治的耳,有画面似是由此而在这位晋王殿下、东宫太子的眼前展开。只是模模糊糊隐隐绰绰,看不甚分明。所有的种种,都仿佛是因此而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自觉或不自觉的,李治伸出了手,想要将那迷雾拨开,一探究竟。然而下一刻,这少年却又是从睡梦里醒来。
有似喜非喜似嗔非嗔,好似是流转着盈盈水波的眼在眼前、在李治的脑海中流转。直叫这本是再少年老成且隐忍、极擅长于伪装的少年恍恍惚惚,不能自已。
等到李治回神,却是不知不觉里有言语被吐出,收束不及。是李治开口,恍若是傻乎乎的对着嬴政道:
“阿耶可否逆转造化,令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同时开放。”
第103章 第 103 章
精神恍惚之下, 本不应该生出的话语与疑问下意识的出口。李治自然是恨不得可以将时间逆转可以将那说出口的话语收回的。但很可惜,这位皇太子殿下并没有、或者说此刻没有将时间逆转的能力。
嬴政看似平静又好似是暗藏了无尽波澜的,恰如同古井与深潭一般幽深的目光之下。李治内心深处一个激灵, 聪明的脑瓜转动, 便想要开口, 做出解释和找补。
但究竟是如何解释与找补呢?这似乎同样是一个问题。说什么,难不成要李治说, 自己似乎是因为一个梦,所以精神恍惚,不能自已。甚至是被那梦中人、被那梦中的对话所吸引,想要叫那梦中人的心愿达成?
莫说是眼前的这“阿耶”对此会有何反应, 便是李治自身, 对此同样是嗤之以鼻,只会以为是自己在找言辞随意糊弄,抑或是因此而叫什么鬼怪精灵所迷惑。在失了神的同时,失了智。
毕竟那梦中人、那梦中那女皇的年岁样貌等种种尚且不去说, 一切俱是在隐隐绰绰间,看不甚分明。这位皇太子殿下虽然较之以十几岁便鼓动着老父亲造反的原身而言,不失为乖宝宝,小绵羊。
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这受尽宠爱与偏爱的皇子本就是心思深重,性情凉薄之人。
并不会轻易的将真心坦露, 更不会因此而耗费时间与心力, 给人以无缘无故的赠予。所以——
李治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昏了头。竟然会如此魂牵梦萦牵肠挂肚, 问出如此愚不可及的问题。有那么一瞬间, 这心思本是再深沉不过的皇太子殿下甚至下意识的扶了额,想要面露痛苦。
是否真的是头痛并不好说。只是很显然, 这样的姿态无疑是叫李治信手拈来且惯常做过了的。只是在抬手的那一瞬间,李治却又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大唐皇帝陛下,是自家阿耶却又非是自家阿耶。
其处事、性情等种种,同自家阿耶之间相同而又不同,对自己却又未必是有那么深厚的耐性与滤镜的。
“阿耶,我”
李治开口,想要做出解释想要说出什么。然而下一瞬间,却是瞳孔收缩目光瞪大,望向嬴政指尖。
有花于此盛开,绽放。花瓣间犹带露水,好似是刚从那花园里被采摘。
是一朵芳华艳丽的牡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但李治清楚,这并非是牡丹盛开的时节。
“拿去。”
君王以手伸出,将那花放在了李治眼前。鬼使神差的,李治抬手,将其接过。等到真正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似乎是成为定局,并不可以再回转。而诸多种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充斥,以致于李治似乎是忘了去提出疑问。
去问嬴政手中的花究竟是自何处而来。
李治更未曾注意到,窗外繁花盛开,似是有那么一瞬间,所有应时的、不应时的花朵似是在那一瞬间开放。就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帝王似乎是拥有了可以令时节更易的本事,具有上古人皇所当有的威能。
但恰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这一切却又是不叫外人所知的。唯有那阴间冥府之内,那以金丝银线绣着的玄鸟图腾之上,原本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好似是在一瞬间活过来,振翅欲飞,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有声波因此而扩散开来,恰如同石子滴落到水面一般,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蒙毅、冯去疾等俱是放下手中之事,以目望向那好似是在一瞬间活了过来的玄鸟图腾方向,整个魂灵仿佛是因此而颤动。
内心里自然而然的生出不一样的感觉和明悟。更有属于嬴政的意旨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心头,却是叫李斯、蒙毅等人仿照昔日的军功爵制,拟定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有关于阴魂的晋升之法来。
“自是将那诸多种种的气运、威能集于一体,言出法随口含天宪,政令之下,无有不从。世间生灵,无有不应,无有不为之驱使。”
忘川水幽幽流淌,彼岸花瓣被扬起,飘散至虚空里的那一瞬间,有人开口,却是对着身侧人发出如此言语。
是东华。这古老的神明立在船头,以目光望向远方,好似是在一瞬间看透了无尽空间的距离,落在那长安城里的大明宫内。同嬴政目光相碰,而后各自移开,再没有过多交集。
唯有摆渡人声音响起,却是对着东华道:
“既然是如此,你当日本可以”
有话语于此模糊,好似是被莫名的力量隐去,唯有隐秘的信息在传递和交流。直至良久之后方才有东华洒然而笑,对着摆渡人道: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至于那人皇尊位,谁又规定了,此世之间不可以再出现一位人皇呢?”
当然,人皇的出现与否暂且不言。李治以手将那花接过了,当日晚间,却是又做了梦。梦境之中,但见一片皑皑白雪间,群芳开放,姹紫嫣红,竟是全然将时节违背和打乱。只不过——
“这御花园中,百花都遵循朕之旨意而开放。为何独独有牡丹不听朕所言?莫不是要违抗朕之御旨不成?”
“陛下恕罪,实在是,实在是百花开放,各有时节。牡丹姐姐向来固执守礼,遵循天意而行”
“天意?朕的意,便是天意。这牡丹既然不想开,那便不要再开便是!传朕旨意,将所有牡丹花尽数连根拔起,通通烧掉!”
“陛下,女皇陛下”
隐隐绰绰,辨不甚分明的声音传递到李治的耳。出乎意料的是这心思自来深沉的皇太子殿下所想到的竟不是那女皇究竟是何人、又如何会拥有这样的威能,以及牡丹高傲且有气节、那女皇行事究竟是如何霸道等问题。而是
“我这时候拿着一朵牡丹,是不是会不太好?”
心中莫名闪过这样的念头,不知怎么竟将那牡丹带到梦中的李治似是因此而略有几分无措。但扶了额,这本就是再受尽宠爱不过的皇子却又似乎是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非是因为其他,而是自己做为大唐皇子,做为深沉宠爱的大唐皇子,帝国未来的主人,这天下人对他的宠爱、示好等种种本就是理所当然。这世间的一切,本就是为了服务于他而存在。
唯我独尊薄情寡义,这看似温和仁善的皇子自没有想象中的温和仁善。只是披上了羔羊的皮毛,故作一副可怜弱小且无助的模样,将世人迷惑而已。
又或者说长久的遭受病痛折磨,早已经将这少年皇子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扭曲。以致于无措的念头不过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李治以手伸出,下意识的将那花对着梦中那模糊不清的人影递去。
开口,好似是说过了千百次一般对着那梦中的女皇道:
“媚娘,你看此花可好?”
“诸天万界,人皇。”
大明宫内,嬴政对着李治寝殿所在方向投过去一眼,而后将目光收回,却并未因此而生出过多关注。又或者说孩子大了也好,有所思慕也罢,这帝王于儿女的教养一道,并不曾更不愿将过多的心思花费。
更非是原身对自己喜爱的儿女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的性格。遑论嬴政似乎是因此而接受了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会教授孩子的事实,并且没有时间做出过多的改变。
因为那留存在外的扶桑岛屿也好,同大唐本就是接壤的高句丽也罢,设置郡县被纳入到版图都仅仅是第一步。然后下一刻,嬴政的目光却是落到了塞外的突厥人身上。
不管是取经人西行所经历的诸多种种凡人国度,还是那西天之上的佛国,抑或者是五庄观镇元子的人参果、天庭王母的蟠桃。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曾富有天下的帝王自然是清楚,想要将那地盘甚至是宝物占据,行之有效且唯一行之有效的,便是将一切纳到掌控。
远交近攻,在那取经之局正式开始之前将周遭宵小扫平,自是其中所应有。
事实上嬴政本不该这么早对着匈奴、高句丽等动手。那扶桑就更不必说,孤悬海外,其实并没有纳到统治甚至是设置郡县的必要。但谁叫这是一个仙神显世的世界呢?
那天庭与佛门联手布下的棋局也好,取经人西行路上的一个个神仙妖魔也罢。嬴政想要同那漫天的仙神菩萨们过招,首先所要做的自然是清场,是将周遭所有种种可以造成威胁的因素抹平和抹去。
八百年前的嬴政所未曾完成的事情,在这八百年后的大唐,却总归是要完成的。而现下距离西行之局正式开始还有十八年,在这十八年中,将那周遭的宵小抹平甚至是纳到大唐的统治,对嬴政而言,却已经是足够。
“所以这就是二郎你,把老父亲我从将要投胎的六道轮回处捞回来的理由?”
不久之后的太极宫内,南蛮酋长吟诗,突厥可汗跳舞。却是有从阴曹地府中暂时回魂的太上皇李渊在内心深处发出如此疑问和言语。
第104章 第 104 章
时间如同流水, 匆匆而过,自不以世人之意志而逆转和停留。于此过程中,扶桑、高句丽, 甚至是突厥人的四散分裂与被扫平且不必说, 陈光蕊同样结束了在江州城中的任命, 带着妻儿向着长安回返。
空山新雨后,有马车的车轮自地面碾过, 朗朗读书声从那马车当中传递。却是陈光蕊夫人殷温娇目光含笑,使其子陈祎将那平日里所学之种种背诵。
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到《论语》、《中庸》等。当然,这时候自然是没有《三字经》、《幼学琼林》等的。而非是在那寺庙当中长大的陈祎整日里所听到的同样非是那暮鼓晨钟, 和佛家经义、典籍并没有过多接触。
佛缘与否尚且不谈。虽然从陈祎出生之后, 江州城内外便三天两头的出现僧尼,抑或是想要引导陈祎乃至于劝导陈光蕊夫妇皈依佛门之辈。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做为状元郎的陈光蕊显然是个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并不曾因此而将自身之想法与意志改变。
更不必说江州城中神明禁行, 一切之种种仙妖神魔力量尽数受到压制,还有那不良人隐藏于暗中护持。将那些心怀不轨抑或者是因各种原因,出现在陈光蕊一家人面前僧道之辈尽数投到大牢。
陈光蕊虽然并不清楚这当中究竟隐藏着何等样的隐秘,但很显然, 这位状元郎是有所察觉的。自是愈发的谨言慎行,对着陈祎将忠君爱国思想灌输。而非是使其同那些僧道之流, 抑或是佛家点击有任何接触。
这状元郎、江州州主的拳拳爱子之心且不必说, 其政绩同样是斐然。主政一方为官多年, 治下政治清明文风鼎盛, 多次吏部考核之中,俱是上上之选。只是做为其老泰山的丞相殷开山似是有心将其压上一压, 磨一磨气性。
兼之以龙椅上的大唐皇帝陛下心思难明,不可以轻易被揣度。所以三年又三年,陈光蕊升迁一事一拖再拖,直至好大儿陈祎年方十岁之际,方得以高升,返回长安述职。
于此十年中,整个东土大唐也好长安城也罢,变化自然是极大的。贞观七年,彼时的大唐高祖皇帝、太上皇李渊尚且在位之时,原身便曾于太极宫中设宴,宴上,南蛮酋长吟诗,突厥可汗跳舞,为太上皇贺,为大唐皇帝陛下贺,为大唐贺。
但这是太上皇李渊尚且在世时所发生的事情。而不管李渊的真实寿数究竟是如何,很显然,那位大唐高祖皇帝却又是已经作古了的。
只是随着长安城中,南蛮酋长以及那突厥可汗们吟诗跳舞、填词作曲的队伍不断壮大。又增添了扶桑、高句丽等国的无数王子皇孙,一时天骄
李淳风聪明的脑袋一拍,竟是将那李渊的魂魄从六道轮回处捞回,出现在太极宫内,依附在纸人之上,望过此番盛景。
“有儿如此,夫复何求?”
魂魄间一阵动荡,生前死后的画面相交织,过往同现在好似是竞相浮现在眼前,做出对比。原本浑浑噩噩的,将莫名力量所影响和将心智模糊了的力量褪去。李渊抬起袖子,擦拭过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双目中自是由此而布满了深深的激动及悔恨。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固然是李唐皇室的传统。但很显然,这老李家的父子与兄弟间却又似乎存有着几分切切实实的情分。以致于对原身而言,弑兄夺位是真,对父亲李渊和大哥建成存有着那么几分亲情同样是真。
正是基于此,在那白衣观音与十殿阎君原本的谋算中,方可以使原身在魂游地府之际,因着那诸多种种缘故而心神动荡,主动将自身所具有的人间帝王位格降下。使自身在那不知不觉时,踩落到那为他精心所布置的陷阱。
但那被引动的贪嗔痴恨怨等种种尽皆褪去,即便是对原身有所不满的李渊以及太子建成二人亦不得不承认,原身于此位置上无疑是做得极好的。其所立下之功业成就等种种,并非是自己所能达到。
因而最后一点不甘与执念散去,李渊与李建成自去投胎且不提。李元吉生前所犯下之孽债尚未曾赎尽,自然是没有那个投胎的机会的。
当然这一切之种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江州城中回返长安的陈光蕊受到重用,其子陈光蕊同样被选定为能够出入东宫,陪太子读书的伴读。可谓是圣眷在身,受尽荣宠。
相较而言,宫中有才人武氏,叫大唐皇帝陛下赐予太子殿下,便显得似乎是如此微不足道,并不足以引起太多的波澜。
盖因为一桩桩一件件,从贞观十三年开始,整个大唐的发展,便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至于帝王家事等种种,存在于其间,都似乎显得是不再那么重要。当然,于此过程中体现再是明显不过的,自是民众、百姓之生活方式,同样生出改变。
超凡脱俗,世间具有着鬼神存在的事,同样不再是秘密。只不过与之相对应的,却并非是鬼神地位得到极大地提高,而是——
“此处距离长安还有多远?”
朗朗读书声传递的马车之外,为官多年的陈光蕊骑了马,居其气养其体,自是再儒雅随和不过。伴随着其话音落下,却是有小厮上前,做出估计。一行人本是一路轻车简行,并未打出什么巨大的声势。
未成想小厮话音落下,陈光蕊以手捋须,便欲开口,一旁的道路上却是有老者现出身形来,对着陈光蕊拱手,极是恭谨道:
“敢问可是江州州主,贞观十三年的状元郎陈光蕊当面?”
“正是。”
陈光蕊颔首,面上神色不变。便连那一旁的小厮,同样未曾对此有任何意外。于是老者自报家门,却正是那洪江水府当中的洪江龙王。同陈光蕊之间,自然是有着极深的渊源的。
不过这渊源究竟是如何暂且不论,洪江龙王此来,自不可能是有所算计抑或是想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是切切实实的想要报恩赔罪,了结昔日里同陈光蕊之间的因果与关联。
因而洪江龙王开口,态度语音与神情自是再恭谨不过。先是将昔日里的恩怨讲了,做出赔罪,又以珍宝珠玉等献上,希望能够得到原谅。
“老龙王请起。”
陈光蕊于马上抬手,对着那洪江龙王开口,言语之间自是一派说不出的自信与大度。这样的自信与大度却并非是因着这昔日状元郎的轻慢与无礼而来,而是在这东土大唐中,随着时间岁月的发展,随着一步步政令的推行,以及大唐的强大
天庭、佛门里的一众仙神与菩萨们且不必说,河图洛书以及人道气运遮掩之下,足以使他们暂时性的将大唐境内的诸多种种变动忽视。如洪江龙王这等的山川湖海之神,自不敢在陈光蕊这样经受了朝廷敕命册封的主官面前托大。
这洪江龙王所敬畏的,是陈光蕊本身所处的地位与官职,是其身后的大唐与那大唐皇帝陛下。自不是那取经人俗家父亲的身份。只不过
“这西行之局,可还是能成?那三藏真经”
有风吹起,显露出马车车帘的一角。洪江龙王同陈光蕊推脱一般,便要离去。临走之前,眼角的余光里下意识望过,却是唇红齿白头发乌黑浓密的小小少年从那马车内显露出面容来。
正是陈光蕊同殷温娇夫妻俩人的独子,陈祎。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转瞬便不见痕迹。然而那通身之气度与神态,又何曾有半点受到过佛法熏陶的样子?
“那位菩萨及那诸位上仙们的谋算”
洪江龙王心中暗付,虽然对此早有所觉,然而事到临头,亦不由得因此而生出几分唏嘘。最后以目光遥遥望向长安城方向,只觉得有什么择人欲噬的猛兽隐藏在其中。纵使只是只鳞片爪,亦足以叫所有人为之胆寒。
此后一路无事,再没有任何生灵出现,对陈光蕊一行做出阻拦,使其安然回返长安且不必说。那昔日状元郎回到中枢之后,步步高升亦是其中应有之意。如是又数年,至陈光蕊之子陈祎十八岁之际,大唐皇帝陛下却是又改元。而这一年,同样是贞观十三年。
这年三月,大唐皇帝陛下宣旨,于长安城中举办盛会。大唐内外,诸僧道以及那异类精怪之流,只要在官府当中登记,接受相应审查,便俱是可以参加。甚至是可以封侯拜相,由人间帝王将官职授予,光耀门楣。
虽是同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原本安排的剧本有所差异,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不过是那些仙神菩萨们闭个关打个盹的工夫而已,又能够生出什么样的变动呢?
彼时的诸天仙神们尚未曾意识到,这其中,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动。
第105章 第1章
又一个贞观十三年。
白衣观音起了莲台, 带着惠岸行者以法驾驾临东土。在一方飘扬着大唐旗帜的城池前停下了脚步。这当是西天距离东土茫茫,最是靠近东土大唐的一座凡人城池。而白衣观音以脚踏在土地,化了那慈眉善目的老僧模样, 望之似乎同那等待入城的凡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至于那惠岸行者则是做了沙弥模样, 随侍在身周。以凡人肉眼观之, 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师徒。然而脚步尚未曾踏足到了城池当中,便有守城的军士望过这俩人一眼, 而后以手指过另一侧的城门,开口道:
“两位不妨从此处进城?”
“哦,不知这是何解?”
白衣观音不解。但见那膘肥体壮,望之精气神十足的军士拱了手, 神色骄矜, 隐隐带着几分莫名的强大自信与无畏,以及敬仰和向往。对着两人将情况说明道:
“好叫两位知晓,凡是我东土大唐境内,所有修行者以及山精野怪、异类精怪之属, 俱是归于不良人统属。而值此长安城中,盛会将要召开期间,诸位远道而来,还请从此城门而入, 了解相应规则才是。”
“大胆,你怎可将我等同那山精野怪相提并论?”
军士的言语和态度虽然客气, 但那份自信与傲然却又似乎是无法遮掩的, 并没有灵山脚下甚至是那西域诸国中, 一众凡人们对仙神菩萨的敬仰与认同。更不必说白衣观音无穷妙法遮掩之下, 这军士似乎是将他们看作了那异类精怪之流。
虽说出家人当戒贪戒嗔戒痴等种种,可是这城门口守门的小小军士轻慢态度之下, 惠岸行者却又不由得冷了眉,现出几分怒色。
只是很显然,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因着那何等样的原因,那军士对此并未露出任何惧色。不仅仅是如此,伴随着惠岸行者略带不满的话音落下,城门口的一众军士俱是目光微亮,隐隐有围上来甚至是拔刀之势。
对于这起冲突一事,似乎是求之不得。即便眼前这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身份,很明显便非是普通人。但于这些普普通通的军士眼中,却好似是一块块肥肉,是他们获取军功甚至是向上的阶梯。
“但这又怎么可能?”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一阵说不出的感受。几乎叫其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假的东土大唐,又或者见到了什么幻觉。
使惠岸行者从那样荒谬的想法中回过神来,并且不再做出过多纠缠的是化作老僧模样的白衣观音摇头,对着自己开口道:
“不可无礼。”
宝相庄严脑后隐隐有佛光泛出,面目悲悯且慈和。白衣观音显然是无意同这军士生出争执,抑或者是做出任何多余的讨论的。
抬手制止了惠岸行者更多的言语,口宣佛号谢过军士指点,当即便唤了惠岸行者一同将道路让开,向着那军士此前所指的那另一道城门口而去。只是在将要离去之前,好似是无意又好似是别有用心一般开口,对着那军士道:
“还未请问这位军爷,你是如何得知,我等并非是寻常,不是那普通人呢?”
化身千万,普救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对于自己的法眼以及那化身之术自然是有自信的,当然可以再清楚不过的察觉到,眼前的这一众军士不过是普通人。
是未曾修习术法、未曾踏入到修行路途的凡人。
若是那天子帝都,人道、皇道气运再是浓厚不过的长安城便罢。有心思纯净灵魂并未遭受到太多污染,抑或是神魂强大之辈可以看到一众仙神菩萨真身之事算不得太过稀奇。可这里是边塞,是距离长安城尚且遥远的小城。又如何会
“好大的语气!”
下一刻,白衣观音同惠岸行者以目光望向那城门口,那此前好似是叫自己忽视了的城墙布告之上。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凉气,短暂的沉默之后惠岸行者下意识开口,望向那城池、望向那遥远长安城的目光,因此而染上了浓重的不安及惊惧。
只因为那明黄的布告之上,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横竖只看出了八个大字。
“大唐境内,仙神禁行。”
所有种种,异类精怪也好仙神菩萨也罢,于此东土大唐中,俱皆要遵循大唐皇帝陛下所立下规则,遵守大唐法度。
“那唐皇又怎么能够,又如何敢?”
惠岸行者魂不守舍,口中喃喃,只觉得有什么似曾相识,却又没有头绪。
神魂脑海当中好似是有什么被封印。然而遍观记忆,却又似乎无有遗漏,更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本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只是随着脚下踏出,同白衣观音所化的老僧一起靠近此前那军士所指的城门,惠岸行者脑海中那一丝疑虑与不对劲褪去。便如同那阳光下被晒化了的水滴一般,再没有任何痕迹。更不曾叫这仙神心中,因此而升起任何警惕。
“这”
此处的城墙同原本的、那经由凡人所走的城墙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守城的同样是披甲执锐望之极是威武且周身并没有任何修行力量存在的军士。只不过那城门口似是有光圈,有一层再明显不过的结界。
不管如何伪装抑或是以何等样的皮相面目而存在,当那些修行者及异类精怪走进那光圈,走进城池范围内之时,便会显露本相,显露出自己的真身与原型。
“这究竟是何等样的力量?那大唐皇帝陛下,又欲何为?莫不是想要将那地上仙国建立不成?”
惠岸行者只觉得自降下云头以来,所见所闻的种种俱是不同寻常,俱是充满了不经荒诞且怪异的色彩。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如同隔了一层轻纱与迷雾一般,看不分明更没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只是一身之修为与本事,仿佛俱是因此而受到了压制。甚至同西天佛门以及那渺渺天宫的联系,同样在因此而变得薄弱。
这样的感觉似乎只是一种错觉,只不过随着惠岸行者跟随着白衣观音的脚步真正踏足到了光圈之中,涉足到那城池的范围,所有的一切却是再明显不过,并没有任何遮掩。
“怎么回事?”
“是何意思?”
“尔等凡人,莫不是要翻天不成?”
随行在白衣观音左右的惠岸行者尚且受到压制,那在此之前踏足到此间的异类精怪就更不必说。俱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显现了原型,发出一阵阵不大不小的疑问。
“于我等面前便罢,一众凡人军士当面,这些妖魔们何时竟变得如此知礼守礼,如此讲规矩了?”
惠岸行者心中不解。
那漫天的仙神菩萨们高高在上自不必说,做为仙神中的一员,纵使自身曾经同样是凡俗的一员。可
往事不提,亦无需有过多的赘述及言语。那凡间帝王狂傲嚣张意图倾天便罢。较之以这更加离奇且不可思议的事情惠岸行者同样是见过的,便如同那于女娲宫中题下淫诗,将女娲娘娘诋毁的纣王。
身死国灭所有的一切俱是被捣毁,被瓜分,自有新的国度与王朝在那旧帝国的瓦砾之上被建立。惠岸行者,惠岸行者同样于此过程中,受益良多。
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
且不说当日里将一切主导的大能与大神通者们尚且高居在九天之上,并未曾消逝。便是此世之间,当不会再有一位人皇。
更不必说神州沉沦数百年之后,这如旭日东升,恰如同井喷的人道、皇道气运是仙神菩萨们所要收割。那一众没有甚跟脚的妖魔
斩妖除魔,本就是他们这些仙神菩萨们所应尽的义务不是吗?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借着那取经人团队做出清理之时,莫要使大水冲了龙王庙,使那一众的仙神菩萨们之利益受到折损才是。
什么?你说这西行之局本就是诸位仙神菩萨们设下,又如何会使其利益受到折损?
笑话,穷人三七分账,富人如数奉还。就算你整日念经,行善,积德,与人为善护佑一方。但——
妖魔与妖魔,妖魔与仙神菩萨之间,自然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当然这不重要,毕竟做为仙神,还是跟着观音菩萨这样的大领导出差的仙神,惠岸行者自是有底气鄙视一众妖魔并且高他们一等的。
自是可以叫那一众的妖魔们唯唯诺诺争相巴结,不敢有过多的言语。
但区区凡间城池、凡人势力范围而已,又何以使这一众的妖魔们将本性压制,甚至不敢将更多的动静闹出?
以真身和原型显露的情况下,这一众天性暴躁的妖魔们,竟然会如此好说话不成?
惠岸行者疑惑,惠岸行者不解。自是不清楚更不知晓,这些虽然压低了声音夹起了嗓子,却仍显粗声粗气凶神恶煞的妖魔们,很显然是受到了大唐“教化”的。
第106章 第2章
“那凡人傲慢, 言行无礼。菩萨又何不使我施展神通法术,给之以教训?”
随着脚步走进那城池之中,惠岸行者开口, 言语与态度之间颇有几分愤愤。显然是对那入城一事, 以及那自身受到压制等种种, 颇有几分不满。
仿佛是想不清楚弄不明白,这观音菩萨又为何要对着那一众的凡人士兵们如此忍让, 而非是给之以教训。又或者说菩萨固然是慈悲,固然是有心将那众生普度,却并非是代表其便是不懂全拳脚,可以任意被欺辱的。
凡人自当存敬畏之心, 自当对那仙神菩萨们有所敬畏和敬重, 而非是如那守门的军士一般,呈现出呈现出什么呢?久远且布满血色的记忆仿佛是因此而被勾动,惠岸行者面上呈现出几分郁色来。
只是白衣观音开口,自有一股安定祥和, 足以将所有不平与烦躁抚平的力量。自是对着惠岸行者开口,道是其着相。况且——
“些许小事,何足挂心?莫不是忘了我等此来的目的不成?”
目的?何等样的目的?自是奉如来法旨,寻找那取经人, 寻找被贬东土十世轮回的金蝉子转世。使其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于是惠岸行者悚然而惊, 口宣佛号, 对白衣观音告罪。
“善哉善哉。”
白衣观音仍是做了那慈眉善目的老僧模样, 双手合十, 面色与眉目间一派悲悯慈和。带着那似乎是无有穷尽的,足以将一切看破的通透及智慧。
“那大唐皇帝陛下既然能够使政令通行, 隐隐有上古人皇气象。于我等而言,又何不是功德无量?”
菩萨这话语说的突兀,隐隐然之间,更是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只不过脑补及阅读理解能力max如惠岸行者,很快便反应过来,意识到菩萨此言,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大有深意所在。
盖因为那一众的仙神菩萨们所谋求的从来便不在小,而东土大唐,而那赫赫煌煌如日之初升的人道、皇道气运以及那其中所暗藏的种种,早便叫他们视作了囊中之物,视作了如同坐骑、宠物一般的财产。
因而不管是出于何等样的考虑,这东土大唐之人道、皇道气运愈是强盛,愈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愈是有上古人皇出世的气象,他们当愈是欢喜愉悦,感到开心才是。
但当真是如此吗?惠岸行者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对。只不过弹指瞬息里,一切却又仿佛是被扭曲,仿佛是叫其自行将自己说服。
“菩萨所言甚是。”
迷雾顿开心头豁然开朗,惠岸行者再认证不过的接受了白衣观音的说法,而后跟随在其身后,向着其中的一所驿馆走去。
管中窥豹,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当今长安城大明宫里的那位大唐皇帝陛下似乎并不是一个仁慈且宽厚的君王。而这一点于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入城之时的所见所闻而言,似乎再是明显不过。
唯我独尊律令与法度严苛,这似乎是一个极理性的、可以将所有的一切俱是当作工具与筹码的帝王。从那律令与法度中,自那对异类精怪等种种的态度之内,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似乎俱是可以看到那帝王想要将一切、将异类精怪与鬼神之属同样纳入到掌控的野心。
“这么多人?”
同白衣观音一起进到驿馆中的惠岸行者有些傻眼。
非是因为这仙神见识太少抑或是其他,而是此驿馆当中,遍栽花树引有溪流清泉且不必说,内有洞天无数异类精怪行走在其间。或是喝酒谈笑或是互相争斗或是互相交流,竟然呈现出一种万类生发的勃勃生机,一种叫惠岸行者倍觉好奇却又不知当如何言语的景象来。
更不必说这内中的异类精怪以及妖魔们都似乎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
去往长安。
“俺老猪可是听说了,只要能够在那长安擂台中取得名次,便可以封侯拜相,被授予金钱、田宅甚至是官职。若是混得好,俺再将翠兰及俺那老丈人接到长安城中,嘿嘿。”
“啊不是,天蓬元帅?你这时候不应该在高老庄吗?瞎跑出来、跑到这东土大唐来凑什么热闹?”
惠岸行者目光寻声望过,眼角微抽,内心土拨鼠尖叫。
眼角的余光里,只见白衣观音低垂了眉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惠岸行者原本是想要上前想要拉了那天蓬元帅转世的手,亲自问出心中疑问的。只不过下一刻,却是不由得叫其身后的另一道身影吸引,内心一阵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你这猪头,瞧你这点出息!”
是有人从旁地里伸出手,掐了那天蓬元帅转世之身,即猪八戒的耳,抓耳挠腮一阵指指点点。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惠岸行者便知晓,能够如此这般作为且猴性深重的,除了那孙悟空以外并没有旁人。
遑论是那猴头虽然是以人形的面目及模样儿呈现,却似乎并未曾遮掩过这一点。混迹在这驿馆之内的一众异类精怪当中,称兄道弟好不快活。
唯有在面对了那猪八戒之时,下意识的做出拌嘴打压。
但是,虽然但是
天蓬元帅便罢了,孙悟空你这本应当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摔!
看破却未曾叫破,只觉得白衣观音周遭的气压似乎是愈发悲悯核善的惠岸行者内心一阵无语,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只是那猴头与猪头对此却又似乎是未曾有任何察觉的。
猪八戒以手伸出,一边试图将耳朵从那猴头手中解救,一边开口,“硬气”且有理有据的做出反驳道:
“那凡人不都是这么说吗?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俺老孙怎么就没出息了?再说了你这遭瘟的弼马温,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怎就三番两次受了玉帝的招安,甚至是自封为齐天大圣呢?”
“呔,俺老孙,俺老孙”
“怎么,没话说了吧?俺老猪今天把话放在这,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可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不就是吃好喝好。”
猴头那似乎是想要杀人,啊不是,杀猪的目光之下,猪八戒嘴下不停振振有词,做足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倒真叫那孙悟空一时气上心头,颇有几分无力。只不过——
“你口中所说的是孙悟空,同我六耳猕猴又有什么关系?”
猴头摆了手,连连嗤笑。继而翻一跟头坐至一旁,捡了果盘里的桃咬在口中,边吃边示意猪八戒继续。
“你们,你们又将观音菩萨,将玉帝和我佛如来置于何地?”
眼见得那猪八戒与那猴头二人争锋相对打打闹闹,分明是情谊再是深厚不过的模样。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幕着实是碍眼加刺眼,更不应当于此东土大唐之中生出。
别的且不去说,那取经人尚未曾前往西天尚未曾通晓自身使命之前,此二人又如何能够随意乱跑,出现在此地界呢?
“菩萨可是要上前,拨乱反正使这一切回归正轨?”
惠岸行者开口,自是因此而对那做了老僧模样的白衣观音问出疑问。只不过菩萨摇头,唇角含笑目中无量智慧升腾,却是对着惠岸行者道:
“勿要轻举妄动,坏了我佛佛法东传的大计。”
又道是此二人翻不了天云云,自是成竹在胸,充满了将一切尽在掌握之智慧。于是惠岸行者便不再多言,低眉顺目的将佛号宣了,同白衣观音一起向着那驿馆内部而去。
只不过很显然,惠岸行者所未曾注意到的是便其转身的那一瞬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猴头与那猪头都似乎对着其望过来一眼。很快便又收回,仿佛只是错觉。
但这驿馆中的种种却又是处在大唐官府控制之下的。有驿卒领了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且去歇息,送上瓜果斋饭且不去提。等到了第二日,自有官府组织了车队,护送那一众的异类精怪等前往长安。
“区区凡人国度而已,纵使有那么几分不凡,难不成要我等骑马赶到长安,抑或是乘坐马车不成?”
高来高去许久未曾体验过凡人交通工具,更对此并无太多好感的惠岸行者有些无语。自觉或不自觉的,新中华更是生出几分烦闷。
很显然,从进到这东土大唐开始,这仙神的实力便是受到了压制的。而凡人生活这习惯了仙家气象且出身不凡的仙神对此并无过多好感与留恋。更不认为凡间王朝几度兴衰,便能够生出什么足以使人眼前一亮的变化及不同来。
朝生夕死人间百年,区区凡人而已,又如何能够同长生久视的仙神相比较甚至是相提并论?
但很显然,现而今之东土大唐,却又是同惠岸行者所想和所认为的大不相同的。便如同曾几何时,彼时尚是陈塘关李靖之子的木吒同样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对凡人感到鄙薄与厌恶。
第107章 第3章
惠岸行者原本是凡人, 其父母原本同样是凡人。纵使那李靖及金吒、木吒、哪吒父子三人以肉身成圣,超凡脱俗成为那仙神中的一员。可是自始至终,惠岸行者的母亲殷夫人同样是凡人。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上千载时光悠悠, 这惠岸行者对凡间以及自己原本所具有之凡人身份显然是没有了过多认同的。看似悲悯且祥和的目光之下, 自是那属于仙神的高高在上,以及对众生的漠视和不在意。
所以那些许的改变, 那属于凡人的变化与不同,总能叫其感到惊疑,由此而生出不受控制等诸多种种的感觉。只是这一切之种种却又并不以惠岸行者的想法而转移,更不因这仙神的不安而拨乱反正, 而恢复到其想要的局面。
甚至于这仙神所谓的高高在上与优越, 同样如同那阳光下一戳就破的泡沫一般,并不足以展现出过多的优越。
“诸位,请吧。”
是有玉冠素服的青年打马而来,对着众人露出一口白牙, 露出一个再是温文尔雅不过的笑容。随着袍袖于空中划过弧度随着那青年手之所引,自是有物体从那袖中飞出,不断变大,停留在虚空之中, 几乎将天日遮蔽。
是一艘古朴且庄重,望之极是具有压迫感的大船。
船身之间雕刻着异兽, 船头隐隐有什么黑黝黝的洞口现出, 充斥了极大地神秘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好似是有大恐怖将要生出。
当然, 虽尚不清楚其原理, 可是这样的手段于仙家而言自然算不得稀奇。只是自八百年前的变动开始,抑或是那更早之前, 这世间的凡人又如何能够拥有这样的手段?又如何能够将现身的力量窃据到己身?
莫名的,惠岸行者想到了那更早之前,想到了自身尚未曾成为那仙神中的一员之时。
昔者不可见,来者犹可追。某些念头于脑海中不过是一晃而过,并不曾将太多的痕迹留下。惠岸行者同白衣观音大隐于那一众的异类精怪和修行之辈间,似乎并不出挑,亦不曾有过多的出头。
气氛好似是因此而陷入到僵持。一众的异类精怪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似乎是对此存在着几分顾虑。而那玉冠素服的青年不过抄了手,似笑非笑的立在一旁,并没有过多催促。
“走走走,快快上前,愣着干啥啊诸位?”
猪八戒大大咧咧的开口,拉了孙悟空的手,一脸“憨厚”道:
“叫俺老猪说,这免费的船,不坐白不坐。嘿嘿。”
好似是石子投入到水面,一众原本或是畏畏缩缩,或是踟蹰不前的妖魔们如梦初醒,你推我攮,随了那猪头及猴头的脚步,向着那大船而去。
白衣观音同惠岸行者混迹在其间,又将自身气机收敛了,自是未曾引起过多反应。只是未成想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却是那猴头不知何时回返,握了白衣观音所化老僧模样的手腕道:
“这位老和尚,我们一道往这边来,往这边来。”
“这猴头火眼金睛,莫不是看穿了我等不成?”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一阵不安,却又不知当作何处置。但很显然,那白衣观音却又是对此泰然自若,极有风度的。并未曾将任何异样的神色露出,不过是唇角含笑,顺了那猴头的力道上前。开口,再是和善不过道:
“好说好说。”
那猴头同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把臂同游携手而走,惠岸行者被这一幕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然后便见那猪八戒搓了搓手,以手伸出,似是要一脸憨厚的对着自己的手臂而来。惠岸行者眼角微微抽搐,赶紧低垂了眉眼,道是善哉善哉。
不落痕迹的避过了猪八戒伸过来的手,紧随在白衣观音及那猴头身后向着大船内部而去。
那内部果然是别有洞天,并不再惠岸行者所见识过和所知道的任何一座仙家法器之下。至于这大船运转的原理与核心,以惠岸行者所见所闻,自是难以窥探其中奥妙。又或者说纵使是仙神,亦有所长有所短,并非是全能。
但很显然,道听途说也好刻意了解过也罢,相较于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而言,那猴头与猪头对此间之种种却又是有所知有所了解的。并非是两眼一抹黑,全然没有任何准备。
便如同此一刻,随着白衣观音及那猴头等在那船上空间当中坐定,随着大船开启,穿透茫茫云海向着那长安城而去。那孙悟空抬手以茶盏递上了,却是对着白衣观音和颜悦色道:
“老和尚可是从东土大唐之外而来?”
“是极是极。”
“嘿,俺老猪也一样。”
似是全然未曾将白衣观音伪装识破,便连惠岸行者这昔日同僚同样未曾有任何印象。猪八戒开口,却是再“憨厚”不过的将话语接过,手舞足蹈道:
“说来不怕诸位笑话,我那高老庄距离大唐算不得太远。一应风土人情,习俗等种种同样是受到大唐影响。原本俺老猪听说,此一路往西,去往那西天灵山之地,有善男信女终日拜佛求经,多行善果,只为了有朝一日,托生东土大唐,成为唐人。”
“你说这不是胡言乱语吗?俺老猪原本是不信的,毕竟这灵山脚下住的好好的,沐浴佛法教化,谁会想要转生到这东土大唐来啊?”
啊这,过了啊,天蓬。
唇角笑意微微僵硬,只觉得莫名有被cue和波及到的惠岸行者有些无语。毕竟这很多事情怎么做是一回事,怎么说又是一回事。在场的都非是什么蠢人,更不是对那西天佛门行事全然没有半点了解之辈。兼之以你猪八戒身份敏感。
就这么大大咧咧看似没有任何心机的讲出来,很难不叫人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在阴阳,故意在想要挑起事端。
但很显然,我佛慈悲,白衣观音所修的并不仅仅是佛,还有心。而惠岸行者眼见得白衣观音悲悯慈和面上笑意不变,似是并未曾因此而有任何触动,亦是不由得将那颗高高提起的心放下,呈现出一派泰然来。
“所以施主此来”
却是白衣观音开口,顺着猪八戒的话语提出疑问。
“俺老猪不是说了吗?参加那长安城中盛会,最好能够得个一官半职,关耀门楣。这样俺老猪就算是在长安城中混不下去了回到那高老庄,也算是对老泰山和翠兰有个交代。”
“那取经之事”
猪八戒那振振有词好似是要一心求取功名利禄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不打自招,试图做出挣扎。将猪八戒那刁钻油滑的、再是功利与世俗不过的思想拉回到正途。
“那劳什子西经,谁爱取便取,俺老猪可不愿意奉陪!”
猪八戒摆手,哼哼唧唧鼻孔朝天,大有你有能奈我何的架势。而那猴头跳至一旁,却是摊手做足了看好戏模样,抓耳挠腮有恃无恐道:
“俺老孙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
“到了到了!”
“长安城到了!”
“这便是长安吗?”
寥寥数语,彼此间那一轮的交锋尚未曾完成。白衣观音手中,茶盏尚温。伴随着猴头语音停顿,那船外竟是接连传来声响。却是不知自何时始,船只竟是转瞬跨越无尽空间的距离,到达长安。
“这样的速度,便是较之以我等驾上祥云,抑或是起了法器,亦不逊色分毫。这大唐”
惠岸行者心中大奇,隐隐伴随着几分不可置信。然而彼此身份分明是尽知却又未曾是彻底叫破的情况之下,白衣观音与那猴头及猪八戒等对视过一眼,很快便达成共识,一同只作无事人一般从那大船中走出,向着外面而去。
于那边陲小城里,好似是将天日遮蔽了的大船停留在虚空之中。然而呈现在一种异类精怪眼前的,却是那恍若是没有穷尽的雄城,是仿佛接连天地,人声鼎沸煌煌人道、皇道气运凝结成实质,再是辉煌盛大不过的城池。
有本能的战栗从内心里生起,惠岸行者艰难抬起了眼,终是看到了城楼之上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长安。
铁画银钩笔走龙蛇,有足以将鬼神震慑的力量仿佛是依附在其间。以致于不过是片刻,惠岸行者便主动以手挡住了眼,低下了头,再不敢有任何不敬,
如此这般做为的显然并不仅是那惠岸行者一人,又或者说惠岸行者尚且如此,那些异类精怪们只会更加不堪。自始至终,那玉冠素衣的青年目光含笑,立在一旁,对此并没有任何的阻止及反应。
直至惠岸行者双眼勉强恢复到视物与正常,青年方才开口,看似是有礼,实则再是自信与傲慢不过道:
“进城吧,诸位。”
有那么一瞬间,惠岸行者怀疑,自己也好那白衣观音也罢,又或者这一众的异类精灵,于那青年眼中,俱是众生平等并没有任何区别。
随众走过城池甬道踏足到长安城的惠岸行者并未曾注意到,白衣观音的目光分明是透过这城池,透过眼下的这长安城,落到了那不知名处,落到了咸阳。
一座本当消失在八百年前的古老城池。
第108章 第4章
中原大地上的城池多是有护城河环绕的, 眼前的这长安城同样并不例外。凡人的肉眼所不能及,即便是惠岸行者及那一众的异类精灵门同样所未曾注意到的是,那环绕着长安城的护城河水的倒映下, 那水中所倒映出来的城池是咸阳。
是飘扬着玄鸟图腾及黑水龙旗的咸阳, 而不是长安。又或者说便如同镜面的两端一般, 阳世的部分是大唐,是长安, 是生者的国度。而阴间的部分则是大秦,是咸阳,是亡者的归途。
生与死,整个东土大唐范围内, 那皇帝陛下所想要的, 从来便未曾有想象中的简单。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未有哪一刻惠岸行者似乎是如此清醒且理智的认识到,想要使西行之局完美推进的目标,或许从踏进这东土范围之内开始便注定了是会折戟沉沙, 生出波折。
“所有的一切,便当真会如同天庭及佛门里的诸位仙神菩萨们想要的那般发展吗?”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却又似乎是早便已经有了答案。唯一所需要的,不过是确认而已。然而随着这一众人等踏足到长安城范围, 随着周遭之法术神通等种种彻底受到压制,不过是以各自变幻出来的人形存留。白衣观音及那猴头、猪头等却是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惠岸行者自是随在了白衣观音身后, 找寻和打听那取经人所在。
只是不得不承认的是, 眼前的一切之种种, 无疑是叫见惯了仙家气象及风度的两人感到陌生。
大唐的强盛与长安的繁华自然是惠岸行者和白衣观音有所预料的, 这东土之地的大国并不若想象中的简单。要不然又何以叫我佛如来念念不忘,叫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苦心算计。但——
区区凡人国度而已, 难道便当真能对那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造成威胁不成?
看似强大且高高在上,对这世俗的众生再是鄙薄不过的态度之下,这些仙神们对于踏足到东土大唐之后所见所闻之种种,自是存有着畏惧与害怕的。
仙神菩萨的存在似乎于此失去了存在的土壤,失去了存在的基础。以致于有那么一瞬间,惠岸行者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那煌煌人道、皇道气运的压制与影响,还是自始至终由内而外的,这长安城里的百姓,这叫他们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便是没有信仰且不信仰神明的。
凡人不信菩萨与仙神,凡人又怎能不信菩萨与仙神呢?
惠岸行者似是因此而有些迷茫,以至于脚下所走过的路,眼中所看到的种种,都似乎是因此而失去了意义。而在这仙神久远的记忆中,却是浮现出古老岁月里的一桩过往。
那是很久以前,是人世间纵使很久未曾出现一位真正的人皇,但人皇的成就之路,尚未曾被堵死。
又或者说人皇或许是一种位格,一种修行,一种只有到达某种程度,才能成就的阶段,可同样的,这是一种名号。
一种如同王、皇帝一般可以被流传和继承下来的称号。只不过王与王,皇帝与皇帝之间,却又是天差地别,有所不同。
便如同那乾纲独断的开国之君同那傀儡皇帝,同那亡国之君。甚至在那所谓的开国之君之间,又分为三六九等,又存有着不同。而叫惠岸行者想到的,则是一个继承了人皇称号,却无法同轩辕、神农这等真正的人皇相提并论的亡国之君。
帝辛。
本性也好后人的篡改与涂抹也罢,那帝王自然不是善人,更不是什么为帝国、为天下的理想家。便如同每一个合格且有野心的统治者一般,帝辛所想要维持的是自身的统治,想要握在掌中踏在脚下的,是那众生与万民。
不,并不仅仅是如此。因为那同样是一个仙神显世的时代,而冥冥之中显然是有什么蒙蔽了帝辛的眼,以致于娲皇宫中,祭祀神明之时,帝辛于那墙壁之上题下淫词浪语,口出不逊,侮辱神明。
但愚蠢也好傲慢自大也罢,帝辛所侮辱的并非是一般的神明,而是同人族之间有大关联且对人族有大恩德的女娲娘娘。
惩罚由此而降下,那人皇的名号以及伏羲大神原本所定下的人道法则等种种,并不曾予之以过多保护和帮助。又或者说从那一刻开始,不管那帝辛是有心还是无意,此世之间的人皇之路,便已经被断绝,再没有成就的可能。
只除了那八百年前,只差那么一点点,此世之间或许当再出现一位人皇。
真正的人皇。
但那是三皇五帝时代结束,夏启以九韶之舞告祭上天之后便未曾出现过的事情。纵使是在那封神战场中,武王伐纣之际商周两方所能调用的
难不成你竟当真是以为,普通凡人足以将那四海散仙八荒妖魔,一应的仙神及其转世驱使不成?
天下为棋众生作子,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已。
“这大唐皇帝陛下”
惠岸行者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当如何去说明,更不知晓那大唐皇帝陛下同昔日里的帝辛是否是同一类人。只是本能的知晓了这一切之种种变化,当与那大明宫中的统治者脱不了干系。
然而下一刻,随着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脚步停下,惠岸行者却是不由得抬头,以目光望向望向那府邸望向那挂在门上的陈府等几个大字。
昔日状元郎陈光蕊并没有叫水贼所害,而是安然赴任江州,并且在主政一方之后被调回长安,得到唐皇重用和升迁的事情自然在踏足长安城,并且一路走到陈府跟前之时便叫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所知。
同样叫这仙神菩萨所知晓的便是那陈光蕊之子陈祎于这长安城的一众二代当中,可谓是能文能武,样貌十分英俊。行走在御前,出入东宫之中,颇受天家眷顾。
对于那经书佛理等,自不怎么感冒。想要使其历尽千辛万苦,心甘情愿的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只怕是十分困难,并不可以轻易达成。
可气的是一身之神通法术等种种在这长安城中处处受到制约和限制,便是白衣观音和惠岸行者想要做出什么,将会招致的,只怕是那不可测的后果。
因而惠岸行者虽是回神,面色却极不好看。反倒是白衣观音眉目悲悯且祥和,端的是一派宝相庄严超凡脱俗的高僧风度。只不过这样的风度尚未曾维持太久,下一刻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却是齐齐以唇角微微抽动,只觉得那一切之种种都是在他们所意想不到的方向而发展。
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原本是想要上前想要同陈光蕊夫妇抑或是那陈祎接触一二的,未成想此二人尚未上前,那守门的下人不过是远远看见一老僧一沙弥前来,便快准狠相当果断地、仿佛是演练了千百次一般将那大门关上。
并不给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半点打招呼或自报家门、化缘布施的余地。直叫白衣观音原本想要脱口的话语堵在喉中,说也不说不说也不是,显得分外尴尬。
当然这不是重点。问题就是——
“咱也不是为了那化缘而来啊不是!”
“亲,西天取经了解一下伐?”
“西天编制,正佛级待遇,五险一金顶格。就是前期考察时间比较长,需要经得起广大妖魔同志的考验。不过你放心,咱上面有人,都提前打过招呼的,只要你去镀个金刷下履历就好!”
唇角无意识开阖,面上笑容扯了又扯,某些话语在舌尖几欲脱口而出。而后下一刻,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对视过一眼,目光大奇,竟是又遇到了那玉冠素服的青年。
“好巧啊二位,怎么,来我家有何贵干?”
青年的记忆力显然是极好的,面上扬起极温柔的笑容,再是和善不过的对着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打过招呼,配合着那唇红齿白的面容,自是一派端方君子,温润谦和模样。
嗯,三千青丝乌黑亮丽,以玉冠束起。很显然,这青年自然是有头发的。
但,虽然但是
“你便是那陈光蕊之子陈祎?”
相见不相识,并未曾想到自己同白衣观音所想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惠岸行者开口,问出疑问。
“自然。”
陈祎抄了手,显露出几分再矜持不过的笑容。原本看似俊美且老成持重的面容间,似是因此而终是生出几分少年意气,几分志得意满来。
但这不是我等想要的啊摔!
惠岸行者无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控制不住的想要仰角四十五度望天,疯狂摇晃着那陈祎的肩膀,发出深入灵魂的呐喊与疑问。
“我取经人呢?我辣么大一个取经人呢?我佛如来弟子,被贬到东土的金蝉子,跑哪去了?怎么就不按剧本来呢?”
然后便见那陈祎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二位可是希望我能够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第109章 第5章
沉默,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陈祎似笑非笑的,好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目光之下, 白衣观音同惠岸行者面面相觑, 面色与神情间都有几分卡壳。
有风吹起, 卷起吹落在地面的落叶,于这样的氛围中, 终是有白衣观音强行扯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对着陈祎点了点头。口宣佛号,道是善哉善哉。
“我佛如来有三藏真经,可以度亡者升天, 度难人脱苦, 修无量寿身”
“哎呀大师你可算是来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都懂。”
白衣观音张口,原本是想要将那原本于脑海中转动和演练过百千次的话语说来,未成想陈祎上前, 和颜悦色的将白衣观音口中话语打断,又执了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的手,做出一副相见恨晚把臂同游的架势道:
“好叫大师知晓,你之来意我已尽知。这个西天取经一事嘛, 倒不是不可以谈。”
又将手一引,做出邀请, 对着白衣观音道:
“不妨我们进到府中细说?”
“啊不是, 你怎么不按剧本来?为什么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白衣观音与陈祎身后, 惠岸行者眼前一黑, 内心之中有话语与疑问一茬接着一茬,没有尽头。然而这仙神内心里究竟是如何作想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陈祎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邀请之下,白衣观音略作沉吟,而后开口,从善如流的给出回复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白衣观音同陈祎相携进到那陈府当中,一老一少的身影单纯以背影看来,自是再和谐不过,没有半分的违和。而惠岸行者紧随其后,同样未曾遇到有任何的阻拦。
却是那原本遥遥见得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前来便眼疾手快把大门关上了的门房老老实实的由内将门打开,点头哈腰,对着几人露出笑容。但惠岸行者以眼角的余光望过,却只觉得那门房看向自己及白衣观音的目光及神情,似有几分奇异,更有几分不自然。
仿佛是有秘密在存留。又或者说这整个东土大唐,从惠岸行者及白衣观音踏足到此间的那一刻开始,便有着莫大的秘密与不协在存留,有巨大的改变生出。个中之种种,无疑是叫惠岸行者感到不安和心慌。
但恰如同那过往的时光里,惠岸行者无法阻止很多事情的发展一般。此时此刻的长安城中,这仙神所能够做的同样只是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一切之种种,同这仙神做为凡人之时似乎有所改变却又全然未曾有任何改变。滔滔大势及那大神通者们的意愿和威能之下,这看似超脱凡俗的仙神同样不过是一粒微尘,一颗并不起眼的石子与尘土,被一切所携裹而已。
“所以这取经人在这中间,又究竟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以目光望过那长身而立,言语与态度似乎再是温和不过的陈祎,只觉得凡踏足到这东土大唐之后的种种,都具有着不同的深意。
又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超出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预料并且在向着未知的方向而发展的。坐在主位上的陈祎开口,以指尖叩过桌案,似笑非笑的对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道:
“西行取经一事,倒是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待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开口,说出更多的言语,陈祎便以言语说出,话音转过。先是表达了对佛法妙理的向往以及求取真经,想要使大唐人民生活得更好的美好意愿。又极是谦虚的表示,自己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却并非是贪生怕死畏惧艰难之辈。
自然愿意接受考验。
临了还义正言辞再是认真与严肃不过的吟诗一首,以此来将自身志向表达。却正是——
“苟利国家,啊不是,我佛如来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似是害怕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这从西天灵山而来的仙神菩萨对东土文化并不了解,陈祎似是羞涩笑过,对着二人做出补充与解释道:
“只要我大唐皇帝陛下,啊不是,只要我佛如来和这众生有需要,区区十八万千里取经路程而已,又有何惧?就是,就是”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原本极是俊美且恰如同敷粉的面容间似是因此而染上几分绯色。陈祎目光闪躲语音吞吞吐吐,接下来所想要说出的话语似是颇有几分难为情。
然而白衣观音身后,惠岸行者唇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将陈祎那未曾出口的话语打断道:
“其实这个取经人选”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我懂,我懂。”???!!!
啊不是,你懂什么啊你懂你懂?没毛病吧你!
陈祎仿佛是将一切看透了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好险未曾将法器拿出,同这唇红齿白望之极是瘦弱俊美的取经人做过一场。未成想陈祎眼见得惠岸行者动作,却是目光微亮,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搓了搓手道:
“大师莫不是要在此处动手不成?”
“不得无礼。”
是可忍孰不可忍,自认为知晓真相且尚未曾将陈祎放在眼中如惠岸行者,自是不愿意忍的。只是白衣观音开口,却是有如晨钟暮鼓于耳边敲响一般,叫惠岸行者发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并且陡然意识到,这里是长安。
人间帝王脚下,此世之间人道与皇道气运最是浓厚不过的长安。莫说这踏足东土大唐以来的诸多种种事情并不在此二人预料,便是一切按照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所想要的发展,此长安城中,亦非是随便的什么人可以放肆之所。
八大金刚不行,惠岸行者同样是不行。
白衣观音通透且智慧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悚然而惊,只觉得自身之修行等种种都受到了莫名力量的影响,变得心浮气躁,无法自持。好在有白衣观音当头棒喝,将自己唤醒,不至于行差做错,误了大事。
大事?何等样的大事?
自然是使这被选定的取经人甘心情愿的接受考验,接下取经的职责。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要为此而让道。但就如同陈祎口中所言的一般,个中之种种,俱是可以谈,可以做出妥协和改变。
但高高在上的仙神,纵使身处在这世间以凡人的样貌及形态而存在,又何尝不是因此而带着那超然世外与游戏人间的态度呢?
你是什么地位,也配和我谈,和我一桌?怎么,尔等凡人,莫不是要翻天不成?
三尺神台之上,那悲悯静看着众生的仙神,自然是不曾有想象中的悲悯的。而白衣观音也好惠岸行者也罢,纵使其间再深层次不过的某些真相早已经叫陈祎所揭露,可未曾真正至于那最后一刻的时刻,这仙神菩萨显然是同样不愿意因此而做出妥协的。
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样子,又如何能够如此傲慢的自以为将一切看透,如此嬉皮笑脸的不将那仙神菩萨放在眼中呢?
因而白衣观音话语虽然落下,惠岸行者原本想要采取的手段同样因此而停止,可是这菩萨望向陈祎的目光中,同样带上了冷色。然而四目相对,陈祎不曾有任何示弱的回望过来的目光之中,菩萨低眉,只道是善哉善哉。
“猴哥你说,这老和尚究竟是何意思啊?俺老猪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你这呆子,这都整不明白?”
“说的好像你整的明白似的。”
“嘿,俺老孙今天就教你一招,秃驴用了都说好!”
“什么招什么招?快说快说,让俺老猪我来点评点评!”
“那当然是”猴头的话音于此停顿,将所有人的胃口吊足,方才开口,给出答案道:
“遇事不决,你知道这事情怎么办也好,不知道也罢,只要会说两句话就好!”
“哪两句?”猪八戒捧哏,似是全然未曾因此而意识到,自己和那猴头的话语早已经是在不知不觉中传递到一墙之隔的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等耳中,直叫这仙神菩萨面上的神色一个较之以一个更加精彩,隐隐有金刚怒目之相。
“自然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知道隔墙有耳也好不知道也罢,那猴头显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微闪,自是似笑非笑,给出答案。于是猪八戒抚掌而笑,只道是妙哉妙哉。而院中正有一老一少两和尚当面的陈祎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并且于那神态之间,颇有几分引以为然。
直至白衣观音开口,将那隔壁笑得几乎打叠的猴头与猪头身份叫破。
“悟空,八戒,你等欲要何为?”
伴随着白衣观音话音落下的,是陈祎眼前道道神光闪烁,那菩萨终是将伪装除去,以真身显露。悲悯且慈和的面容间,自有其威严与神圣存在。
第110章 第6章
白衣观音以本相显露, 话语落下,原本存在于一旁装傻充愣,做出点评的孙悟空与猪八戒二人自是无法再作壁上观, 故意做出一副并不清楚其身份模样的。
因而不过片刻, 便有此前出现过的那猴头与猪头相携而来, 对着菩萨及惠岸行者还有那陈祎打过招呼。
猪八戒前世身为天蓬元帅的记忆早已经觉醒不提,那猴头却是光棍, 只是接连摆手,对着菩萨做出提醒道:
“菩萨莫要错认,那孙悟空还被压在五行山下呢,又怎会出现在此?”
继而是摇头, 口中喃喃, 只道是:“孙悟空的事,同我六耳猕猴又有何相干?菩萨可莫要老眼昏花,找错了人!”
“所以这猴头并非是明悟了本真,反而是精分得愈发厉害了?”
菩萨心中暗付, 将那升腾的疑惑暂且按下不说,自是冷了眉目,以猪八戒为突破口道:
“天蓬缘何在此?”
长安城上空之中人道与皇道气息煌煌,那白衣观音于此, 自然是受到了压制的。只不过相较惠岸行者以及那进到此长安城中的一众精怪异类而言,菩萨佛法精深神通广大, 又岂会全然没有半分的反抗与余力?
因而菩萨言语虽然是温和, 可是落在这一众人等的耳中, 却是具有莫名的压迫感。直叫人心神为之震颤, 神魂隐隐有浸泡在温水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一切之种种俱是吐出之感。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无的放矢, 更非是什么心神晃动之下所产生的错觉。而是这菩萨本身,便具有这样的神通,拥有这样的法术。只是这菩萨虽然非是等闲,隐隐然之间更是对在座的一众人等有所克制
“这里是长安,是东土大唐。”
陈祎开口,仿佛是轻描淡写一般发出言语。然而伴随着其话语而落下的,是有风吹起,一切恍若恢复到正常。那菩萨虽然是素衣莲台,以本相显露,面目与身形间好似有百千变化,却并非是不可直视不可揣度,更无甚光辉神圣之感。
隐隐然之间,同那世间凡人并没有太多不同。
不过是一尊菩萨而已。但三尺神台之上供奉的仙神与菩萨,若是失去了那层光辉及神圣,失去了人心信仰、畏惧等种种加诸在其间的光环,同那泥塑木雕的傀儡间,又有何区别?
抑或者说这本就是泥塑木雕的傀儡,是某些欲与念的集合。因而滚滚人道洪流之下,煌煌大势相压之间,那菩萨自是恍若是被戴上了镣铐与枷锁一般,被从那神台之上扯下。
“菩萨啊菩萨,我等愿意同你谈,是给你面子。但你若是不识好歹”
陈祎嗤笑。
“莫谓我言之不预。”
挺直了腰杆,这命定的取经人,于那仙神菩萨们所安排的剧本里本应当在佛前长大的如来弟子转世面上,自是一派凛然。
“嘿嘿,好叫菩萨知晓,俺老猪没什么大的理想。这做菩萨也好做罗汉也罢,都太过遥远。可是那大唐皇帝陛下所能赐予的职位和赏赐,却是实打实的。俺老猪一介俗人”
“哈?你一个仙神,能不能有点志气?天庭亏待了你不成?”
惠岸行者一张脸乍青乍白,终是忍不住开口,将猪八戒话语截断。望向这昔日同僚的目光之中,带了浓浓的不可置信。
咱就是说,你虽然是被贬下了凡间,投在了猪胎,可好歹曾经是天蓬元帅不是?
你一个曾经的仙神,你格局呢?你理想呢?你对组织的忠诚呢?咱不是说好要按照剧本来吗?也没听说过下一趟凡投一趟胎连带着脑子都给投不见了的啊?
惠岸行者疑惑,惠岸行者震惊,惠岸行者不解。然而滚刀肉一般的显然并不仅仅是那猴头,猪八戒同样是个中好手。甚至相较那猴头而言,这猪头更愿意舍下脸面,更能够看清那诸多种种形势。
这无疑是一个并不会叫那所谓道德之种种绑架的。因而惠岸行者一言难尽的目光之下,猪八戒只是笑,做足了一副憨厚老实又略带了几分油滑的模样,声音不大不小道:
“天庭待我如何,别人不清楚,惠岸行者你能不清楚吗?”
继而是神情夸张,一脸贱兮兮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平日里同自家兄弟没有联系,什么事情都是仅凭借着臆测的吧?”
搓了搓手,猪八戒摇头,目光中似是有几分叹息与怜悯。
“咱就是说,但凡惠岸行者你平日里多同你那三弟交流交流,就应当知晓”
应当知晓什么呢?那陈祎及那猴头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只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喉头,不上不下的,十分为难。脑海中更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浮现出自家那倒霉三弟的形象与模样。
那心高气傲却又不知因为何故,接受了天庭诏令成为司法天神的二郎神杨戬且不去说,惠岸行者固然是同其有着封神战场之上的同僚之谊,但这人对其自然是不曾有想象中的了解。可自家那倒霉三弟哪吒
想到哪吒的惠岸行者不免有几分脸黑,更有几分无所适从。盖因为自家人知自家事,别人不清楚,惠岸行者还能不清楚自家那三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不成?
无法无天行事随心所欲,并不去考虑那后果。
若非是有燃灯道人所赐下之七宝玲珑塔掣肘,只怕惠岸行者这三弟早便杀了父亲李靖,反下天去,竖旗为妖。便是同自己及那大哥金吒之间至今的父子之间尚未曾有过多的情意,这同胞的兄弟
惠岸行者清楚,哪吒同自己、同大哥金吒之间并非是一路人。而这亦是为何自那封神一战之后,三兄弟便各奔前程,并未曾有太多的交集。只不过有些事情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叫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讲出,却又是另一回事。
惠岸行者并不怀疑,若是自家那倒霉三弟哪吒在此,那么事情
想到此处的惠岸行者忽然生出几分不确定,生出几分彷徨。眯了眼,望向猪八戒的目光中,更是因此而带上几分异想天开与自欺欺人。
“哪吒”
“这取西经的事,又同哪吒三太子之间有何干系呢?”
猪八戒开口,再是老实憨厚不过的表达出疑问。然而惠岸行者心中的担忧却并未因此平复下来,反倒是如同雪地里的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叫这仙神心中由此而遍布了寒意,变得极是不确定与毛骨悚然。
只觉得眼前一黑,隐隐有就此昏过去的架势。
不同于那封神一战之后,自己便去往西天,远离东土。哪吒虽是在天宫之中,可是同这人间的联系却是要较之以惠岸行者更强的。这九州大地,凡尘俗世当中所发生的种种,自己那三弟便不知晓吗?
还有那背后的天宫?
有那么一瞬间,惠岸行者不仅仅是因着那惯性思维对自家三弟生出了怀疑,便是那渺渺天宫,同样是叫惠岸行者列入到怀疑对象。唯恐原本同佛门达成一致的天庭和这人间帝王之间,又生出了什么协议。
但这却又似乎是同惠岸行者并没有太多干系,亦非是他能够做出阻止并且做出关心的。因而纵使内心里对猪八戒口中的言语持怀疑态度,这仙神面上却仿佛是叫其所说服,呈现出一派失魂落魄来。
直至一旁的白衣观音开口,目光沉沉的望向那似乎是一伙,又似乎并非是一伙的陈祎等人。
“尔等欲要如何?”
面色与神情间冷意散去,白衣观音以目光悲悯祥和的望向陈祎,却又是开口道:
“又或者说尔等身后,那大唐皇帝陛下,想要如何?”
“自然是使我去往灵山,求取真经。”
陈祎微笑,给出答案。又于此做出补充道:
“菩萨放心,对于西行取经一事,我大唐皇帝陛下向来关注并且十分支持,断不会有任何阻碍。只不过”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于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愈发暴躁的、几乎维持不住笑意的目光中开口,陈祎尴尬且不失礼貌道:
“这取经的具体程序方面,再变动一二如何?”
“哦?此言何解?”
“我作为取经人,同样是大唐子民,身兼大唐使臣这一职位,这很合理吧?托塔李天王叫李靖,李卫公同样叫李靖,叫那哪吒三太子在李卫公手下任职,这同样很合理吧?哦还有那二郎显圣真君杨戬,此前曾为秦蜀郡太守李冰之子。又及,这悟空与八戒二人叫我大唐皇帝陛下授予官位什么的”???!!!
“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惠岸行者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气恶气不吐不快。未成想那陈祎搓搓手,颇有几分遗憾道:
“只可惜灵山脚下距离此处太过遥远,要不将那我佛如来大舅子金翅大鹏一起拉到我们这取经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