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谢雨青也没多耽误,将铺子里的事情交代下去,就跟着芳哥儿回乡下了。
虽然是同一个村的,但找里正办事却不能空手而去,一是怕劝不动里正出面管这件事,而是怕拖久了恐生变故。
谢雨青心里打算着,在镇上打了几两烧酒,买上一包红糖,再回家捉只鸡就去里正家里。
回去的时候刘阿奶正在喂鸡,张迁竟也回来了,在院子里编兔笼。
还是狗子叫声引起二人注意,刘阿奶心里很是惊喜:“青哥儿,你咋回来了?我今天上午还在说,可惜你今天不回来,不然你和小张又能见到了!”
谢雨青将手上的东西往后藏了藏,今天铺子里发生的事情谢雨青本能的不想和刘阿奶说,如果说出来刘阿奶难免为此动气担忧,不值当。不过捉鸡这事儿也不能瞒着刘阿奶,家里养着的鸡鸭虽多,但刘阿奶很是上心,一天数个好几次,若是丢了或者是病死了,刘阿奶都得心疼许久。
刘阿奶没多思考就相信了谢雨青随口胡诌的话,还特意去挑了只长得又大又好的公鸡。公鸡鸡冠又大又艳,这才捉回来养着没几个月,就和成年公鸡差不多大,已经不跟在老母鸡身后啄食,能在鸡群里趾高气扬了。
“青哥儿,这只行不行?不行咱们再捉一只?咱们的鸡年份不够,不然就捉只老母鸡了。”刘阿奶颇有些遗憾。
“够了够了。阿奶,我还买了些烧酒红糖呢,这只大公鸡就够了。”谢雨青连连点头,刘阿奶就放过了那群四处乱飞的鸡,拿起稻草拧成绳子将公鸡给绑起来。
“这鸭子大了,也该剪羽毛了。你看看这,进去捉只鸡,鸭子都嘎嘎着拍着翅膀飞,还真有几只飞起来了。”刘阿奶将绑好的公鸡扔到一边,说干就干,搬着板凳拿了剪子过来,就要捉鸭子剪羽。
“阿奶,还要给鸭子们剪羽啊?我看也飞不高啊。”谢雨青随口问几句。
刘阿奶抓住一只鸭子,已经开始给鸭子剪羽毛了,好些鸭子扇着翅膀乱飞,弄得空气中全是羽毛。“要剪。不剪它们飞出院子就不好了,还有就是等它们再长大些,翅膀硬了,去河边放鸭子也不好收回来。不过是剪些羽毛,也不痛,不妨事。”
谢雨青看刘阿奶动作丝毫不含糊,弄得鸭心惶惶,他就不再看了,准备去找里正,毕竟这事易早不易晚。
“对了青哥儿!”刘阿奶叫住踏出一脚的谢雨青。
谢雨青呼吸一滞,生怕刘阿奶发现什么。
“昨天芳哥儿送了些樱桃来,都在屋里的桌子上呢,你拿些去吃!”说完,刘阿奶就又专心剪鸭子羽毛了。
看来是没发现,谢雨青松口气,“阿奶,你留着吃吧。今早芳哥儿也给我松了樱桃去呢。”
走出后院,路过瓜棚的时候谢雨青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张迁已经编好兔笼,将工具这些收起来。刚刚谢雨青的话能将刘阿奶给糊弄住,却不好糊弄张迁。
张迁听到身后的动静,手头加快了收拾的动作,汗水顺着他小麦色的皮肤流进短打里,他皱了皱眉开口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谢雨青咽下口水,感到有种压迫感,他知道刚刚的话敷衍不了张迁,就靠近了些,将中午铺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张迁。不告诉刘阿奶是怕她年纪大了动怒、情绪激动这些对身体不好,张迁正值壮年,人高马大的,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况且告诉张迁,多一个人知道说不定还能多出些点子呢。
张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没受伤吧?”张迁担忧的看着谢雨青,像是想从他眼睛里看出有没有撒谎的痕迹。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铺子里有那么多伙计呢,他一个人就算想动手也伤不了我。”谢雨青赶紧解释,“只是再不解决这事情,我怕影响到铺子里的生意。之前老李还和我透露,府城里要来新太守,师爷想要搜寻各处的新鲜吃食,为新太守接风洗尘。他推荐了谢记,可这事一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被选上。怎么就偏偏在这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呢。”谢雨青想着便有些丧气。
这些事情、他的担忧焦虑都不好在店员面前说,好不容易能找人倾听这些,谢雨青不由得一股脑儿的将心里的话像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张迁将谢雨青揽在怀里,无言的给他安慰,“那人怕是受了谁的指使,总归是来者不善。不过别担心,总会解决的。就算不能被选上,于咱们而言也算不上是坏事,能选上最好,不能选上也罢。要是选上了,但献上去的菜品反而触了太守的眉头,能也不见得是好事。”
谢雨青点点头,压在心底的东西一旦说出来,那就好受多了,“你说的是,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剩下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迁拍拍身上的竹屑,“走吧,我和你一道去。”
谢雨青点点头,又返回和刘阿奶说了声,便和张迁出门了。
芳哥儿正在门外等着,见张迁也跟着一起出来,他反而放松了些,多个人心里都更有底气,更别提还是青哥儿他那高壮能干的男人!就算跟着去什么也不做,那对面也得掂量掂量!
一行人没在耽误,匆匆去了里正家里,幸好最近天气都比较炎热,里正嫌天热没出门打理庄稼,正在屋里乘凉,谢雨青才不算跑了个空。
将东西递出去,里正媳妇高兴的接下,又是端坐又是倒水,“哎呀,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快坐下喝口水!老刘!老刘!有人找你,快出来招待一下。”
有里正媳妇催促,里正也没多拿乔,从屋里出来,“是刘阿奶她家的和刘大媳妇啊,今天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芳哥儿虽是个急性子,但也不是没脑子,村子里这些人情世故弯弯绕绕他最是清楚不过了,里正一开口问,他就暗地里掐自己一把,开始摸眼泪,“里正,您可是我们刘家村那最最公平公正的!今天您可得为青哥儿做主啊!”
谢雨青领会到芳哥儿的意思,跟着一唱一和的简单将中午发生的事情一说,想求里正帮忙调和一下。
芳哥儿在一旁加码,“是啊里正!您既是村子又是里正,一定得为青哥儿做主啊!这刘癞子今天敢去镇上找青哥儿的麻烦,明天说不定就去书院碰瓷刘山哥了啊!”
芳哥儿这话可是触及到了里正媳妇的逆鳞,她可就指着刘山考取功名做官,以后接她去镇上享清福呢!“老刘!这刘癞子是太不像话了,都是一个村出去的,做事情怎么能弄这么绝?这不行,别人听了去,还以为咱们刘家村都是什么刁民!这不成,你快去说和说和。”
里正沉默的抽着旱烟,听完谢雨青和芳哥儿说的,心里觉得刘癞子做的有些过了,再加上老伴在他耳边这么一吹,里正更觉得这刘癞子无法无天了,是得好好说教一下才是。“青哥儿,你说,这刘癞子当真这么说的?”
谢雨青点点头,“我不敢在里正面前说谎。”
里正媳妇一直劝着,又努努嘴,示意他看看屋里那只大公鸡,里正眼角一抽,觉得是得管管这个事。
里正抽完最后一口烟,拿着烟管在地上磕了磕,负手背着站起身,对他老伴说:“你把我那个拿来。走吧,我跟你们走一趟。”
里正媳妇自然知道他说的东西是什么,忙取了过来交给里正,里正拿着就要出门。
谢雨青他们也赶紧跟上。
……
刘水在地里做活儿的时候忽然眼皮子狂跳,他心里觉得不安稳,就收了东西回家,没想到却看到本该在镇上的刘癞子躺在床上。
刘水心里火起,踹一脚刘癞子,“你怎么在家?你事情办好了?”
刘癞子不在意的翻了个身,“这有什么?还能有我办不成的事情?今天太阳又毒又辣,我肚子还疼了半响,回来躺会儿怎么了?就不能明天再去闹?再说了,迟一天早一天也没区别嘛。”
“你……”刘水还想再骂,窗外一阵动静扰乱了他,他凝神仔细一听,“刘癞子在不在?”竟然是里正的声音,里正怎么来了?!
刘癞子显然也听出这声音是里正的了,猛一翻身坐起来,“那谢雨青去找里正了?”
刘水按住狂跳的眼皮子,“我怎么知道!出去看看不就完了。”
刘癞子朝地上啐一口,“他/娘/的,倒是会搬救兵。”
刘水出去一看,果然是谢雨青他们带着里正过来了,里正正坐在板凳上,拿着他那把旱烟再抽,谢雨青他们则是站在一旁。
谢雨青和刘水相看两相厌,彼此都懒得给好脸色。张迁注意到,借着袖子遮掩,拉住谢雨青的手捏了捏,谢雨青神色这才稍缓。
刘水再不喜谢雨青,却是不敢给里正脸色看的,他连忙给里正倒上水,“村长,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倒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你家那口子干了些什么事!”里正停了抽烟,烟枪在桌子上敲得邦邦响,气势十足。
刘水心里的气都掉起来了,“他是犯了什么事儿?让您老人家都来了。”
“你让他出来自己说。我知道他在屋里。”里正并不搭话,板着脸让刘癞子出来。
刘癞子坐不住了,却也知道捂着肚子装装样子,哎哟哎哟的出来了。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里正心里本就不喜刘癞子,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厌烦。这刘癞子一回村来就没消停过,大热天的还害他为这件事多跑一趟,白白受苦。
“刘癞子,我问你,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去谢记吃饭了?后来是不是又在谢记闹?”
刘癞子不认,“怎么就是我闹?我可是实打实的吃了他家的东西肚子疼了。”
里正又敲敲烟枪,示意他安静。“我问你,青哥儿有没有送你去医馆,有没有给你把药钱给付了?你又有没有开口朝青哥儿要一百两银子?还说不给就要天天去他们铺子门前闹那种?你只管说是不是,别想着在我面前扯谎,我去镇上随便找人打听两句就知道了。”
刘癞子这回不说话了,里正就知道青哥儿没把事情夸大。“你这回可是做的有些过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把事情闹的这么难看?说出去还要不要脸了?”
里正做了多年村长,又在村子里待这么久,最擅长的就是处理这些鸡皮蒜毛的事情,和稀泥了。
不知为何刘水刘癞子对视一眼后,竟没反驳。
里正松了口气,总算是让双方说和了,更神奇的是,刘癞子竟然也没要其他赔偿。
第092章
这段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但谢雨青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张迁也觉得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这回他去山上打猎时运气好,捉到不少兔子,还有好些母兔子是怀了崽子的,眼见着已经快捉到三百只兔子,来年订单的兔皮压力已经不大,张迁也编好兔笼将兔子们都安置下来。
张迁便也没再急着上山捉兔子,而是打算和谢雨青一道去镇上住上几天,这样就算是有人有心要闹事,但看见张迁这么个壮实的汉子在店铺里,也会收敛几分。
谢雨青对此自然是没异议,他相信张迁能把事情都给安排好,再一个是分开这么久,他也有些想张迁了。
刘阿奶虽有些遗憾谢雨青不能在家里多待几天,但她也清楚,现下镇上的铺子正忙着呢,哪里能天天待在家里躲懒啊。张迁跟着谢雨青去镇上,他们俩人彼此也好有照应。
怕谢雨青在镇上不好买菜,刘阿奶又带着谢雨青去菜园子里搜刮了一通,但凡是长得好的、能吃了的菜都通通摘了让谢雨青带去。
“阿奶,够了够了,真的够了!摘多了带去也吃不完啊。”谢雨青按住刘阿奶继续摘菜的手,“菜摘完了你吃什么啊。”
刘阿奶看看已经摘下来小山似的菜堆,也觉得差不多够了,“好了好了,再摘几把豆角我就不摘了。什么叫摘完了我就没得吃?这些日子菜瓜长得快着呢,一天一个样,一茬又一茬的,我一个人哪里吃的完?你们不摘了带些去,那才叫浪费呢。”
谢雨青用稻草将菜蔬一捆一捆的捆好,“摘多了我不好拿。”
刘阿奶又继续摘了好几把豆角,这才停下来,“有什么不好拿的?正好哥婿不也要和你一起回去吗?把那驴车架好,菜放上面一并稍去就是,也不要你出力。对了,好些鸡鸭都开始下蛋了,这些日子我攒了不少,你们也一并拿去,卖也好自己留着吃也好,总归好过放在家里。要不要再捉几只鸡鸭回去,想吃就宰了炖汤?”
谢雨青:“不了阿奶,鸡鸭捉回去我也没地养,铺子卖吃食的,捉些鸡鸭回去弄臭了也不好。”
刘阿奶有些遗憾,“那就算了。正好等这些鸡鸭再养养,现在都还嫩着,还是得老鸡老鸭炖汤才好。”
载着满车的菜瓜,谢雨青又回到镇上。
果然如昨天所料,店里的生意不如从前,临近饭点也只有零星几位顾客,客流量算是大幅度下降了。果然还是被昨天的事情给影响到了。
不过煎饼果子铺要好些,兴许是两家铺子隔得远,这边的顾客没亲眼见到昨天那场闹剧,便一如往常。再加上凉皮凉粉在炎炎夏日确实很受欢迎,来买的顾客还算多。
谢雨青踏进螺蛳粉店,他的到来总算是给垂头丧气的店员们一些信心。
李婶迫不及待的迎上来,“青哥儿,这事儿怎么样了?”其他店员虽没问,但就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依旧是在乎的。
谢雨青拍拍李婶的肩膀,“我回去找了里正去说和这件事,对方没反驳,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李婶拍着胸脯,“谢天谢地啊!翻篇了就好!翻篇了就好!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你说都是同村的,心肠怎么就那么歹毒呢?咱们今天的生意都没昨天好了,真是天杀挨千刀的!”
谢雨青不想重复他和刘水之间、刘水和刘癞子的那些往事和弯弯绕绕,这件事就让它这么过去吧。“不提这些了,我从家里带了不少菜来,你们都拿些回去吧。今日若是没生意,那就早些关门歇业,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李婶朝门外一望,确实见到谢雨青家里那标志性的驴车,上面还堆着不少蔬菜。不过这驴车就谢雨青一人的话是铁定不会坐的,现在驴车还乖乖停在外面没人去招惹,那就是有人在看着。“二东家也来了吗?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想起上次和李婶讨论张迁的那些话……算了,不想也罢,总归不是些正经话。“是,他最近有事情要忙,所以来的少了些。”
谢雨青又招呼其他还在忙着的店员,“你们都去拿些菜带回去吧,李婶看着铺子,一会儿我还要去煎饼铺子那边。”
李婶和谢雨青最熟,闻言立马答应,又招呼其他人去拿菜,“这些都是东家地里自己种的菜,都新鲜着呢。好歹是东家的一片心意,大家多多少少都拿些回去吧。”
张迁帮着分发了一部分菜出去,等众人拿完,谢雨青就和李婶交代些事情,坐上驴车回煎饼果子铺哪里去。毕竟也只有那个铺子有后院,可以停驴车了。
镇上的落脚处虽小,但张迁回到这儿时,还是油然生出一股熟稔之感,在山上劳累了许久的身子,一接触到床铺就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
嗅着枕头上熟悉的清香,张迁想可能不是因为房子的缘故让他感到熟悉和放松,而是因为这儿的床铺沾染上谢雨青的味道了。而他和谢雨青也确实很久没见,思念虽从未刻意压抑,但一回到这特有的情景,他就被拉扯到从前的那段日子,想起那些天天见面亲密接触的点点滴滴。回头一看,这些分离的日子就显得格外漫长难熬了。
张迁深吸一口气,却也不敢再躺在床铺上了,他还记着这是租的铺子后院呢。前面就是人来人往的铺子,不可像在乡下家里一样青天白日的胡来。
“我去清点下屋里还有多少面粉。”张迁落下一句就出门,他得找些活做,免得脑子里就只奔着那档子事儿去了。
谢雨青将张迁的衣物从箱子底翻出来,这样方便他穿拿。看着房间里逐渐堆满的私人物品,谢雨青想要买个房子,从铺子后院搬出来的想法就格外强烈。这间房着实太小了,东西一多起来都放不开。
谢雨青将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银子数了又数,在镇上买间宅子的钱倒是够了,不过要找一个好宅子还是有些难。这还得看时机看人脉啊啊。再一个,昨天又出了刘癞子那事,螺蛳粉店的生意都受了些影响,还是再等等看吧。不过这些日子倒是可以先寻摸留意着。
想起张迁说去仓库里清点下货物,谢雨青就将银子给收好,也起身跟着去看了看。不知道豌豆淀粉还够买多久,最近天热,凉皮凉粉都很好卖,谢雨青还想指着这个多赚些钱。
“清点的怎么样了?豌豆淀粉还剩多少?”
张迁指了指他腿边道:“就剩下这两袋了。”
“只有两袋了吗?”谢雨青有些惊讶,这豌豆淀粉的消耗竟然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上许多。
张迁点点头,“只有这些了。面粉倒是还多。”
“赵老板那边还没有消息,要是没有豌豆淀粉补货的话,凉粉就只能卖这一阵子了。”谢雨青不自觉皱紧眉头,下一秒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抚上谢雨青的眉心。
张迁:“别老是皱眉,没有凉粉卖就不卖凉粉了。倒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谢雨青松开皱紧的眉头,“说的倒是轻巧。不卖凉粉那得少赚多少钱啊。”
张迁将垂在谢雨青耳边的碎发挽上去,安慰道:“钱是赚不完的。再怎么少也该比咱们最初上街摆摊赚的多吧。别担心,要是以后铺子多赚不了钱,那还有我呢。我去打猎,码头做活,砍柴,总归是能赚到钱养你的。”
谢雨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嘴上却还批评张迁是甜言蜜语。
外头一阵闹哄哄的,谢雨青耳朵灵敏,生怕是又闹出来事情,连忙想出去看看,差点和跑进来的何飞撞上。
谢雨青:“怎么了,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何飞像是被吓到了,气都有些喘不匀,“不……不好了!东家,二东家!昨天那闹事的刘癞子,去官府告状了!现在门口有捕快来了,要抓您呢!要不,您,您快从后门跑吧。”
谢雨青眼皮子一跳,他就说昨天刘癞子怎么轻易就答应了说和,还什么赔偿都不要,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谢雨青身子差点一个踉跄,张迁从身后扶了一把,他才没倒下去。
谢雨青和张迁对视一眼,捕快来了,足以见得这事情有些棘手了。光是刘癞子和刘水,官府怕是没那么快来管这件事,后面怕还有别的推手。这是要把才冒出头的谢记按死吗?
谢雨青越想越气,同样的脑子却更加清醒。
何飞急得满头大汗,“东家,你快从后门走吧,趁捕快还没到这儿。”
“走,我能走到哪里去?”谢雨青看着急昏头了的何飞,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儿,他吃谢记的东西又没吃死,捕快来了又能怎么样?还能把我拖去毙了吗?大不了把我捉去关上几天。”
有张迁在身后扶着,谢雨青倒也不像原住民一样提到捕快、官府这些字眼就怕的不行,只不过头一次经历这些事有些慌乱罢了。
深呼吸几口气,谢雨青算是平静了下来,“走吧出去看看。”
张迁对谢雨青的决定没发表任何意见,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谢雨青,怕他情绪激动又有些站不稳。
想来是人们对捕快都是又好奇又怕,眼见着捕快脚步不停的朝谢记煎饼果子的铺子里来,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早早围成了个圈儿,想一探究竟。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努力的朝铺子里看。
张迁不动声色的站在谢雨青面前,挡住了那些人探究的视线,隐隐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谢雨青捏捏张迁泛起青筋的手,示意他也别太紧张担心了,张迁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些。
捕头到店门口就停了脚步,拿出他的令牌亮了亮,“谁是谢记的东家?”
来的这个捕快穿着统一的官服,深色短衣干净利落,腰间还配了根杀威棒,称得捕头有几分威势。再加上他一副方国脸,粗眉厚唇,看起来有几分憨厚严肃之感,倒是与谢雨青想象中的捕快相去不远。
谢雨青刚想开口,却被张迁按住,张迁对谢雨青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张迁迈出脚步,对捕快道:“正是草民,敢问这位官爷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你是?”那捕快上下扫了一眼,瞧着这个比他还高大几分的汉子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杀威棒,“我怎么听说谢记的东家是个哥儿?欺骗官家,你可是要吃棍子的!”
张迁不疾不徐的说道:“官爷有所不知,那哥儿是草民的夫郎,只不过平时铺子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罢了。官爷要是不信可以问下我们铺子里的伙计,草民不敢欺骗官爷。”
捕快盯着张迁,见他确实没半分说谎的心虚,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在他心里,他还是觉得谢记的东家不该是个哥儿,还得是汉子才对。想起别人的嘱托,捕快又加大了声音,用周围众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道:“有人状告你们在吃食里投毒,跟我走一趟吧!”
捕头此话一出,顿时在四周围观的人群里掀起了不少波澜,惹得众人讨论连连。
“嘶!投毒啊!”
“谢记竟然在吃食里投毒!”
“这可不得了啊!谁家吃食店敢在吃食里投毒啊!这以后还有谁敢去谢记吃饭?怕不是去了谢记,别人一个不开心,就让你吃了加了“料”的饭菜了!”
“投毒?不对吧,谢记这样做不是自砸招牌吗?那家会蠢到这样做?”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这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些个店家,黑心着呢!”
“那螺蛳粉闻起来就臭,我就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吧,竟然还有人爱去吃,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这你知道什么,人家怕不是就是靠这个下毒,才让人去吃的呢。那人怕是倒霉,吃多了加的毒,这不就死了吗?”
“谢记吃死人了,真的假的?”
“官府捕快都来了,还能有假吗?!”
“我就说那天我吃了谢记的凉皮后肚子有些不舒服,蹿了,感情是中毒了啊!”
…………
周围人群闹哄哄的,但不难听出都是在讨伐谢记,少有几句替谢记说话的,但声音都太小,没多久就淹没在其他声音之中。
捕快取下杀威棒,在地上重重敲上几下,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谢老板,跟我走吧,官府里还有人在等着你呢。去晚了县令老爷就要不高兴了,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张迁没纠正捕快的错误,他拍着谢雨青的手背安抚几下,就抬腿和捕快一道走去。
捕快一走,被强行禁声的众人就忍不住了,对着谢记好一顿指点,边说还边离远了些,生怕谢记看他们不顺眼就给投毒了。
谢雨青心急如焚,他转身和何飞交代几句,就跟着追了上去。
…………
老李没有想到,新太守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许多,他不仅打断了师爷想给他接风洗尘的计划,还已经先一步去周边镇上转了个遍,这一路上还主持了不少公道!
要不是师爷和另一个镇上的县令熟识,他们怕还不知道新太守已经到了!
师爷擦擦心里的汗,几日的相处下来,他也能感觉到这新太守和以前的太守不一样了。上过战场杀人立过功的就是不一样,哪怕断了只手,也让人不敢小觑啊!这新太守冷脸的时候更是有几分煞气啊。
老李心里也苦,他在家里躺的好好的呢,就突然被师爷拉过来缓解气氛了。天知道他也很怕这煞星好吗?
张江倒是丝毫不觉他给身边两人带来了多大的心里压力。“老李是吧?”
“哎在!”老李连忙上前一步,“大人,我在,怎么了?”
“听说你对抚溪镇很是了解,不如就由你带路吧。”
“是是是!”太守开口,又在师爷不停的使眼色暗示之下,老李不得不接下这活儿。太守又明显像是想要多了解一下抚溪镇的风土人情,老李也不管会不会得罪到太守了,一股脑儿的就开始介绍抚溪镇:“您可能有所不知,这抚溪镇之所以叫抚溪镇,就是因为这儿雨水多,溪水也多。抚溪镇新建了码头,据说这码头可以一路到沿海一带……”
“对了,说到抚溪镇的特色吃食,那就不得不提到谢记了。”从抚溪镇的风土人情又说回到吃穿住行上,老李就不免夹带私货了,“这谢记啊,来到抚溪镇不得不去吃一趟。虽然说谢记不是抚溪镇上的传统美食,是一对夫妻近些年来才创办的,但是他们能从街边摆摊到如今拥有两个铺面,就足够看出来有多好吃了。说起来,我还算是看着他们慢慢发展起来的。”说道兴起处,老李都没最初那么拘谨了。
张江也有了几分兴趣,示意老李继续往下说。
老李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止不住了,“大人,我最推荐谢记的煎饼果子和螺蛳粉!这算是他们店里的主打了,不过眼下天正热着,去买些凉皮凉粉来吃,倒也算是清热解暑。不过我还是爱螺蛳粉,这螺蛳粉闻起来有几分臭,不过这不是坏了,就是他们家的特色,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这大热天的,来上一碗热粉,吃出汗了再回去冲一次澡,那叫一个舒坦!说起来,最初他们开店的时候,好像还因为这螺蛳粉的臭味还闹出不少笑话来!”
张江脸上笑意盈盈,少了几分不笑时的煞气,“既如此,我也有几分饿了,不如就去谢记吃上一回如何?”
老李和师爷哪里敢有不同的意见,连连点头。
只是到了谢记面前时,师爷差点傻眼,眼前的谢记已经关门,门可罗雀,不时还有人往谢记门前啐上两口,扔些石子,哪里是老李说的每天都有很多人去吃的模样?
师爷咽咽口水,生怕惹得这个新太守不高兴,他还没摸清楚这人的脾性呢。“这,老李,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谢记?”
“这,不应该啊!”老李心里也很是疑惑,连忙上前拦了个人询问。
“你说谢记?有人状告说谢记投毒,刚刚有捕快把谢记老板给带去了,他们哪里还有空做生意。这不都感紧关了门,去官府看热闹了吗?你竟然不知道?哎呀哎呀别拦着我了,我要快点过去看看,不然就没得看了!”那人甩开老李的手,急匆匆去往官府了。
“投毒?!简直荒谬!”
面对张江询问,老李也不能隐瞒,颇有些气愤的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污蔑谢记。我都在谢记吃这么多回了,哪里能吃出事来!还投毒,这简直就是荒谬!我认识谢记老板,他是断断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先不说他不是这种人,要是做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张江收敛了笑意,他若有所思的看一眼师爷,“不是说各处的县令都爱民如子吗?怎么还有这种听起来就有些荒谬的事情发生?”
“这……”师爷擦汗,“您老有所不知,前任太守也是不怎么像您一样四处寻访的,各地交上去的卷宗,看上去确实看不出问题来。”
老李还是为谢雨青辩护几句,“大人,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啊!谢记老板就算要投毒,怎么会在自己店里投毒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师爷连忙去扯老李,心里怒吼着:祖宗,你还嫌我的处境不够糟糕吗?少说几句吧!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想着让老李过来带着他们逛这抚溪镇啊!
张江自然是看见师爷的小动作了的,不过他却不在意,“走吧。去衙门旁听看看,看看抚溪镇的县令是怎么断案的。”
张江让老李带路,老李心里还是为谢记着急,闻言不再耽误,快步朝衙门走去。
师爷看着紧跟老李的张江,心里着急的很,县令啊县令,你可别在这位爷眼底下乱断案啊!眼看着他们和自己的距离拉大,师爷也不再祈求老天了,连忙跟上去。这要是跟丢了,他的罪过怕是又要大几分。上头怎么就调了这么个太守来呢?师爷心里哀痛,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太守。只不过那种留在府城,跟着前太守吃香的喝辣的日子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师爷在心底里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他抬脚小跑着跟上,“老李!大人!你们等等我啊!”
第093章
师爷追上去的时候,差点在人群中把他俩给追丢了,不过师爷扒开人群挤进去的时候,好歹啊是追上张江他们,将自己的位置给保住了。
师爷擦擦额头上的汗,太久没运动了,就跑这么几步路都快要了他的命啊!
“大人,大人,你们也走太快了,我差点没找到你们。这儿人多眼杂的,您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这罪过就大了啊!”师爷努力吸住他的大肚子,抓住机会开始给张江上眼药。
奈何张江一点儿也不吃这套,理都不理师爷。师爷观察着张江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这新太守和老太守不一样啊!师爷猛掐自己一下,多说这话干嘛!要是惹得太守不高兴了,自己脑袋都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还是收起自己以前对待老太守那套,先当会儿鹌鹑看看情况吧。这回师爷是真想哭了,新太守不说话比说话还吓人,他还是喜欢和文人打交道。
师爷暗自垂泪了会儿,收拾好心情,顺着他们看去的地方望过去,来都来了,看会儿戏算了。
啪——
一声惊堂木下来,周边窃窃私语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县令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对他身边的县丞使了个眼色。县丞上前在县令旁边耳语几句,县令这才开口说话,审判这个案子。
“堂下何人?”
刘癞子听到问话,心里颤了颤,不过想到背后那人的承诺和给的银子,他就又安定了几分。刘癞子咽咽口水,往前膝行几步,直到捕快的杀威棒拦住,他这才停下,然后猛掐自己一把,开始哭诉。
“大人!草民是刘家村人士,本名刘大河,但他们都叫我刘癞子。昨天,我去谢记吃螺蛳粉,但是一吃就肚子疼的打滚,去医馆看大夫也说是吃坏了肚子。大人,我一向好好的,怎么会吃坏了肚子?这一定是谢记给我投毒啊大人!请您明察秋毫,还草民一个公道啊!”
县令听完刘癞子的话,心里并无多少触动,不过想起前几天的酒桌,还有躺在库房的礼品,他心里已经有了偏向。现在听完刘癞子的话,面上也不得不装出几分愤然出来,“哦?朗朗乾坤之下,抚溪镇竟然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你就是谢记的老板?”
“是。”哪怕是跪在地上,张迁也跪的笔直,面上也没有任何惊慌,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草民张迁,正是谢记的老板。刘癞子确实在谢记中吃过螺蛳粉后有肚子疼的状况,但当时我们已经送他去医馆看病,并且付了药钱。但刘癞子狮子大开口想要谢记赔他一百两银子,我们曾去找里正说和过。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
县令看着张迁挺的笔直的背还有那副冷静的神色莫名有些不爽,他拿起手边的惊堂木又是一拍,“呵,照你怎么说,你们谢记全然无过了?”
张迁迎着县令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谢记的吃食都是干净新鲜的,没有坏的吃食,我们更不会在吃食里下毒。”
县令还没说话,刘癞子就先大叫道:“大人,他说谎啊!谁都知道谢记的螺蛳粉是有些臭的,这不是坏了的吃食还能是什么啊?那天我吃过之后痛的打滚,可是不少人看见了的,你难不成还想赖账吗?我身子一向好好的,要不是你们投毒,我哪里会需要去医馆看病!”
谢雨青捏紧双手,指甲都要嵌进肉里掐出血珠了。
李婶跟着一道过来的,她看着心里也急得不行,怎么就成他们谢记投毒了呢?二东家现在跪在县令大人面前了,青哥儿也急的不行。李婶眼看着谢雨青就要把自己掐出血来,这哪里成啊?李婶掰开谢雨青捏紧的拳头,“青哥儿,别这样作践自己啊,二东家他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儿的!”
谢雨青勉强朝李婶扯出一个笑容,别的却也没心神做了。
“行了行了!”县令听着刘癞子说话都有些不耐烦了,奈何张迁也是一副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认的表情,这哪里行?县城丞上前对着县令耳语几句,县令也道,就怎么办吧。“来人,张迁对自己犯的错抵死不认,那就先拖下去打个五十大板!”
这下谢雨青连勉强扯出来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他知道这回被请去官府事情可能不会轻易解决,但这县令怎么能只凭一人之言就要行刑呢?而且凭什么只打张迁一人?
县令一句轻飘飘的话落下来,立马就有两个捕快应声出列,一左一右架起张迁的肩膀,就要拖着他去行刑。
张迁没让捕快架着他走,他轻松挣开两个捕快的手。“我自己走。”
师爷在人群中,拼命想和县令使眼色,你别瞎断案啊!可惜隔得太远,师爷也淹没在人群中,县令实在难以领会到他的眼神,仍旧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感受到身旁的人逐渐散发出来的冷气,师爷闭上眼睛心想,完了。听说上个让这个煞神撞见乱断案子的县令,现在已经滚回家种田去了。对了,就连家产也都被清点了一番,凡是搜刮来的,收礼收来的,全被充公。
张江冷冷一笑,“这就是师爷口中治理能力很好的抚溪县令?我看也不过如此。怎么只听一言就要行刑?我看他是要那谢记的东家屈打成招吧!要是他不中途喊停承认,这五十大板下去,怕是不死也得残。”
师爷有苦说不出,这抚溪县令平常来说还算是个好官的,怎么偏偏这太守一来,就撞上这样的场面?这抚溪县令完不完不要紧,他不能完啊!
张江说完,就甩甩袖子大步往衙门内走。“给我住手!”
师爷下定了决心,连忙跟着张江跑过去,一路上他身上的肥肉都在颤。
不出意外的,张江被捕快的杀威棒拦住。抚溪县令很是不爽,竟然还敢有人在他的地方撒野?他气得直接站起来,“给我打!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敢来这儿撒野!”
捕快不认识张江,自然是听县令的,他们举起杀威棒就要往张迁身上招呼。张江这次是彻底生气了,他最看不过的事情就是官府仗着自己的权利胡乱行刑,有多少冤假错案都是被杀威棒屈打成招的?
张江虽断了一条手臂,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功夫还在,这些真刀真枪练出来的功夫,也不是这些养在官府的酒囊饭袋可比的。
张江一个用力就抽出一根拦住他去路的杀威棒,然后一个弹跳起步上前,架开要往张迁身上打的杀威棒,那俩捕快因承受不住这力道,反而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谢雨青看到这一幕,心想张迁不用挨打了,心里松一口气。要真让那五十大板打下去,张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醒着!可同时谢雨青也为这个路见不平的人担忧起来,他右手袖子空荡荡的,一看就是缺了条手臂。这样和官府对着干,哪怕是身手不凡也怕是要吃些苦头。
有人在衙门闹事,还把捕快给逼退在地上,这不就是在打县令的脸吗?
抚溪县令气得不行,直接从案桌后走出来,“给我拿下他,敢在衙门闹事,反了天了!”
“我看谁敢!”师爷急匆匆跑过来,“都不许动!我可是府城的师爷,你,你们,都给我把杀威棒放下!”师爷拿出他的信物,对四周众人展示了一番,呵退拿着杀威棒上前的众捕快。
抚溪县令是认识师爷的,他面上青红交织,“大人,他敢在衙门闹事,您也要替他说话?”
师爷自是听出抚溪县令的不满,他整理了下一路跑来有些凌乱的衣服,他朝抚溪县令呸一声,“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府城新上任的太守,你见官不跪,还想让捕快捉拿,意欲何为啊?!”师爷现在已经不想这抚溪县令的结局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先做个狗腿子,努力保全自己,其他人就自求多福吧。
师爷这番话像块石子一样砸在抚溪县令心头,他内心百种想法闪过,师爷是万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他脸上难看,但还是撩起衣袍,朝张江行礼。“下官不知是太守大人到此,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县令都朝那独臂人行礼了,周围围观的人群瞬间哗啦哗啦跪了一地,要知道平时他们连县令都少见,如今可是见到了太守大人!
谢雨青跟着跪在人群中,算是松了口气。那人是太守,那应该不会有事了。
张江没理抚溪县令,倒是先朝师爷看过去一眼,师爷感受到视线,连忙挤出讨好的笑容,张江收回眼神,有时候这师爷也挺好用的。
张江将手中的杀威棒一扔,开口让民众都起来吧,又伸手去扶张迁,待看清张迁的侧脸,张江刹时僵住。他听见自己用哽咽干涩的语气开口道:“你抬起脸来。”
张迁虽感到有些疑惑,但他十分感谢太守大人救他一命,闻言便抬起头,他猝不及防和张江的眼神对上,二人都有些怔愣。
张江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的问道,“你,你可是叫张迁?南寻人士?身上可还有块玉?”
张迁感觉心头闷闷的,有东西堵在自己心头,几度张嘴又闭上,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张江见张迁点头,左手快速撩起张迁的袖子,又把他的手臂翻过来,果不其然看到有个红痣静静地躺在眼前这人的手臂之上。张江感到有热泪滴在自己手腕上,他伸手一抹,才发觉是自己的泪。老天对他不薄!
第094章
张江和张迁两人之间略显奇怪的氛围自然引起了别的注意,师爷连忙上前询问,“大人,是发什么什么事情吗?”
谢雨青也在心里捏把汗,生怕有什么地方让这太守大人感到不快,也为张迁的性命而担忧。
好在目前来看的情况是好的,谢雨青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就落回原处。
张江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好的认亲时刻,因此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他对师爷挥挥手,“什么也没发生。走,我今天倒是要看看,这抚溪县令要怎么断案!”
认出亲人后,张江心里不仅仅有莫大的喜悦,同时也有着后怕和愤怒。若是他迟来一天,没有碰见今天这场断案,没有拦下这场行刑,哪怕是晚来一小会儿,这五十大板打下去,张迁还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那他张江真的要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了!
张江心里越是往深里想越是害怕,不过,还好,还好,他拦下了那杀威棒,一切都来得及。小迁儿还好好的活着。
张江用余光看一眼张迁,接着就甩手往衙门深处走去,今天这场案子他管定了,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倘若是那刘癞子和官府勾结,他绝不轻饶,会还谢记一个公道,但若是张迁真的做了那种事……张江定了定心神,总归是他和弟弟走散了,没来得及好好看顾教导他,结果无论好坏他都愿意承担。
被捕快从店里带走时张迁没害怕,那五十大板即将切切实实的打在自己身上时他也没惧过,可就在刚刚,他看清所谓太守的模样,听清他的问话时,张迁却在心底产生了些惧意。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大哥他,真的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了?
张迁的视线从张江的脸上渐渐滑过,最终落在他空荡荡的右手袖管处,抿紧了唇。
抚溪县令看着张江越发冷的神色心里直冒汗,张江从他旁边经过的时候他更是屏住了呼吸,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抚溪县令一瞬不瞬的朝师爷看去,想得到些指点,奈何师爷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小跑着追上张江。抚溪县令心里那个悔啊,送礼的人早看形势不妙隐入人群中溜了。抚溪县令找不到可发泄的对象,只能狠狠的瞪一眼刘癞子,这可真是把他害苦了!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继续审你的案子!”县丞识趣的给张江加了张椅子,就放在县令的椅子旁边,此时张江正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比在中心的县令还要气势十足。
抚溪县令没办法,擦了擦面上冒出来的冷汗,战战兢兢的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重新开始审案。
这案子该怎么审啊!抚溪县令暗中觑见张江的脸色,摸不准自己是该怎么审案子,还是该偏向其中的某个人。这张迁到底是和太守认识有故呢,还是太守单纯见不得别人乱行刑?
“怎么?还要我教你怎么断案吗?”张江一拍桌椅,吓得县令心头直打颤。
“不,不敢劳烦大人!”抚溪县令吞了吞口水,再次拿起他那惊堂木,手中握住了东西,县令感觉自己都没那么害怕侧后方那道虎视眈眈的视线了。
“来人,将张迁带上来。”
张迁被捕快带着,又重新跪回了堂下,经过人群时,他朝谢雨青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县令暗自琢磨着,托他行个便利的人都溜了,他不如好好审一审这案子,这既对他没损失,也能好好弥补下太守对他不好的观感,刷刷好感。
拿定主意后县令稳住心神,“刘癞子,你再将你刚刚说过的供词再说一遍。”
刘癞子跪在堂下已经有些傻眼,光是一个县令就够让他胆战心惊的了,怎么现在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太守啊!这得是顶顶大的官了吧?县令问话刘癞子不敢不从,忙磕磕绊绊又将自己的说辞再讲一遍。
听完刘癞子的说辞,县令又开口问张迁,“说说你的。”
张迁收敛了心神,他现在还在衙门跪着呢,先别想其他的事情,专注眼前才是。张迁理理事情脉络,专心为自己辩护。末了,张迁又补充道:“草民从未在吃食里下毒,还望大人明鉴,还草民一个清白。”
县令装模作样的摸摸下巴,身为知情人,他是知道谢记是怎么招惹上这件事的。就是这谢记发展太快,当了别人的路。那王祖德又不知道怎么了,起了想将谢记除掉的心思,找人上谢记碰瓷去了。再打一个官司,把谢记老板关上个一年半载的,都不用刻意鼓动人群,谢记老板都进去吃牢饭了,谢记自然也是开不起来的。虽然今天抓过来的是张迁,不是那个开店的小哥儿,不过都是谢记老板,总归是差不离的。那王祖德也没说把两人都抓了给关进去吧。
县令虽然大致明白是怎么个事情,但他不能说啊,说出来不就表明自己参与其中了吗?
“大人!”刘癞子朝张江和县令又拜了拜,“那天我亲自听到回春堂的伙计说谢记的人去回春堂买毒药了的!”
“哦?还有这事?去将回春堂的伙计带来。”县令看看闭目养神的张江,犹豫要不要顺着王祖德准备好的线索就给张迁定罪。该怎么断案这事,还真是难啊。
回春堂的伙计很快被带来,他跪在堂下,紧张的都不敢朝四周多望。
“刘癞子说那天你看到谢记的人去回春堂买药了?什么时候的事。”
那伙计十分紧张,哆哆嗦嗦的就将事情交代了,“是,是!那天就是他去回春堂买药了,就是从我这里买的。我还疑惑他买毒药干什么,就多看了几眼。”
张迁扯起嘴角笑了笑,眼底却没多少笑意,“你看清楚了,是我去买的药吗?”
伙计抬起头看了眼张迁,很快就低下头去,“是你!就是你,我不会记错的!”
张迁盯着伙计看,“大人,他在说谎!”
伙计猛一下抬起头来,“不,不!我,草民没有说谎!”
张迁不紧不慢道:“你是那天和我做的交易?”
伙计眼神飘忽,吞下口水道:“是昨天,不,不是,是前天!对,就是前天!”
张迁冷笑,“那还真是巧了。大人有所不知,前天草民还在山上打猎,昨天才背着猎物从山上下来,这一点,不止草民的阿奶可以作证,刘家村许多人也看到了。他说我前天去回春堂买毒药,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那伙计被带上来时太过紧张,谁都没多看,自然没领会到刘癞子的眼神。他只知道要指认谢记的老板,可不知道现在跪在堂下的,不是常在镇上走动的谢雨青!听完张迁振振有词的话,那伙计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如此情景,谁还看不出有鬼就是真的瞎了。
刘癞子心急,口不择言道:“你说你在山上打猎就真的在山上打猎吗?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下山去回春堂买药,买完药又回山上去!大人,您派人去谢记搜,肯定能搜出来没用完的毒药,还有,我去回春堂看过,那儿的大夫都说我是吃了毒药才肚子疼的!”
张迁反问:“你怎么就肯定一定能在谢记搜出毒药?回春堂的大夫说你中毒?可我记得谢记送去你的明明是王大夫的医馆,他并没有说过这话。”
刘癞子一哽,“我不信王大夫的医术,想多去看看几个大夫,求个心安怎么了?”
“够了!”张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师爷,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师爷擦擦汗,心里料想太守怕是偏向于这叫张迁的人,他知道张江的名字,心里想着太守和那张迁都姓张,说不定还是一个家族的。再加上这个案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针对谢记设的陷阱,太守会多护着张迁也说不定。“这个,私以为此案疑点重重,那刘癞子的话怕是不可多信。”
张江点点头。
县令见此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太守原是想保张迁!他刚刚差点就顺着刘癞子给的信息给张迁定罪了,这还得了?信好信好,最后判决还没作出来呢。县令松一口气,那王祖德不比牵扯出来,不然他怕是要鱼死网破,拼命也要在太守面前告他状。那就只能弃掉这人了。
县令一拍板子,叫人去杏仁堂将王大夫请来。“王大夫,你那天给刘癞子看病的结论是什么?他在回春堂看了,说是砒霜中毒。”
王大夫摸摸胡须道:“他不像是中毒,砒霜中毒必然口吐白沫,样作癫狂。刘癞子那日虽痛苦,比起中毒来说,反倒像是吃了巴豆。”
县令大喝,“刘癞子!还有你,抬起头来,看着本官!给我从实招来,不得有半句谎话!”
那伙计心里素质低,眼见着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加上县令发怒,他心里承受不住,便一股儿将实话全给招了。“我说我说!大人饶了我吧。是这人给我钱财让我说谎的!他没买过什么毒药,反倒是刘癞子来店里买过巴豆。大人,我都招了,您就饶了我吧!”
刘癞子傻眼,动手想掐伙计,却被拦住。
“你们可知罪?”
“大人我错了我错了!都怪刘癞子!我是第一次做这事儿!大人,念在我是初犯,饶了我吧!”伙计不停的朝县令磕头,希望他能放自己一马。
县令开口道:“谢记没下毒,是这两人串通一气,想诬陷坑害谢记。来人,先把他们押下去,各打五十……”县令想起刚刚那幕,顿了顿,改口道,“各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念伙计是初犯,挨打后便放行,刘癞子诬陷他人,按照我朝律法,关押三年。”
捕快动手去拖二人,伙计痛哭流涕,刘癞子心生不甘,开口想将王祖德和刘水给供出来,“大人冤枉!我也是受人指使!”
县令怕刘癞子又扯出什么事端来,忙让捕快将二人的嘴塞上,“一派胡言,此人谎话连篇,说哈信不得分毫。我看他是想逃脱惩罚,又胡乱编些别的人出来。来人,将他的嘴给我堵住,安静的拖出去行刑!此案就此了解,可有谁还有异议?”
张迁和谢记的冤情都已洗清,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那刘癞子也算是罪有应得。而想说些什么的刘癞子连嘴都被堵住,自然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了。
“既如此,退堂!”县令擦擦冷汗,回头低声下气道:“大人,你看我这个案子审的如何?”
张江看他一眼,“尚可。”
县令松口气,“大人,您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啊,下官在寒舍备了场宴席为您接风洗尘,您看能否赏给下官这个面子?”
……
张迁站起身来,张江被团团围住,他连他的衣角都看不到。张迁有些低落的收回视线。
没了捕快拦住,案子也早已经审完,很多人都不愿意在衙门多待,怕在此染上晦气,都纷纷结伴着离开。唯有谢雨青,没了捕快拦住之后,他匆匆跑到张迁身旁,拉着他袖子看了又看。
“没事吧?那杀威棒有没有打下来?”谢雨青神情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张迁,生怕他有了什么磕碰。
张迁收回心神,朝谢雨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不是一直看着我吗?那棒子没打下来,被拦住了,忘记了吗?我好着呢,现在让我跑个几圈,或者是上山打两只兔子野鸡来也是没问题的。哭什么?”张迁轻柔的抹去谢雨青眼角的泪。
“我,我这不是害怕吗?五十大板要是真下去,皮肉都得开绽!”谢雨青心有余悸。
“没有打下去,我还好着呢!”张迁抱住谢雨青,拍拍他的背顺气。
“哎呀,青哥儿!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李婶跟在后面过来。
谢雨青不好意思,先松开了张迁。
李婶搓搓手臂,“这儿我只觉得心里毛毛的,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吧?”
谢雨青点点头,“先回去。”
张迁抄衙门深处看了一眼,发现还是见不到那人,便点了点头。三人一齐出了衙门,朝谢记走去。
李婶拍着胸脯道:“这回真吓着我了!二东家是有福气的人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雨青亦步亦趋的跟着张迁,“这次多亏了太守大人,若是没有他,我都不敢想……若是有机会,一定得好好感谢他。”
李婶点点头,“那可不是嘛!那才是真正的贵人啊!”
张迁低头听着,没言语,虽然他心底里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认出那就是他大哥,可是还没确定的事情,还是先不要说出来吧。等回去把门关上,他自己和青哥儿说一声就好。
第095章
经历今天这一场官司,尽管张迁被抓进去没多久就被释放出来,还一点儿伤都没受,但经此一遭,谢雨青也没了做生意的心思。
他将店里没用完的食材,不能放着过夜留着第二天用的全收拾出来,分成几份送给了员工们。尽管今天还剩下大半天,谢雨青也没心思再开店营业了,将食材都送出去后,他就让员工们都先回家休息休息,今天就当是放假。明天也不用过来,等谢记休整两天再开业,工钱也不会扣他们的。
员工们拿了东西,得知放假的消息后却没有多开心,毕竟他们在谢记做工也有段时间了。谢雨青待他们的好他们也都记在心里,都挺担心张迁的。
谢雨青勉强打起精神,安慰大家几句后,这才将店门关上,回到后院休息。
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案子也几经转折,一切都像梦一样,谢雨青想起前段时间去寺庙里求的平安符,心里想着或许是这平安符保佑了他和张迁。
谢雨青握住平安符,对张迁说道:“我之前给你求的平安符你还带着吗?”
张迁回过神来,从衣襟里拿出平安符,“这个吗?除了洗澡的时候,我一直贴身带着的,不曾取下过。”
谢雨青点点头,“这是我特意去庙里求来的,那人还说这是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定然会保佑佩戴平安符的人平平安安,逢凶化吉。现在看来那大师说的不错,我和李婶他们说了明天不营业。等明天,我们去庙里还愿吧?这平安符寓意好,我再给阿奶也求一个,保佑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张迁没有异议,他点头答应。或许真是这开过光的平安符再起作用,保佑着他们。
“青哥儿,我给你的那块玉你带着吗?”张迁又问。
谢雨青虽不理解张迁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道:“那玉易碎,我没戴在身上,却是好好的和银子一起放在床下的,怎么了?”
张迁:“能拿出来给我再看一眼吗?”
谢雨青点头,“你等着,我去拿。”
谢雨青连带着木盒子一起从床底下拿出来,吹干净表面上的灰尘,“呐,都在这儿呢。玉还有咱们这段时间赚的银子。我之前还想着,这煎饼铺子后面的屋子太小了,再加上屋子挨着后院。院子里有口井,雇佣的伙计们都得在井这儿打水洗菜,白天人多再加上事情忙,他们也不至于偷溜进屋子里去翻找。但总归是不太方便,我还想着和你商量商量在镇上买个宅子,也好将阿奶也一并接过来住。”
谢雨青将上层的银子拿出来,掏出最底下的红布包,打开布包拿出里面的玉,递给张迁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看这个玉?”
张迁接过玉,细细抚摸过,手指触摸到玉微凉温润的手感,让人有些爱不释手,张迁脸上露出些许怀恋的神色。
“还记得我说过我不是刘家村的人吗?”
谢雨青点点头,“记得。你说你不是刘家村的人,是逃难路上和你哥哥走散了,之后被老猎户捡到,所以就留在这儿当猎户了。”
张迁肯定道:“没错。这块玉是我家祖传的,被老猎户拿走当出去过,后来我又攒钱给赎回来。这玉,其实不是一块,我哥也有一块一样的玉。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我这块玉,锦鲤尾巴这儿有处白絮,我哥那块是边缘这儿有处磕碰。”张迁手指滑过玉佩,指着他和他哥之间的玉佩究竟有何不同,脸上也露处怀念向往的神色。
“其实原本那块有磕碰的玉才是我的,但我那时太小,不懂事。闹着要这块完好的玉,还说我爹偏心,闹得他们哭笑不得,我哥就将玉佩和我换了。但其实我后来才知道,这玉是我不记事的时候拿着玩,自己磕坏的。”张迁回忆着以往美好的事儿,眼眶都有些泛红。
“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就将这些事压在了心底。偶尔回忆起来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直到今天,或许真的是老天保佑。那救下我的太守大人,他,他长得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他还问我,是不是叫张迁,是不是有一块玉佩,是否是南寻人士?我以前便是住在南寻。我觉得,我可能是遇见我大哥了。”
张迁握紧谢雨青的手,“青哥儿,你说,我哥是不是活着。他活得好好的,我今天,我今天见到他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张迁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握住谢雨青的手,期颐的看着他。想从谢雨青那里得到肯定,以此证明这不是他太过想念哥哥而做的一场美梦。
怎么刚好谢记被人诬陷,他被捕快抓进衙门,要被县令下令打五十打板的时候,就刚好遇见微服私访的太守大人,而那太守大人又恰好是他牵挂许久的人呢?
这真的不是他被打死前的一场梦吗?倘若是梦,张迁也甘愿沉迷其中,不愿意醒过来了。
谢雨青听完张迁的话,倒是还保持着冷静,他用力掐一把张迁的手臂,问道:“痛吗?”
谢雨青这一下可没留手,实打实的用了很劲儿,张迁手臂瞬间红了一大块。“疼。”细听,张迁的声音还有些几分委屈。
“疼就对了,你不是在做梦,做梦哪里会感觉到疼。所以刚刚他扶你起来的时候,你们就是说的这些,相认了吗?”当时谢雨青离得太远,不能听清张迁他们说了些什么。
张迁摇摇头,“没有。但我觉得,那人是他。”
叩叩叩——
还没等谢雨青想出个所以然来,后门就被人敲响,打断了谢雨青的思路。
谢雨青和张迁对视一眼,还是觉得先开门。
张迁将玉佩放在红布上,将散落在桌子上的银子往盒子里塞,谢雨青起身去开门。
开门后却见张江一个人站在门后,谢雨青有些意外,但和张迁聊过一番后,又觉得不是很意外了。
案子断完之后,张江虽觉得其中还有蹊跷,尤其是刘癞子那边,但县令结案的匆忙,张江也就暂且将事情放在一边。反正他已经差人暗中保护刘癞子,不至于让他死,案子还可以等下再查,但人张江却是急着要见。
什么接风洗尘宴张江通通不想应付,奈何抚溪县令太过缠人,耗费了他些时间。张江让师爷暗中再查查这件案子,自己则根据打听来的消息来敲门找人。
谁知开门的不是张迁,反而是位小哥儿,张江一愣,差点儿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还是谢雨青先反应过来,请张江进来坐。
张江一进门,就瞥见放在红布上那块玉佩,他激动得直接拿起在手中查看。张迁见到来人是张江,动作也顿住了,就这么呆愣的看着。
谢雨青给张江倒上茶水,“大人,喝茶。”
先前见着人,又简单问过几句后,张江就已经大致确认张迁是谁,现在见着玉佩,更是百分百确认了。不必再过多言语,张江用他仅剩的断臂抱住张迁,“小迁儿!”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张迁这才终于敢认,“哥!”
谢雨青默默进厨房,给兄弟俩留足了相认说话的空间。
张迁/张江:“哥/小迁,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二人同时开口,竟都是这样的问话,这默契谁看了不说一句不愧是亲兄弟?一时之间,二人分离这些年的生疏似乎都不曾有过。
张迁将桌上散落的银两都收进盒子里,把桌子腾出来,“哥,坐。”
张江也将那块玉佩还给张迁,张迁接过后用红布包好,一并放在了盒子里。
张江坐下来,给张迁也倒了杯水茶,“我也算是走运。后来被捉去当兵,我就想着努力活下去,至少别死在战场上。后来救了贵人侥幸立了功,一步一步还是往上升了不少。后面打仗赢了,我这身子也不好在军营里待下去,贵人就让我读书。后面就来这儿当太守,这也算是缘分啊。”
注意到张迁看着自己的断臂,张江也不避讳,“打仗嘛,哪里有不缺胳膊少腿的?能保住命已经算是万幸了,还好你哥没断条腿,不然路都走不了咯。”
张迁知道,可和自己哥哥再见,他却是缺了条胳膊,心里还是难受。
“不说我了,你呢?”张江问,“刚刚给我开门的小哥儿是?”
提到谢雨青,张迁脸上这才浮现出几分笑意,“那是我的夫郎。我们去岁成的亲。”
张江拍拍张迁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
在兄长面前,张迁难得有些羞涩,又扯起别的话头,将他这些年的经历简单说一遍,张迁也是尽量挑轻松的话说。可听的人又何尝听不出背后所藏着的那些苦难呢?
一路走来,大家都不容易。
谢雨青在厨房也没闲着,快速做了几道好菜出来,不过厨房里有的食材也不多,注定是不会太丰盛。谢雨青炸了一盘花生米,清炒几盘蔬菜,又炸了盘酥肉,拌了凉皮凉粉,和着烧酒一并端出去。
“边吃菜边聊吧。”
张迁拉过椅子,让谢雨青也坐下,“青哥儿,这是大哥。哥,这就是我的夫郎,谢雨青。”
谢雨青露出一个笑容,跟着张迁叫道:“大哥。”
张江满意地点头,“好!好!可惜我今天上门没带什么东西,改日来弟媳再包一个大红包。”
张迁今日也算是大惊大喜过,能再见到大哥,他已经很满足了。“吃饭吧哥,你吃过饭没有?”
“吃饭吃饭!”张江拿去筷子挥手道:“让我尝尝弟媳的手艺。这菜怎么做的?真好吃啊!我本来不饿,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第096章
与亲人重逢相遇的喜悦冲淡了这场无妄之灾带来的阴影。
福祸总是相依的,谢雨青都说不准张迁被捕快抓走一趟究竟是福还是祸。正常人自然是不想和官府打交道的,更别提还是被人告上官府,一个不留神就要吃板子坐牢。可若是没有今天这场灾祸,张迁不会想着先暂停上山捉兔子,跟着进城了。这样的话张迁和他大哥此次怕是会错过,再次相逢也不知道该是何年何月了。
不管怎么样,结果总归是好的,说不定就是他去寺庙里求的平安符在冥冥之中保佑了他们呢?
约上张迁去了躺寺庙,捐过香火钱又上香还愿后,谢雨青这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些。想着这平安符寓意好,谢雨青还特地又为刘阿奶也求了一个。
谢记今天没有开业,谢雨青是想着才出了这件事情,员工和他们都需要些什么缓缓。不过竟然张迁和他大哥相认了,谢雨青想着干脆借此机会多给员工们放几天假。
张江毕竟是太守,过段日子他还要回府城正式任职,能留在抚溪镇上的时间不多。
谢雨青就想着干脆多放几天假,带着张江一起回乡下和刘阿奶吃顿饭,这样也好当作他和张迁认亲后的团圆饭。
谢雨青这么提议,张江和张迁自然也不会反对,因此从寺庙还愿回来后,张迁就架上驴车,从镇上买了好些食材准备回家。
哮天犬没被带回去,就让它留在铺子里看家,谢雨青把铺子钥匙留给了李婶,托她每日来给哮天犬送饭,饿不到狗子的。就是它一只狗在铺子里,难免会有些寂寞,为此张迁还特意给狗子编了个竹球玩具。
张江是苦过来的人,对坐驴车这事没什么意义,相反他脸上还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想当初,我进军营的时候,也有好几头驴。那时马匹不够,就养了许多驴子来运粮草。别人骑马,我就骑驴,驴车也没少坐,现在想来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还真是有些怀恋。”
谢雨青对张江说的有些好奇,“驴子也上战场吗?”
张江笑了笑:“比较少吧。一般都是用驴从后方拉粮草来,毕竟它好养活。有时候腾不过来,人也和驴干一样的活儿。”
张江说起这事来的语气很轻松,他怕吓到弟媳妇,还挑了许多有趣的事情讲。张江当兵时虽没有走南闯北,走过许多地方,但毕竟是在上战场的边境,那儿的许多风俗人情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张江就挑有趣的事情说出来,一时之间谢雨青二人都有些听入迷。
说着闲话家常,时间就过得很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驴车已经停在家门口了。
“阿奶,我们回来了!”谢雨青撑着驴车,轻轻一跳就跳下来,顺手拎着两尾鲜鱼进门。
许是张江周边的气场大,刘阿奶颇有些警惕的盯着他,“青哥儿,这是?”
谢雨青将鱼放进木桶里,“阿奶,这是张迁他大哥,张江!”
这回轮到刘阿奶疑惑了,“张江?张迁哥婿他大哥?”
张迁点点头,“阿奶,这是我大哥。我们以前走散了,最近才相认。”
张江从上前一步,努力扯出一个他自认为和善的微笑,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跟着张迁叫道:“阿奶。”
见谢雨青和张迁二人如此肯定,刘阿奶脸上的警惕才有些消退,她仔细看着张迁张江二兄弟的脸,张迁长得更周正俊朗些,谁看谁喜欢。
仔细看张江和张迁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但张江的皮肤更深些,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更锐利,周身更是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眉尾还有一道疤。八尺高的大块头,走近点就有股压迫感,一看就是不好接近的模样,自然会让人心生警惕。
可张江一笑起来,就显得有几分憨厚傻意了,刘阿奶放下心来,招招手让他快进来,“小迁他哥啊,快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喝茶说会儿话。”
“哎。”张江连忙答应,提着礼物进门,随手将其放在桌上,接过刘阿奶给倒的水,二人聊起天来。
看他们二人相处融洽,张迁松了口气。他将车上的东西都搬去厨房,又把车架卸下来放好,再给驴喂草料。
做完这些,张迁看他哥和刘阿奶聊的正开心,就没去打扰,进厨房去看谢雨青在做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晚饭吃什么?要我做些什么吗?”张迁看着正择菜的谢雨青问道。
谢雨青看了看买回来的食材,说道:“等下去菜园子里摘一把豆角回来,和买的排骨一起烧。这块肉买得好,再摘些青椒回来炒回锅肉。一会儿抓只鸭,家里的鸭都还小。你看去上谁家买只老鸭回来炖酸萝卜汤。还有这两尾鱼,做红烧鱼或者清蒸的。最近天热,做两道凉拌黄瓜和茄子就能吃饭了。”
张迁应了声,拿上钱去别家买了只三年的老鸭回来,利落地杀完处理干净。
谢雨青指挥张迁把鸭子剁成块,“三年的鸭子也算不得上是老鸭,不过倒也够用了。把它剁成块放水里泡会儿,豆角青椒我去摘,你把那木桶里的鱼给处理了。刚刚那鱼溅我一脸水,闻着怪腥的,我有些不舒服。”
张迁顿时有些紧张,“要不要去找大夫看看?”
谢雨青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现在在这儿吹会儿风已经好受多了,就是不大想去碰那鱼。一会儿你去把鱼杀了就行。”
张迁点头答应,几下剁完鸭肉,转身去处理那两尾鱼了。
谢雨青把火升起,将鸭肉和姜片一起焯过水后重新放水炖着。厨房里实在闷热,他让张迁看着会儿火候,自己拎着菜篮子去地里摘菜。
外头太阳虽大,但有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属实比厨房好受不少。茄子辣椒正值时候,一个个长得丰满诱人,现在的辣椒虽还未泛红,但已经具有滋味了,拿来炒肉再适合不过。蔬菜长得太好,谢雨青随便摘几个就有半篮子多,眼看着差不多够今晚吃的了,谢雨青就收手,去另一边摘了豆角和黄瓜。鲜嫩的黄瓜青翠欲滴,谢雨青摘下一个,不等回去清洗调味就用袖子擦擦,当成水果吃起来。
黄瓜脆嫩多汁,再加上它独特的清香味,最适合夏天不过,谢雨青咔嚓咔嚓,没多久就啃完一根,手上不受控制的去摘第二根送入嘴中。摘完菜回到厨房的时候,谢雨青已经吃完三根黄瓜了,这还是他克制后的接过。
放下菜篮子,谢雨青捏住自己的小肚子,轻声抱怨道:“我是不是太能吃了?刚刚去地里摘菜,我看黄瓜长得太好,一连吃了三根。吃完还不觉得饱。还有我感觉最近自己的食量都变大了。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张迁自然是听见了的,他将处理好的鱼放在碗里,手洗了好几遍,确定手上没有鱼腥味后才去捏捏谢雨青的肚子。“没有啊,一点儿也不胖。你看,都没有赘肉。”
谢雨青放下衣服,往灶孔里加柴,撇去锅里煮出来的血沫沫,“可是照我这样吃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胖了。”
“胖些不好吗?”张迁自觉的拎起菜篮子去洗菜择菜了,“阿奶不都常说胖点才有福气吗?再说了,最近天气热,好些苦夏吃不下饭的呢,那才叫不好。吃得香睡得好,这说出去得招多少人羡慕啊。”
谢雨青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芳哥儿最近就如他所愿的怀上孩子了。他怀上后就不大吃得下饭,天天孕吐,他娘家这才想法子送了些樱桃过来,芳哥儿这才不至于消瘦下去。怀上孕后芳哥儿都没什么精力摆摊了,若不是他那天状态好些,让他男人陪着一起来给自己送了樱桃,自己还不知道来找事的那人是刘癞子呢。
不过也正因为芳哥儿怀孕了,谢雨青没告诉芳哥儿昨天的事情,免得让芳哥儿心气不顺,又难受上了。这些糟心事,不听也罢。
张迁洗好黄瓜,递给谢雨青,“喜欢吃就吃。家里别的不说,定是不会缺你这口吃的。阿奶种这么多菜,不吃挂藤上烂了也是可惜,你全吃了阿奶才开心。”
谢雨青一愣,心想确实是这么个理,种菜出来不就是种来吃的吗?早吃晚吃不都是吃?他一个人全吃了和大家一起吃也没分别的,总归都是吃。
这样一想,谢雨青释然了,接过黄瓜高兴的啃起来,“这黄瓜吃起来脆甜脆甜的,你吃不吃?藤上还有好几个呢,不够做一盘菜就又摘。”
张迁看谢雨青想通,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意,“嗯。”
老鸭汤炖了快一个下午,已经到脱骨软烂的地步。不过幸好炖汤不需要人时时刻刻守在厨房,不然谢雨青真的受不了。
汤炖出来后,剩下的菜做起来就快得多,黄瓜用刀拍一拍,切成段撒上盐、醋、辣椒、花椒粉还有蒜末拌匀就可。简单又清爽。
茄子也是一样的道理,煮熟后再冷水里过一下,撕碎撒上料汁。鱼也是蒸熟后放上几段干辣椒,撒上葱丝姜丝,用热油一泼激一激香气就好。
青椒回锅肉炒起来更是简单,大火热油,简单翻炒几下就能出锅。
“吃饭啦!”谢雨青炒完最后一个菜端上桌。
这时太阳还未下山,瓜棚下还亮堂着,但温度已经将下去不少,坐在院子的瓜棚下吃饭又亮堂又清爽。再加上谢雨青露的这手厨艺,菜还未全部端上来,就已经勾住众人的心弦了。
待最后一个菜上桌,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谢雨青将还冒着热气的青椒回锅肉放上去,“不用等我啊,快吃吧!”
待谢雨青落座,张江这才拿去筷子,“大家都齐了,快吃吧快吃。”他先是夹一筷子菜给刘阿奶,再是夹菜进自己口中。
早在昨日吃饭的时候,张江就知道张迁找的哥儿媳妇做饭很有一手。昨天光是那简简单单的食材炒的家常饭菜就能让他欲罢不能,别提今天这桌精心烹饪过的美食了!
天知道刚刚他和刘阿奶聊天,看似他在专注和刘阿奶讲话,实则心思都被这香味勾走了。现在饭菜一入嘴里,简直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吃!
一时之间,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人开口讲话。
谢雨青见自己的厨艺被如此肯定,也很是高兴,一不小心,又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谢雨青摸着自己略微鼓起的肚子泛起了愁,有时候自己做的饭菜太好吃也是一种苦恼。
第097章
张江还有事情在身上,没在抚溪镇上停留多久,不过他回去任职之前,特意带着师爷等一干官府的人来谢记吃饭。
末了,还亲自提笔写了“谢记螺蛳粉”这个招牌。张江的字虽然比不上毛笔大师的字好看,但毕竟有太守身份加持,众人看着牌匾的神色顿时不一样了。
谢雨青心里明白,这是张江在给他们撑腰的意思,他没多想,当即就把旧牌匾摘下,换成了新牌匾。
原本谢雨青还担心经过刘癞子诬告事件后谢记的生意会大不如前,就现在来看是他担心的太早了。
张江带着这么多人来走一遭,还给题字,抚溪众人看谢记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谢记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来这么多官府的人?这次是要抓谁进去?”
“你还不知道?里面的可是大人物!”
“大人物?有多大?”
“那可是太守大人!连太守大人都来谢记吃饭了,谢记怎么还会有问题。”
“是啊是啊,太守大人还给谢记题字了,那字真叫一个好啊!而且你还不知道吗?那天官府来抓人是搞错了,那人诬告谢记,说他家吃食吃了肚子疼,就是想讹钱来的。我听说他那可是被打了二十板子,又给抓进去要关三年呢。”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堂兄就住在他家附近,听说那刘癞子确实被抓走了,而且他娶的哥儿媳妇也惨咯,想收拾东西跑嫁给别人,不过都没人愿意要他,钱还被刘癞子以前交的什么狐朋狗友给抢走,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咯。”
“说这些干嘛?那不都说他们该的嘛?要我说,还不如想想怎么看看太守呢!”
“这太守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等待会儿太守大人走了,我要去抢他坐过的那张椅子吃饭,回去再抱抱我家小子,要他也沾点官运。”
“嘿,你小子会想啊!一会儿咱俩拼个桌?也让我沾沾大人的福气财气!”
……
众人讨论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进谢雨青的耳朵里,他还意外听到两句刘水一家现在的结局,不过他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现在看来,太守大人过来一撑腰,大家果然忘记之前那件事带来的不好影响了,甚至还宣传安利了一波螺蛳粉,这也算是赚了!
待指挥完张迁将牌匾重新挂好,谢雨青这才重新拉开大门迎客,许多顾客翘首以盼,见门开之后纷纷涌进去,想看看还能不能见一见太守大人,又或者是去坐太守大人坐过的桌子沾沾福气。
不过他们想见太守大人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此时张江已经不再螺蛳粉店里,他题字完之后便从后门进到停在后巷的马车里了。
今天张江还得回去正式任职呢,太久不去上任也说不过去。
谢雨青看店铺里客人虽多,但都还算是礼貌有序,想来官府的威慑力还在,大家都不太敢在谢记闹事,怕落得刘癞子的下场。
而店铺里的员工们,因为诬告案后谢雨青给他们放假太久(其实也就三天),大家伙儿都怕谢记倒闭,以后再找不到这么好说话的主家和工作了,现在开业,他们不但不因为客人太多而抱怨,反而干劲儿十足。
谢记重新开业后生意都这么好,他们也不害怕会失业了,因此尽管忙碌,但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谢雨青看他们还算忙的过来,抽空去后巷送一送张江。
才相认就要分离,张迁张江兄弟俩都有些不舍,不过他们都不算是情绪外露的人,再加上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现在相认之后知道彼此的住处,改日也好再登门拜访 。因此兄弟二人的情绪都还算稳定,没出现相望泪津津的情况。
没过多的言语,张迁知道这次他再不会和大哥走散了。茫茫雪地里,他一个人禹禹独行了多年,终于又和他的血亲相聚。或许冥冥之中,血缘亲情就像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线,将心中互相挂念着的两个人,又重新牵引到一处去。
张迁注视着缓缓远去的马车,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揽着谢雨青道:“回去吧。”
够着张迁是肩膀会显得很奇怪,谢雨青就退而求其次的拍拍张迁的背,安慰道:“别难过,大哥不是说有空就会回来看看我们吗?再不济,每年过年的时候总会见到的。”
张迁点点头,“我知道的。回去看看店里忙不忙得过来。再镇上待两天,我还得再去山里打一次猎。这次会走的远些,离得近的那片山头里兔子都变得聪明了,不好抓。我得去远些的山头再抓些兔子。等这次上山回去之后,今年我就不去山上了,兔子差不多就够用。”张迁对谢雨青缓缓说着他的计划。
谢雨青点点头,他相信张迁心里有分寸。不过听到张迁说他要去远些的山头抓兔子时,谢雨青难免还是会有些担心:“那你得小心些。我听说深山里可能会有老虎野猪那些,要小心别受伤。野猪就算了,我相信你应付的来,可若是老虎熊瞎子,一定得离远些,别去招惹。”
张迁知晓谢雨青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心里暖暖的,“放心吧。我们这一片已经很久没听说过老虎野熊的踪迹了,不会有问题的。这次跑远些,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猎着山羊野鹿。”
“万一它们是藏起来了呢?没见着不代表没有。你要带着大福人参果出门,可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去。”
张迁点头,“放心,我知道的。”
踏进店里,二人也不再说私房话了,后厨忙得很,小小的空间里又是柴火又是熬螺蛳粉汤底,热得人身上不停出汗,身上就难免散发出些气味,还有酸笋酸菜等各种味道,怎一个酸爽了得?
从空气流通的地方踏进后厨,谢雨青就觉得这儿的味道浓的有些让人受不了,他忍了忍没忍住,又后退到巷子里。风一吹,空气流通起来,他这才好受不少。
“怎么了?”张迁注意到谢雨青的动作,也跟着退出来。
谢雨青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后厨太闷了,我刚刚进去有些呼吸不过来。不是什么大事,歇会儿就好了。”
张迁看谢雨青在巷子里站会儿吹吹风,已经好了很多,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最近天是热起来了,街上都有卖冰酪的了,你买份冰酪回去吃吧。不过也别吃太多,不然小心拉肚子,觉得不舒服就回去歇歇,这儿有我看着。”
谢雨青一听也是,之前是张迁回去打猎了,不再镇上,所以他常常需要两边跑。看看有没有出乱子,不过既然现在张迁在,那他稍微偷会儿懒也没什么。
“那好,我回去煎饼铺子那边了。你在这边照看一下。”
张迁点点头,示意这里有他,谢雨青尽管放心就行。
谢雨青笑了笑,慢慢沿着巷子墙体投下的阴影走回去。遇上卖冰酪的,谢雨青就付钱卖了一份,回去慢慢吃。
日头正毒辣着,冰酪带回去已经化了大半,谢雨青摇摇头,也不知道这夏天什么时候过去。
何飞已经能很好的管理煎饼铺子了有他看着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差错。谢雨青就放心的回屋里吃冰酪休息。
况且离的这么近,有什么何飞不能处理的事情,他喊一嗓子,谢雨青也就能听到。
冰酪虽化了些却不影响它冰冰凉凉的口感。刨碎了的冰块加上煮熟的小汤圆,淋上牛乳,还加了些时令樱桃,吃起来酸酸甜甜。再加上软糯的小汤圆和碎冰块,吃起来就有点像是古代的冰奶茶。
谢雨青一口气吃完半碗,感觉身上的热度都消下去许多,整个人又凉快又舒坦。想起张迁的嘱托,剩下半碗谢雨青就珍惜着慢慢吃了。
有冰块真好啊,还能做冰酪卖,要知道这小小一碗二十多文呢!肉价低的时候差不多都能割两斤肉回去解馋了。没点儿家底的人还真舍不得吃这个冰酪。
不过夏天惹极了的时候,真吃不下什么东西,咬牙买上一碗冰酪,回去一家人分着吃那也是很舒服的。
谢雨青一手摇着蒲扇一边吃着冰酪,有冰块就是好啊。等今年入冬,他都想建一个冰窖,专门用来存冰了。
这样夏天还不是想吃多少冰就有多少冰?
一碗冰酪下肚,谢雨青都有几分饱意,现在他舒舒服服神清气爽的,别的也不想干,就想去床上躺一会儿睡觉。
谢雨青把东西都收拾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心想:“还是去睡会儿吧。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马上去做。不如给自己放个假,也算是偷的浮生半日闲了。”
躺在床上,谢雨青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还梦见自己去桃园摘桃子,桃子一个个都粉粉嫩嫩的,挨挨挤挤的挂在桃树枝子上,瞧着可爱极了。
哪怕桃子还没吃到嘴里,谢雨青都能想象到这桃子该有多好吃。熟透了的水蜜桃还挂在树枝上就散发出桃子独有的清香,轻轻一撕,外表那层毛茸茸的果皮就掀开了,内里一定是甜软多汁的。
谢雨青不急着吃,他仔细在桃园中转着,最终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大,也最粉嫩的水蜜桃摘下。只是一将桃子摘下,还没等谢雨青擦擦送入嘴中,它就像活过来似的,飞到半空中了。
谢雨青伸手一抓没抓住,竟然听见那桃子开口说:“我喜欢你。”接着桃子没了,一条碧绿的小蛇缠在谢雨青手腕上。
或许是在梦中,谢雨青不觉得害怕,还伸手摸了摸小蛇,小蛇蹭蹭谢雨青的脸,忽的消失不见。
谢雨青伸手一捞,又捞个空,他就睁眼醒过来了。
外面太阳已经降下去,天边的白云都被染成火烧似的红霞,谢雨青一愣,他竟然睡了这么久吗?
张迁这时都回来了,坐在谢雨青床边,“怎么睡这么久?饿不饿?店里还剩下了些凉皮,拌一拌当晚饭,再炒几个菜怎么样?”
谢雨青点点头,张迁一说,谢雨青才发觉自己饿得有些胃痛,下午才吃的冰酪都已经消耗一空了。
谢雨青又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现在醒来细节都已经有些迷糊,但大致情节谢雨青还记得,便开口将给张迁听。
张迁听了笑笑:“是不是想吃桃子了?山上有好几棵桃树。不过这时节还没有熟透的桃子,都还是青的,又酸又涩。等桃子熟透了,我给你摘。一定挑最大最红的摘。”
谢雨青听张迁这么一说,顿时有些馋桃子了,不由得连连点头。
第098章
忙过这阵,张迁看没有人来谢记闹事的苗头,便放心的回家打猎抓兔子去了。
张迁一走,谢雨青心里难免空落落的,就连吃饭都没什么精神。
李婶看谢雨青打不起什么精神来,便想多来陪青哥儿说说话。但她在螺蛳粉店忙活,谢雨青最近又不怎么来螺蛳粉店看着。
李婶特意等店铺里忙完了,这才找到机会空出些时间来陪谢雨青说说话,好排解下他心里的烦闷,免得青哥儿自己心里憋出问题来。
李婶擦着柜台,看谢雨青望着账本出了神,心里叹道青哥儿和他们二东家感情是真的好啊!这不,张迁才走没多久,青哥儿干活儿的时候这就想上了。
“青哥儿啊,这铺子里有大家伙儿看着呢,还有官府的捕快,也时不时过来这边转悠一下。有捕快给咱们撑腰,那个不长眼的敢来谢记闹事呢?你要是实在想二东家,不如和他一起回去住上两天?”
谢雨青回过神来,“嗯,嗯?”
“没有没有,李婶,我这是在想事情呢。”谢雨青被看穿心事,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否认。明明他之前也不是这个性子啊,不就是分开两天,有什么好想的,过几天回去就能见到了。不过或许是最近天热,就容易让人上火多梦,想七想八的吧。
“没有在想张迁。我在想下半年咱们铺子里做什么吃食好呢。下半年天气就要冷起来了,煎饼果子应该还能卖动,但凉皮凉粉应该就要卖不动了。正好豌豆淀粉也快供不起,再没有供货,这个夏天也只能暂时停掉了。”谢雨青随口扯几句正事,就想将这事儿给翻篇。
李婶不懂经营店铺这些,再者,她做饭水平也就一般,谢雨青要想新吃食这些,她还真给不了建议。李婶更在乎的是谢雨青最近的状态。
李婶摸摸谢雨青的手腕,“瞧瞧,青哥儿你本来就瘦,之前好不容易长了些肉,现在眼瞧着就要掉完了。这可不行,要是身子累倒了怎么办?谢记现在可都指着你呢,还是得好好吃饭养养身子。”
谢雨青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瘦而不自知,“啊?有吗?我前段日子吃的还挺多的啊,我都觉得自己胖了些。”
李婶不赞同,“你也说了是前段日子。”她打量打量谢雨青,像长辈一样善意的说道:“不行,还是瘦。就是要胖些才有福气,这才好生娃娃呢!”
谢雨青在心里叹叹气,这就是长辈眼吗?看亲近的小辈,总觉得他吃得没前几日多,然后就会瘦成皮包骨头,实际上哪里有这么夸张。
不过自己最近确实没什么胃口。
谢雨青和李婶解释了几句,“或许是最近天热吧。我就没什么胃口吃饭,凉皮黄瓜这些拌着吃的凉菜还好,那些个鱼啊肉啊的荤菜,吃两口我就觉得不舒服。”
李婶脑子里忽地闪过什么,她毕竟年长些,还生育过两个女儿,对怀孕这方面的事情很是敏感。
李婶看看谢雨青的肚子,又问:“吃荤菜会觉得不舒服?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谢雨青被李婶的眼神看到有些发毛,顺着李婶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没胖啊。“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我总觉得肉菜的腥味重,不说多吃了,多闻一会儿我都有些难受。这不我最近都少去螺蛳粉店了。”
李婶握着谢雨青的手,“那平时会不会有想吐的感觉?是不是白日睡的多些了,总觉得困倦。吃不吃酸辣的?”
谢雨青一一答道:“平时到不会想吐。最近是经常感到困,我前几日还做了梦,梦见我去摘桃子。结果桃子变成小蛇盘在我手腕上了。”想到那日的梦,谢雨青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他还挺喜欢那小蛇的模样的。况且梦的内容也算得上是有趣。“酸辣?口味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爱吃上一碗冰酪,不吃就有些馋得慌。”
李婶高兴的一拍手,“那就对了。”
“对了?对什么?”谢雨青有些困惑,他还没意识到什么,不过看李婶这个兴奋的样子,又结合她刚刚的问话,心里也隐隐有了个猜测。想到这个可能,谢雨青眼睛都睁大了,“难道是……”
“是了是了!青哥儿你这是要有了啊!”李婶拉着谢雨青的手细数着他怀孕的证据,“你看啊,最近觉多是不是?我有了那阵也是这样,还常常想一出是一出,嘴也馋。有了我大女那次也是,啥都馋,但是肉摆在面前就是吃不下!依照我来看,青哥儿你这准是有了。”
李婶细数完,又觉得不太放心,“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但八九不离十!青哥儿,我陪你去医馆看看就知道了!”
谢雨青听到李婶这个推断,第一个反应是有些懵,但随即就高兴起来。他怀孕了!他这个哥儿竟然真的怀上了!
不对不对,谢雨青很快就冷静下来,李婶也只是说有可能是怀上了,现在高兴还太早。还是得去医馆找大夫看看才行。
谢雨青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立马去做。他当即把账本放好,站起身来,“李婶你说得对,还是得去医馆看看才行!”
李婶连连点头,“走吧青哥儿。早点去医馆看了也好早日定下心来。现在外头太阳正毒辣着,你等等我,我去拿草帽来。不然待会儿走过去怕是不好受。”
谢雨青点点头,等戴上李婶递过来的草帽,便和她一道出门。虽还未看过大夫,但李婶相信自己的推断,一路上护着谢雨青,让他别走太快,又帮忙挡着太阳。
好在医馆离的不远,大夫又正好在医馆里,没有去行医,谢雨青他们这才不算跑空。
大夫见有人进医馆,眼皮抬了抬,将药材理好,问道:“是谁要看病?身子哪里不舒服?”
“大夫,不是看病!”李婶既高兴又有几分紧张,“我们是想找你来看看,看看他是不是有身子了!最近青哥儿又是觉多,又是闻不得荤腥,依我看就是有孩子了。不过我也看不准,还是想来您这儿,让您帮忙看看!”
李婶扶着谢雨青坐下,帮着把他袖子挽起来,让谢雨青把手搭在药枕上。
大夫看一眼两人,见疑似有孕的是哥儿,便先给二人打个预防针,“觉多、闻不得荤腥这些不一定就是有孕了。或许是苦夏、脾胃虚弱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哥儿不易怀孕,这种和怀孕症状撞上一两个就急匆匆的来医馆找大夫把脉的也不少,最后如愿以偿的也没几个人。
因此大夫见来人是哥儿,不免多说几句。
谢雨青听了大夫这话,心头更是冷静了几分,“我知晓的。”
大夫让谢雨青伸出舌头,仔细看过,又过问他最近的症状,这才上手把脉。没多久就让谢雨青换另一只手上来。
给谢雨青把完脉,大夫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不错,你这脉象确实是喜脉。只是你身子骨还是有些虚弱,需要再好好调养几分,不然日后生产的时侯怕是会有几分困难。”
“喜脉!”李婶很是高兴,她就知道自己的经验不会错的。“青哥儿,是喜脉!你有身子了,这可真是好事!”
怀孕这个消息像一个大煎饼一样掉在了谢雨青怀里,连大夫都说了,那没错。他这是真的怀孕了!谢雨青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找张迁分享一下喜悦,谢雨青一转头看见是李婶,这才反应过来,张迁已经回家打猎去了。
瞧他,都说一孕傻三年,怎么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就已经开始傻了?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谢雨青都没好好听大夫后面的话。
好在大夫也是见惯了夫郎妇人这种反应的,等谢雨青他们冷静了些许,不再想刚得到消息那么激动了,大夫这才又嘱咐一遍。“你的身体从前亏空很多,现在有孕了要好好注意调养,不然这孩子怕是不好保住,就算保住日后也不好生养。看看月份你这胎已经两个月了,平时要注意多休息,不要劳累……”
大夫又细细讲了许多注意事项,谢雨青都一一记在心里,他左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生命了,多神奇。
谢雨青低头轻笑,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光辉。
大夫收回把脉的手,“这样,我再给你开几副养胎药,回去拿水煎了喝。这煎药你也得仔细些,得用砂锅小火慢慢熬,三碗水熬成一碗,一副药煎两回,一天喝一碗便够。还有喝这药的时侯,得忌口,肥肉不能吃,太辛辣的也不要吃,不要嘴馋。”
说着大夫拿起笔,斟酌着写下药方,写完看了看,确定没问题后便起身按着方子去抓药。
大夫说得禁忌谢雨青都记在心里,他虽没有怀过孕,但也知道孕妇前三个月是最为重要的,头胎能不能坐稳,就看这三个月能不能好好养了。
他自己虽不是孕妇,但想来孕夫也是一样的。
抓完药回去的路上,李婶对谢雨青那更是小心翼翼了,生怕他摔着碰着,就差趴下来给谢雨青当垫背的。
念着谢雨青是头次有孕,李婶想谢雨青可能没什么经验,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朝谢雨青讲授她怀孕生产时的经验。
这女子怀孕生产虽然和哥儿怀孕生产不太一样,但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把这些经验记下来,多了解一些,总会是没有坏处的。
谢雨青知晓这是李婶的好意,便一直没有打断,把李婶说的那些个土方法都给记在心里。这说不准那一天就碰上李婶说过的那种情况了呢?多听听,总是好的,免得真正遇上情况的时会束手无策。
第099章
知晓自己怀孕后,谢雨青做事都谨慎了不少,生怕因为自己什么举动就让他肚子里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离开。
大夫的叮嘱谢雨青一字不落的记在心里,更是严格遵守。辣的、油腻的谢雨青最近都戒了,正好这些他最近也没什么胃口吃这些。除了这些,就连冰酪这些生冷的食物,谢雨青也尽量不吃了。
谢雨青自己没有过生育经验,因此难免会对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存在而感到紧张,做事情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李婶看在眼里,她虽觉得谢雨青这样紧张也些过了,但转念一想,谢雨青毕竟是第一次怀孕,再加上又是个不易受孕的哥儿,对头胎上心些也不是坏事。因此李婶对谢雨青紧张的态度也就释然了,还帮着整理些孕期心得出来给谢雨青。平时做事李婶也多有照顾谢雨青,凡事都尽量做好,不让谢雨青为此操劳烦心。
大夫开的安胎药,谢雨青一次不落的喝完了,再去医馆看诊的时侯,大夫把着谢雨青的脉,总算是点点头道:“不错,身子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胎像目前看着很稳,不必再吃安胎药了。是药三分毒,孕期还是尽量避免吃药。回去好生休养着,这孩子不会有问题的。”
谢雨青点点头,大夫的叮嘱他都记在眼里的。“我近日感觉困倦了都尽量回屋子里躺会儿,对事情那些操心的也少了。这一下就感觉轻松不少,心情也舒畅几分。”
大夫很是赞同,“你这样是很好的。不过也不能觉得困就回屋躺着,一直这样容易阳气不足。平时的时侯还是可以到处转转,走动走动,让气在周身流转。天气好的时侯,可以去晒晒太阳。不过像今天这种日子就不要去晒了,不然容易中暑。要挑你觉得舒服的时侯。”
谢雨青一一记住,又询问大夫好几个有关孕期的问题。例如孕期除了辛辣还有没有别的忌口,哥儿会不会有奶,这孩子生出来吃些什么,米糊会不会营养不够。这些问题谢雨青都拿不准,等得到大夫确切的回答后他才能放下心来。
李婶说哥儿生产后大部分都不会有奶——至少她没听说过有奶水的哥儿。李婶生二胎的时侯奶水也不够,是掺着米汤将她二女儿喂养大的,她二女喝米汤长大也没什么问题,现在依旧皮实。不过谢雨青放心不下,现代奶粉不都会添加各种各样的营养成分吗,单是米汤一样,谢雨青怕孩子跟不上。
大夫被谢雨青这几个问题给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答。不过大夫见谢雨青眼里确实困惑,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开口道:“这个。哥儿大部分都是不会有奶水的,你应该也不例外。我行医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一例会产奶水的哥儿,不过他那是生病了,是不正常的。哥儿有奶水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谢雨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见过报道。男人在某些极端条件下是会分泌/乳/汁的,他还以为哥儿生产后有些也会产/乳呢。看来哥儿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乳汁的,。“哥儿产子都是用米汤喂养长大的吗?这样孩子身体会不会比较虚弱?”
大夫绞尽脑汁回忆了下以前的记忆,从角落里找出来些与之有关的。“大部分哥儿产子都是用米汤把孩子养大的,米是好粮食,喂出来的孩子怎么会身体虚弱呢?这点你不要担心,我还没听说过有那个孩子是因为喝米汤长大才身体虚的。很多奶少的妇人也是会熬米汤给孩子喝的。”听见谢雨青说米汤不好,大夫反驳几句,他小时候也喝过米汤,这不是也好好的吗?米汤哪里就喝不得了?
“刚出生的婴儿可以用米汤喂,要煮得浓稠些,放凉了喂给孩子。若是你家有条件,可以买只羊,挤羊奶给孩子喂。不过挤出来的奶也不能直接喂,要煮过。当然,也有些有条件的哥儿,会提前给自己孩子找好乳母。不过乳母难找,就看你怎么选择了。不管是喂米汤也好,还是喂羊奶或者是找母乳,只要给孩子一口吃的,怎么着都能长大的。”末了,大夫总结两句,让谢雨青不要太操心,他现在操心这些还太早了。
谢雨青谢过大夫,他现在不缺钱。若是可以,自然是想给自己孩子最好的东西。乳母若是实在难找,也可以先寻摸一只母羊,和米汤一起混着喂给孩子喝。这样营养也能均匀些。
大夫挥挥手,谢雨青问题太多,他都有些不耐了,“没什么问题就早点回去吧,我还要把药材拿出去晒晒。”
谢雨青没急着走,又问道:“王大夫,能能给我开几副清热下火的药吗?这天气眼看着越来越热了,我想着拿些药回去煮了喝,也好预防中暑这些。”
王大夫点点头,这恰恰是他擅长的地方。看病抓药可比回答谢雨青的问题来的要轻松许多。“要几副?”
谢雨青想了想,答道:“要六副吧。”一副药熬茶喝也能管许久,两副放螺蛳粉店里,再放两副在煎饼果子铺子里。剩下两副带回家去。
“你等等。”说着,王大夫就转身去抓药配方子了,没多问谢雨青这药一不甜二不香的要抓这么多副药做什么。实在是刚刚和谢雨青谈话聊了太多,王大夫生怕一问,谢雨青嘴里就又冒出其他稀奇古怪的问题来。他哪里回答的上这许多哦!
马上就到最热的三伏天,镇上不少人来抓这个药方子。若是热晕过去了就熬好喂下去,搬到阴凉处扇扇风,这人也就缓过来了。要是还没中暑,那就多放些水当茶和,那多少也能预防一下。
最近用的多,这个药方都不用写下来,王大夫几下就将药给抓好,包在油纸里。
“谢谢王大夫。”谢雨青接过药包,付钱道谢。王大夫摆摆手,示意这有什么好谢的?本来就是他该做的事情。
回铺子的路上,谢雨青正巧看见往他铺子里赶的赵记粮店的伙计,谢雨青眼睛一亮,难不成是豌豆淀粉有着落了?
谢雨青开口叫住那粮店伙计,那伙计看见谢雨青也很是高兴。这么热的天气,能在太阳底下少跑一趟路自然是最好的了。
“谢老板!您怎么在着,我正巧要去请您呢!您看看您现在方便吗?赵老板请您过去呢!”
“方便!怎么不方便!”谢雨青很高兴,当即就和伙计往赵记粮店里走。
“东家!谢老板来了!”伙计朝屋里说一声,而后请谢雨青在这里等一会儿,又给他倒是茶水。
赵老板听见伙计的声音,连忙带上账本出来,“谢夫郎,你可算是来了。”
谢雨青连茶水都顾不上喝,连忙站起来,“赵老板,请我过来是豌豆淀粉到了吗?”
赵老板点点头,“是啊谢夫郎!上次你说过之后,我就写信给上次来卖这豌豆淀粉的人家,他们那儿还有不少存货。听说要收,便说都可以运过来。现在都在仓库里了,我带你去看看!”
“好!”谢雨青当即答应,有了这豌豆淀粉,今天的收益怕是不会低了。现在天正热着,凉皮做起来也累,基本上每天就固定做那么多,买完就没有了。凉粉就不一样了,做起来简单,又可以淋红糖水当甜品卖,也可以加盐蒜辣椒这些当凉菜卖嘛!想来咸口的凉粉也会很受欢迎的。
赵老板领着谢雨青去赵记后面的仓库去看,仓库里堆着不少粮食,好些稻谷都没去壳,就这么静静的堆在那里。别的不说,这粮食储量,真的有种满满的安全感。
赵老板指着靠近出口那堆粮食道:“这就是运来的豌豆淀粉了,你看能不能吃得下?”
此吃非彼吃,是问谢雨青能不能全部买下的意思。
谢雨青看着眼前的豌豆淀粉那叫一个认真,这不仅仅是豌豆淀粉,还是今年夏天能多赚的钱,还有他腹中未出世孩子的奶粉钱啊!
“吃得下!这些豌豆淀粉我全要了!赵老板,我今天出门身上没带银钱,待会儿我就让人把银子送来,您说个数吧。”
赵老板松口气,当时那人说的是没对少存货了,要收的话他自己送过来就行。赵老板松一口气,心想还省了笔运费,谁知送来这么多,他还怕卖不出去呢!既然谢雨青能全吃下,他也就放心了。
“豌豆淀粉的价钱不变,和上次是一样的。待会儿我和伙计清点下数量,确认好多少银钱,再讲东西送过去就好。谢夫郎不必再特意多跑一趟了。”
谢雨青心里很是满意,总算不用操心豌豆淀粉的事情了,要知道前些日子凉粉都是限量的。一天只卖几百碗,就是为了能多撑些日子。现在好了,有充足的原材料,那就可以放开手卖了!
“这次就多谢赵老板了。”谢雨青朝赵老板一拱手,要是铺子里不卖凉粉了,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顾客呢。现在很多顾客都是奔着凉皮凉粉来,所以谢雨青才决定一天少卖几碗凉粉,都要让铺子里多卖一段日子的。
赵老板:“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写几封信过去罢了。对了谢夫郎,那人问我,来年是否还收豌豆淀粉。实不相瞒,会买这个豆子粉的也就你一人了,所以来年还收不收这件事,我还得问问你。”
“收!怎么不收!赵老板,来年我也是要买豌豆淀粉的,收购这件事还得您帮我费些心思了。”谢雨青连忙应下,来年就算不卖凉粉了,也可以拿着豌豆淀粉做些别的嘛。
赵老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第100章
赵老板:“那好,放心,我会和那户人家说的。”
谢雨青很开心,谢过赵老板回煎饼铺子了。
“东家你回来了!”何飞见着谢雨青,热情的问道:“东家,吃不吃煎饼?我给你摊一个。”
除了陪谢雨青去医馆的李婶外,铺子里其他员工都还不知道谢雨青已经怀孕了。并非是谢雨青不想说,不过是这儿的风俗,孩子没到四五月份这种显怀的时侯,是不易告诉除亲近的血亲之外的人的,最好不要闹的人尽皆知。不然若是被有些鬼神听到了,他们是要把孩子给带走的。
谢雨青原本是不怎么信这些风俗习惯的,不过事关孩子,他宁愿小心谨慎些。等月份大了再说,到也没什么影响。
不过旁人虽不知道谢雨青已经怀孕,但他最近确实是饿的快吃得有些多了,但凡是留心一下,都能发现谢雨青这个变化。何飞一向尊敬崇拜谢雨青,自然是发现他这个变化的,因此看见谢雨青,只要是他在摊煎饼的时侯都会问问他吃不吃煎饼。
谢雨青现在正高兴着,听何飞一问,还真有些饿了,“吃。给我来一个!不要薄脆,少酱,多加些黄瓜丝。”
“好嘞!”何飞利落地开始摊煎饼,又问道:“东家,加鸡蛋肉片吗?”
谢雨青看着篮子里一个个圆润饱满的鸡蛋,还真有些馋了,刚摊好煎饼就吃,应该不会有鸡蛋的腥味才是。“加个鸡蛋吧,肉片就算了。”
“好!”何飞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大鸡蛋,轻轻一磕,打在煎饼上,两个圆圆的鸡蛋黄就静静地躺在煎饼上。何飞一喜,让谢雨青看,“东家你看,还是个双黄蛋呢!这是好兆头啊。”
谢雨青看见了,笑着应声。
底下炉子还烧着,不停散发出热气,何飞也就不再耽误,麻利的将鸡蛋敲碎摊圆,又撒上芝麻翻面,抹上酱料再撒上葱花榨菜,给谢雨青放上多多的黄瓜丝。
“够了够了。”给自己东家摊煎饼何飞自然是舍得放配料的,这配料多的眼看着就要卷不上了,谢雨青连忙开口叫停,这么多吃下去他就要吃不下晚饭了。
何飞这才住手,还觉得自己配料放的不够多呢。小山似的配料,也亏得他手艺好,竟给卷上了,一点儿配料都没溢出来……
谢雨青随口夸奖道:“不错啊。你这卷煎饼的手艺见长啊,摊煎饼也熟练多了。”
何飞不好意思地笑笑。
何飞和李婶是谢雨青最早招进来做事的伙计,当初李婶学都东西学得快些,自然而然的比何飞更受谢雨青的重用。
如今开了两家店,李婶多在螺蛳粉店那边忙碌看管,煎饼果子这边她偶尔也搭把手管一管,但到底还是经验不足,管不过来两个铺子。谢雨青就有意识的培养下何飞,好在他也争气。何飞脑子不笨,下苦功夫后学东西也快。虽然手艺差了些,但胜在肯学,勤练习现在基本上也弥补了。王婶有事不能来时也可以顶上。
现在煎饼果子这边的事物,何飞渐渐也能拿些主意,毕竟很多事都是他在办,相当于是谢雨青雇来的店主兼主厨了。
自然,他们这工资也比最开始多了不少,多劳多得嘛!
谢雨青捧着热乎乎的煎饼,小心咬了一口,免得酱料摸自己一脸。加了鸡蛋的饼皮是要柔软许多,吃起来也更香。虽然没加薄脆,但黄瓜丝和莴笋叶也很脆,搭配起来也很好吃。
一连吃了好几口,谢雨青才感觉自己对煎饼果子的馋意削减许多。正好这时来买煎饼果子的人得到饼子走了,谢雨青想起刚刚被粮店伙计请过去的事情,便对何飞道:“仓库里豌豆淀粉还剩下多少?”
何飞仔细回想了下,道:“约莫还有小半袋,估计也只够五天的量了。东家,每天要不要在减少些,这样也好多卖些日子?”
谢雨青摇摇头,“不必节省着用了。今天做的凉粉卖完了吗?”
何飞不清楚谢雨青是何用意,但还是认真答道:“卖完了。凉粉和凉皮都挺受欢迎的,凉粉半个时辰前就没了,还有好些客人来问,都有些失望,不过却也没白来,大都买了煎饼果子或是凉皮回去。”
谢雨青点点头,又道:“现在还不到申时,可以再做些凉粉出来卖。也别局限于加红糖水做甜品卖,可以试试切成条或是块,淋上油盐做成咸口来卖。”
何飞:“东家,那不留些豌豆淀粉出来吗?这样卖或许就只能卖两天了。很多客人都是奔着凉粉来的,要是不卖凉粉了,那他们应该也不会来谢记吃饭。”
谢雨青摇摇头:“不留了。过会儿赵记粮店就会送豌豆淀粉来,我订了许多,那货量足够用的了。从今天起就不必省着豌豆淀粉,每天限额只买那五百碗豌豆淀粉了。尽管放开了卖,看着点情况,只要不浪费就好!”
“真的啊!”何飞也很高兴,要是不限制每天卖多少碗凉粉,那来他们这儿买吃食的人会很多的,谢记这回又能赚不少了。
虽然说这样他们会忙上许多,但只要来谢记消费的人多,谢记赚得钱多,那最后月底东家肯定也会给他们涨工钱的啊!
涨工钱的话,忙点儿又能算上什么呢?所以说,在谢记打工的,基本上都盼着谢记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这样他们也能够多赚些铜板。
何飞不再耽误,叫王婶过来替他的班,他这就去拿豌豆淀粉来,开火煮上熬凉粉!
谢雨青笑着看店里的员工换班忙碌起来。
何飞照谢雨青说得,这锅熬好的凉粉先下井里镇着,最后摊凉后做了两个版本。一是加红糖水的,二是和凉皮一样用盐蒜辣椒油这些拌的咸口,就看客人愿意点那种味道的了。
下午太阳落下去些,没那么燥热的时侯,赵记果然按时来送货。
谢雨青在后院看着他们将豌豆淀粉搬入库,最后一一清点后,这才将准备好的银钱交给赵老板,并谢道:“赵老板,这回多谢你了。”
赵老板也不避讳,当着谢雨青的面将银钱清点,确认无误后放进自己衣袖里。“谢夫郎,你也太客气了,这有什么谢不谢的。我赵某人,就爱和你这样爽快不拖沓的人做生意。”
谢雨青:“赵老板谬赞了,不管怎样,我还要谢谢你。要是没有您帮忙,我这还找不到豌豆淀粉的供货呢,店里的吃食再受欢迎也只能下架不卖了。以后恐怕还要多仰仗您呢。”
赵老板:“好说好说。谢夫郎要是需要什么米粮,尽管开口就是。我能找到的都尽量帮一帮,到时候谢夫郎生意越做越大的时侯还请多照顾一下赵记。这本来就是什么互惠互利的事情吗。”
谢雨青很喜欢赵老板爽朗的性格,有什么就说什么,这多好啊!沟通起来也很方便。“那是自然的,赵记米粮价格公道,质量又好,不会有那些以次充好的事情发生。谢记若是买米买面,自然是会优先考虑赵记的。”
这一番谈话下来,二人都很满意。赵老板先朝谢雨青拱拱手道:“赵某还有事情要做,就先告辞了。”
谢雨青送赵老板到店门口,“赵老板慢走。”
送走赵老板,谢雨青回仓库看到堆得满满当当的豌豆淀粉,那叫一个开心。虽然刚刚一下子交付了二十多两的银子有些心疼,但是把这些豌豆淀粉给做成凉粉给卖出去,赚回来的远不止二十两啊。
总得来说,还是他赚了!
搞定了豌豆淀粉这件事,若是暂不考虑卖新吃食,那就不用谢雨青操心了。怀孕后谢雨青给李婶和何飞下放了不少权利,都尽量不让自己太过操劳了。再加上天热,谢雨青也没什么心思琢磨推广什么新吃食。
刘阿奶还不知道他已经怀孕,谢雨青决定把店铺的事情都先交付给李婶看顾着,他回去住几天,告诉阿奶这个好消息。
李婶的管理能力谢雨青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李婶的人品谢雨青信得过,把铺子交给李婶管几天他也放心。寻常事情李婶都能做主也能应付的过来,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官府那边帮忙呢。
反正他大哥是张江,张江那可是太守!对寻常老百姓来说,就是顶顶高的大官,人还能进宫面圣呢。有张江这层关系在,抚溪镇的官府都会照拂谢记一二。所以谢雨青回家几天,压根不带怕的。实在是有事情找他,也完全可以托人来送信嘛。
把事情安排好,谢雨青就放心的收拾东西回家。除了买些吃食用具,这段时间赚的银子,大头谢雨青都决定带回去,这样安全些。
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给刘阿奶,光是想想,谢雨青都能猜到刘阿奶会有多高兴了。家里那些才长大不久的鸡鸭,怕是又难逃一劫,怎么说阿奶都会想着杀几只给自己炖汤补身体的。要是张迁也在,听到消息说不定会当场顿住,不知作何反应了。
光是想想家人的反应,谢雨青就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回家了。坐在牛车上,谢雨青的双脚跟着车子行驶的频率一起在空中微微晃着。
他还从未如此急切的想回到家里,人虽然还在路上,但谢雨青的神思已经化为一只蝴蝶,翩翩起舞飞回家里去了。
看着周边越来越熟悉的景色,谢雨青按耐住心跳加速的心脏,就快到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