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陆的身体骤然僵住。

    少年像极了一只轻飘飘的羽毛,带着恍若春天柳絮一般的气息落进他怀里,整个人又跟他印象中的男孩儿完全不一样,身上就像是没有长骨头一样,柔软得让他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很莫名其妙的,他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了上午的时候,少年只穿了一件衬衣,露出来的那双白嫩嫩的腿。

    好像随便伸手一握,就能在那白皙吹弹可破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好在他们并不熟,这小孩儿很快从他怀里退出来,仰着头朝着他笑。

    “……”

    陈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嚯!”

    从里面打开门的严见山看清楚外面的场景被吓了一跳,“你们两个杵这儿演默剧呢?”

    陈陆冷冷地瞥向他,他十分懂事地做了一个把自己嘴巴缝上的动作,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拎着垃圾从他们旁边出去了。

    tui!

    他就不相信这家伙找得到对象!

    宁又声心里面的危机解除,从他满十八岁的那天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了。

    他弯着眉眼,指了指房间里面,“道士哥哥,我们进去嘛?”

    陈陆收回去视线,垂眸看了他一眼,表情依旧是冷淡的:“嗯。”

    说完,他就首先往里面走去。

    这房间内还有别的人,一个是之前安慰人的女警察叶璇,一个是死者的女朋友宋女士。

    看到他们进来,宋女士好像想要勉强扯出一点笑意,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的表情里都带着浓浓的苦涩,最后只能放弃。

    宁又声朝着她们点了点头,十分听话地跟在道士哥哥后面。

    可能是因为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子夜,阴气渐浓,他总感觉这房间里的温度比之前又降了好多,他露出来的皮肤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是看这房间内另外几个人的表情,他们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察觉。

    宁又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慢慢变紧,心脏也跟着悬起来。

    又是那种感觉。

    好像周围的环境都在慢慢变淡,最后隐藏在阴影里,一切存在都被抹去,整个空间静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不只是他一个人。

    还有另一个存在。

    “对方”的呼吸轻缓,呼出来的气体冰冷得仿佛带着雾气。

    然后若有若无的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好像在慢慢朝着他靠近,越来越清晰。

    它说,“我也不想死……”

    “是他欠我的。”

    宁又声害怕得身体僵成了石头,但是他的灵魂却好像已经从身体剥离开来,正在细细地颤抖。

    但即使是这样,他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地想要去听清楚“它”到底在说些什么。

    “……宁又声,宁又声?”

    宁又声倏地回神,仿佛无机质的亚麻色眼睛缓缓转了转,脸色好像刚刷上去一层惨白的油漆。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但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不用陈陆说他都知道,他被房间里的东西盯上了。

    他的胆子并不算大,虽然从小就在那些东西的注视下长大,但是除了目光,他从未感受到过别的什么东西。

    这是第一次,他对那些东西的存在有这么清晰的认知。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自己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腿在大口大口地喘气,惊骇如同潮水一般把他淹没,下意识伸手抓住陈陆衣角的时候,他的眼尾已经变得通红。

    “道、道士哥哥……”

    他哑着嗓子喊。

    旁边的叶璇和宋女士紧张地围着他:“没事吧没事吧?来喝点水!”

    刚才她们才是被吓惨了,就是房间里的灯光突然闪了闪,宁又声跟着双目失神,两只眼睛呈现出毫无生机的灰白色,然后整个人就突然“哐”地向后倒去。

    宁又声接过她们递过来的水杯,小声说谢谢,小小地抿了一口。

    热水带来的温度迅速穿到身体的各个部位,他这才有了一种回到人间的实感。

    陈陆站在理他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微微拧眉。

    是他低估了宁又声八字和命格对这些东西的影响,他都还在这儿,那东西竟然都能忍不住对宁又声出手。

    “没事吧?”

    少年摇了摇头,但是眼尾还红着,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陈陆往窗外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没想别的,直接把手腕上一直带着的红绳取下来递给了宁又声:“戴着。”

    宁又声愣了愣,顺从地接过来戴上。

    红绳是用特别常见的方法编制的,上面串了一块一厘米大小,什么花纹都没有的木牌。

    从小说里的大佬手里拿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一般,他一接过来,就感觉周身缠绕的冷气好像在忌惮什么,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被剥离下来。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认不出来是什么木头,有点想凑近闻一下,但是又觉得这动作有点像小狗,放弃了。

    这可能是陈陆戴了很久的东西,他总觉得这上面都沾染着他的气息。

    他本来还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但是又一想,他总是要习惯未来丈夫的。

    而且,道士哥哥人还挺好的,他们之间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竟然就愿意把自己常带的东西给他。

    嗯,道士哥哥是个好人!!

    很快严见山从外面回来,把手上拎着的帆布包扔给了陈陆:“喏,你要的东西。”

    宁又声够着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是一叠黄纸和朱砂。

    陈陆点了点头。

    他画符的模样跟宁又声以前看到过的完全不一样,他印象中道士画符好像都要准备很久,但他不一样,那些朱砂沾了水,两笔就画完一张。

    他给了在场的人一人一张之后,刚准备动手,又被宋女士打断。

    后者一脸懵逼,后知后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你们……这是做什么?”

    “不是说抓凶手嘛?!”画什么符?

    她想说这是唯物主义的世界,但还没开口,她就又想起了刚才宁又声的反常。

    不会吧……

    一股冷意从她脚底爬上来,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了男友的死状。

    陈陆动作一顿,看向了严见山:“你们没跟她解释?”

    严见山也愣住,看向了叶璇:“你没跟她解释?”

    叶璇一脸无辜:“严队你不是跟她解释了?”

    “啊,”严见山短促地叫了一声,然后用和她一模一样的无辜表情看向了陈陆:“我好像忙忘了。”

    陈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叶璇就没忍得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严见山受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瞪她一眼:“还笑,这不是你该做的?!”

    “……”

    叶璇微微清了清嗓子,掩饰住笑意,转头看向宋女士的时候表情严肃起来:“宋姐你别害怕,是这样的,我们是国家特殊事情处理组的人,严队是我们队长。”

    “今天这件事吧,我们怀疑……也不是怀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不是人为,也不是意外。”

    “不过你别担心,陈道长是武当扶清道长的亲传弟子,有他在抓住凶……呃,凶鬼完全没有问题。”

    宋女士表情空白,见她好像不是很能接受的欧阳,叶璇体贴道:“要是不能接受的话,宋姐你也可以在楼下等我们,下面有我们的人。”

    宋女士想了想,表情坚定地摇了摇头,哑声开口:“没事。”

    “他已经死了,我不能为他做什么,至少要看着凶手付出代价。”

    陈陆朝着她点了点头,中指和食指夹着一张符纸竖在胸前,嘴唇快速地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手上的符纸无火自燃,跟着飞快地窜向了卧室。

    陈陆迅速跟上,他们也跟着快步跑过去,刚好看到对方又拿出一张符纸,好像都没有用什么力气,柔软的黄纸就像是化成了一把利刃,直接刺入卫生间的镜子。

    很奇怪,符纸违背地心引力地立在镜面上,镜面缓慢地出现几条裂缝往周边蔓延。

    陈陆伸出手,直接探进了镜子,在伸出来时,手上已经拽住了别的东西。

    是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女鬼。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裙,披散着头发,粘糊的血液从她的发顶流下来,划过脸颊,顺着苍白的下巴滴落在睡衣上面。

    她也没有露出半点想要反抗的心思,被抓出来之后就像是一只被打了麻醉的兔子,一动不动。

    在陈陆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她灰白色的眼珠子才毫无生气地转一下:“道长……”

    她的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费力得好像能听到“嗬嗬”的鼓风机一样的声音:“道长,杀了我吧。”

    她唇角的弧度越裂越大,但脸上却明显没有几分笑意,甚至眼眶就是让流淌出了血泪:“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在场的人同时怔住,就连陈陆都微微拧了拧眉。

    女鬼还在继续说,她现在的神志看起来并不很清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多的时候是状若癫狂又哭又笑:“……我等了他很久,他答应我的……会带我一起在京城玩儿很久……他答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