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在一段时间的颓废后, 秦和瑟像是完成新一轮调试的机器,再次平稳运行起来。
秦和瑟的食量不在增加,一日三餐, 加睡觉前的一顿夜宵, 睡眠时间也固定在晚上八小时加中午一小时, 定时定点, 除非特殊情况, 雷打不动。
奥罗巴斯也不太明白此时秦和瑟的状态,明明哪看起来都有问题, 却又像哪都没有问题。
秦和瑟自己也说没有问题, 只是大蛇自己太敏感,不会有什么事情。
原本本来还没什么, 但一听秦和瑟这么说,大蛇的直觉就滴滴作响。
秦和瑟肯定是做了什么, 并且奥罗巴斯对此一无所知,而且从秦和瑟的呓语来看……貌似那不是他能知道的事情。
虽然他很相信秦和瑟的人品,但是总有一种事情要脱离控制的感觉。
因此,在这段时间里, 奥罗巴斯可以算得上时时刻刻都跟在秦和瑟身边, 一起吃饭, 一起工作, 一起睡觉, 就算是换衣服, 也要到最近的地方等待。
可惜,不知道是秦和瑟隐藏太好, 还是秦和瑟的确什么都没做,奥罗巴斯就是找不到海祇和秦和瑟有什么异常。
不仅没有异常, 海祇岛还可以说是飞速发展,蒸蒸日上。
烟花的出现,让原本缓和的订单量再次爆棚;为了满足海运,刚刚建成的港口也要在不影响使用的情况下扩建,港口大小直接翻一倍。
这本该是开心的事情,却但一想到那份令人不安的直觉,便让奥罗巴斯怎么也放不下心。
真让蛇头大。
秦和瑟调整好自己后,又重新回海祇岛做起了工作;其实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是开始“监督”他人的工作。
尤其是秦和瑟教导出来的那三位学生,盯得尤为严苛。
秦先生似乎换了一个教育思路,将原本鼓励和批评的比例对调,以批评为主,选择简单明了地指出了三人的错误。
虽然没有打骂,只是单纯的语气严肃了一点,但三小只就是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一点那种属于高位者的威压。
现在的秦和瑟不再是他们的老师,而是他们的上司。
明白了这一点后,三小只放下刚刚升起的懒散,像之前秦和瑟缺席那般,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毕竟谁想因为能力不行,被上司找呢?
秦和瑟的巫女服也做了出来,在他自己的强烈要求下,又在原稿上更改了一些更加男性化的要素,使服饰的整体风格趋于中性,看不出原本女性的影子。
这样也好,至少是他能穿的样子;虽然他是女装过,但这不代表他愿意一直女装啊!他又没有异装癖。
在一点一点的准备中,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现人神巫女的授予仪式准备完毕,一切就绪。
在意识之海中,秦和瑟摸着手中一颗细小的红色砂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在经过漫长的“挖矿”之后,他终于在仪式开始之前,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场授予仪式结束之后,海祇岛将会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
而他,则将获得自由。
……
早晨,海祇岛格外寂静。
海祇神社外,鲜红的布匹悬挂于鸟居之上,随着海风轻轻飘荡;新建的石制阶梯上,巫女手持御币,轻轻抖落纸条上的清水。
御币经过特殊的加工,让纸张如荷叶般将晶莹的水滴洒落在阶梯上,随着微凉的风,逐渐蒸发消逝。
慧望着没有一点放晴“想法”的天空,似乎也被这雾蒙蒙的云影响了心情,奇怪的压力压迫着心脏,让她感到不安。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姐。”琦已经穿好仪式所需要的新巫女服,见慧还在发愣,小声提醒道:“仪式要开始了,快去换衣服啦。”
从这场仪式开始,巫女服形制全部焕然一新,颜色也改为由蓝色打底,大片的白作为主调,更能体现他们身为“海祇”之民的身份。
“没什么,只是……”
慧的话还未说完,一声惊呼突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们顺着那个人的视线,向天空望去。
像是大海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阴云被拨开,将隐藏的蔚蓝展现在人们面前,阳光从缝隙间透出,连带着咸甜的海风,驱散了海祇岛上方的阴霾。
整座岛突然被一阵地动山摇袭击,人们还未有所反映,便瞬间停止,巨大的蛇身将整座岛屿环绕,如山的银色蛇头从海祇神社后升起,凝望着海祇岛上所有的人。
慧遥望着海祇的神明,在众人还没有转过这过于快速的变故时,第一个跪了下来。
这一跪,惊醒了周围的人,他们赶忙将头低下,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在地。
神明的出现,让原本的不安与揣测在此烟消云散,更有甚者,欣喜的眼泪喷涌而出,没一会就浸湿了面前的土地。
海祇大御神从未远离,从未消亡,祂始终庇护着所有信仰祂的人。
在海祇岛的最高处,秦和瑟看着伸到面前的巨大蛇头,见没有人注意到他,没忍住自己罪恶的小手,“大不敬”地上手摸了摸巨蛇光亮的鳞片。
为了让所有人看到自己,奥罗巴斯将自己的体型再次巨大,由此显得秦和瑟格外娇小,最高的头顶都没有大蛇的下巴高。
“美女与野兽。”秦和瑟在心底想着,撸蛇的动作一滞,迅速将刚才的想法驱逐出大脑。
虽然他确实是承受方,但这不代表他想当女生。
老子是男的啊!
此时的秦和瑟还未完全换上为他量身定制的巫女服;深蓝的内衬紧锁住他的喉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没有绳索束缚的衣摆垂散在地,莫名散发着一种被锁深闺的没落。
但不知为何,奥罗巴斯总觉得蓝色并不适合他,只有换成另一种颜色,才能展现他的明艳。
比如……最为鲜亮的红。
“最后一场戏了。”秦和瑟恋恋不舍地放下自己“作恶”的手,仰望头顶比他大好几倍的蛇瞳,看似轻松地调侃道:“马上要上刑场了,感觉如何?”
奥罗巴斯没有说话,而是抬起眼,再次望向这片由他自己“构建”的土地。
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人民。
“行啦,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又借机摸了摸大蛇的下巴,秦和瑟也跟他一起眺望这座岛。
“你说,如果我当时要是发现的早一点,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了?”秦和瑟抚摸着鳞片间细密的纹路,微微低头,隐藏眼中流转的情绪。
“这不怪你。”奥罗巴斯见秦和瑟情绪低落,出声安慰道。
“当然不怪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刚刚出现的低气压顿时消失不见,秦和瑟赏了巨蛇一个大白眼,格外“冷血”道:“要不是你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我早就溜去玩了。”
“对不起。”
“说了我不要对不起。”秦和瑟恨铁不成钢地抠着大蛇的鳞片,满是愤懑:“在你没有能力负担你的责任时,道歉是最没用的东西。”
“反正只是嘴上功夫,对于现状的改变有个屁用。”
奥罗巴斯下意识想说一声抱歉,但想起秦和瑟的话,将话语默默咽下。
山下的众人还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抬起头;那些从稻妻搬来的人没有做出额外的举动,即使没有对奥罗巴斯的敬畏,也认认真真地跪着,没有丝毫僭越。
“你为什么不等仪式结束再走呢?你难道不想再看看海祇吗?”
“怕走不掉。”
“那行吧,让他们起来吧,老跪着对膝盖不好。”
这是在赶人了,奥罗巴斯缩小自己的身形,以人的样貌再次俯瞰海祇,对着秦和瑟,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这段时间和未来对海祇的照顾;再见。”
“快滚。”
奥罗巴斯没有管秦和瑟的臭脸,给了他一个大大地拥抱,随后不再言语,转身向更远的外海离去。
见视线中不再有奥罗巴斯的身影,秦和瑟捏了捏手指冰凉的余温,也转身来到慧的身边,将她扶起。
慧抬头看了一眼大蛇原本的位置,又再次低下头,轻声说道:“秦先生,神明大人……”
“先不说这个,蛇神大人还有要事,已经暂时离开。”
“现在,请各位平身。”
人们渐渐站起身来,秦和瑟见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铿锵有力地喊道:
“蛇神大人的谕旨,我会在授予仪式后,向各位传达。”
一份卷轴凭空出现在秦和瑟的手中,他将蓝色的卷轴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随后便交给慧,让她代为保管。
“蛇神大人吩咐过,授予仪式,将正常进行。”
“两个小时后,授予仪式正式开始。”
……
“大御神大人……就这么走了吗?”
在神社内,两位巫女借着片刻的闲暇,聊起了刚才的“神降”。
“蛇神大人怎么可能是走了?”比较激进的那个巫女立刻反驳了对方的说辞:“蛇神大人只是为了镇压下面的危险,暂时沉睡而已,怎么能说是走了?”
“可是,这么重要的仪式,大御神大人为什么不参与进来,而是只露一个面,留下谕旨就匆匆离开呢?”提出问题的巫女明显有些悲观,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绞住了衣袖,脸色有些苍白。
“万一是事情已经大到不可控的程度,大御神大人为了安抚我们,把牺牲故意说成是沉睡……”
“你在说什么啊!?”
尖锐的气音从耳边传来,看似激进的巫女一把捂住对方的嘴,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她们,便小声耳语:“你现在怎么拎不清了?”
“蛇神大人既然是怎么说的,那真相就是如此;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办好仪式,安抚好民众,其他事情,不该我们说的就不要插任何一句。”
“现在你只要记住一点:蛇神大人沉睡,海祇岛暂时由神社,御使与现人神巫女统领。”
“记牢它,知道没有?”
悲观的巫女见好友难道如此郑重,赶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这里面的轻重。
激进的巫女放下手掌,安抚自己骤然狂跳的心脏,看已经有人在呼唤她们,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太理解,等我回去再告诉你。”
“先工作吧。”
两人快速赶到呼唤她们的人面前,她告诉她们,秦先生已经快准备好,要她们抓紧把衣服换了。
两人来到换衣间外,属于秦先生的房间大门已经敞开,帮忙的巫女从房间里鱼贯而出,随后又将大门重新关闭。
巫女们对视一眼,随后便做鸟兽散,各种做自己的事,只留下琦守在门外,等待着秦先生的吩咐。
里面有不少巫女也没有换新衣服,两人悄悄溜到相熟的人身边,处于好奇地问起情况。
“没什么,就是秦先生想自己待一会,让我们先做自己的事。”被问的巫女回忆了一下,想起一个细节:“话说,我在给先生穿衣的时候,总感觉秦先生有些紧张。”
“不过毕竟是相当于整个海祇的最高领导者的任命仪式,紧张一点也是正常的吧。”
第八十二章
此时的秦和瑟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看着面前穿衣镜里规规整整地自己,紧张地深吸一口气。
潜入在意识之海中,感受到大蛇身上的鹿角牌位置不再变动, 另一个鹿角牌也安安稳稳地, 没有移动和断联, 秦和瑟再次回到现实, 隔着衣服, 摸了摸脖颈下已经失效的徽记。
看来奥罗巴斯已经就位,自己也可以开始了。
“小红。”
鲜红的龙出现在镜子前, 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根据鹿角牌的定位,向外海飞去。
为了继续旅行, 为了不加班,这个计划一定要成功。
老子绝不加班!
那颗格格不入的细小砂砾出现在秦和瑟的面前;这是他花了整整三个月, 从那与《日月前事》有关的,无尽的漆黑因果之中,找出的唯一一点生机。
在第一次接触《日月前事》的时候,他就感受到这个过于渺小的因果, 但因为它过渺小, 让秦和瑟以为这只是一个幻觉。
直到上一次, 秦和瑟接触到奥罗巴斯的因果后, 真真正正的“摸”到了这个唯一的生机。
秦和瑟将砂砾握在手中, 随着小红设置的加密被解码, 这份微小的,只有一个名字的信息被真正展开。
他闭上双眼, 将所有感知收回到意识之海中,在信息的海洋里, 念出了那短短的四个字:
“伊斯塔露。”
……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一条银色的巨蛇盘踞在一块巨大的暗礁上,宛如一座呼吸的岛屿,屹立在茫茫大海之上。
这里是奥罗巴斯专门挑选出的浅海,等他死去之后,身体就会在这里化为矿物与礁石,成为海祇的“过去”。
感受到另一个气息的接近,奥罗巴斯睁开眼睛,向上空望去;紫电威光之中,一个身影显出身形。
“巴尔泽布。”
“叫我影也可以。”
很少有人知道,稻妻的神明,魔神巴尔,其实是双生魔神,姐姐雷电真,名为巴尔,妹妹雷电影,名为巴尔泽布。
奥罗巴斯初来稻妻时,曾与两姐妹有过冲突,最后因为奥罗巴斯不敌,而躲去了暗之外海。
仿佛是历史重现,却又有所不同;影轻巧地落在海面上,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不……你先缓一下,然后开打?”
影看奥罗巴斯不仅虚弱,甚至一点战斗的打算都没有,如同一个将自己溺死在海水中的人,没有生的欲望。
他真的是来争夺尘世执政之位的吗?
“巴尔是怎么和你说的?”
“叫我来争夺尘世执政的位置。”
“这样啊……”
奥罗巴斯没有挪动自己的身体,而是俯下自己的脑袋,将它递到影的面前,与影平视。
“我与巴尔做出过誓言,稻妻将视海祇为独立国家,永远不会干预海祇的成长,也不会利用武力侵略海祇。”
影的眼神一凝,手掌虚握,似是随时准备战斗。
“而我,则将自愿献首,助你们登上执政之座。”
此时天气还算晴朗,一点点乌云悄然汇集,让阳光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原本凛冽的眼神变成呆愣,影不可置信地看着奥罗巴斯,大脑突然转不过来弯。
所以真叫我来,只是来给他一个痛快吗?
“你……这是为什么?”影并不善谋略,也没有真知道的多,在她看来,奥罗巴斯这样实在太过奇怪:“连争取的打算都没有吗?直接献祭自己?”
“是。”奥罗巴斯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考量:“我知道我力量不敌你们,无法获得尘世执政的位置。”
“但我从外海带来了力量,即使不敌你们,也有能力拉鸣神岛做为我的陪葬。”
“所以呢?”影刚刚有些放松的架势再次立起,由雷光汇聚而成的长刀浮现,紧握在她的手中:“你找我来这如此偏僻的地方,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海祇的子民,我需要保证你们信守承诺。”奥罗巴斯平静地望着影,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秘密泄露,如常人闲聊一般说道:
“我早在海祇埋下了我从外海带来的眷属,等我死后,醒来的它便会毫无理智地释放自己的能力,侵蚀所有的土地,包括海祇和稻妻。”
“它会让土变成贫瘠的沙土,矿物化为松散的齑粉,任何人都无法在此生活,瘟疫,饥荒也会纷至沓来。”
“现在的它还在沉睡,只有战争的硝烟与哭嚎才会把它从海祇深处唤醒。”
“只要海祇是平和的,它就永远不会出现。”
“这份筹码,足够吗?”
一人一蛇静静地对视,太阳被乌云遮盖,气压低迷,氛围阴沉;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告诉真的。”
“那么,现在就开始吗?”
奥罗巴斯抬起头,望向遥远的,渐渐被迷雾遮盖的海祇,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请开始吧。”
影举起长刀,贯通天地的紫跳跃闪烁,奔腾的雷光在乌云中翻涌,逐渐汇聚;奥罗巴斯依旧望向海祇的方向,不愿意闭眼。
朴实无华的一斩,裹挟着鸣雷直逼命门;奥罗巴斯抑制住自己逃跑的冲动,直面那恐怖的雷光。
“你不想再看看海祇吗?”秦和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能是临死前的幻想吧,奥罗巴斯突然觉得,要是自己没有拿起那本书,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好想再看看海祇啊。
不知何时,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即使是须臾的雷电,也被这片粘稠的空间不断拉长。
除了意识,身体也被完全禁锢,奥罗巴斯还未明白发生什么,就见到被定在空中的影,和她眼神中炸开的惊愕。
在无尽的雷光中,一条漆黑的原点悄无声息地出现,它逐渐延伸,扩大,直到冲破云霄,化为一道没有尽头的漆黑裂隙。
在两人的注目下,一只无法形容的,由无数符文构成的利爪从裂隙中探出,符文宛如血肉般变幻蠕动,不可细究。
利爪像是捻起一根细小的棉线一般,将刀下的奥罗巴斯捏了起来,非常随意地,将大蛇拉进了裂隙之中。
裂隙关闭,粘稠的空间恢复正常,雷光降下,将原本的暗礁劈成了裂谷。
海水在汹涌的水声中倒灌,影看着这份她劈出来的“杰作”,感到一阵茫然。
我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
自己在下坠,这是奥罗巴斯唯一的感受。
在一片漆黑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一切感知都在向未知的方向无限延伸,脑中的思维停摆,浑浑噩噩地等待着坠落的结束。
又不知过了多久,延伸的感知触及到了什么,画面传入奥罗巴斯空荡的脑海,让他的意识出现片刻的清醒。
莹白且纤长的鹿角悬挂缠绕着细密的红线,同样莹白的渐变长发随意地搭在火红的兜帽上,即使并未见到他的正脸,奥罗巴斯也认出了这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人。
是秦和瑟,而且是他从未见过,身着神装的秦和瑟。
而他所面对的“人”,则是一片模糊的色块,没有形体,没有色彩,只有黑与白在不停的跳跃闪烁。
似乎是因为太过遥远,感知传来的信息有所延迟,他看到秦和瑟似乎在与对方争辩着了什么,但却没有任何声音,直到两人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他的话语才将将传递到脑中。
“您的条件……真是别出心裁。”清亮的嗓音在空间中回荡,秦和瑟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再次问道:“既然您说的是‘借’,哪又何时还我呢?”
“等时机成熟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话语传入脑海,色块缓缓下降,从模糊之中伸出一块灰色的色块,交到秦和瑟手中。
“当那一天到来之时,我便会将它与报酬,一同交还给你。”
那一团灰色似乎是一本书,秦和瑟抚摸着书的表面,轻轻一捏,从里面捏出一条细细的线,随后灰色色块消散,化为点点尘埃。
“那好吧,看来我们的诚意都很足。”
秦和瑟桀然一笑,伸手往右眼一抹,一块淡棕色的色块出现他的手心,随手一抛,将手中的色块扔进了黑白之中。
“那么,合作愉快。”
“叮铃”一声轻响,下落的感觉骤然消失,身体轻柔地落在了一块如同琉璃般的实面上,脑海的画面也随着身躯的落地,一起消失在回归的感知之中。
停摆的思维再次运行,奥罗巴斯第一时间强迫自己快速复盘之前的经历,这让原本有些恢复的大脑差点再次宕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罗巴斯趴在地上,视线逐渐恢复,身下是斑斓的、流转奔腾的“水流”,而头顶则悬挂着没有尽头的“线”。
这里是哪里?
“喂!奥罗巴斯,醒醒,太阳晒屁股啦!”
脆嫩的童声从身旁响起,奥罗巴斯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缩小”版的秦和瑟蹲在旁边,戳了戳大蛇的脸蛋。
同时,他也和秦和瑟一样,从他的脸颊里,捏出一条一模一样的“线”。
不……他应该是小红。
看到小秦和瑟头上的红色龙角,奥罗巴斯明白了他的身份。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的身份,那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小红拍了拍衣摆,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滑稽又严肃地说道:
“奥罗巴斯,我已达成我的承诺。”
奥罗巴斯双眸骤缩,一把拉住小红的肩膀,挣扎着刚刚“接上”的身体,酸软地跪在地上。
“秦和瑟呢?”他想起之前在混沌之中“看到”的画面,不详的预感在脑中炸裂。
“你别扒拉我,我只是一个传话的。”小红见奥罗巴斯捏的更紧了,赶忙说道:“那家伙现在好的很!别捏我!这具形体很脆的!”
奥罗巴斯松了手,可能是因为刚才起的太猛,一阵眩晕袭来,刚刚想起身的身体半跪下来,脑子又是一片空洞。
小红揉了揉被捏扁的肩膀,非常心疼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立起一个护罩,将奥罗巴斯护在里面。
“这里是那家伙的‘河’,你可以理解成他的领域;里面因果太多,第一次来容易迷失和放空,正常现象,出去就好了。”
小红见奥罗巴斯找回了自己放空的大脑,接着说道:“咱们抓紧把事情办完,你好早一点回现实去。”
小红再次清清喉咙,学着秦和瑟略带懒散的语气,转述道:
“奥罗巴斯,我已帮你解决了天空岛对你的审判。”
“不过这也有代价:你的神格已经被回收,现在的你,是长生种,不再是魔神。”
“两百亿就当做是救你命的报酬,我已经跑路,找我没用。”
“海祇还给你,我那三个学生你爱用不用,但记得给他们安排好归宿。”
“就这些了。”
小红学完着秦和瑟的话,像是终于完成任务一样,在想要说话的奥罗巴斯额头一点,原本坚硬的地面突然化成了如史莱姆般的黏液,一股汹涌的力量将大蛇拽进了斑斓之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哦对了,还有一句。”小红对着已经不见踪影的奥罗巴斯,大喊一声: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让我加班!”
“门都没有!”
奥罗巴斯被水流裹挟着,斑斓的色彩将小红的身影掩盖,身体再次下沉,混乱且无序的颜色融合翻涌,最终成为一如往常的漆黑。
奥罗巴斯又一次不断下落,感知不再延伸,思维随着时间静止,在这无边的静谧之中,奥罗巴斯闭上眼睛,等待着现实的来临。
在“河”里,小红感知到奥罗巴斯已经在“夹缝”中就位,拍了拍手,正打算转身去找秦和瑟。
“小红,最后那句话可以不用说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小红一激灵,抬头仰望,秦和瑟就站在他的头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此时的秦和瑟比起之前最盛状态的样貌,已经缩到大约只有十七八岁,右眼的瞳孔化成了没有生机的灰,和左眼产生鲜明对比。
“这……这不是为了表述完全吗?”小红眼神飘忽,果断拿出奥罗巴斯的因果,转移话题:“你看,完整的因果,完好无损,可以最后一步了。”
秦和瑟挑起眉头,将因果接过,同时又拿出另一条因果,将它们一起投进“河”里。
纷乱的色彩之中,两条火红的线逐渐被构成;这两条线只有一个交点,但就是这个交点,却让一条线永远地改变了另一条线。
这便是他从伊斯塔露处交易来的,那本已经被销毁的《日月前事》的因果。
虽然魔神的因果确实不好“改变”,但《日月前事》归根结底,只是一本书而已。
而且,既然“魔神”不好改变,那就让他“不再是魔神”就好;正好还能进一步削弱天空岛的控制,让计划得以实行。
这个计划其实是一场赌博,因为它成立的基础,是“伊斯塔露愿意帮助他,并且不被天空岛知道”。
还好他赌赢了。
秦和瑟没有着急处理这个交点,而是将手伸进“河”中,从里面“捻”出一根几乎一样的红线。
这是秦和瑟自己的因果。
为了“改变”后不出现悖论,他需要先“置换”一些因果。
在前一段时间里,秦和瑟与奥罗巴斯的因果可以说是“如胶似漆”,基本快缠成一条线;这样也让“置换”更加顺利。
在需要置换的地方,秦和瑟摸上两个红线,将它们轻轻一转;因果被调换,却依旧能严丝合缝地运行,像是本就如此那般顺滑。
“置换”完成,现在就是“改变”了。
秦和瑟的身体再次缩小,十七八岁的少年变成了十二岁,头发从中间成片断裂,断成了一头柔嫩的短发。
手顺着奥罗巴斯的红线,向过去一点点滑过,最终停在了与《日月前事》的交点,轻柔抚过。
在那段拿自己大脑“挖矿”的时间里,他推演出不少没有自己干预时,奥罗巴斯的“因果”。
他还记得其中有一条在推演时,他的大脑负荷最大,那也是他影响最深的一条:
稻妻与海祇兵戎相向,无数凡人血溅沙滩,将海染成红色。
雷电影无想的一刀饱含愤怒,斩下大蛇的首级。
身首异处的大蛇爆发强大的力量污染土地,漆黑爬上蛇瞳;污浊的黑雾下,他依旧遥望着海祇岛,牵挂着海祇的人民。
“这是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他想着。
他最讨厌战争。
秦和瑟叹了口气,抚摸着那处唯一的相交的节点,看似轻松地抬起手指,将节点轻轻挑断。
“哎呀……作为一个不懂规矩的外来魔神,出点问题也是很正常的吧……”
在这一瞬间,整个领域地动山摇,斑斓的“河”爆裂沸腾,粉碎成漆黑中不起眼的星光,从边界快速崩溃。
秦和瑟强撑着意志,将因果揉碎在“河”中,对着满是焦急的小红,虚弱的一笑。
“在我睡觉的这段时间,记得保护我啊……”
……
在海祇岛上,琦有些焦急;马上仪式就要开始了,但房间里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琦咬咬牙,做好心理建设后,小心地叩响了房间的门。
“大人,仪式要开始了。”
里面的人在反应了几秒之后,终于动了起来,空荡的房间回响起脚步声,房门被打开,身穿深蓝色礼服的人走出房间,停住了脚步。
“琦?”
“我在。”
琦微微躬身,没有抬头,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我……是谁?”
琦猛然一愣,下意识抬头,见到了满是茫然与困苦的奥罗巴斯。
意识到自己的僭越,琦立刻底下头,躬身将脸彻底埋下来。
神明大人……是在质疑自己吗?
琦一下子就想通了;她半跪下身,语气诚恳且严肃:
“您将我们带离了暗无天日的地底,带领我们成功在陆地站稳脚跟;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即使秦先生已经远行,您不再强大,但无论如何,您都是我们的神明,我们的救世主。”
“海祇大御神大人。”
第八十三章 :小番外
渊下宫内, 大日御舆孤独地运作着,为这个块无人之地贡献着自己的光芒。
荧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非常悠闲地行走在石板路上, 即使爬了这么长一段路, 也丝毫不影响她快乐的心情。
“荧!别乱跑!”
空也一样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借着技能和绳索爬回大日御舆, 转头就见自己的妹妹已经活蹦乱跳地走了老远。
“你伤还没包扎呢!”空瘫在地上, 满身都是汗,小派蒙也跟着瘫在旁边, 飞都不想飞了。
主要是他们也没有想到, 这大日御舆的电梯也会年久失修,卡在半空就是不往上升, 让他们进退两难。
这时候他们和顶上的石壁还有一点距离,即使是勾爪也抛不到那样高的高度。
不过勾爪的绳子长度是够了, 就差把它扔上去。
“要不这样,派蒙。”荧感受一下绳子的强度,看派蒙小小的,看起来挺好扔, 心中出现一计。
“你抓住这个勾爪, 然后我把你绑在另一个绳子上, 像飞链球一样把你甩上去, 你在最高处再把勾爪扔上去, 怎么样?”
“不怎么样!”派蒙一听, 气的直跺脚:“我又不是石头,会晕的好吗!怎么可能再帮你甩勾爪啊!”
“练一练吗, 说不定就能了?”
“不要!我才不要被套着绳子甩!”
在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空默默地放上两个荒星, 叠成一个简易的台阶。
最后在两兄妹的不懈努力与攀爬下,三人总算是爬回了大日御舆。
“荧,你先过来,把伤包扎好。”荧手臂上有一个细小的,被石壁磨出的伤口,空看了一路,一直想着等爬上来就把它包扎好。
“没事,哥!”荧已经溜达到台阶下,大喊回应道:“已经快愈合了,不用管它。”
“我先去那些建筑逛逛,马上回来!”
在来的时候,一路的魔物就已经清理干净,所以空倒是不太担心妹妹的安危,再加上他实在是太累了,便没有跟上,而是躺在了石板上,对着大日御舆发呆。
“嗯?”空突然注意到,大日御舆的控制室的门框上,似乎粘着什么。
空再次借助荒星,门框上的东西被取了下来,将厚厚的灰尘扫去后,才发现这是一本书。
叫一本书似乎并不正确,它有没署名和书名,也很薄,只有短短几页,夹着几张已经氧化到快看不清图案的画,画上用的也不是白夜国的古文,而是提瓦特通用语。
“真奇怪,会是藏宝图什么的吗?”空嘟囔了一句,吸引了派蒙的注意,刚才还蔫蔫的小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凑到空的面前双眼放光。
“藏宝图!哪呢哪呢?”派蒙一见到空手里的书,满脸写着渴望:“快看看啊!说不定就是隐藏的藏宝图呢!”
空其实觉得这不太可能,但拗不过派蒙的“死缠烂打”,将画轻轻放好,在小心的打开了书。
结果并不是太出乎意料,这并不是什么藏宝图,只是一个临死之人,为白夜国的历史留下最后一笔……
……
我为白夜国史官,决定在生命到达尽头之前,为白夜国的历史留下最后的完结:
自大日御舆建立,“太阳之子”登基,原本带来幸福的光明成为了黑暗的掩护,凝聚意识的信仰成为了压迫的铁索。
贵族掌握着白夜国近乎所有,在他们眼中,平民只是他们的玩耍取乐,搜刮食用的工具与牲畜,即使是“太阳之子”,也只是他们为了更方便控制平民的思想,而操控的,可怜的棋子与挡箭牌。
年轻的我曾麻木的想着,白夜国不会有改变的。
直到神明的到来。
蛇神大人自外界而来,祂途径此地时,不忍平民的贫瘠与苦难,选择留下,成为平民们真正的信仰。
为了将人们从黑暗中解放出来,蛇神大人带领人民揭竿而起,将所有贵族与簇拥“太阳之子”的人一一清算,并让人民自己推举领导者,与神明一同摄政。
光明再次回归,所有人欣喜若狂,但见证过外界的蛇神大人却知道,这并非终点。
大日御舆只是一个机械,而真正的“太阳”,则在这漆黑石壁之上。
蛇神大人要将所有人带到外界。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地面的战争还在持续,荒芜的土地需要开垦,而蛇神大人,终究只有一个。
在蛇神大人一筹莫展之时,一位旅者来到了蛇神大人面前。
“我可以为您分忧,蛇神大人。”旅者毛遂自荐,表示愿意替蛇神大人暂时管理地面的逐项事宜:“只要您报酬足够,我会为您做任何事。”
“但,我也有条件。”
“在委托完成之后,您不得以任何条件限制我的自由,也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我的报酬。”
“如果您愿意,我会在一年内,给予您一个完美的答复。”
旅者与蛇神大人约法三章,最后,旅者以神明眷属的身份,前往地面,为白夜国开辟新路。
旅者并没有说谎;他发展农业,兴建土木,传授知识,扭转思想,他让国家在全新的国土欣欣向荣。
他曾在稻妻,与鸣神最有声望的巫女相舞,为国家取得了一份可以改变国家运势的工程。
在发展正快步向前时,曾出现一场极大的灾难。
黑暗将白夜国笼罩,龙蜥暴涨,圣土严重,为了让剩下的白夜国人顺利撤离,同时让灾难不影响到海祇,旅者与蛇神大人选择留下。
最终,旅者与蛇神大人都安然无恙,蛇神大人牺牲掉自己的神格,将灾难彻底镇压。
蛇神大人虽然不再是神明,但他永远是我们的信仰。
旅者做到了他的承诺,蛇神大人也履行了之前的契约,在整整一年之际,现人神巫女的授予仪式之前,放旅者风风光光的离开。
至此,海祇真正步入正轨。
其实我并未去往地面,我所写的,关于地面的事情,全部出于儿子送于我的书信。
这几幅画,也是儿子告诉我的,外面世界的样子,他们希望我也一起跟着去,去尝试新的生活。
但……白夜国是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我已经无法割舍,也无法再融入新世界,所以我选择留在这里,见证白夜国最后的结局。
白夜国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存在的,是一个全新的国家:
海祇。
……
空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想做出评价,毕竟这只是一个老人家在面对死亡之前,最后的一点习惯而已,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至于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不是他知道的事情了。
“派蒙,你……嗯?”空一转头,才发现派蒙已经不在身边,他向外走去,从一处小窗里,看到了在和派蒙说话的荧。
空走进了荧所在的建筑,它原来应该是一栋住宅,而且住在这里的人,地位应该不算低。
空的脚步很轻,一开始并没有惊扰到荧;荧蹲在一个已经看不出作用的石板前,似乎看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一直在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空听着这笑……总感觉有些恐怖。
“荧,你在看什么?”
“啊!”
空一个字还没看进去,荧就像是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把书扔的老远,一把抱过一脸懵懂的派蒙,结结巴巴地问道:“哥哥哥哥……哥哥,你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再看什么啊?这么专注?”
“没……没什么啊……哈哈……”荧眼睛咕噜一转,抓起派蒙举到空的面前怼脸:“不信你问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我也不清楚。”派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无奈说道:“我实在是看不懂。”
“好像是两人在做什么,还什么‘无人’,‘大日御舆’,‘品尝禁……’呜呜呜呜!”
“你看哥,确实没什么的,对吧?”荧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要不是她捂着派蒙的手过于用力,空就信了她的“鬼话”。
空见荧一脸不想面对的样子,心底叹了口气,贴心地绕过这个话题:“休息好了吗?要不要吃点树莓?”
“要!”荧知道这是空不追究这件事,开心放开派蒙,给了空一个大大的拥抱:“哥你对我最好了。”
“我也要!”被放开的派蒙也没有在意刚才的插曲,也跟着荧一把抱住空的脸:“我要两个!要最大的!”
没过一会,三人就借着这还算完好的废墟,简单地搭了一个帐篷,打算休息好后,带着珊瑚离开渊下宫。
渊下宫的气氛太过凝重,三人都不想久留,见该探的都已经探完,他们也该离开了。
火苗劈啪作响,荧自告奋勇守夜,让空和派蒙先休息。
“荧,要不你先睡吧。”空还是想着荧手臂上的伤,觉得她是伤员,应该早一点休息:“我先来吧,一会再叫你们。”
“不用,我先来。”荧为了展现自己的活力,坐在地上随手挽了一个剑花:“手臂上的上早好了,没什么问题,倒是你,刚才拖住那些龙蜥拖那么久,你才是最累的那个。”
“可是……”
“没有可是,我先来就我先来,睡!”
在荧的“武力威慑”下,空被推进了帐篷,最后无奈抱着已经开始打呼噜的派蒙,闭上了双眼。
等两人呼吸平稳,进入梦乡进入梦乡时,荧蹑手蹑脚地来到一片树丛中,在摸索一番后,找到了她之前扔出的书。
这是她无意间在废墟里搜出来的,像是某人的随笔,虽然被埋在废墟里,但因为纸张的强韧,墨水似乎也是上乘,所以上面的文字并没有被时间破坏。
这本书前半段是白夜国文,看不懂,但可能书的主人当时在学习提瓦特通用语,所以越往后写,通用语越多,到最后,已经可以用通用语熟练写出一整篇文章。
荧兴奋地擦了擦书上的灰,见四下无人,便把它悄悄藏进了背包的最深处。
灰扑扑的朴素书本看起来平平无奇,放在角落里,像是被遗忘那般,不会去引起人的注意。
至于里面写了什么?
现在就只有荧知道了。
第八十四章
在授予仪式一年后的某天, 影向山的鸣神大社内,再次到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井玲央默默低头,装作不在意地打扫着地板, 当脚步声消失, 面前已经不再有鸣神大人的身影后, 她才敢抬起头来。
鸣神大人……最近很喜欢来这里啊。
一井玲央直起腰, 缓了缓后背的酸痛, 同时下意识转头,看向神樱树上, 盘成一个球的红龙。
一年前, 稻妻曾出现一场小地红龙翻身,神社到没有什么损失, 但也就从那一天起,这条红龙凭空出现在了树上。
红龙浑身上下火红如血, 没有一丝杂色,眼瞳是灵动的淡棕色,如同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如果她没有在看到有人因抽到“大吉”而喜极而泣时,他做出“这玩意也太无聊了吧, 就这?”的表情, 一井玲央可能会一直这么认为。
他一直趴在神樱树上, 除了偶尔翻翻身, 没有见过他飞行或行走。
他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从未离开过鸣神大社, 也从未离开过神樱树。
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一条奇怪的红龙,她向很多人提起过这件事, 但他们都觉得这是她的幻觉。
除了大宫司狐斋宫小姐。
“你能看见?”宫司大人虽然惊讶,却没有反驳他的存在:“难得有人类能看到他, 悟性挺高啊,小朋友。”
“我……我……只是巧合而已。”听到对方的赞美,一井玲央一下子羞红了脸,手扭在一起不知所措。
“那……没有什么问题吗?”虽然脸还是红扑扑的,但一井玲央还是收敛心神,问起神社的安全:“他就这么凭空出现……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狐斋宫御币一甩,将它敛在臂弯,笑着说道:“他只是一位来休息的客人而已,不用防备他。”
“要是你实在担心,就和他聊聊吧。”
“现在他正好无聊,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宫司大人虽然这么说,一井玲央却不敢这么做,毕竟对方看起来一口就可以把自己全部吞下去,要是对方一个不高兴,真来个一口吞这么办?
就这样,一井玲央当自己也看不见这条红龙,依旧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有点时候,眼神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往神樱树层层密密的树冠中张望,寻找红龙的存在。
红龙似乎早就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没有主动理她,一直窝在树上呼呼大睡,只有在有人求签的时候,他才有可能屈尊瞧一眼。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在一个冬天的早晨,一人一龙第一次有了交集。
今天是一井玲央代班解签巫女,她刚站上岗位,就有一对夫妻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来到神社求签。
女人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脸色苍白且满是病气,她缩在台阶下,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仿佛生怕有人把他抢走。
男人满身怒火,即使是严寒也削不去他身上狂躁的气息,但面对一井玲央时却陡然一转,满脸堆笑的看着她,语气充满尊敬:“您好,请问可以让我的孩子求一个签吗?”
一井玲央知道他们,每次他们生下一个女孩,都会来神社求一个签。
这男的不知为什么,和他妻子生下的男孩子要不是少了一条腿,要不是就是个哑巴,没有一个正常的,女孩倒是一切正常,甚至还白白胖胖,一看就是能长的孩子。
这已经是整个神社都知道的事了。
因为当时,他们为生下的女孩子求签,抽出一个难得的“大吉”,但男人却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咒骂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
在一句句谩骂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也见证了一个男人,将所有责任推到一个孩子身上。
“就是你!把所有运气都抽走了!害家里出不了男丁!”在最激动的时刻,男人拿起孩子,就要往山崖下扔:“我要杀了你!”
还好巫女们反应快,及时制止了男人,把悬在半空的孩子接了回来。
在巫女们的劝说和一阵忽悠下,男人相信了女孩的大吉会给家庭带来转机,将女孩带回了家。
而他的妻子呢?一直呆呆地等在阶梯上,眼中只有麻木;直到男人拽起她的头发,将她一起带下了山。
看来这次又生了一个女孩,所以要来求一个签。
“当然可以。”一井玲央虽然在心底厌恶这个男人,但秉持着职业素养,表面没有任何异常,将签桶送到了对方面前。
木签敲击着桶底,随着一声脆响,一只签落在了地上,男人将签捡起,双手捧到了一井玲央的面前。
男人的妻子是认字的,但男人并不识字,所以在看到签上“末吉”的一瞬间,一个想法就在一井玲央脑海中成型。
一井玲央悄悄拿出一个“大吉”的签文,想要来一个偷梁换柱,但她刚想下笔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脑海中响起从未听过的男声,一井玲央猛然一抬头,却没有在见到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
“别找了,这,树上。”
一井玲央再次一惊,她看向神樱树,趴在上面的红龙难得给了她一个正脸,微微抬头,向她手中的签文示意:“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一井玲央试着在脑海中回应他,红龙听见了,小幅度的甩了甩尾巴,看向在桌前焦急等待的男人,翻了一个充满蔑视的白眼。
“因为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态度,不是一个签文就可以改变的。”红龙似乎是这个姿势盘的有些久,松了松自己的身体,带动了神樱落下一片花瓣:“能出这个签,必然是有它的意义,随意更改,反而容易出错。”
“可是,如果是大吉的话,他不就会对他的女儿好一点了吗?”一井玲央摸着那根“末吉”的签子,想起之前男人的污言秽语,还有最后他听下的劝告,她私心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还是之前那句话:‘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态度,不是一个签文就可以改变的。’”红龙像是看透了什么,说道:“不信,你问问他,这孩子的‘姐姐’去哪了?”
一井玲央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是借着解签,非常和煦地和男人聊起了家常。
见聊的差不多了,一井玲央看似随意地提起到:“话说……这孩子的姐姐不是来过吗?现在怎么样了?”
“啊……这个……”男人突然支支吾吾,这让一井玲央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在绞尽脑汁之后,男人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烦躁地说道:“……丢了。”
“丢了?”解签的纸顿时染上一大片墨点,一井玲央急忙收敛自己的情绪,没有让男人察觉到异常:“怎么丢的?找到了吗?”
“哪知道是怎么丢的?丢就丢了,家里少一张嘴正好。”
心如同被灌了最刺骨的冷风,一井玲央麻木的写下“末吉”的解签,递给了男人。
男人随手扔给了女人,让她念出来;女人捡起地上的签文,沙哑的声音从喉咙发出,一字一字的念给男人听。
在听到是“末吉”的时候,男人下意识想吐一口唾沫,但一想到这里是鸣神大社,又把痰咽了回去。
男人已经没有耐心去听了,抓起女人就想走,可是这次,女人却拒绝了他。
女人呆呆地看着解签词,轻声呢喃:“寻找新的开始?”
在鸣神大社不好发作,男人忍着火气,将女人硬拽着下了山;在离开的前一刻,一井玲央在女子的眼中,亮起了苍白的光。
一井玲央压抑下自己内心的不安,本以为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可就在当天晚上,震天动地的哭喊响彻鸣神大社,女人带着满身的鲜血与泪水,一点一点地爬上了影向山。
而她的怀里,就是早晨来求签的,还不到一个月的孩子。
孩子被保护的很好,即使是如此严寒之中;她的母亲将所有衣物都包裹在她的身上,而她自己,只身着一件已经破洞的单衣。
襁褓里塞上了这位母亲全部的家当:一小袋摩拉,一块绣着孩子姓名的小被子,一个发黑的波浪鼓。
这件事惊动了整个神社,一井玲央赶到的时候,女人已经离开,只留下了宫司怀里正在哭泣的孩子。
每一步长阶,都被踏上了血印,在黑夜里,它是如此滚烫,让一井玲央不敢看它一眼。
夜晚在喧闹中过去,随第二天一起到来的,还有天守阁的士兵。
他们是来寻找一个女人,一个在一夜之间“残忍”杀害他丈夫和两个儿子的女人。
宫司大人没有提起那个孩子,只是说女人已经离开,士兵们也没有再盘问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在神樱树下,一井玲央望着头顶的红龙,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我换了签,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会有,但会更坏。”红龙回应了她,俯下头颅与她对视,淡棕色的眼睛里流淌着星光:“你想知道答案吗?即使它是如此不堪。”
“我想知道。”一井玲央想起女人眼中的光,想起宫司怀中的孤儿,想起自己同样孤儿的身份,想要寻求一份答案。
“你知道一种偏方,叫‘以形补形’吗?”
“我知道,但这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红龙并没有再说话,一井玲央突然想起那孩子“丢失”的姐姐,还有他们家里残疾的两个哥哥,一股恶寒涌上脊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红龙,得到的,却是红龙一个微小的点头。
“可是……那是他女儿啊!”
“但这不妨碍他找一个理由将‘吉’占为己有。”
猜测被证实,可一井玲央一点都不开心,强烈的恶心袭击肠胃,让她忍不住将早饭和晚饭全部呕了出来。
一条微小的红线轻轻点在一井玲央,一股暖流走遍她的四肢百骸,帮她缓过这份恶心。
“我曾见过人心之闪耀,他们将自己变成了光辉,几乎使我目盲。”
“但我也见过人心之龌龊,那些幽暗诡谲之事,即使是听都无法容忍。”
一张纸巾被递在了一井玲央面前,红龙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有了困意:“不早了,该干活了,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就好。”
“等一下。”一井玲央擦去脸上的冷汗,对着红龙说:“您既然给我答案,那我自然要给予您一些贡品。”
“您需要什么?是禽兽肉还是蔬果?”
“没想到你还挺上道。”红龙一听,也没有娇作客气:“也不求什么,就每天都来找我聊聊天就好。”
“那个家伙,就知道睡睡睡,要不是为了等他,我早就出去玩了。”
“我快无聊死了!”
至此,两人逐渐熟悉彼此,一井玲央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生疏,和红龙每天都聊的很尽兴。
“话说,您不去神社别的地方看看吗?”一井玲央曾问过红龙这个问题:“虽然神社不大,但也是有不少好看的地方的,您可以变成人型,给自己放放假啊?”
红龙听到她的话,突然变得蔫了起来,长长的叹息一声后,把自己盘在了树上。
“别提了,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嘤。”
“?”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红龙来神社也有一年了,他的朋友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红龙只能继续在树上等着,无聊地甩了甩尾巴。
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鸣神大人却突然开始来鸣神大社微服私访,好像除了宫司大人,红龙大人和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也是红龙大人告诉她的。
也多亏红龙大人提前告诉她,让她能精准避开鸣神大人的路线,以防自己冲撞神明。
“话说,你真的不想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的吗?”红龙见一井玲央又在悄悄瞥自己,和她直接来个对视:“还有,怎么又开始拘谨起来了?这样聊天好无聊啊!”
“……对不起。”一井玲央抿了抿嘴唇:“我只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让我缓几天就好。”
之前,一井玲央一直以为红龙是和宫司一样,是鸣神大人的下属,直到一天前,她看到红龙对着鸣神大人,直接喊了一声:“真?你来玩的?”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鸣神大人不仅没有生气,看起来还很开心,跟红龙大人愉快地聊天。
鸣神大人与红龙大人并不是下属关系,而是平起平坐地“朋友”关系。
就像是你在大街上认识一个人,和他很聊的来,结果突然发现他是鸣神大人本人一样刺激。
……那我这么长时间直接喊他“红龙”,他居然没有生气?
“你们稻妻人怎么规矩这么多?”红龙大人烦躁地蹭了蹭树枝,成片的花瓣随风飘散,但好像又有一股无形的风吹过,让花瓣没有落在已经打扫好的走廊上。
“啊……这个混蛋,照理来说,我都找人帮忙了,应该快醒了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八十五章
在鸣神大社一个僻静的房间内, 真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里,一只白鹿静静地趴在软床上,苍白的长角缠绕着似幻似真的线, 鬃毛火红如血;一只白狐狸非常“自觉”地趴在他的背上, 微眯的双眼中满是舒适。
“最近来挺勤啊。”白狐睁开眼, 看到是真之后, 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你不是也来了?”真撇了撇嘴, 在旁边随便坐下。
“那不一样,我可是小红小朋友‘请’来帮小秦恢复的。”白狐狸将拥挤的尾巴盘在背后, 让自己的肚子和白鹿来一个“亲密接触”:“这是正经事, 可不是来撸毛的。”
真小小地“哼”了一声,随后便卧下身, 将脸埋在了白鹿柔软的鬃毛里。
毛好软和啊……
自从小红请狐斋宫帮忙,帮秦和瑟梳理他体内乱窜的信息后, 真也跟着狐斋宫一起,“帮”秦和瑟快点恢复。
经过这将近一年的“吸收”,秦和瑟借着旁边的神樱树吸收不少“信息”,身形也从原本的手掌大小, 逐渐长到了普通小鹿的体型。
但因为秦和瑟的意识在沉睡, 意识之海封闭, 小红的主体也被锁在了里面;现在的小红只能窝在神樱树上, 借提瓦特地脉的力量维持身形。
至于帮秦和瑟梳理“信息”?那就不是他现在能做的事了, 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找狐斋宫她们帮忙。
虽然真抱着白鹿的脖子, 脸埋在了柔软的毛里,看起来乐不思蜀, 但手上紫光微闪,白鹿体内狂躁的元素力渐渐变得温和。
雷电真是魔神, 在对元素的掌控力上,自然要比狐斋宫还要好上不少。
“但我比你快。”真将头从毛毛中抬起,她还记得狐斋宫刚才调侃她的话:“在我的帮助下,秦八成明天就能醒,你做的到吗?”
“我怎么不能?”白狐一下子扬起了头,甩了甩她拥挤的尾巴,眼中满是不服:“我只是……之前有些松懈而已,等我熟练熟练,很快就能赶上你的速度了!”
两人一边如往常般拌嘴,一边享受着身下柔软的鹿毛;没有寻常野兽行走荒野的腥臊,只有草木的香气,还有其本身蕴含着的,星空的气息在绒毛间弥漫。
“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真抚摸着白鹿渐变的脊背,感受到他体内无序的元素力,有些好奇他做了什么:“话说,奥罗巴斯为什么抛弃神格之后,就能安然无恙地领导海祇呢?”
“明明他当时找我的时候,那件事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真并不知道奥罗巴斯做了什么,让天理如此重视,只知道光是和奥罗巴斯见了一面,自己就一样被天理“监视”了起来。
从那一刻真就知道,奥罗巴斯一定是必死的结局。
可现在,天理不仅已经不再管束奥罗巴斯和海祇,甚至连原本被“牵连”的自己也不再受到“监视”。
这种级别的事情被一个外来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简直就是“奇迹”!
“对啊,当时他给我那个白色牌子的时候,还以为他是要借用地脉的力量,结果只是用来传送的。”白狐舔了舔爪子,想起当时的画面,还是感到新奇。
“真的,刚才还没什么动静呢,结果我刚想看看,一个还没巴掌大的鹿就出现了。”狐斋宫用自己的狐掌比划了一下:“我当时看他‘啪叽’一下摔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他断气了,结果仔细一瞧,只是睡着了。”
“小红也透明的像一片雾气一样,现在还好地脉能帮他维持形体,不然我都觉得它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狐斋宫扒拉着鹿角上细密的红线,突然有了奇思异想:“真,你说他的这些红线是什么?”
“要是我栓一个铃铛上去,铃铛会不会掉下来?”
真挑起眉头,怂恿道:“要不你试试?”
狐斋宫看着手里虚虚实实的线,还是决定不犯这个贱:“还是算了,这线看起来挺‘深奥’的。”
“要是不小心‘触动’了什么,造成不好的影响就得不偿失了。”
两人聊着天,撸撸的手也没有停过。
真的手一如既往地顺着脊背抚摸着,在摸到快接近尾巴的时候,真突然感觉到手下微微一颤。
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两人的感知,狐斋宫立马变回了人型,守在床边,看着紧闭了一年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一个响鼻从鼻尖喷出,白鹿抖了抖庞大的白色鹿角,在黑暗中沉眠已久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亮,他看着眼前又熟悉,又陌生的二人,眼中浸着疑惑的水光。
真和狐斋宫对视一眼,瞧着满脸疑惑,但又卧在原地,歪着头毫无防备的小白鹿,有一种面对新生婴孩的感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真试图呼唤他的名字,但白鹿没有任何反应,而是转过头,被窗外纷纷落落的花瓣吸引。
“秦和瑟?”
白鹿的耳朵微微一抖,视线再次转到两人身上,眼睛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办?
“对了!小红呢?”作为一只有着千年岁月的狐妖,此时的狐斋宫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主人醒了他不看看吗?”
两人回头一看,小红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树上一个龙影都没有。
“斋宫,你不是妖吗?你应该比我熟,要不你来处理?”真躲到狐斋宫的身后,戳了戳她的尾巴:“你刚刚说的,这种事情你最在行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啊!”狐斋宫尾巴毛炸地飞起,直接否认三连:“他又不是妖怪,我怎么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白鹿没有管旁边“聒噪”的二人,一阵风吹过,嫩粉色的神樱花瓣随风飘进窗户,轻巧地落在白鹿面前。
白鹿呆呆地望着花瓣,迷人的香气从这片小小的粉色中蔓延开来,饥饿涌上大脑,他低头嗅了嗅,觉得这没什么危险,便眯着眼睛,迅速将花瓣舔进嘴中。
好好吃……
香甜的回甘在舌尖绽放,但更令白鹿感到欣喜的,是花瓣里让人身心舒畅的地脉力量。
还想要……
白鹿望向门外,巨大的神樱树露出它粗壮的树枝,成簇的神樱挤在枝头,让白鹿口水直流。
他挣扎着想起身,但被一阵酥麻死死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咩!”
骤然起身的疼痛侵袭全身,睡了一年的幼小白鹿嘤了一声,才刚刚站起一点的身体再次趴了回去。
真和狐斋宫一下子止住了嘴,看着小白鹿满嘴“嘤嘤嘤”,翘着屁股支棱起后腿,浑身上下都在努力想要站起来,但很快就再次跪倒在柔软的床上。
“要不……先帮他站起来?”
狐斋宫见小白鹿如此坚持不懈样子,又瞧了一眼神樱树,确定小红不在,再看向小白鹿的时候,就发现他满眼的委屈和渴望。
如同心脏被射了一箭,两人顿时冒出了星星眼,像是面对脆弱的幼崽那般,小心翼翼地将小白鹿扶起。
为了防止他再度摔倒,还贴心地做了一个无形的提钱,将小白鹿的身体提起。
白鹿知道是两人在帮助自己,也没有忘恩负义直接走,而是非常自觉地将下巴放在了真的手心,眯着眼温柔地蹭了蹭。
见小白鹿如此“上道”,两人对视一眼,非常不客气地开启了一阵“狂轰猛吸”……
……
在早些时候,小红还在和一井玲央吐槽着自己无聊的时光,突然心念一动,虚幻的身体变得充实,与本体的感知重新连接,小红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瞬间消失在了神樱树上。
封闭许久的意识之海终于有了动静,一条细小的缝出现在边界,各种“信息”顺着缝流入到意识之海中;小红抓准机会,一把子钻了进去。
之前养了一年多的,好不容易涨到有原来一半的意识之海再次枯竭,但好在这次还留了一个底,不至于像第一天来提瓦特那样,意识之海空的彻彻底底。
浓稠且温柔的水元素将秦和瑟的意识紧紧包裹,这是大蛇之前送给秦和瑟的道歉礼物,正好用在这里作为意识之海最后的兜底与保障。
伴随着新的“信息”涌入,意识之海慢慢有了积累,蜷缩在元素里的微小光点逐渐充盈,意识也有了恢复的迹象。
从意识之海的情况来看,秦和瑟应该是醒了,但并没有完全醒,简而言之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不急,反正海祇的事情已经完结了,慢慢来吧。
小红钻出意识之海,重获自由的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喜悦,就看到真和狐斋宫抱着小白鹿,像两个吸阳气的妖精一样,对着小白鹿一阵揉搓。
而小白鹿呢?则一脸委屈地躺在地上,面前是一大堆刚刚摘下的神樱树花瓣。
小白鹿哼哼唧唧地被“蹂躏”着,舌尖时不时舔一口花瓣,嘴上虽然没停过,但身体却非常自觉地没有乱动,任由两人在他身上又揉又抱。
……虽然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看到这场面还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反正他肯定会留一个录像,等秦和瑟醒了就给他看。
这么好的机会,不迫害一下都对不起这一年的等待。
第八十六章
一井玲央发现, 神社里又出现了一只只有她能看见的生物——一只白红色渐变的异瞳小鹿。
红龙大人和她说过,这就是他受伤的朋友,因为伤的过于严重, 已经损害到了意识, 现在只能以鹿的形态出现, 智商也退化到基本只有野兽的本能。
自从红龙大人的朋友出现后, 红龙大人就不再只待在树上, 偶尔化作人型,和往来的行人聊天交流, 还喜欢时不时跑下山, 去田野山间寻觅各种各样的故事。
但红龙大人还是最喜欢看人求签,经常会对这些签做出“点评”, 不说它好不好,而是会想象这些签会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红龙大人神通广大, 明明从未出过神社和影向山,却能将很多人,很多事的前因后果了解的清清楚楚。
一井玲央曾经动过心思,毕竟自己也和之前的孩子一样, 是被人扔在鸣神大社, 由宫司大人和各位巫女姐姐带大的。
她那时突然很想知道, 父母为什么要抛弃她。
但她又放弃了。
是无奈也好, 是故意也罢, 既然父母已经将自己扔在了这里, 不管是什么原因,再去找他们, 都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随缘吧。
在红龙大人不在的时候,大人便会将鹿先生暂时托付给一井玲央, 让她代为照看。
从看到这只鹿的第一眼,一井玲央就有一种挥之不去,不管从哪一个方面看,都强烈到亮眼的违和感。
先是它和普通小鹿一样娇小纤细的身材,但在头顶,却顶着和成年鹿一样大小的鹿角,角上还缠着光暗忽闪的线。
这些线格外邪门,只是稍微注意一会儿,眼前就开始飘着各种字符,和小飞虫一样,要缓好久视线才能恢复正常。
还有他的眼睛,淡棕色的左眼看起来十分灵动,每当他想偷吃神樱树的花和叶的时候,眼睛就咕噜咕噜转,然后蹭到自己或者宫司身边,“出卖色相”获得食物。
说实话,她并没能力抵挡小白鹿的可爱攻势,每次白鹿用细软的绒毛抚过她的掌心时,那股如蜜糖般的喜爱便会暂时蒙蔽她的双眼,最终都在不知不觉下,帮他摘了不少花瓣下来。
他不吃其他任何食物,只愿意吃新鲜的花叶,那些自然掉落在草地上的,他也愿意吃,一旦落到走廊或者石头上,他就说什么也不愿意下口。
可能是在妖怪间有什么讲就吧,她这么一个人类也不知道这些。
而他的右眼,就和他角上的线一样诡异,灰白的瞳孔看不清东西,也没有高光,如同被细沙洗涮干净的人骨,透着一股死亡般的荒凉。
白鹿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从第一次让一井玲央看到眼睛之后,每次要用正脸看向她的时候,都会闭上它的右眼,只用自己的左眼看着她。
还有一件小事,在疗养期间,有一个富商希望供奉一棵被剪成“尊”的极为稀有的古老松树,想要“单独”见一见她们的“大宫司”。
当时那棵古树就被放在大门口,让来鸣神大社的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棵树,而富商也和古树一起堵在门口,想要和宫司大人谈一谈。
宫司大人听闻有人堵门,很快就来到门口,与富商对峙。
大人刚看到那棵古树,就突然笑道:“看来,您还是差一点啊。”
富商听闻一愣,刚想发作,就被人提醒往后看,转头就看见松树的“尊”字少了一点。
确实是“差一点”。
随后在宫司大人的单方面压制下,富商很快就灰溜溜地离开了,而古树,则成为了神社的“战利品”。
其他人看不见,但一井玲央看得一清二楚:鹿先生仗着所有人看不见他,上去就薅下松树的一“点”,嚼吧嚼吧吞进了肚。
宫司大人肯定也看到了,收了这颗松树后,也没有当做摆设,而是随意找一个不起眼的空地种下,让鹿先生随便吃。
鹿先生并不客气,但每次都会留下一半,主干部分也是分毫未动,让这棵树得以顺利生长。
红龙大人虽然说鹿先生只有野兽的本能,但一井玲央觉得,鹿先生就算只有本能,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或者说温柔的妖。
转眼之间,四季轮回,在白鹿一天天的长高之下,又是一年过去。
今年有些特别,但和人类无关,是一件在妖精间的大事:
再过一年,三川花祭就要开始了。
……
在一个往常的上午,一井玲央打扫着神社的草地,习惯性地花瓣单独扫在一起,让鹿先生自己吃“自助餐”。
但不知是什么情况,鹿先生从早上就一直没有出现,等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白鹿的踪迹。
不仅是白鹿先生,红龙大人也不见了。
一开始她没有看到红龙大人的时候,还以为红龙大人又不声不响地出去玩了,等到她发觉白鹿失踪后,才察觉到这份异常。
是出什么事了吗?
一井玲央找到了狐斋宫,宫司大人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让一井玲央不用担心。
“只是需要做一个疗养,暂时不出面而已,不用担心。”狐斋宫笑了笑,看着一井玲央脸上散不去的心忧,调侃道:
“这么担心他们两啊?要不我再找一条龙和鹿给你养养?”
“您别笑话我了!”
一井玲央也知道,白鹿先生和红龙大人是妖怪,甚至有可能是魔神,这个级别的存在,不是她能去担心的。
但这将近两年的朝夕相处,还是让她对于突然的离别有些不习惯。
“红龙大人他们……还会回来吗?”
“当然。”狐斋宫挂上了如狐狸般精明的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赶她去吃饭。
“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不收点‘利息’怎么行呢?”
在不安与惆怅中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太阳升起,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一井玲央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简单整理好自己的容貌后,准备投入新一天的工作。
昨天准备的花瓣堆只被风吹去一个薄薄的顶,白鹿没有出现;一井玲央扫去这堆旧花瓣,又添了一堆新的。
她下意识就这么做了,等反应过来后,看着这堆过于新鲜的花瓣,抿住了嘴唇。
要不……不管它了吧……
一井玲央整个头猛然一甩,当做没看见这堆花瓣,转身去打扫其他地方去了。
又过了一天,一井玲央准备打扫空地的时候,却发现昨天堆在那里的花瓣,全都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是被人提前收走了吗?
一井玲央还在疑惑花瓣的去向,一声低沉富有磁性的呼唤在身后回响,她转过头,在门廊下,看见一个形貌昳丽,装束奇异的男子。
淡色斗篷将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雪白的长发隐藏着火红的挑染,眉心闪烁着同样火红的符文,那双过于明亮的淡棕色瞳孔让一井玲央恍惚了眼。
明明样貌看起来和红龙大人一模一样,却又仿佛相差甚远。
“您好。”
“您……您好……”
她呆愣愣地看着对方来到她的身边,熟悉的草木香气混杂着神樱树的花香涌入鼻腔,一井玲央宕机的大脑转了转,终于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不确定地回应一句:“鹿先生?”
“是我。”男子笑容温和,原本灰白的右眼戴上了一片琉璃,将没有生机的眼瞳变成了和左眼一样的淡棕,琉璃的边缘镀上一圈哑光的金,稳稳的搭在鼻梁上。
虽然是从未见过的事物,但一井玲央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的作用。
“鹿先生,您的眼睛……”
“无事,只是暂时看不见而已,只是需要点时间恢复而已。”秦和瑟抚了一下有些下滑的单边眼镜,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我叫秦和瑟,叫我秦就好。”
“好的秦先生。”一井玲央逐渐反应了过来,红彤彤的脸逐渐降温,她想起这堆消失的花瓣,刚想说什么,就被秦先生拿出的事物所吸引。
一个漆制的木质底座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鹿站在青色的石板之上,背后是和神樱树一模一样的粉色木雕,还有隐藏在树枝间若隐若现的红龙,透明的琉璃碗倒扣,将一切封闭在内,看不见的水流带动一阵旋涡,将底部的花瓣轻巧卷起,又纷纷落下。
“这是……什么?”一井玲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从未见过像这样的,可以把景色浓缩到一个透明球体里这样的技术。
这是艺术品。
“这个东西,叫做‘水晶球’,是我家乡的一种工艺品,可以将场景‘定格’在这个小小的透明球里。”秦和瑟晃了晃水晶球,原本落下的樱花再次飞舞,又洋洋洒洒地落在各种地方。
“里面的花瓣是真花瓣,也就是之前堆在这里的花瓣,里面蕴含着温和的地脉力量,可以延年益寿。”
“我选取了花瓣里最不容易腐朽的部分,在做过特殊处理过后,便可以找水中保持不腐,也不会漂在水上。”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作为你照顾小红和我的谢礼。”在一井玲央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秦和瑟将这颗绚烂的球,送到了她的手中。
“这两年里,多谢你对我们的照顾了。”
一井玲央看着手里闪亮的水晶球,突然感觉它有千斤重,刚想要还给秦和瑟,一抬头,人就已经不见踪影。
水晶球里,花瓣随着水流舞动,一井玲央看着这颗价值不菲的球,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这两年的照顾已经还清,以后,应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心中翻涌着情绪,一井玲央抚摸着微凉的琉璃,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惆怅失落统统吐出。
琉璃球明亮绚丽,如心中的记忆一样,夺目亮眼。
她会将这一切珍藏。
第八十七章
在神社待客的房间里, 狐斋宫看着面前终于恢复人型的秦和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秦和瑟昨天突然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并且完全封闭, 一点动静都没有, 吓的她差点直接奔稻妻城找真来帮忙。
现在她们已经知道了秦和瑟的魔神身份, 虽然不希望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但还是需要做好准备。
魔神死亡是很“麻烦”的事, 一旦处理不当,整个鸣神岛都有可能陪葬。
不过好在当天晚上, 秦和瑟就完完整整地出来了, 不仅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还手搓了一个叫“眼镜”的奇怪物体。
然后还有闲情逸致, 用一晚上的时间又手搓了一个水晶球。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一上来就这么狠心啊?”心里虽然担心,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就送个水晶球就一笔勾销了?太绝情了点吧?”
“您说笑了, 斋宫小姐。”秦和瑟知道她在调侃自己,拿起糕点拯救他两年来过于寡淡的味蕾:“只是还一个人情而已,哪里来的绝情?”
狐斋宫撇撇嘴,知道秦和瑟的用意是什么, 但人既然醒了, 自然也可以再薅薅鹿毛。
“这我可不管!”狐斋宫“蛮横无理”地揪起一个小鱼干, 将它“恶狠狠”地掰成两半:“好歹朝夕相处一年了, 难道不应该再交点‘利息’什么的吗?”
秦和瑟看着狐斋宫狡黠的笑意, 没忍住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
“您希望我做什么?”
“爽快!”狐斋宫立马上前, 拿出之前秦和瑟留给她们的“烈日炉心”原稿,指了指一个外部部件的数据, 问道:“快说说,这是怎么算出来的?”
秦和瑟看着手里的稿件, 有些发蒙;这数字他之前敢写在上面,就证明这并不是什么不可以说的核心技术。
“我看你拿出稿子,还以为你想要烈日炉心的技术呢。”
“我要是要了,你会给吗?”
“不会,那是我留给海祇的。”
“那不就结了?快点,这到底是怎么算的?我好奇死了!”
“……”
两人就着各种稿件,从早晨聊到中午,随着游客的离开,周围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一声“咕噜”从秦和瑟肚子里传来。
一鹿一狐对视一眼,狐斋宫挑了挑眉,唤来巫女准备食物。
……淦。
“话说,你们有海祇的消息吗?”秦和瑟苍白的脸微微泛红,他轻咳一声,决定转移一下注意:“满打满算,我离开海祇也有两年了,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这个……”狐斋宫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这段时间一直待在鸣神大社,能传到这里的大事到没有。”
“但真和我提起过,说自从那天授予仪式之后,奥罗巴斯没有选择直接干预政事,而是选择和你之前的模式一样,辅助人类执政。”
“至于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
饭食很快就准备好,一碗油豆腐叉烧拉面,一碟腌萝卜,一小块酱烤兽肉,量并不大,但刚刚好。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狐斋宫看着端来的拉面,闻着香味也有些馋了,找巫女又要了一份:“你看来是不打算在这里待了,有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当然。”秦和瑟闻着拉面袅袅婷婷的荤香,悄悄吞下涌出的口水。
“我来提瓦特就是来旅行的,既然来到了稻妻,自然要好好转一转。”
秦和瑟迫不及待地吸溜一口,由大骨熬制的面汤咸鲜柔滑,劲道的面条爽滑弹牙,叉烧软烂入味,吸满了汤汁的油豆腐浓郁鲜美,回味无穷。
“对了,正好问一下。”咽下嘴里的面条,秦和瑟想起之前奥罗巴斯提起的“大陆”,问道:“稻妻有船可以到达另一边的陆地吗?有海图和指南针吗?”
“这个……船应该是有的。”狐斋宫接过自己点的拉面,一口将油豆腐送进嘴里:“指南针应该能买到,至于海图……你去问问港口的人吧,他们可能有。”
“毕竟我对于这方面并不太了解,你还是找专业的人来比较好。”
吃完午饭,又是一下午的“学习”;在秦和瑟的不懈讲解下,狐斋宫总算是明白了原理。
见也没什么事要干,秦和瑟和狐斋宫做了道别,伴着夕阳离开了这个他待了两年的鸣神大社。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啊。”狐斋宫嬉笑着,将一块御守交给了秦和瑟。
“当然,是要收费的呦~”
……
在看来稻妻的全域地图后,秦和瑟有了计划。
先从鸣神大社出发,走一遍神无冢和八酝岛,正好顺路去海祇岛悄悄看一看,再坐船去清籁岛,最后从清籁岛回到鸣神岛,结束自己在稻妻的旅程。
最后一程选择回到鸣神岛,不仅因为要从离岛坐船去大陆,也是因为他想参加一场妖怪间的祭典。
三川花祭。
“明年就是举办三川花祭的时候了。”狐斋宫在思考之余,想起了这个妖怪间的盛大祭典。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点应该就在镇守之森,那可是比集市要大的很多的大盛会!到时候要不要来玩玩啊?”
作为喜欢凑热闹的秦和瑟而言,这样的盛会他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三川花祭还有一年才举办,正好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逛一遍稻妻;同时这场盛会还正好作为他稻妻之行的终点和总结,多有仪式感。
完美。
之前在稻妻“微服私访”的时候,鸣神岛就基本都过了一遍,直接去声无冢吧。
秦和瑟说干就干,立马租了一艘舒适的游船,悠哉悠哉地来到了神无冢。
神无冢包含九条镇屋和踏鞴砂;秦和瑟之前在踏鞴砂的时候,忙于建设烈日炉心,还没有好好逛一逛,现在没有工作后,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真正欣赏这一路的风景。
九条阵屋是军事重地,秦和瑟很识时务的随便瞧了一眼,便绕过这片区域,往西南方向走。
他看到了一个无相之水的“亲戚”——无相之火。
俗话说的好——闪避克暴击,即使无相之火攻击力再强,一个“欺骗”扔过去,无这八个方块连人都看不见。
结果不言而喻,秦和瑟送上了“封印一条龙”,把无相之火死死定在了原地。
再往西南方向行进,就进入了踏鞴砂。
层层叠叠的沉积岩垒砌高地,棕黑的石壁上满是海水侵蚀的纹路,秦和瑟顺着缓缓上升的斜坡,走到了踏鞴砂的最顶上。
高地环绕之中,烈日炉心稳定的运行着,冷却的海水从冷凝管中如瀑布般落下,由工人们组成的聚落建设在炉心附近,形成悬空的高塔,如同故事里的水帘洞一般。
当时来此工作的海祇人中,有不少选择留在这里生活,因此这里算是稻妻中海祇人最多的地方。
不过令秦和瑟惊讶的是,自己当时随手锻造的刀,还插在居住区的中心广场上,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刀匠蹲在旁边,想要从这把平平无奇的刀中找出花来。
……算了,随他们吧。
再向西南行进,走到名稚滩;这里有不少拦路抢劫的散贼浪人,秦和瑟到也没客气,干脆拖着他们,折返一下踏鞴砂找负责人领取赏金。
虽然和大蛇的两百亿摩拉相比,这区区几十万摩拉看起来格外渺小,但这可是这两年来的唯一一次进账。
如果摩拉只出不进,那它迟早有一天会花完的!(认真)
走过名稚滩的细沙,秦和瑟来到了八酝岛。
八酝岛土质优渥,很适合种植作物,丰厚的矿产也让这座岛欣欣向荣,漫山遍野的花和意识中枯朽的白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之前在推演因果的时候,秦和瑟见到了八酝岛被劈成两半的样子:海水被雷元素侵染,千年不散,魔神残渣污染土地,只能用仪式镇压,被斩下的蛇首挣扎着视线,想海祇投下最后的一眼。
不过还好,这已经是不会发生的事情了。
在八酝岛停留了很久,虽然土壤肥沃,资源丰厚,但由于离鸣神岛太过遥远,各种技术和信息成断层式分离,连一个靠得住的官员都没有,只有他们自己管理自己。
关于矿物,秦和瑟发现这些官员故意用极低的价格买进矿石,再通过虚报价格,从中捞到将近两倍多的油水,而平民能拿到的,只有少的可怜的酬金和被克扣的补助。
挖矿的方法也极为落后,危险系数太大,让秦和瑟根本看不下去。
既然看不下去,那就管了!
秦和瑟在此停留的这段时间,借着狐斋宫给他的御守,让八酝岛的人相信他是鸣神大社的外派人员,同时也借此传授医术,农业种植和采矿技术注意事项。
与此同时,秦和瑟还在收集证据,借用还留在鸣神大社的鹿角牌,将所有证据都交给了狐斋宫。
这是一块新的鹿角牌,相当于一个承诺,在神社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借助这块牌子召唤他。
当然,传达一些简单的信息也是可以的。
毕竟鸣神大社冒着被炸平的风险,让他这么一个“不定时炸弹”好好地待了两年,肯定要有所表示。
等天守阁的官员到达,将本地的涉案人员一网打尽之后,秦和瑟深藏功与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八酝岛。
走过无名砦,看着空气中游弋的泡沫,还有那低于海面的深坑,秦和瑟知道,他又回到了这里,这个相当于他一手带大的“国家”。
海祇。
第八十八章
晴朗的早晨, 喧闹声四起,港口逐渐有了人气。
港口刚刚开启,一个小小的浪船便悠哉悠哉地靠在岸边, 引起周围人的注目。
浪船很小, 看起来只够几人驾驶乘坐, 外观朴素大气, 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
不过比起它的归属, 众人更好奇的是这么小一艘船,是怎么穿过满是风浪的海洋来到这里的。
港口的掌事人员看船迟迟未动, 才想起自己的工作, 小心翼翼地接近浪船,核对对方来历和身份。
船的主人是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 典型的稻妻长相,黑色短发干练简洁, 面貌温和,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将文牒和稻妻的通行许可交给掌事人员。
“渡边昭?你是船主?”
“是的阁下。”青年微微点头,下船接受掌事的检查:“我是准备去清籁岛定居的, 听闻海祇好风景, 便过来看看。”
船里没有违禁物品, 文牒和许可没有任何问题, 掌事盖上印章, 做好备份, 便对这个奇怪的船队下发了临时许可。
这是一艘从八酝岛出发,途径海祇, 终点为清籁岛的船,在海祇只是临时停靠, 不需要去获批停留许可,临时许可的三天足够他们整备物资了。
接好许可,渡边昭有礼貌地道了谢,和另外两个船员登上了海祇的国土。
这个青年就是伪装过后的秦和瑟,而那两个船员,则是秦和瑟用“欺骗”伪装出来的幻觉。
毕竟一个人开船跨海来此,开的船还是一个花里胡哨,看起来连一个大浪都承受不住的浪船,不仅如此,看起来还毫发无损,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当然,证件也是“欺骗”制造出来的,这样他离开时不会留下痕迹。
为了低调,还是做一些伪装比较好。
还有单边眼镜也“欺骗”了过去,没有人能看到它,只要不遇到奥罗巴斯。
虽然他也看不见,但感觉凭借大蛇的直觉,他很有可能会看出端倪。
希望不要遇到他。
在他人的视线里,渡边昭定下旅馆的房间,“船员”接过了渡边昭给予他们的小费,将行李搬进了旅馆后,搂着肩膀开开心心地喝酒去了。
房门闭合,秦和瑟卸去所有伪装,打开窗户,微咸的海风吹入,一个懒腰将自己拍在旅馆的床上。
房间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并且干净整洁,每一个可能生虫鼠的角落都放上了驱虫的香薰,即使封闭许久,也没感到腐坏沉闷。
在船上躺了一天的硬板床,再躺上这样柔软的大床就格外舒服。
现在时间还早,在床上滚了圈后,感到满意的秦和瑟呲溜坐起,打算出去逛逛。
先去哪里呢……海祇神社吧,看看我那三个学生怎么样了。
秦和瑟定好计划,做好伪装准备出门,窗外的一阵躁动突然吸引到秦和瑟的注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秦和瑟伸出头,望向街道里热闹的人流。
原本还算平静的街道气氛突然狂热,人们拥挤在街道中央,却又主动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奥罗巴斯行走在道路中央,宽大的兜帽将面目遮挡,只余留浅蓝的长发和锋锐的下颌;明明奥罗巴斯没有看向他,但秦和瑟莫名有种直觉,奥罗巴斯一定注意到了自己。
秦和瑟没有回避,而是像一个没有见过市面,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的旅客,一脸疑惑又震撼的看向街道,仿佛没有意识到大蛇的注意。
秦和瑟撑着胳膊,目视着奥罗巴斯的身影离开这片街道,往神社方向走去,但他还没有放松警惕,脸上挂着伪装的疑惑,缩回房间。
秦和瑟蹲在床边,开始收拾起自己的物品;等他磨磨蹭蹭地把东西都收拾好后,那份被注意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他喵的!干嘛要手贱去看那么一眼啊?吓死了。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秦和瑟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其实对于见不见一面并不是很在意,但秦和瑟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奥罗巴斯莫名有些……逃避?
为什么要逃避?
秦和瑟想不明白自己在逃避什么,既然任务完成,人情还清,两人关系还不算差,那为什么会对见一面那么抗拒?
真奇怪……
缓过刚才的虚惊后,秦和瑟很快就将刚才的思考抛之脑后;反正想不明白,那就暂时不想了。
现在他是自由之身,又不需要对谁负责,不想见不见就是。
不过……
秦和瑟想了想,如果奥罗巴斯察觉到异常,以他谨慎的性格,很有可能会在海祇神社坐镇,还有坑底的大门口,应该也会重点关照。
海祇神社现在应该是去不了了,那去哪里呢?
秦和瑟权衡了一下,带好纸笔,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
严寒消去,此时已是春天,正是春耕的最好时机。
里安拿着锄头和种子,在一片专门围出来的空地上,对着满是好奇的新一辈,传授着耕作的技巧。
秦先生曾教过他:名以食为天;食物是一切生命行动的基础,只有发展好农业,才能让海祇得以健康发展。
在秦先生离开的这两年来,里安一直牢记着先生的话语,对于耕作最为在意;每次到耕作时节,里安都会亲自上阵,指导种植和管理。
随着土壤的改造和堆肥逐渐完善,更好的杂交品种的产出,即使田地并不富足,但现在海祇已经不再需要从稻妻大量进口食物了。
演示了一遍后,里安将锄头交给他人,让他们自己也试一试。
这片空地很快就被翻的不成样子,但里安没有生气,而是非常耐心地指正了孩子们的错误,教导他们正确的用法,解答他们的疑惑。
秦先生也曾强调过:教育是一个国家发展的动力;没有教育,再强大的技术也只会化为纸上的泡沫,成为一句空谈。
在先生的三个学生里,他是最“笨”的,但秦先生从未抱怨过,从来都是尽职尽责地将一切传授给他。
所以不管是怎么样的学生,他都会全力以赴,将能教的全部教给下一代。
里安指导完最后一个孩子,突然感觉到一份视线;他转过头,看到一个稻妻青年在记录着什么。
里安看孩子们“学”的火热,没有打扰他们,悄悄走到了青年的身边。
“您好?”里安戳了戳青年的肩膀,问道:“请问您是在做什么?”
“抱歉,打扰了。”青年将视线从笔记中抬起,一脸歉意:“我叫渡边昭,是一位途经此地的游客。”
“我即将独自前往清籁岛生活,见您在此地传授耕作知识,便下意识记录下来,想以后我自己打理田地时使用。”
“请您原谅我的草率,先生。”
里安见渡边昭没有恶意,也就不再追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技术,只要是想学的人都可以学。
两人就小麦的耕作讨论了起来,由此延伸到其他作物的物候、萌芽、管理等等事物,聊的格外投机。
正当里安还打算再往深聊的时候,孩子们终于在手忙脚乱间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跑来拽着里安来欣赏他们的“杰作”。
里安略带无奈和歉意地对渡边昭告别,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渡边昭看着这些充满活力的孩子,心中满是欣慰。
合上笔记,渡边昭转身准备离开,余光一瞥,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直勾勾地看着他。
淦!
“您……您好?”渡边昭瞬间汗毛炸起,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惊恐,望着面前神出鬼没的奥罗巴斯,努力保持着好奇和恭敬:“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高大的白色身影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兜帽之下,血红的蛇瞳细如丝线,在对视一眼后,渡边昭“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绝对不是心虚。
“您好,有什么事吗?”渡边昭又问了一遍,见对方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简单道了一声别后,潇洒绕过大蛇离开。
“渡边昭?”
“嗯?”
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渡边昭回了头,看着像石头一样站在原地的奥罗巴斯,脸上挂着“标准”的疑惑。
“……没事了,你走吧。”
渡边昭挑起眉头,不再理会背后灼灼的目光,步履稳健地走上村道,头也不回地进入的聚落。
第八十九章
摆脱奥罗巴斯后, 秦和瑟如同一个正常的游客,浏览着海祇的风土人情。
渡边昭似乎对一切都充满的好奇,也不羞耻于向人请教, 基本每一样稻妻人没有见过的东西, 他都会细细询问细节。
愿意告诉他的, 他都会用自己的记事本工工整整的记录下来, 而那些不愿意透露的, 渡边昭也没有多问,恭恭敬敬地说了抱歉, 便潇洒地离开。
短短一天时间, 渡边昭的小本本便记录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项;要不是这些事项过于杂乱,且都不触及根本, 海祇神社可能早就出面制止,并仔细核对身份了。
平静的一天过去, 渡边昭感觉到注意他的视线消失后,将记事本一合,买了个晚餐就回到旅馆,在床上窝了起来。
真累, 以前怎么没看出奥罗巴斯这么有毅力和闲心, 专门关注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动向?
秦和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抱着柔软的被子, 下意识蹭了蹭。
啊, 舒服。
……
夜晚, 本是一个平静的休息时间,在一天的劳累过后, 大家熄灭灯火,准备睡个好觉。
洗漱完毕后, 秦和瑟卸下伪装,打算滚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觉,可刚刚摸上柔软的床铺,一股不安骤然敲击在心口。
秦和瑟眼神一凝,坐起身来,又再次躺下,细细感受下异常的来源。
小红还在疗养,这两年“浪”久了,需要休息,所以秦和瑟没有麻烦他,而是自己寻找源头。
因果向外延伸,很快秦和瑟就感知到,在坑底大门口的瀑布旁边,一条细小的裂缝出现在石壁之上。
旋转的水流冲刷着,裂缝会逐渐扩大,如果长时间放着不管,很有可能造成塌陷。
秦和瑟满是不屑;奥罗巴斯可就在瀑布上面的神社里哎,有危险他能不察觉吗?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在这里?
一眼陷阱,妥妥的钓鱼而已。
秦和瑟嘴角一撇,把被子卷吧卷吧缩进去,毫不在意的睡了过去。
傻子才会去。
……
半夜,明月高悬,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瀑布下的深潭漆黑,没有一点光亮。
秦和瑟蹲在深潭边,聆听着漆黑之下暗流涌动传来的细微震动,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一句:
我是傻子。
望着深潭,秦和瑟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
虽然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奥罗巴斯的钓鱼执法,但他还是没忍住,选择来这里看看。
这是关乎海祇众多生命的危险,万一奥罗巴斯真的没有察觉,让这个危险发展起来怎么办?
毕竟奥罗巴斯不像他有因果,说不定他就真的没有察觉到呢?
要是无意那就算了,如果真是这条臭蛇吃准他不会不管,故意设这么一个阳谋骗他出现的话,臭蛇就准备吃一个大比斗吧!
因果顺着石壁向下探去,在极深的水面之下,探到了裂缝所在。
似乎是被终日旋转的水流冲刷掉一块岩石,岩石后是由松散土壤构成的一大块空穴,土壤冲去过后,就留下了这一块裂缝。
这块空穴会越来越大,最后松散的土壤无法支撑空穴,就会塌陷,严重的话,还会威胁到整个地下水系和海祇的稳定。
还好发现的早,没有让它发展起来。
从现场情况来看,是奥罗巴斯故意而为的可能性下降不少。
而且照理来说,这条臭蛇没有逼他出来的必要。
一是他已经逃脱了必死的结局,海祇重新归于奥罗巴斯,自己作为外来的旅者回不回来都没什么;二是现在的海祇步入正轨,他这么一个不打算再干事的咸鱼回来也没用。
他对自己的注意,更多是因为自己在隐藏身份吧,虽然只停留三天,但总会是让人在意的。
将这件事暂时放下,秦和瑟思考起裂缝的解决方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岩石重新堵上裂缝,但随着时间磨砺,裂纹只会越来越多。
保险一点,用因果把裂缝直接闭合上吧。
确认下面一切安全,秦和瑟小心翼翼地蹭着粗糙的石壁,落到了黑暗之中汹涌的水面之上。
裂纹在水面之下,但已经离那处危险十分接近,秦和瑟看着因为没有光亮而过于幽暗的潭水,决定还是不进去了。
水下离渊下宫的大门太近了,很可能会引起那条蛇的注意,既然要低调隐蔽,那就彻底一点,别被任何人注意到。
红线顺着石壁缓缓向下,将将触及到裂缝的所在,一份奇异的触感突然降临,秦和瑟心念一动,迅速收起红线,直接起跳开跑。
脚掌刚刚离开水面,一道水流化为实质,一把捆住秦和瑟的腿,毫不留情地将准备逃跑的秦和瑟吞进潭水之中。
“嗯!”
水元素挤压着身体,冰凉的潭水呛进喉咙,没来得及闭气的秦和瑟眼前一片模糊,万物都蒙上一层如毛玻璃般灰蒙蒙的影子。
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秦和瑟还是握紧拳头,对着快速接近自己的熟悉身影,满是怒火,迅捷如风的勾拳,冲破水幕,直勾勾地揍在来者的脸上。
奥罗巴斯!老子要再相信你!
老子就不信秦!!!
……
好冷啊。
此时初春的寒意还未消去,在深坑旁边,秦和瑟摸着身上潮湿的衣服,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地喷嚏。
奥罗巴斯站在秦和瑟身后不远处,顶着被揍后的面容通红,手里拿着毛巾,脚步踌躇。
在稍早一些的时候,奥罗巴斯察觉渊下宫大门的水流有些异常,想着趁此机会,一起检查一下所有的隐患。
为了不打扰到他人,等到所有人都已经入睡的时间,奥罗巴斯才来到大门口,将所有可能出现的点都细细检查一遍。
除了已经出现的裂缝,奥罗巴斯又找到三处可能有危险的地方,打算一个一个慢慢处理。
奥罗巴斯刚准备先从已经出现的裂缝开始,手掌刚刚触及到裂缝,手中却突兀出现一丝细微的触动。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
大蛇立刻警觉了起来,对方虽然很快就收回了被他触碰的一角,没来得及感知到源头,但水面细微的扰动却精准传入的大蛇的耳朵。
水元素化为长绳,将刚刚起跳的隐身人拽进了水里,水元素向内挤压,想将对方彻底困住。
等他发觉了水元素中熟悉的气息,知晓秦和瑟的身份时,拳头就已经破开水幕,揍到了他的面门上,避无可避。
最后两人相认,一瞬间四目相对,水花声顿时沉寂;看着秦和瑟脸上的快要把水蒸干的愤怒,奥罗巴斯立刻意识到秦和瑟误会了。
可是有过之前的先例,奥罗巴斯感觉秦和瑟八成不会相信他。
“我说……这是意外,你相信吗?”
“信你个鬼!”秦和瑟正在气头上,奥罗巴斯说什么他都不信:“意外?意外能这么凑巧发现‘欺骗’?而且还非要等我下来才发现?”
奥罗巴斯知道现在争论这个出不了结果,见秦和瑟浑身上下被潭水浸湿,选择转移话题,拿出一块毛巾递给他。
“先擦一下水吧。”
看着递过来的干燥毛巾,秦和瑟瞪了大蛇一眼,拽过毛巾把水擦干的同时,转身蹬上地面。
奥罗巴斯跟着后面,两人沉默地回到了地面,随后僵在坑边,周围的空气写满了烦躁与“不知所措”。
“你……你先转过去。”秦和瑟本想换一套衣服,但被奥罗巴斯这样死死盯着,根本连动都不敢动。
“好。”奥罗巴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冒犯,转身背对着,但还是难掩他的窘迫。
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秦和瑟从羞愤的情绪中渐渐脱离,冷静下来后,悄无声息建立好因果,转头重新面对奥罗巴斯。
“事先声明,我只是正好经过,来这里转转,两天后就离开。”秦和瑟又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翁里翁气地说道:“不久留,不缺钱,不接委托。”
“你要是再和我耍阴的,我就把你也一起绑出海祇,让你永远都不能回来。”
“……抱歉。”奥罗巴斯也转回来,恐怖的恢复力让本来通红的脸重新回归白皙,之前打中鼻梁留下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表面上毫无异常。
“这件事真是一个意外。”奥罗巴斯一脸正直:“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再回来,所以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你的“欺骗”。”
奥罗巴斯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隐蔽的因果传递回信息,证明奥罗巴斯没有说谎,也没有隐瞒。
之前奥罗巴斯对自己的的套路就是“真话之说‘一半’”,因果确实证明他没有撒谎,但却因为奥罗巴斯魔神的身份,无法探究对方是否隐瞒。
现在虽然他又变“弱”了,但奥罗巴斯又不再是魔神,探究简单的因果还是没有什么门槛的。
秦和瑟叹了口气,不管是意外还是故意,他都决定还是不再追究这件事。
毕竟揍都揍了,再唧唧歪歪就是在内耗,没有意义。
反正大后天就跑。
“那你之前为什么盯着我看?”
“谁?渡边昭?”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只是猜测他有伪装,但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奥罗巴斯本来低垂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细长的瞳孔闪过一丝欢快:“所以你早上就来了?打算待几天?要我当向导吗?”
很好,马甲自己掉了。
“不用了,我自己逛就好。”秦和瑟深吸一口气,打算翻过这个话题。
“刚才的事情,反正我也揍过了,就一笔勾销。”
情绪如潮水般褪去,秦和瑟搂住奥罗巴斯的肩膀,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从亚空间里拿出一瓶酒。
“咱们也两年多没见了,一起聊聊?”
第九十章
银白的月亮高悬于闪耀的银河, 在高耸的悬崖上,两人席地而坐,随便用因果搓了一个石台, 放上美酒和点心。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秦和瑟舔了舔嘴, 打开这瓶从神社“搜刮”出来的樱花酒:“好香, 一闻就是好酒。”
“两年都没回来了, 感觉还是有不少变化的。”
“嗯。”奥罗巴斯接过美酒, 轻轻抿一口,浓郁的花香在口中缓缓释放, 溢满整个口腔。
“之前的港口扩建已经完成了, 制作烟花的工匠也都有了稳定的订单来源,其他制造业也在发展中, 还需要一些积累。”
“现在我们与稻妻已经达成固定贸易,他们买给我们粮食与矿材, 我们从中抽成,并交付制造原件或成品。”
“哎!打住打住!我可不是来听财务汇报的。”秦和瑟卷了一大口樱花酒入喉,甘甜的回味在喉间炸裂,让人格外舒畅。
“聊聊家常吧, 比如……在这没有‘上面’催促和监视的两年里, 你感觉如何?”
奥罗巴斯微微一愣, 望着寂静的海祇, 突然感到有些不真实。
“感觉……很好。”奥罗巴斯回望秦和瑟的笑眼, 也不由自主地染上笑意:“总感觉……轻飘飘的, 不是太真实。”
原本压在身上的“视线”,全都在两年前, 随着秦和瑟与神格一起消失不见,连原本在脑海中的“知识”也一起消失, 只留下自己从未在图书馆见到过那本书,只是在被焚毁书籍的目录,无意间看到书名的记忆。
他是怎么绕过“上面”,将过去改变的?
“好奇我是怎么做的?”
秦和瑟突然的问话,唤回奥罗巴斯有些游离的思维,大蛇睁着无辜的双眼,似乎在否认这件事。
“放心,被听到也没什么,反正都知道了。”秦和瑟将嘴角的碎渣舔进嘴唇,粉嫩的舌尖一闪而逝:“我之前说过,如果要动活物的因果,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但其实,思路是可以变通的。”
“就如同我不想让你中午吃掉最后一条鱼,除了改变你的选择,也可以让那最后一条鱼在被盛上来时被摔在地上,这样你也同样吃不到。”
“所以,我只要把书提前销毁,那么你就永远都不可能看到这本书。”
“可是,你怎么保证后面的发展会如你所愿?”逻辑上说得通,但还是有一些漏洞:“就像你说的,我是没有吃那条鱼,但你如何保证,我后面不会吃到鱼?”
“因为因果。”秦和瑟想起什么,无奈又委屈地撇了撇嘴:“我承认我现在是弱了一点,没法发挥因果的全部力量,但这不代表因果它只会‘欺骗’啊。”
“因果是可以‘看’到‘那个东西’过去现在和未来所以可能的发展,只要‘改变’它的因果,让它不会在对未来有任何影响不就好了?”
“归根结底,它只是一个死物而已,再加上它本身确实没什么因果的发展,所以要改起来很容易。”
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奥罗巴斯看着秦和瑟手里最后一块和果子,面色如常,但眼眸里却闪过一丝渴望。
秦和瑟注意到他的目光,和奥罗巴斯对视着,将和果子塞到了自己嘴里。
唉嘿。
“但你的因果,不是要触及到其本身,才能改变吗?‘那个东西’已经被销毁了,你又如何能触摸到它?”
“我知道啊,所以请了外援,帮我搞到了啊。”
“谁?”
“你猜?”
奥罗巴斯挑起眉头,截胡了秦和瑟伸向最后一块桃酥的手,将桃酥收进了自己手里。
“小气。”
秦和瑟丝毫不羞耻于自己的双标,像没骨头一样斜靠在石台上,给自己重新添上酒。
月光照耀,在秦和瑟转头的瞬间,一束光闪进了大蛇的眼睛,这时奥罗巴斯才注意到,秦和瑟右眼前戴着的奇怪物品。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他却下意识认为一切正常,从来没有觉得突兀。
也就在那一瞬间,奥罗巴斯回忆翻涌,在意识的最深处,找到了那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记忆。
“你的右眼……还好吗?”
问话刚刚出口,奥罗巴斯见秦和瑟略感惊愕了脸色,马上反应过来:“记忆是你隐藏的?”
“……那儿有的事。”惊愕的表情转瞬即逝,秦和瑟还是那副软骨头的样子,好像刚才的惊愕只是大蛇的错觉:“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干嘛还要隐藏它?”
虽然看起来毫无异常,但秦和瑟的眼神还是没忍住向外飘。
又不是做了亏心事,这么心虚干什么?
秦和瑟嘴角一勾,心里一横,转过头与奥罗巴斯对视,微咸的海风拂过,奥罗巴斯撑过石台,眨眼之间,两人近到鲜红的瞳孔只倒映着自己的面庞。
呼吸交织在一起,奥罗巴斯盯着秦和瑟的眼睛,轻声问道:“可以看看吗?”
“啊?你说眼睛?”明明是初春,但秦和瑟却感到有些燥热,他悄无声息地向后挪了挪屁股,和奥罗巴斯拉开距离:“没啥好看的,看它干什么?不给看。”
对于秦和瑟的否认三连,奥罗巴斯没有说话,眼眸低垂,如同没有得到主人抚摸的金毛,无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该说不愧是儿子像妈吗?怎么跟政昭一个德行?
“行吧,要看就看吧。”秦和瑟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见奥罗巴斯如此“示弱”,便摇摇头,摘下了眼镜。
与左眼满是晶莹的淡棕相比,右眼显得过于空洞;灰白的眼瞳没有高光,瞳孔涣散,万物枯槁,即使多看一眼,都会让人感到如同被抽取希望一般的荒凉。
奥罗巴斯还未细看,秦和瑟便火速戴上眼镜,右眼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好了,看过了,满意不?”
奥罗巴斯沉吟片刻,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憋了很久,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挺……好看的。”
看大蛇因为词穷而逐渐涨红的脸,秦和瑟实在被抑制住,用手捂住自己略显猖狂的笑意。
其实对于把眼睛借出去这件事,他并不是很在意,毕竟这双眼睛本就是凭空出现,有还是没有都不影响他的生活。
秦和瑟之所以做一些掩盖,只是因为借出去后,眼睛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眼睛乍一看没什么,但看久了是会他人影响神志的。
“怎么谨慎干什么?”秦和瑟给大蛇续上酒液,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意思:“我都不在意这个,你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别说这些事了,聊点开心的。”
绕过了这个话题,两人聊起了这两年里,海祇岛发生的趣事。
时光在相碰的酒杯中流失,不知不觉间,两人聊起了秦和瑟未来的旅程。
“你要去大陆?”奥罗巴斯眉头皱起,将酒杯放下:“不行。”
“大陆太过危险了。”奥罗巴斯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别想。
“啊?”秦和瑟没想到奥罗巴斯反应如此之大,虚心求教道:“为啥?愿意说说吗?”
“因为太过混乱。”奥罗巴斯见秦和瑟跟听故事一样满不在意,声色低沉严肃:“现在的大陆正是魔神混战的时期。”
“他们都很强大,实力弱小的魔神,要么逃去外海,要么被斩杀在其他魔神之下。”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我无法战胜其他魔神,才逃离海外。”
哦,是被赶出来的。
秦和瑟明显听“错”了重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他没有打断大蛇,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要忘了,你也是魔神,虽然我和巴尔对于你还算比较友好,但大多数魔神对于其他魔神,都是赶尽杀绝的态度。”
看秦和瑟一点都没有上心,奥罗巴斯有些焦急:“大陆太过危险,你现在着急前往,并不明智。”
“哦。”秦和瑟敷衍地回了一句,喝完了杯中最后一点酒:“但我稻妻和海祇都已经快逛完了,不去大陆我去哪?”
“你可以留下。”
秦和瑟眉头一挑,酒杯重重地碰在石台上,白眼快翻上了天:“喂!我早就说了,想让我留下加班,没门!”
“不是加班。”奥罗巴斯握住秦和瑟的手腕,深吸一口气:“你在海祇还是稻妻都可以,只是希望你等一等,不要这么着急。”
“既然是旅行,又没有时间限制,为什么要这么急忙行走?”
“等大陆的混战结束,不再有过多纷争之后,再出发不也是可以的么?”
秦和瑟看着紧握自己手腕的大手,收起眼中的懒散,看着奥罗巴斯,郑重地回答了他:“不行。”
“……为什么?”
“习惯,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双眼重新回归刚才的散漫,秦和瑟拿着空酒杯,轻轻碰了奥罗巴斯的手背。
“放心,我有我自己的考量,不用担心我。”
“话说,你老家在哪?等未来那一天我再次回来的时候,要不要给你带一点土特产?”
“……”
……
天快要亮了,石台恢复原样,秦和瑟顶着睡眼,和奥罗巴斯结束了午夜会话,回到旅店顶着疲惫洗了个澡,随后一头扎进被子里呼呼大睡。
天大亮,窗外逐渐有了人声,秦和瑟当做是助眠的白噪音,睡的更加香甜。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窗外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以至于在睡梦中被吵醒的秦和瑟,带着满脑子的起床气,咚咚咚地赤脚来到窗边,“砰”的一下砸开窗户。
窗外瞬间一片寂静,秦和瑟也立马感到不对劲;他向下望去,看到了才刚刚分别了几个小时的身影。
“你还没有起吗?”奥罗巴斯似乎是没想到他还没有起,颇为抱歉地说道:“抱歉,我还以为你现在有空,我等会再来吧。”
秦和瑟看着奥罗巴斯“人畜无害”的脸,还有楼下的聚集的人山人海,默默地抿住了嘴唇。
这条臭蛇是上天派来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