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崔尚目光落在前方的身影上,男人拖着一袭红衣,手中执着一柄玉骨折扇,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前面的金漆屏风。

    崔尚不禁皱了下眉头,“凤掌柜深夜不寐,跑来老夫这做什么?”他脸上依旧是睥睨的神色,但语气却不似以往待人那般那么趾高气昂,细听之下,更是有股隐忍的无奈感。

    凤九闻言回过头,唇微勾,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崔阁老不也是深夜不寐?”他一边说一边摇着折扇随意走到座位上落座,见他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凤九也不和他卖关子了,笑道:“昨日是您的寿辰,晚辈竟忘了奉上寿礼,实在失礼之至,现在赶来补上,还请崔阁老原谅晚辈。”说罢从宽袖中拿出一掌心大的匣子,交给他的婢女,彬彬有礼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崔尚无语,没想到他大半夜过来只为送上寿礼,隐忍半晌,和颜悦色道:“凤掌柜深夜送礼,这份心意实在令老夫感动,这礼老夫便收下了,不知凤掌柜还有其他事?老夫年纪大了,这身体有些熬不住了。”他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

    “崔阁老,别急。”凤九唇角微微的弯起,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既然崔阁老这么感动晚辈的心意,晚辈便厚着脸皮向您讨要一个人。”

    崔尚脸色一变,他就说他深夜前来怎么可能只为送礼,他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只见他一袭红衣,衣服上的纹绣花花绿绿也看不出是什么名堂,虽为男儿身,但五官隐有妖娆态,一身脂粉气息,心中不由十分厌恶,他常常听闻他在外行事荒诞不羁,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忍着满腹的不耐烦,他冷声道:“凤掌柜想向老夫讨要何人?”

    凤九缓缓地道:“花间酒楼的掌柜,红袖姑娘。”

    崔尚目光一沉,内心无比震惊,他竟然知晓那个女人在这里,他视线不禁落在他的面旁上,企图寻找些什么,但他神色依旧懒懒散散,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老夫不知道凤掌柜在说什么?花间酒楼的掌柜是何人?她怎么会在老夫这了?”他大笑道。

    凤九眯了眯凤眸,似笑非笑地道:“崔阁老德高望重,这般糊弄晚辈实在有损威望,若无十足的把握,晚辈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我可是听她的丫鬟说红袖姑娘就是被阁老您的人带走的。”

    崔尚见他说得如此直白,笑容意凝,冷下脸道:“红袖姑娘是你的什么人?”他今夜行为不得不让他怀疑这次的事情他也参与了其中。

    凤九轻轻笑了起来,笑容颇有些玩世不恭,“崔阁老,您可知道晚辈为何将自己的酒楼取名为月下酒楼?”

    崔尚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扯起不相干的事情,有些恼,还是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因为红袖的姑娘的酒楼叫花间酒楼啊,花间月下,多么相称的名字,晚辈与她合该是天上的一对,阁老您若是把她弄坏了,晚辈和谁花间月下去?”

    他声音变得低柔温润,神色若有似无地带着一丝缠绵情意,好似真钟情及了那女子,言罢语气忽然一变,阴恻恻的:“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也不知晓,我只是想过潇洒快活的日子,不过那女人是我的,谁也动不得她,要是坏了我风花雪月的心思,我也少不得要卷进来,将这事闹得一塌糊涂。”

    崔尚沉思着他的话,看他这样子只是被女色迷了心智,并无意参与朝廷斗争中去,至于红袖那边,那么原本她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但不成想她竟与凤九有牵扯,这凤九又是有备而来,他若与他作对,指不定日后做出什么荒谬的事来,也罢,他对红袖只是有所怀疑,并无证据,放了她也无妨,想至此,他笑道:“没想到凤掌柜竟是个多情郎,这红袖姑娘原是替老夫办事的,但她犯了一些错,老夫便小小惩罚了她,好令她引以为戒,既然凤掌柜钟意她,那老夫便卖你一个面子,将她交给你。”

    “啪”的一声,凤九收起折扇,站起身冲着他作了一揖,笑吟吟地道:“那就多谢崔阁老卖晚辈面子了。”

    ***

    红袖想不明白凤九为何会出现在崔府,还能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优哉游哉地离开,但碍于这是别人的地盘,她什么也没敢问,直到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红袖才说了第一句话:“你想带我去哪里?”声音有些发涩,指尖传递而来的疼痛令她无法舒展眉眼,她柳眉紧蹙着。

    凤九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一手随意搭在几上,凤眸略向她红肿的双手,那原本是双秀美的手,真是可惜,他摇了摇头,老头子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红袖姑娘,我想,我应该是救了你吧?你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蹂.躏你了。”他没有回答红袖的问话,而是戏谑道。

    红袖眉头不禁蹙得更深,但转念一想,人家的确是救了她,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于是尽量让自己面色平和,“多谢。”红袖淡淡道,因他的戏谑,红袖这多谢二字说得多少有些不情不愿,“你为何知道我在这里?”红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动作,随后将双手掩藏于袖中。

    红袖内心很好奇这花孔雀的身份,明明只是一酒楼掌柜,但楚云容认识他,崔尚也认识他,楚云容对他客气有礼便算了,让人不解的是,崔尚竟然会接见他,还让他带走了自己,她隐隐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却又猜不出来。

    凤九依旧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既然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要不是他救了她,红袖只怕忍不住拿出以往的态度对他,她压住心头那股躁动,笑脸相迎:“你要多少银子?”

    凤九摇了摇头,目光紧攫她略显苍白的面庞,笑道:“谈钱……俗了。”

    “不谈钱难不成还能谈情?”红袖禁不住冷嘲热讽了句,但一想到他能让崔尚卖他面子,又有些后悔,她应该对他和颜悦色一些,再攀一下交情,这样崔尚或许再也不会找她麻烦了,想通之后,她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凤九凤眸微眯,语气暧昧:“或许我们真能谈一下情呢。”

    红袖笑容微滞,不觉回了句:“你在说笑么?”之前明明两人如同仇敌一般,他怎么突然间就要和她谈情了,她心中不禁升起防备,怀疑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凤九见她露出警惕的神色,不禁感到有些好笑,“红袖姑娘觉得我像是在说笑?”他作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若非情意,你说我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又是给人送礼,又是给人作揖,为着什么?”

    红袖也并不是那般糊弄的,顺着他的话接道:“是啊,为何呢?”

    “当然为了情啊。”凤九微挑眉,又将话带回了原点。

    红袖心中无语至极,说了那么多话,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那么凤郎君是何时对我生了情呢?”红袖很快调整了情绪,乜了他一眼,微笑道。

    凤九手轻抵着唇,做了个思考状,片刻之后,道:“大概是昨夜你对我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吧。”

    红袖对上他深沉又隐含戏谑的凤眸,想到昨夜自己被药物控制,差点被这花孔雀占了便宜的事,顿时恨得贝齿紧咬,他分明是故意提起那夜之事下她脸面,又怎么会动情呢?

    见红袖不答话,他注视着她的目光越具侵略性,“红袖姑娘要考虑一下和我谈情么?”他声音低沉,若有似无地透着一丝引诱。

    红袖眉眼间浮起撩人的媚色,娇笑道:“我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怎么与你谈情?你别与我说你只是月下酒楼的掌柜,若仅仅如此,崔阁老肯让你带走我?”

    凤九面色发愁道:“你一定要知晓我的身份才肯与我谈情?”

    红袖一心想得知他的身份,闻言向他抛了个媚眼,娇声道:“要谈情,首先得坦诚以对啊。”

    凤九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遗憾地叹了声,而后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向身后,凤眸微眯着,“那太可惜了,这情谈不了了。”

    红袖神色一冷,这花孔雀怎么回事?自己说要与她谈情,结果她不过问一下他的真实身份,他就放弃了,他的身份有这么见不得人?红袖内心越发怀疑他救自己的真实目的,她这么接近他,会不会又掉进另一个陷阱中?红袖突然没了和他攀交情的欲望,“不肯说便算了,好稀罕不成。”红袖冷哼一声,闭上美眸不再搭理他。

    凤九视线落在她的冷漠疏离的脸上,唇角不觉微微扬起,他就说这女人很有意思,这一趟不算白来。

    董燕儿和小凤仙从轿夫那里得知了红袖被人带走的事,两人担心得睡不着觉,正在厅堂里焦急地等候着,铜钱儿匆匆跑过来告知红袖归来的消息,两人心中一喜,匆忙赶了出去,却见红袖与一男子一同回来。

    董燕儿看到凤九,眉头不觉皱了下,心中有有些奇怪,红袖姐怎么会和这花孔雀在一起?

    小凤仙没见过凤九,一眼看过去,却见他那张脸惊为天人,色如春花,面如秋月,那双凤眸斜斜看过来时,有着说不尽的风流。

    小凤仙不由得看呆了,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对上他的目光后,脸瞬间有些红,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对于小凤仙痴痴的目光,凤九置若罔闻,她这种春心荡漾的目光他见得多了,他那酒楼里的小丫鬟哪个见了他都是这副神色,不知怎的,他就招这种幼稚的小丫头喜欢,而他最不喜欢小丫头。

    “红袖姐,你没事吧?”董燕儿不理会凤九,关切地问道。

    听到董燕儿的声音,小凤仙大感惭愧,红袖姐还不知晓是什么情况,她却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她连忙补救道:“红袖姐,你一直没回来,我们担心死你了。”

    红袖对上两人关切的目光,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这几日尽叫她们担心了,她微笑安抚道:“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小凤仙上上下下看了眼红袖,没有看到她受伤的手,放心下来后,一颗心又蠢蠢欲动,她色眯眯地看向凤九,问红袖:“红袖姐,这位郎君是谁啊?你怎么与他一同回来了?”

    董燕儿看着小凤仙那发光的眼神,不禁替她尴尬,这蠢丫头惦记人也惦记得太明显了。

    凤九冲着小凤仙微微欠身,笑得温文尔雅,“我是你红袖姐的救命恩人。”

    月光洒下,映着他那绝艳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看人便好似柔情脉脉一般。

    小凤仙顿时被他迷得颠倒,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红袖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我可没有让你带我走,就算你没来,我也不会如何,你别想以救命恩人自居。”谁知道他皆是会不会以此作为要挟,让她去替他办些什么事情。

    凤九扬了扬眉,并没有反驳,脸上含着笑容,那笑有些高深莫测,“夜深了,我便不打扰你们歇息了。”言罢目光落在她被衣袖遮挡的手上,一脸疼惜地说道:“红袖姑娘,你这手记得涂药,我可不希望这么美丽的手留下伤痕。”言罢折扇一启轻摇慢摆,迈着闲雅的步伐,扬长而去。

    小凤仙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红袖姐,你的手受伤了?这怎么回事?”董燕儿听了凤九的话,连忙握住红袖的手腕,轻轻扯开衣袖一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小凤仙闻言瞬间将那美色抛至了脑后回转头,看到红袖那红肿的手,不觉哎呀一声,皱紧眉头,“红袖姐,你这伤怎么弄的?”

    董燕儿瞪了她一眼,才看向红袖,追问:“红袖姐,难道崔阁老识破了咱们的计划?”

    红袖眸中掠过抹冷色,“应该没有,先回屋再说吧。”一边走着,一边笑问,“小凤仙,你可知方才那男子是谁?”

    小凤仙正愁不知道那位郎君是谁,听红袖问起,瞬间有些高兴起来,“那位郎君是谁啊?从未见过。”末了又忍不住说了句,“他长得真好看,比女人还要好看。”

    红袖笑着看了董燕儿一眼,董燕儿正担心她的伤势,见她眼神示意,便勉强一笑,替她回答:“他便是你好奇的那只花孔雀。”

    小凤仙顿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只花孔雀?”

    红袖接着道:“不是觉得那种男人最恶心了么,我看你方才两只眼睛就差没长在人身上了,脸疼不疼?”

    小凤仙抿着嘴不说话了,内心开始有些忧愁,他是她们花间酒楼的死对头,红袖姐和董燕儿也不喜欢她,要是她喜欢他会不会像是叛徒?

    红袖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不由失笑,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夜色,微眯了眼眸,她始终不明白这凤九为何会出现在崔府?又为什么会救她?

    对她生了情?看着并不像。

    ***

    红袖连着两日都待在了寓所,因为手伤的缘故,做什么都不方便,加上小郎也没从书院下学回来,红袖就不想去楚府。

    这一日,红袖嫌屋里闷得慌,让人将西施榻搬到花荫下,便倚在榻上看云舒云卷,落花似雨,独坐片刻后,觉得无趣至极,想找本话本子看,又想到手伤根本拿不动东西,心下更加烦躁,这两日吃饭沐浴都是金子伺候她的,她宛如一个废人。

    红袖正望着那乱纷纷的花雨长吁短叹,香桃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兴奋地道:“红袖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红袖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心情不由得转好,“什么好消息?”她其实没什么兴趣,现在什么好消息都不及她这双手赶快好转。

    香桃笑道:“听说孙大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都知道了,他马上就要被革职了。”

    这倒也是个让人开怀的好消息,不过她也没有多惊讶,毕竟楚云容早已说过她会得到她想要的,红袖惊讶的是别的事,“香桃,你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

    香桃嘻嘻一笑,“我方才去给姐姐抓药的时候,碰到鹤飞了,他和我说的。”

    红袖瞥了她手中的药,眸中掠过抹疑虑,而后微笑道:“这还真是巧,你看到楚相公了么?”

    香桃摇了摇头,“没有,只有鹤飞一个人。”

    红袖撇了撇红唇,冷笑,“他不是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家大人么?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被你撞见了。”

    香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句话,她总觉得红袖姐说起鹤飞的神情和鹤飞说起她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好像都有些嫌弃似的,她有些想问她,她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龃龉,但又觉得这事难以开口。

    红袖得知孙铸的消息之后,决定去楚府一趟,她特地选在日落时分过去,但到了府中才知晓,楚云容今日休沐,一直在府中。

    不过就算休沐,他也依旧待在书房里,红袖觉得他很忙,不过忙也正常,他如今是百官之首,自然是日理万机。

    听闻动静,楚云容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是柔润的笑意,“先坐吧,我很快便忙完了。”

    红袖听着他亲切中略含抱歉的话语,唇角不觉微微扬起,他这副口吻倒像是和友人说话,看来以后她没事就可以过来看小郎了。

    红袖看到屋内有张竹榻,便走过去坐下,手肘靠在一旁的几上,手下意识地就要托着香腮,却碰到手指上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怕吵到楚云容,她咬牙忍下了那股剧痛,缓了片刻后,她痛苦的神色才和缓,她目光落在楚云容身上,欣赏着他专注做事的认真模样,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酒楼,托他的“福”,她的酒楼歇业,她现在很清闲,每日的银钱如流水只出不进,还得被自家儿子打劫,再这么下去她只怕要坐吃山空。

    他们父子两人还真是她的劫难,这么一想,红袖立刻觉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并没有那么顺眼了,她撇了撇红唇,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几竿修竹,映着霞光,碎金点点,竹影经风摇曳,拂进来些许清气,红袖看着这景象有些昏昏欲睡。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般闲下去,得想个挣钱的法子,不过这些日子她一直忙于应付他们这些权贵,哪里有闲暇去考虑做别的生意……

    红袖收回目光,凝望着书案旁那道白色的重影,眼皮耷拉下,不知不觉间睡沉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眼睛被屋内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了下,她睁开眼,看到楚云容长身立于灯架旁用银签拨动着烛火,不由晃了下神。

    听到身后的声响,楚云容回眸看了眼,微笑道:“你醒了。”

    红袖坐起了身,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衣,随着她起身动作,一股熟悉的属于他身上的淡雅香气萦绕而来。手有些清凉,很舒服,垂眸一看,发现上面涂了一些药膏,应该是她睡着时,楚云容亲手给她涂抹上的,她竟然一点都不曾感觉到,她睡得也太沉了吧?

    见他往她这边走来,红袖欲起身,却因为动作过急,头忽然一阵晕,身子不禁摇晃了下,一只温柔的手及时伸过来扶住她的腰肢。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心,不舒服么?”

    红袖身子微颤,没由来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没事,只是起身有些急了。”

    楚云容微笑着收回了手,“那便好。”

    一缕青丝黏在红袖的唇畔,弄得她有些痒,想要伸手去,却因为手疼无力,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楚云容见状,极其自然地伸手过去,动作轻柔地帮她将那缕青丝挽至耳后,红袖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他面色如常,不涉狎昵,明明情人之间才会做出的举动,他竟然如此的坦荡大方,让人根本没办法想歪。

    “你的手好些了?”楚云容忽然问。

    “嗯。”红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忽然灵光一闪,从始至终,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受了伤,她迟疑了片刻,问:“那只花孔雀是不是你叫他去的?”

    若是如此的话,一切便通了。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啦~

    第32章

    花孔雀?红袖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楚云容眸中浮起抹疑惑,而想到红袖中迷药的那夜,她唤凤九似乎就是用这个称呼,不由微微失笑,“的确是我请他帮的忙。”

    红袖猜对了,那花孔雀果然是被楚云容叫去的,她就说,那花孔雀怎么可能知晓她在崔尚那边,还好心去救她,这男人忒不要脸,竟然把她耍得团团转,“这只花孔雀。”红袖咬牙切齿道。

    “他毕竟将你从崔阁老那里带了出来,你不应该叫他花孔雀。”楚云容笑道,语气柔和,并无说教的意思,只是带着淡淡的提醒。

    那天夜里楚云容依旧派鹤飞暗中护送红袖回寓所,所以得知红袖被崔尚的人带走,他担心红袖的安危,但他不能亲自上门要人,无奈之下,只能找了个与这件事不相干的凤九帮忙。

    对于楚云容的提醒,红袖内心有些不以为然,她一撇红唇,不悦地嗔道:“楚郎,你还不知道那只花孔雀有多么可恶,才会替他说话。”红袖靠近他身旁,笑意吟吟地将两弯藕臂在他的肩膀上,凝望着他的双眸,“他竟然把功劳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还挟恩图报,让我和他谈情说爱呢。”

    不过楚云容究竟是怎么请得动他的?上次她并没有感觉两人的关系有多么好。

    既然楚云容请他去应付崔尚,肯定也是知晓花孔雀的真实身份的。

    红袖心中有着很多疑问,只等着从他口中寻求答案。

    楚云容无奈地看着她,碍于她受伤的手,到底还是纵容了她的亲密行为,没有推开她,只是两人太过贴近,近到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声,让气氛显得有些暧昧难言。

    楚云容想了下她方才的话,他没想到那凤九竟会隐瞒向红袖真实情况,不过仔细一想,倒也符合他的性情,“那你是如何回他的?”

    红袖原本打算问他是怎么请得动那只花孔雀去以及他的真实身份,但他的问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他语气依旧温和平静,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的醋意,红袖轻哼一声,“能怎么回?我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想和我谈情,他想得倒是美。”红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楚云容莞尔,“是么?”

    虽然他笑得很和悦,但红袖不认为他是因为她的回答而高兴,而是觉得她的话虚假可笑,她眯了下美眸,“怎么,你怀疑我说的话?”红袖脸微微凑近,昵声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的情全都是你的,我怎么可能还会去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呢?”

    她说得深情款款,眉梢眼角皆是媚色,若是对她了解得不够深的男人只怕要被她糊弄得团团转,但楚云容对她的为人早已有了深刻的了解,对于她的这些话,也就只是听一听罢了,并没有因此心生动容,也未将其放在心上,“你什么时候成我的人么?”他轻笑,语气带着些许束手无策的感觉。

    红袖见他丝毫不为所动的悠然模样,顿时觉得很没意思,仿佛她自己一人在唱独角戏,于是收回手臂,姿态婀娜地坐回到榻上,“你就嘴硬吧。”她像是在与情人埋怨似地,斜嗔了他一眼,“送到嘴边的猎物都不入口,你是个傻子,以后要是错过了人家,可别后悔。”

    楚云容微摇了摇头,对她而言,谁是猎物,谁是猎手,只有她心底最为清楚。

    “你还未用晚膳吧,就留在这里吃好了。”楚云容微笑道,没有再与她谈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红袖说完他是傻子就隐隐有些后悔,再好脾气的人也不会喜欢听这种话,她方才实在有些飘然了,正担着心,忽听他留自己吃饭,心下才松了口气,“我回去吃吧。”红袖有些饿,但一想到自己的手根本拿不起碗,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你不是还有话与我说么?”楚云容可不认为她来这一趟就为了和他说些暧昧不清的话。

    经他一提醒,红袖立刻想起自己想要问的事一件都没问,她方才光顾着与他调情了,正懊恼间,侍棋带着厨房的人送上饭菜,待他们将饭菜摆好后,楚云容便让他们出去了,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桌上准备了两副碗筷,楚云容还体贴地替她盛了汤,红袖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从那夜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后,他对她亲近了许多。

    也许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回事吧,哪怕先前再陌生疏离,有了肌肤之亲后,也会不自觉地变得亲近,想保持距离实是难事,就好比她之前没与他欢好时,她几乎没对他的身体生出过欲望,但那夜之后,她见到他总忍不住想要碰触一下他,甚至常常心生旖旎的想法。

    红袖坐到他为自己准备的椅子上,朝着他展开自己的双手,她本来不愿意让他看自己那双因为受伤变得丑陋的手,但一想到睡觉时他已经帮自己涂了药,就觉得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她用类似于撒娇的口吻道:“人家手疼呢,拿不动东西。”言下之意是你喂我吧,但红袖就是不明说,就要他心甘情愿地主动提出来。

    楚云容早就想到了这层,听了红袖的话,他并未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拿起给她准备的汤,不紧不慢地舀了勺汤,递到她的唇边。

    红袖知道他的笑容向来没有任何意义,他主动是主动了,就是不知道是否心甘情愿,管他呢,反正目的已经达到。

    这位宰相大人亲自喂她喝汤,她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她心中是那样想的,但表面又是另一回事,看着冒着热气的汤,红袖笑着摇了摇头,得寸进尺道:“看起来有些烫,楚郎,你吹一吹。”

    楚云容指尖顿了下,笑中微露无奈之色,“你是手受伤了,不是嘴巴受伤了吧?”

    红袖笑容微僵,这男人啊,还真是恰如其分,温柔体贴给得不多也不少。

    红袖知道了他的原则,也就不再勉强他,自己把汤给吹了,喝下,味道还不错,不过有些清淡,她喜欢喝稍微咸一点的。

    “你是怎么请到那花……凤九帮忙的?”红袖好奇地问出了藏在她心中许久的疑惑,她没与楚云容一同用过膳,不知道他用膳时不喜欢说话,她与他不同,最爱在用膳时与人谈事情,毕竟她从十几岁开始便与男人在酒席上谑浪调笑。

    楚云容虽不喜欢用膳时说话,但也不会去勉强红袖与自己一样,而且两人不会经常在一起用膳,这件事不会困扰到他。

    对于红袖的问话,他但笑不语,那笑容和当初的花孔雀一样,颇有些高深莫测。

    红袖不是没眼力的人,知道他不想说就没有刨根问底,喝下一口汤后,她又忍不住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为何能够让崔阁老卖他面子?”

    这两件事困扰她许久了,第一件事他不回答就算了,第二件他要还是不肯回答她,她今夜怕是睡不着觉了。

    看着红袖一脸急于求解的模样,楚云容轻叹一声,搁下了汤碗,眉眼间浮起抹淡淡的无奈,“真想知道?”

    红袖抿唇一笑,兴奋地点了点头。

    对上她晶亮的眸光,楚云容不觉莞尔,“他是九皇子,皇上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红袖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怎么都没想到那只花孔雀竟然是皇子,她愣了好片刻,才道:“既然是皇子,他不在皇宫待着,怎么跑出来开酒楼了?”还要和她抢生意,太过分了,明明一点都不缺钱。不高兴之余,突然想到她之前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要是记仇可怎么办?

    “他的身世较为复杂,牵扯到一些私密之事,我不便与你多说。”楚云容淡淡道,语气有些感慨,随后又柔声提醒红袖道:“你只要记住他的身份就是了,以后不要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与他起争执。”

    红袖点了点头,觉得他这番话像是拿她当了自己人,不由心生熨帖,“我知晓了。”唇角禁不住地向上扬起,“楚郎,我就说你担心我,你总是不承认。”

    楚云容摇了摇头失笑,没有反驳她,却也没有承认自己是在担心她,从容不迫地询问:“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么?”

    红袖得不到他的回应,有些不甘心,“你不必担心我,我又不傻,既然知晓他是皇子,哪能还和他发生争执。”红袖笑吟吟道。

    “嗯。”楚云容微颔首,只当她没有想问的了,便端起汤药,却见她突然蹙了下眉,“怎么了?”他温声开口。

    “楚郎,我的腰上有些痒,你帮我挠一挠吧。”红袖侧了下腰肢,毫不客气地请求道。

    楚云容将碗重新放下,含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确定她不是在说谎后,才伸手过去,手指轻点着她的腰际,“是这里么?”

    红袖点点头,不觉扭动了下身子,催促道:“对,快点帮我挠一下,痒死我了。”

    楚云容轻轻帮她挠了下,耳畔却忽然传来她嗬嗬的娇笑声,像是禁不住痒似的。

    “不行,楚郎,你重一点吧,太轻了。”

    楚云容加重了些许力道,但又怕弄疼她,没下重手。

    他这么一挠,原先还是一小片的痒,如今却变得浑身都痒了起来,她一边不住地娇笑着,一边软倒他的怀中,眼角水光荡漾,“不行,还是痒,我又不是瓷娃娃碰一下就碎,你用力一点啊,楚郎。”她嗔道,喉间禁不住滑出一声娇吟,倒像极了处在别的情境上。

    楚云容身子微僵,脑海中不觉浮现着那夜的旖旎情形,眸中笑意化作了抹晦暗之色。

    他稳了稳气息,不动声色地将红袖拽离自己的怀抱,再看向她时,眸中又恢复了先前温润高雅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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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红袖用了晚膳后就离开了楚府,在回寓所的路上,她感觉有些疲惫,就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突然她睁开了双眸,眼底掠过抹沉思之色。

    她遗漏了一件事。

    那晚楚云容又是怎么知晓她在崔尚那里的?还能够如此及时的找人去救她。

    红袖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结论,那就是楚云容一直派人跟踪她,所以才会掌握这她的一举一动。

    红袖不禁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他对自己仍是有所怀疑?

    她直起身子,掀开窗帷,企图在那寥寥无几的行人之中以及隐秘之处搜寻一点点蛛丝马迹,但任凭她看得再仔细也终究一无所获。

    红袖轻叹了口气,放下窗帷。若楚云容真的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人定是身手不凡,又善于隐藏踪迹的,哪里那么轻易就被她发现?罢了,反正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当多个护卫了。

    ***

    “阁老。孙大人仍旧在外头院子里跪着。”

    青鸾从外头来到书房,朝着躺在竹躺椅上翻看书籍的崔尚回禀道。

    崔尚听闻此言,沟壑满面的脸上浮起不悦之色,他将书籍往旁边的桌子上一丢,冷哼一声,坐起身,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茶,这才消了些许火气。

    这时崔冀从外头走来,一边往地上啐了口,一边骂咧咧道:“这狗娘养的东西,还敢跑到这来。”他满脸的怒火,直到跨进书房的大门才收敛些许,端正身姿,恭恭敬敬地给崔尚行礼问安。

    崔尚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儿子,心中不悦之极。

    崔冀方才进来前那种种样子崔尚早已尽收眼底,跟外头不三不四的人呆久了,他言谈举止也变得粗鄙起来,那还世家贵族的该有的样子?

    不等崔尚斥责,崔冀就抢先开了口:

    “父亲,你可别饶了那龟孙子,你现在不在朝中,不知晓朝中是如何议论咱们的,我现在去到部里都不好意思抬起头,就怕被人笑话,你若再用他,就是想让儿子当那王八乌龟,咱们崔氏大族的颜面都要被他败坏光了。”

    崔尚面色有些凝重,他站起身走到窗户旁,看着外头的荼蘼架沉思起来,他已经嘱咐那几名官员不许透露此事,这件事依旧闹得沸沸扬扬,朝中上下皆知,很显然幕后有推手,并且那人定是他心中猜测的那位,他费力不少力气将孙铸文推到那位置,眼看着他就要升任平章政事,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如今弃之,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有些犹豫,这时,红袖说过的话在他脑回中回荡,好色的确是孙铸文致命的缺点,只因他一直对女色不上心,所以也没把这好色当一回事,思考良久,他心中终于有了抉择。“让他主动请辞吧,此事由你去交代,我不想再见到他。”言罢眸中浮起厌恶之色。

    崔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那笑容颇有些阴险,“是,父亲,还有一事……”

    崔尚见他话只说一半,有些不满,“有事便说,别藏藏掖掖,惹人厌烦。”

    崔冀笑嘻嘻地道:“父亲,那花间酒楼的女人要不要解决掉?”崔冀并不知道凤九来崔府讨要红袖的事,他心中认定红袖与楚云容事一伙的,所以觉得留着她早晚是个祸害,他不知晓他父亲为何会听孙铸文的话用她,大概是年纪大了,有些老糊涂了。

    崔尚看到他眼底的杀意,气不打一处来,“成日只知晓吃喝玩乐,打打杀杀,你还能做什么?”骂完又冷静下来,警告道:“暂时别轻举妄动。”他对这儿子心有不满,懒得与他说这其中的弯绕。

    崔冀被自己的父亲这般轻视,心中十分不服,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死了就死了,也不知道他父亲在忌惮什么。做什么事都这般小心谨慎,如何成大事?怪不得首相的位置都被人抢走了,这次他绝对不会听从他的话,他要自己干出一番大事来,让他刮目相看。

    他心中升起一计划,眼睛不由流露出奸诈之色,离开书房,来到庭院,看到依旧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孙铸文,正午的阳光有些毒辣,他体态臃肿,加上跪了许久,脸上身上全是汗,他不停地抬起袖子抹汗,崔冀面上浮起嫌弃之色。

    看到崔冀,孙铸文有些失望。

    崔冀坐在婢女为他搬来的椅子上,一名婢女替他打伞,一名婢女替他摇扇,他看猴子一样看着跪在地上的孙铸文,笑道:“孙大人,你也不用白费力气了,我父亲不会见你的,我是来帮他传一句话,你主动辞官吧。”

    孙铸文大惊失色,忙道:“阁老呢?我想见他一面,那件事我真是被人陷害的。”

    崔冀冷冷一笑,“不愧是狗娘养的东西,都听不懂人话了。”

    孙铸文顿时面如死灰,内心虽然有怒火,却不敢发泄。

    崔冀看着他被吓得毫无血色的脸,心中甚是得意,但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他去做,便克制了那股得意,“这件事不管你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你都不能在朝中呆下去了,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主动辞官,不过你还有一个机会……”

    一听还有机会,孙铸文瞬间激动起来,急切地问:“什么机会?”

    崔冀眸中掠过算计之色,笑道:“你只要替我办成一件事,等风波过后,我就请求父亲让你官复原职。”官复原职?简直是痴心妄想,等他替他办完了事,他就将他除掉,将事情弄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一石二鸟也就他能想出来了,他得意地想。

    ***

    红袖听说孙铸文辞官之事,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楚府,想要询问楚云容是否有此事。虽孙铸文不是被革职,但这个结果红袖已然十分满意,没了官职,没了崔尚的撑腰,看他以后还如何在她面前猖狂。

    除了问孙铸文一事,红袖还打算看一下儿子,今日是楚怀瑜下学的日子。

    红袖如今来楚府便如同出入自己的寓所,畅通无阻,她来得早了,楚云容和小郎两人都没回来,就在客房等着。

    红袖在客房里枯坐了许久,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侍棋终于过来通知她楚云容回来的消息。

    侍棋领着她去见楚云容,到了挹清院后,却不是往书房的方向,穿过一小片竹林,过廊绕户,来到一处房舍,屋前几从翠竹,假山兰草,静雅到了极致,这里大概是楚云容的居室了,红袖还未踏足过此处,不禁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环境。

    侍棋敲了门,道:“大人,红袖姑娘来了。”

    红袖听到侍棋的声音,收回目光,看向紧闭的五门,从客房到书房再到他的寝居,红袖中觉得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入侵到他的生活之中,心中莫名地有股雀跃振奋之感。

    里面传来轻响,是门闩拨动的声音,楚云容亲自打开了门,他已经换下了公服,穿了袭家居的白色常服,衣服有些轻薄,没穿外头的大袖衫,那宽肩细腰,修长双腿一览无余。

    楚云容冲她微颔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进来吧。”

    哪怕与她相识久了,他在她面前仍旧不失礼仪,红袖心中感慨。

    她第一次踏足他的居室,下意识地收敛了下性子,向他温婉一笑,随着他走进去。

    和红袖想象中的一样,屋里整洁,干净,雅致,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了它该在的地方,纹丝不乱,但说实在,这里完全不像是睡觉的地方,这里太冷清了,更像是供人观赏的雅室,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点过日子的气息。

    红袖绝对不愿意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与楚云容的天差地别。

    “我今日是用过膳才来的。”红袖坐下来后,笑吟吟地说了句。一次是情调,一而再再而三就成了麻烦,红袖不打算留下来用膳。

    楚云容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失笑,“既然手不方便,就在寓所好好待着,何必特地跑过来,要见小郎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

    红袖身子往旁一斜,轻靠在椅子扶手上,笑乜了他一眼,娇声媚气道:“楚郎,为什么你不觉得我是特地过来见你的呢?”

    楚云容若有似无地叹息,没有回答她的话。

    见他不回应自己,红袖顿觉无趣,这才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寓所待着实在闷得慌,就想出来走一走,小郎回来没?”

    红袖不再说一些暧昧的话语撩拨他,楚云容便笑着与她说起儿子的事,“他还没回来,大概是在外头玩了。”

    “玩就玩呗,这年纪的小孩都好玩。”说起儿子,红袖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再不是刻意的做作。

    楚云容目光落在她柔婉的面庞上,微有动容,比起她那虚伪假意的深情与媚笑,他觉得她这样子更为顺眼一些,不过红袖不会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总是在他面前戴上假面,用虚伪的表情话语来撩拨他。

    既知是假,他又怎会动情?

    楚云容微微笑着,眸中却有着些许连他都不曾察觉到的怅然。

    “对了,我听说孙大人已经辞官了。”

    红袖一转头与楚云容的目光对上,心口不觉一紧,定眼一看,那双凝望着她的眼眸这会儿含着温润柔和的笑意,方才他看她时的奇异目光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嗯。”楚云容颔首道,随后收回目光,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浅抿一口。

    “真是便宜他了。”红袖冷笑道,看他端起茶喝,不觉舔了下干燥的唇,目光落向她面前的茶盏,不由轻蹙了眉头,这茶现在放在她面前等同于摆设,她拿都拿不起来,红袖有些渴,但她没有让楚云容端起来给她喝,不过以他的细心程度,这会儿怎么没顾到她呢?

    红袖眯了下美眸,眼底忽然闪过抹狡黠,她起身,款款行至他的身旁,手臂往他肩上一搭,便坐到了他的怀中,笑盈盈道:“楚郎,我也要喝茶。”

    楚云容见她故态复萌,额角微微抽紧,又见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那盏茶上意味明显,他笑容滞了下,两人共吃一盏茶,未免过于狎昵,正要叫她起身,侍棋忽然从外头进来。

    看到两人这暧昧的姿势,她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大概是想不到她家大人是这种人吧,红袖暗暗偷乐,瞥了楚云容一眼,他依旧面色从容淡定,扶着她腰肢的手轻拍了拍她,示意她起身,红袖却装作不知。

    “何事?”楚云容温声问。

    “大人,小郎君回来了。”侍棋有些无措,回禀完匆忙告退。

    红袖听到儿子回来,心中一喜,也不用楚云容催促,就径自从他怀中起来,体贴道:“楚郎,我去看看小郎,你忙你的事吧,我不打搅你了。”

    楚云容看着一溜烟儿似的倩影出神片刻,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落空的手,这女人……是拿他解闷了么?楚云容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无可奈何。

    红袖从楚云容的居所出来,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住在哪里,本想回去问问楚云容,却刚好碰见侍棋,就请侍棋帮她引路。

    侍棋想到方才她和大人亲近的模样,也不敢问她找小郎君有何事,径自带着她去了。

    楚怀瑜住的地方离楚云容的地方很近,从一小门进去,穿过一条甬道便是了。

    红袖去到那时,楚怀瑜独自一人坐在廊道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腮儿,望向天上不知谁家放的风筝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红袖抬头看了眼那自由自在的风筝,又看了眼那俊秀的小脸,不由感到好笑,小小年纪就学大人发愁,哪来那么多愁,无非就是不想学习,想多玩一会儿。

    “小郎君,你在做什么呢?”红袖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走上前,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这么坐到了他的身旁。

    楚怀瑜看到红袖本来有些高兴的,但看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立刻不待见她了,她一定是怕他坑她东西,才故意什么都不戴,他淡淡地道:“你管我。”言罢不再理会他,抬起头看那风筝,心生向往。

    红袖心中有些感慨,她们母子的关系现在也就只能靠金钱来维系了。

    片刻之后,楚怀瑜又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去找我父亲,来找我做什么?”

    “我上次给你的攒盒,你还没还给我呢,我过来找你要。”红袖早就找好了借口,毕竟不能让他心生怀疑,楚云容信任她能够把握住该有的分寸,她总不能辜负了他对她的信任。

    楚怀瑜看也不看红袖,俊秀的小脸有着不耐烦,懒洋洋地道:“在屋里呢,你自己去拿吧,别偷我的东西。”

    红袖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怎么一点他爹的体贴温柔都没学到?

    红袖对那攒盒没兴趣,她有兴趣的是他的屋子,她想看看他儿子起居的地方,她怀着欢喜的心情走进去,然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见识了楚云容居所的干净雅致,眼前的脏乱对她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冲击。

    地上尽是乱扔的衣服,臭袜,大概是在学院穿过的没洗,还有书本等东西,红袖突然觉得楚云容的屋子很好,根本不需要过日子的气息。

    红袖用鞋尖勾起一臭袜,嫌弃地甩到一旁,摇摇头感慨,她开始替将来得到儿媳妇感到委屈了。她安慰自己,他还小,等他情窦初开,有喜欢的小姑娘就会爱干净了。不行,还是现在就让他改变,不然习惯成自然了。

    红袖实在忍不住道:“小郎君,你这屋子怎么不收拾一下,快成猪窝了。”

    楚怀瑜听到红袖嫌弃的话语,不生气,眸中反而露出抹狡黠之色,“没关系,元宝待会儿就会收拾了。”为什么什么东西都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呢?和他爹那样子实在没意思透了。而且他们越是想他怎么做,他就不愿意做,他们这些人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红袖撇了撇红唇,“我突然觉得你的丫鬟甚是可怜,你没有克扣她的月银吧?”红袖说着看到自己的攒盒被他随意丢到了地上,上面用来描绘花朵的金粉都被被他扣了下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还有兴致看他的屋子,直接冲出门外,“你这臭小子,你把攒盒里的金粉都扣下来了,这还怎么用?”

    楚怀瑜看到她气冲冲的模样,有些惊讶,他站起身,笑了,笑容有些恶劣,“你上次没要攒盒,我以为你不要了,你再不拿走,我就打算把它扔了。”

    看着他完全不知错的态度,红袖气狠了,“你……你这小子实在欠揍。”

    楚怀瑜轻哼一声,扬起下巴,挑衅道:“你有本事来揍我啊。”

    红袖美眸一瞪:“你以为我不敢?”

    “你来啊。”

    “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

    “……”

    “……”

    作者有话说:

    所以红袖如果认真一点,我们楚大人是不是就会忍不住动心了←_←

    第34章

    侍棋面色凝重,急匆匆地赶到挹清院,恰逢楚云容自屋内走出。

    “大人,不好了,红袖姑娘和小郎君打起来了。”侍棋连忙向楚云容回禀道。

    听到这个消息,楚云容温润的眸色微微滞了下,显然红袖和小郎打架这事他是着实料不到的。

    “怎么回事?”楚云容脸上一边往儿子的住处走,一边询问,脸上虽是淡然自若,但步伐不觉加快。

    侍棋回道:“奴婢也不是十分清楚,是元宝告诉奴婢的,好像说是小郎君将红袖姑娘的攒盒上的金粉给扣掉了,红袖姑娘生气了,两人起了争执,谁先动的手奴婢就不清楚了。”她被元宝告知此事时,十分无措,她觉得这种事十分荒唐。

    楚云容修眉微拧,想了下红袖和儿子的性情,突然觉得两人打起来也不是奇怪之事,这母子两人性情几乎一模一样,自然容易冲撞到对方,楚云容心中叹了口气,突然间有股抚额的冲动。

    楚云容到那里时,红袖和楚怀瑜已经结束了战斗,两人分坐在一旁,面含愠色,谁也不搭理谁,从那凌乱的衣服与头发可以看得出来两人打过架,而且那两双眼睛不经意对视上,便恨不得用眼刀剐了对方似的。

    红袖正坐在门槛上喘着气,衣裙不整,云鬟斜亸,这副样子在红袖看来是无法见人的,因此看到楚云容时,她瞬间吓了一跳,想起身躲起来,好歹是忍住了,又想到自己和他保证过会把握分寸的事,心下一慌。

    怕楚云容怪她,红袖立刻一咬唇,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然后先楚怀瑜一步冲到他的面前,哀声哭诉道:“楚郎,你这儿子实在太过分了,他把我攒盒上的金粉给扣下来了,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竟然出手打我,我这手疼死了,你看一看。”

    红袖将自己颤颤发抖的手伸到他面前,她的确手疼得很,像是被人打骨折一般,她十分后悔方才的冒失行为,但她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楚怀瑜那张和楚云容如出一辙的俊秀清雅面庞浮起恼怒之色,连忙反驳道:“你撒谎。”他气呼呼地转头看向楚云容,“父亲,她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先打的我,我迫不得已才还手的。”他说的是事实,就是她先打的他,她竟然真的敢动手打他,这大娘真可恶,他好歹因为她是女人,只是轻轻碰了她几下。

    那还不是他主动挑衅了她,他这样子以后迟早要挨人揍,被她揍总比外头的人揍好。

    “我只是轻轻打了你一下,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未经过我的允许,弄坏我的攒盒,对我还不敬,教训你一下也是应当的,免得你以后当个坏孩子。”红袖露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楚怀瑜最讨厌被当做小孩子,他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地道:“父亲,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你看我这脖子就是被她挠的,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

    楚怀瑜一边说着一边将脖子上的五道红痕展露在楚云容的面前。

    红袖看了有些惊讶,她不记得自己有抓他那么重,一定是他激动时自己抓的,他是她的儿子,她怎么舍得对他下如此重的手呢。“不可能,那肯定是你自己挠的,为了诬陷我,楚郎,我看我的手都伤成这样了,东西都拿不起来,怎么可能划那么深的伤痕?”红袖楚楚可怜地道。

    “你方才那威猛的架势哪里像是受了伤?”楚怀瑜反唇相讥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就跟放炮仗似的,根本没有旁人说话的分,眼看着这两人端起架势又要打起来,楚云容额角隐隐抽疼,直接伸手捞住了红袖的腰肢,“你手都伤成这样了,还和他打什么架?”

    楚云容将红袖扯开之后,看向楚怀瑜,语气温和中隐含严厉:

    “小郎,她是你的长辈,你不该如此无礼,还有,攒盒是怎么回事?”

    楚怀瑜对这两人不偏不倚,但楚怀瑜见他这样子,却认为他的心偏向了红袖,瞬间感到无比的委屈,不禁口不择言道:“父亲,你是被这女人灌了迷魂药,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就是想弄死我,这样就没人碍她的眼了。”

    红袖闻言蓦然怔住,眸中不由掠过受伤之色,她想不到自己的亲儿子是这样揣测自己心思的,“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哪怕他只是一时气话,也令人难受。

    “楚怀瑜,不可乱说话。”楚云容的语气已然从温和变得强硬起来。

    楚怀瑜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这是父亲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对他说重话,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楚怀瑜眼眶禁不住红了起来。

    红袖看着自己儿子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担心他多想,觉得自己的父亲为了别的女人斥责他,不爱他了,心中的气瞬间转变为了懊悔,她略一犹豫,冲到两人之间,娇斥道:“你们父子两人也不用在这里演戏了,我知道,从始至终我只是一个外人。”

    她看向楚云容,目含幽怨,泫然欲泣道:“你表面斥责你儿子,实际上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给我看罢了,你儿子不愿意接受我,你就立刻不理我了,你还答应他不给让我进门。”

    红袖指责完楚庡㳸云容,又看向楚怀瑜,眼眶中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珠子悲愤地砸下,“小郎,你扪心自问,这阵子我对你难道不好么?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还亲手给你做好吃的,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把我当了冤大头。”

    骂完了红袖还不过瘾,看着父子两人一起骂:

    “你们父子联合起来,可劲儿地欺负我。”她看向楚云容,哀怨道:“你,仗着我钟情于你,就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罢又指着楚怀瑜的鼻子:

    “你,枉费我对你那样好,结果你还要说我蛇蝎心肠,想害死你。你们父子两人实在太可恨了,就因为我是一柔弱女子,无依无靠,你们就这样糟蹋我……”红袖言罢似不胜怨恨般,以袖遮面,呜呜咽咽地跑掉了,根本没有给他们说上一句话的机会。

    父子两人有些错愕地看着红袖跑掉的背影,又互看一眼,一时间无言以对。

    楚怀瑜被红袖骂得有些惭愧,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真有些坏,不禁转头,小声地道:

    “父亲,要不你去安慰一下她吧,我怕她万一想不开自尽怎么办?”

    楚云容虽然知道红袖做戏的成分居多,但她那说来就来的眼泪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看了眼被糊弄过去的儿子,心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到好笑还是该严肃起来,沉默片刻,他唇角浮起温和的笑容,“嗯,等她冷静下来,我再去吧。”

    ***

    次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夕阳将落之际,小凤仙在庭院里欢快地荡着秋千,忽见铜钱儿急匆匆地经过,有些好奇地唤住她:“铜钱儿,你这是赶着去哪里?”一边说着,一边脚尖点地,使得秋千停了下来。

    铜钱儿停下脚步,禀道:“月下酒楼的掌柜来了,我去问问红袖姐要不要见。”

    小凤仙俏脸瞬间掠过抹喜色,“铜钱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那凤掌柜是帮过红袖姐的,你怎么能让他在外头等呢,你去回禀红袖姐吧,我带他去厅堂去等。”

    铜钱儿忐忑地点点头,“我下次不会了。”

    小凤仙笑嘻嘻道:“你去吧。”言罢从秋千架上下来,往门口快步走去,到了那看到一袭红影,心脏禁不住砰砰乱跳,但一想到他是她们酒楼的对手,又蓦然板起面孔,扬起下巴,冷冷地开了口,“喂。”

    凤九回转身,目光落在小凤仙的身上,微微一笑,柔声道:“是你啊,小丫头。”

    小凤仙听到着称呼,内心瞬间有些不高兴起来,她可不认为这“小丫头”是亲昵的称呼,他根本是觉得她稚嫩,把她当作小孩子,她撅了撅小嘴,不悦道:“我已经不小了,我今年十八。”

    凤九眼底掠过抹诧异,为自己看走了眼,他原以为她就只有十四岁左右,没想到竟然十八了,他颔首,漫不经心地笑道:“就算你十八岁,我也比你大得多,叫你小丫头没错,小丫头,你红袖姐在做什么呢?告诉我,待会儿给你买糖吃。”

    小凤仙被他一副哄小孩的口吻给气死了,他肯定是故意的,怪不得红袖姐和燕儿姐都讨厌他,他的确很是讨厌,“不知道,你自己在这等吧。”小凤仙气鼓鼓道,言罢转头离去,但没走几步,又忍不住返了回去。

    好吧,她对生得好看的人总是多了几分宽容,他只是嘴巴坏一点,但毕竟帮过红袖姐,她就原谅他对自己的无礼了,“罢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你随我进来吧。”

    凤九看着她表情丰富的小脸,又是一阵惊讶,而后扬声笑道:“那就多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他语气虽是有着对待孩子一样的纵容,但小凤仙却不禁红了小脸。

    红袖手上的伤还是没有转好,只能在屋里歇息,听到铜钱儿说凤九来拜访她的消息,她惊得从湘妃榻上坐起,自从知晓他是皇子之后,她的内心便多了几分忌惮,幸好小凤仙带人去了厅堂,没有让他等在门口。

    红袖不打算出门,妆容有些随意,她双手不便,金子被她派去做别的事了,她又不能让人等久了,索性就这么走了出去。

    下了楼,穿过一曲折的走廊,便是厅堂,去到那时,凤九已经在那儿等候,小凤仙正殷勤地给他端茶递水,看着她那一副被美色迷晕了头脑的模样,红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此时并没将小凤仙对凤九的殷勤放在心上,只当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等过个几日就会将心思放在别的人身上。

    “凤掌柜怎么有空过来了?”

    凤九接过小凤仙递过来的茶盏,正准备喝,听到红袖那娇媚的声音,微抬凤眸,看到红袖风情摇曳地走进来,一股香风随着她的身影刮入,只见她云髻倾斜,几绺青丝垂在胸前,衣裙有些凌乱,但这样的打扮却没给人邋里邋遢的感觉,反而似海棠春睡,平添了几分慵懒风情。

    她今日的笑容似乎格外的谄媚,凤九微眯了下眼,笑道:“自是来探望你,红袖姑娘的手好些了么?”

    红袖径自落座,凝望着他的眼,红唇轻启,笑容温婉:“托凤掌柜的福,好多了。”

    凤九心中浮起思考,她今日的确与以往不同,对他还多了几分客气,相比之下她还是觉得与他针锋相对的那个红袖比较有意思。

    红袖看了眼泡好的茶,不悦地看向小凤仙,嗔怪道:“哎呦,我的仙儿,你怎么能给我的贵客喝这种茶呢?去重新泡一盏,要那君山银针。”

    小凤仙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红袖姐今日中邪了?明明前天还对人家爱答不理的,今日却比她还要殷勤,“是。”她嘟囔着小嘴,心里头不怎么乐意,给他这个茶已经很不错了,他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主,那么挑剔作甚?

    凤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必,这个茶挺好。”

    红袖依旧道:“那怎么能行呢。仙儿,你快去。”

    凤九闻言不再多言,他放下茶盏,冲着她高深莫测地一笑,“不知红袖姑娘有没有考虑好,与我谈一下情?”

    走到门口的小凤仙听到凤九的话,不禁撅了撅小嘴,一跺脚悻悻地跑出去了。

    红袖心中虽是无语,但眉梢眼角依旧是媚人的笑意,“凤掌柜真是说笑,你当时不是说了,因为不能够坦诚相待,所以这情就谈不了。”

    凤九眉一扬,“无妨,我现在就将我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你,如此我们就能谈了。”

    红袖立刻抬起纤手阻止,“不必了,我不想知晓了。”言罢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放下手,柔柔一笑,“那晚过后,我仔细想了一番,其实你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情不情的,我也知晓凤掌柜是与我说笑呢。”红袖才不想与他谈什么情啊爱的,早已哪天他真的爱上了她,把她困到宫里面,和一堆女人争宠,那多惨。

    凤九斜长入鬓的眉微皱了下,只觉得无趣起来,“红袖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才说不想知道了吧?”

    红袖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早些时候他将她糊弄得团团转,怎么不说这句话了,“凤掌柜先前不也没说是楚相公请你过去的么?还自称是救命恩人,要我报答你。”虽是不满的话,但她口气还是十分的温和。

    凤九挑了下眉,“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谁叫你当真了。”

    他自己说得那么认真,还怪别人当真,明明是被人捅破了才说是开玩笑,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是,都怪我蠢笨,没看出来是凤掌柜是在开玩笑。”

    “你知道便好。”凤九笑道。

    红袖不觉皱了下眉,有些不高兴。

    “那姓楚的到底与你说了多少我的事?”凤九忽然问。

    红袖立刻变得谨慎起来,认真道:“他没说多少,只是说了你的身份而已,其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对于红袖的话凤九一向抱着几分怀疑,唯独她这句话,他并未怀疑,不是信任她,而是信任那个男人。很奇怪,虽说他对那男人没什么好感,却觉得他值得信任,当然前提是你不与他作对。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姓楚的求人呢。”凤九说着目光落在红袖的脸上,猜测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人实在不像是会被儿女情长牵绊的人。

    听到他这句话,红袖内心一动,昨日她问楚云容是如何请到凤九的,他却不肯说,她到现在依旧是很好奇,“他是如何求你的?”红袖想象不到楚云容求人的样子,他真的为了她去求这只花孔雀了?

    说求也不算是求吧,只不过他卖了他一个人情,将来他总归是要讨回来的,凤九看着她隐隐有些期待的目光,眯眼一笑,道:“他说你是他最爱的女人,求我一定要救救你。”

    红袖闻言心跳不禁狂跳了下,但很快就意识到以楚云容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说这种话。

    看着她从欢喜到意识到自己被骗的神色转换,凤九不由得开怀大笑,“红袖姑娘,你难道真的是这么期待的么?”

    红袖被他这番话刺激到,不由沉下目光,嗔了他一眼,愀然不乐,这男人太可恶了。

    ***

    楚云容来到红袖寓所时恰与出来的凤九迎面撞见,两人四目相对,神色皆坦荡自若。

    楚云容看着眼前红衣妖娆的男人,朝着他微微颔首,浅笑道:“凤掌柜。”

    相比于楚云容的从容优雅,凤九便显得有些散漫了,折扇“啪”的一下打开,于胸前晃了几下,他那双狭长的凤眸目光落在楚云容身上。

    一袭雪色宽袖大衫,配螭龙玉带钩,长发半挽,戴了只竹节纹玉簪,一派雍容高雅。就算再不愿意,凤九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男人的容貌气质比他更受时下女人的欢迎。

    “楚大人,最近我们是不是太常见面了?”凤九挑了挑眉道。

    楚云容微微一笑,“这实属正常,毕竟我们有共同之友。”

    “这位共同之友若是指红袖姑娘的话那你便说错了,那是你的朋友,却不是我的,我这会儿正热烈地追求她。”凤九语气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言罢去看楚云容的脸色。

    楚云容温润的眸光毫无波动,唇角笑容加深,“那便祝凤掌柜早日抱得美人归了。”他语气无比的真诚,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昧心。

    凤九看到他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顿时无趣起来,懒洋洋道:“那便借楚大人的吉言了,我还有事要忙,楚大人请便吧。”

    楚云容微颔首,唇角噙着浅笑目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他面色依旧未改分毫,收回目光,继续在丫鬟的引领下前行。

    红袖从厅堂出来,正要回房,身后突然传来铜钱儿的呼唤:“红袖姐。”

    她回头一看,看到楚云容也在,不由愣了下,心中不由感到惊讶,一向都是她去找他,他哪里来找过自己,唯一一次过来是为了小郎而来。

    回过神来,她眉眼间浮起媚人的笑,袅娜地迎上前几步,随口问:“楚郎,你怎么来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么?”楚云容问,声音似春风拂过般,温润柔和。

    楚云容眼眸中漾着和煦的笑意,但莫名的,红袖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的,她琢磨片刻,觉得是自己多想。

    “没有,你来得刚刚好,那花孔雀刚走,你要早来一会儿兴许能撞见。”红袖笑吟吟道。

    一旁的铜钱儿不由紧张地给她使了个眼色,红袖看到了,立即明白过来,“你们撞见了么?”红袖一边请他往她的卧房走,一边问。

    楚云容颔首,“嗯,说了几句话。”

    红袖因为方才看到铜钱儿面色有些紧张忐忑,不由问了句:“你们说了什么话?”她觉得那花孔雀可能和楚云容说了不该说的话,至于楚云容,他应该不会主动去招惹人家。

    楚云容微侧脸,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很好奇么?”

    红袖笑容微滞,心中有些不解,这人怎么突然喜欢用反问的口吻与她说话了,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突然又主动回:“凤掌柜说他正在热烈地追求你。”

    红袖语滞,她就说那花孔雀乱说话,她撇了撇红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厌,“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么,他挟恩图报,要我和他谈情啊,不过我并不当真的,他那人就是喜欢逗弄人,真的跟和花孔雀似的,到处求爱,讨厌得很。”说完内心突然涌起一念头。

    红袖视线不禁落在楚云容面带笑意的脸庞上,眯了下眼,这男人不会是吃醋了吧?

    看着他如春月白雪般高雅的模样,红袖不觉摇了摇头否定,这男人和吃醋实在不沾边。

    第35章

    “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红袖又问了一遍,先前问楚云容这话时,他没回答自己,反问她自己来得是不是时候,红袖觉得这不大像是他的做派,但这会儿她仔细回想,隐隐有些明白他这句话的意味,他应该是因为凤九对他说了那些话,以为她和凤九有什么,觉得自己的到来打搅了他们两人,但这句话是出自于拈酸,还是出于抱歉,还真不好说。红袖自认为最懂男人的心思,唯独这男人的心思,深不可测,她始终摸不透,也正因为摸不透,她愈发地对他好奇。

    “那日你离去后,小郎有些担心你想不开,所以让我来安慰一下你。”楚云容这次回答了她,说起儿子时,他脸上有着温柔疼惜之色。

    红袖唇角禁不住地上扬,那臭小子总算还有些良心。

    “原来是小郎叫你来的啊,怪不得,要没有小郎,楚郎是万万不会主动来找我的。”红袖心中甚是高兴,脸上却做出一副抱怨的模样。

    面对红袖的嗔怪,楚云容温和地笑了下,“难道不是小郎让我来找你,你更加高兴么?”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红袖就不这么说,眼波流转间,浮起媚人的笑意,“你要是自己主动来找我,我会更加的高兴。”

    楚云容沉默片刻,忽然轻叹一声,“从你的嘴里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他的话语并无斥责之意,甚至无比的柔和,但红袖依旧能够感觉到他的无奈,不禁一怔,她在他面前的确总是说些真假难辨的话语,不过这并不是单独地针对他,而是她对所有的男人都一样,习惯使然,她改变不了,就好比现在,她想和他坦诚一些,但嘴里脱口而出的却是:“人家方才说的话就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楚云容微笑了笑,没有再回话。

    红袖引着他上了楼梯,来到一屋子里,刚踏进门槛,便有一股花粉般的甜香迎面而来,楚云容立刻意识到了这里是她的闺房。

    看出他脚步略有犹豫,红袖轻笑出声,“进来啊,楚郎,我这卧室还没有别的臭男人进来过呢,也就你,可以随意进出我的闺房呢,你于我而言,可是独一无二的啊。”

    听着红袖暧昧撩拨的话语,楚云容依旧面不改色,从容地走了进去,在红袖的殷勤招呼下,坐到一张竹榻上。

    红袖让金子去泡茶,随后回身袅娜地行到楚云容身边,也不知怎的,她好像爱上了与他亲近的感觉。喜欢他用手轻轻拍她的腰肢,温柔地拒绝自己,喜欢他对她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纵容她。

    就在红袖想要像以往那般坐到他的怀中之时,楚云容没有让她得逞,她还没放下娇臀,他的手便扶着她的腰肢,拦住了她。

    “旁边有座位,你去那里坐。”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脸上淡定自若的微笑让人气得牙痒。

    知道没得商量后,红袖一撇红唇,轻嗔:“坐就坐,好稀罕你不成?”虽如此说,红袖却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修长的腿,眼底有着渴望,但由于她看的方向太微妙,便禁不住让人浮想联翩起来。

    楚云容被她盯着尾椎骨莫名地一紧,担心她再扑过来,便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手好一些了么?”说话间,目光在屋内随意扫了下,他现在在的地方是外房,房中铺设华丽奢靡,在他旁边有一金猊炉,先前进屋时闻到的那股甜香应该就是从那香炉内飘散出来的。

    正中的壁上悬挂一把古琴,上头沾了些许灰尘,底下的条案上放着鎏金细口花瓶,上面插着几支鲜艳的海棠花,瓶身绘着一对男女,男的坐在秋千架上,女人坐在他的怀中,初看时还觉得并无异样,但仔细一看,才发现两人衣服凌乱,神色沉醉,楚云容顿时明白这是一副春宫图,修眉不觉微拧。

    红袖坐到他的对面,心里还有一丝怨气,语气便不大好,“今日起来又肿了些,都怪你那淘气的儿子……”红袖一转头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跟着看向那花瓶上的男女,红唇悄然扬起,戏谑道:“楚郎,你是想荡秋千么?改日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玩耍啊。”红袖倒是有些想和他尝试这样的,但不用想,都知晓这男人断然不会愿意。

    楚云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看向笑得意味深长的红袖,他可不认为她说的玩耍只是单纯的玩耍,不知如何会回答她此话,索性不回,“我以前不知晓小郎的脾气随了谁,见到你之后,我便明白了。”楚云容淡淡地笑道。

    红袖瞬间被他这话激怒,哪里还顾得了别的事,“你自己没教好儿子,可别怪我,我以前可不是他这样的。”她说得理直气壮,但实则颇为心虚,她还真在楚怀瑜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儿时的影子,说他一点都没随她实在说不过去,但她绝对不会在楚云容面前承认自己当年就像他那样,丢死人了。

    楚云容也不与她辩驳,但那双清澈柔润的眼眸之中却尽是了然的笑意。

    红袖脸上有些臊,不想再就此事谈论下去,“我昨日在你们面前演得真不真?你不知道当时我真的被你吓到了,就怕你忍不住出手打小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那么凶的样子,你以后不会对我这么凶吧?楚郎,除了在床上,其余时候我还是你喜欢你温柔的样子。”

    楚云容目光一滞,而后内心叹息了下,听她说话,他时常有一种两人早已是夫妻的错觉。

    知道红袖是担心儿子多想,才会在他们父子两人面前做戏,正因为如此,他今日才会抽空来此,楚云容微颔首,含笑道:“小郎信以为真了,不然也不会让我过来安慰你。”至于后面的话,楚云容当作没听见,依旧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

    “不想听的话,就当作没听见,你这人……有时候真的很讨厌。”红袖不悦地睇了他一眼,忽而又盈盈一笑,“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红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隔着木几往他那边倾身,手肘往几上一搁,手掌想要托腮儿,却忘了手伤,撩人的姿势没做成,倒疼得她黛眉紧蹙。

    楚云容看着她丰富的神情,不觉微微失笑,顺着她的话柔声接道:“是啊,为什么……”

    红袖眸中掠过抹惊讶,他这话怎么听着都有点与她调情的意味,当即来了劲儿,改用手背轻轻托着下巴,冲着他娇声腻语道:“因为我喜欢受虐啊,就喜欢你虐我,你越虐我,我越喜欢你。你要是对我无所不依,我可能就不喜欢你了,所以啊,你要不想我纠缠你,就满足我,这样我就会腻,你就可以摆脱我了。”

    楚云容语滞,突然后悔自己一时失了分寸,与她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语,“我们好像在说小郎的事吧?”他面色不改,从容笑道。

    这人真是,总是用这一招,正欲回话,金子端着茶走进来,红袖就住了嘴,金子走后,她却没了兴致。

    “小郎养成如今的性子,的确是我没教好他。”楚云容眸中的笑意隐去,他不会将错归结于天性难改,方才那些话不过是与红袖开玩笑罢了,也为转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一直与他谈论春宫图的事。

    他这番自责的话却让红袖心生惭愧,那十年她没有参与其中,又怎么能理所当然地指责他没有教好儿子,“你没错,就是那兔崽子性子顽劣,欠揍,下次他再这样,我还揍他。”红袖是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反思自己过错的,两人好不容关系转好,她才不会傻到提起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但又觉得把全部过错推到儿子身上,实属无节操,便补充了句:“不过你也不要过分责怪他,他就是担心我把你的爱都抢走了,你就不爱他了,他就是个小可怜,哎。”

    明明是心疼的话,但红袖唇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因为红袖没有刻意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心思,她那小小的算计与得意便映入了楚云容的眼中,他内心一时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唇角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微微上扬,只要是无伤大雅的算计,他倒是无甚所谓。

    见他没回话,红袖就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避免与他发生不愉,“孙铸文怎么样了?”虽然他辞了官,但红袖还是有些不满意这结果。

    “听一些官员说,他打算回老家了。”楚云容目光微沉,“这几日崔阁老那边没有再找你?”

    红袖摇了摇头,笑道:“可能是忌惮我与凤九的关系,所以没再找过我。”红袖觉得他找凤九来帮忙实在是太对了,有个九皇子当她的后盾,崔尚应该不会再找她麻烦,说起这事,红袖想起另一件事来,不禁眯了下眼眸,笑道:“楚郎,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楚云容笑了下,“怎会?”

    红袖一脸的不信,“那为何那夜你那么快就得知我被崔尚的人带走的事?”

    楚云容并不打算隐瞒她此事,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原来是这样,楚郎你担心我就直说嘛,我又不会拒绝你的好意,何必偷偷摸摸派鹤飞送我回去呢。”红袖嗔道。

    楚云容但笑不语,她或许忘了,当初他让鹤飞送她回去,她嫌弃鹤飞,死活不要的事。

    第36章

    红袖一连在寓所待了七八日,手伤好了些,勉强能够拿东西,这些天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人烦闷得不得了。这一日用完早膳后,忽然想到小郎已经下学归来,便让金子备轿,打算去一趟楚府。

    红袖去的早,楚云容还没有回府,她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来找他的。

    进府的一路,红袖能够感觉府中的仆人看她的眼神都与之前不一样了,每个人见到她似乎都毕恭毕敬的,仿佛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一般。

    两名丫鬟从她身旁经过,看到她,脸上顿时露出紧张之色,然后很恭谨地向她问好,就匆忙离去了。

    红袖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才继续前行。她并不知道,她与楚怀瑜打架之事早就在府中上下传开了,在仆人眼中,楚怀瑜就是个小霸王,谁没有吃过他的亏?大家都是有苦难言,就连楚云容都拿他无可奈何,但红袖就敢揍他,众人都拍手叫好,得知楚云容没将她怎样后,更是不敢小觑她,直接拿她当姑奶奶看待。

    他们内心都认为红袖将是未来的女主人。

    小丫鬟将她带到客房,又殷勤地奉上茶点,然后小心翼翼地道:“红袖姑娘,大人还未归来,你先在客房稍作休息,我马上去把侍棋姐姐叫过来。”

    红袖还未开口说上一句话,小丫鬟就急匆匆告退离去,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生物要吃了她一般。

    红袖本来想说让她不用去找侍棋,直接带她去小郎那里的,结果她还没张口,她就溜得跟兔子似的,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下脸颊,难道她今日的妆容看起来很凌厉慑人?

    客房内只剩她一人,红袖有些无聊,目光落向纱窗外头的树影出神,说起来她也有七八日没见到楚云容了,那人也不知道现在在忙什么?

    这男人真是,她不来找他,他就不会主动去寻她,唯一的一次还是小郎让他去的。

    那天到了用晚膳时,她留她,他却说有事要忙,然后就这么走了。

    红袖不觉轻叹一声,看来她真是太清闲了,才能在这里想他的事,要是换在以前酒楼开张的时候,她哪有这闲暇在这想男人,每天想钱都想不过来,她收回目光,看了眼自己还未痊愈的手,不禁又叹了口气。

    没多久,侍棋赶了过来,看到红袖,不免想到上次的事情,立刻打起万分精神去应付她。

    她客客气气地给红袖行了一礼,才道:“红袖姑娘,您今日来早了,大人估计要等到申时左右方回来。”

    红袖也不好说自己不是来找他的,于是笑道:“无妨,我等他回来。对了,小郎君在不在府中?”

    侍棋闻言瞬间有些紧张起来,她谨慎地回:“在,大人叮嘱小郎君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温习功课。”

    红袖点点头,随后站起身,笑道:“我去看他是如何温习功课的,顺便看他有没有偷懒。”

    侍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她,“红袖姑娘,您还是别去了吧,大人不喜欢小郎君温习功课的时候分心,所以没人敢去打扰的。”万一这两人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大人不在,谁能劝得住架?

    红袖绕过她继续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就是没人敢去打扰,所以才给了小郎君偷懒的机会,我替你们大人去督促他,他感谢还来不及呢,不会怪罪你们的,你不放心的话,到时你就与你们大人说,是我非要去的,你们怎么拦都拦不住。”末了又转头与她道:“放心,这次我与他绝对不会打起来的。”

    那臭小子肯认真念书才怪,夫子在他都能偷懒耍滑,没人看他,他就更加无法无天了,楚云容整日耽于公务,哪里有时间管束他?

    见红袖执意要去,侍棋也无可奈何,只能跟了上去,心里只怕盼着她能说到做到,千万别和小郎君打起来。

    红袖去到小院时,伺候他饮食起居的婢女元宝正坐在廊下无聊地揪着草玩,看到红袖和侍棋,她脸上露出抹慌乱之色,还故意大声咳嗽了下。

    她那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红袖的眼睛,红袖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袅娜地走过去,示意元宝开门。

    元宝心虚地看了眼侍棋,得到她的点头同意后,才转身去开门,开门时又轻咳了下。

    红袖一进门就看到楚怀瑜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书案前,腰杆挺得比竹竿还直,手上拿着一本书,轻晃着脑袋,念念有词,还真有认真读书的模样。

    但红袖走进后才发现他手上拿着的书是反过来的,不禁笑出声来,这臭小子连装读书也装得破绽百出。

    听到红袖独有的娇笑声,楚怀瑜身子蓦然一僵,立刻撇下了书,回身怒目相视:“怎么是你?”他还以为是他爹回来了,吓了他一大跳。

    红袖扬了扬眉,“怎么不能是我?你不是求着你父亲去安慰我了么?我现在已经不气了,就原谅你对我犯下的罪过了。”红袖大方地道,目光随意在屋内一瞥,找了张离他较近的椅子,椅子上挂着一件衣服,也不知是不是脏的,红袖这会儿手好了很多,就捻起那衣服,嫌弃地丢在地上,然后悠然地坐了上去。

    楚怀瑜见状几分不满,“你竟敢随意丢掉我的衣服?”

    红袖撇了撇红唇,不以为意道:“你不是最喜欢这样的么?它只是待在了它该待的地方。”言罢还嫌弃地拍了拍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那是干净的!”楚怀瑜气得要死,但只能干瞪眼,根本奈何不了她,就怕她待会儿又寻死觅活地向他父亲告状,说他欺负她一柔弱女子。柔弱女子?屁!她是女子,但她哪里柔弱了,人家柔弱,风一吹就倒,她柔弱,一拳打倒一个人。

    “是干净的么?”红袖惊讶道,随后又笑着摆摆手,“有什么关系?什么东西放在猪窝里,香的也变成臭的了。”

    楚怀瑜觉得自己受到了赤/裸裸的侮辱,他心里好气,可是还是只能干瞪眼,握紧拳头,愤怒道:“既然这里是猪窝,那你进来做什么?小心待会儿出去熏死我父亲,他就不要你了。”

    红袖悠悠地笑道:“没关系,你日日待在猪窝里,你父亲都没嫌弃你,可见他是位宽容又善于忍耐的好人,他不会不要我的。”

    楚怀说不过她,又拿她没办法,决定不再与她浪费唇舌,“我要温习功课了,你走吧,不要打搅我。”

    红袖体贴地道:“你温习功课吧,我在一旁督促你,放心,我不会打搅你,你就拿我不会说话,不会动弹的一把椅子,一根柱子,不必理会我。”

    楚怀瑜才不要自己看书的时候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尤其是这位大娘,她一定会把他偷懒的事情告诉他爹,“你是我父亲派来折磨我的吗?”为什么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事情。

    红袖就喜欢他抓狂拿她没办法的模样,谁让他不懂敬重她这长辈,还敢和她互殴,不折腾他一下,她浑身不爽利,“你怎么知晓我是你父亲派来的?”红袖眨了眨眼,笑得粲然。

    楚怀瑜脑子快炸掉了,“我求求你去折腾我父亲吧,之前的事算我错了还不成?我以后再也不向你要东西了,那攒盒我想办法将它恢复成原样再还给你,你走吧。”

    红袖眯了下美眸,这臭小子真的不像他爹,一点耐心也无,动不动就炸毛,喜怒全部形于色,“可是你父亲没回来呢,况且折腾你父亲,不如折腾你好玩,那攒盒我也不稀罕了,你丢了就丢了吧,我再买一个便是,又不是没银子。”红袖依旧不为所动,神态安闲。

    不带这么戏弄人的,楚怀瑜受不了红袖的言语折磨,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正他不是大人,他就是一小孩,她会哭,难道他就不会哭?哭不出来也要挤出几滴眼泪。

    红袖有些吃惊,随后又有些好笑,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可没忘记他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这会儿倒不装了,“哎呦呦,我的小大人怎么哭了?可是不想念书,不念就不念嘛,又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般撒泼打滚,这样子是要遭人笑话的。”红袖才不承认他是被自己气哭的。

    他都这样了,她竟然还不放过他,“你欺人太甚,我要让父亲不许你进门。”楚怀瑜哭不出来,就哀嚎,嚎几下觉得嗓子疼得慌,便直接躺在地上,在红袖身旁滚了几下后,索性闭眼装“死”。

    侍棋和元宝在外头扒着门听里头的动静,听到楚怀瑜的哭声,不由面面相觑,想要进去,却又不敢进去。

    “侍棋姐,你要不要进去看一下,万一小郎君又挨揍怎么办?”元宝担忧地道。

    侍棋不傻,压低声音道:“你是伺候小郎君的,要进去也是你进去,不过听他们的话应该还没打起来,我们先别进去。”

    元宝点点头,只要没打起来,她其实巴不得看小郎君吃亏,毕竟平日里总是他让别人吃亏,她伺候他这几年,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屋内。

    红袖看着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伸出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他的屁股,“喂,真死了?”

    楚怀瑜缩了缩屁股,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死了。有事烧香,无事勿扰。”说着又额的一声,做了个嗝屁的姿势。

    红袖忍俊不禁,这臭小子还挺可爱,忍不住又伸出脚踢了下他的屁股,“地上凉,快点起来。”

    “不起,你不走就不起。”楚怀瑜就赖在地上了,看谁熬得过谁,她一个大人有本事也跟着撒泼打滚。

    “喂,你真不起?”红袖忍着笑,又踢了他几下。

    “你蹴球呢?能不能别一直瞅着我的屁股踢?”楚怀瑜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

    “你那屁股那么圆,可不像是一个球么。”

    红袖还想伸脚去踢,楚怀瑜忍无可忍又打了几个滚,远离了她。

    红袖没得踢了,含笑道:“小郎,你不无聊么?不如我带你出府玩如何?”

    出去玩?楚怀瑜内心猛地一动,随后又觉得红袖是在糊弄自己,她一定是想骗他起身,他才不上当呢。

    红袖见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眯了下眼眸,继续引诱道:“小郎,你真的不想去?反正这会儿午时都没到,你父亲不会回来,我们可以出街上玩一两个时辰再回来。”

    楚怀瑜觉得她不像是在说假话,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带他去玩?难道是想把他给卖了?!

    念头刚起又被楚怀瑜否定,这女人痴恋他父亲,怎么敢把他卖了?就算她想,侍棋和元宝他们知道是她带走了他,她肯定不敢卖他,思来想去,他觉得她应该是心他会向父亲告她的状,才会说带他出去玩,借此讨好他。

    看透她的内心后,他蓦然坐起来,转身面对坐在椅子上的红袖,冷淡地道:“你说的可是真?”

    红袖含笑点点头,“我骗你做什么?我看你学习辛苦,才带你出去玩一下。”

    楚怀瑜眸中划过一道亮色,但很快又暗下,“我父亲不允许我出去玩。”

    红袖看着他一脸失落的模样,便道:“你怕他做什么?他要是生气,你就说是我非要带你出去玩的,要怪就怪在我头上好了。”

    楚怀瑜眸中闪过狡黠之色,没错,要是他爹生气的话,他就把所有错都推到她身上,他本来一个人好好地待在屋里念书,是她非要过来打扰他,还要带他去玩的,想到此,他兴奋地一跃而起,“那好吧,我换一身衣服就跟你走。”说着飞快地冲进了内室。

    红袖看着他一溜烟儿似的背影,不由有些好笑,这臭小子在外头倒注重仪容。

    楚怀瑜很快就换了一身整齐修洁的衣服出来,头发也整理得一丝不乱,规规矩矩地朝着红袖走来,那清雅俊秀的模样还真和楚云容有七八分相像,但一咧嘴笑,瞬间一分都没了。

    “我们快点走吧,别浪费时间。”他笑嘻嘻地催促红袖道。

    红袖笑了笑,随着他走出去,然一打开门,元宝和侍棋立刻拦了上来,两人脸上神色皆不大好,显然是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小郎君,你不能出去啊,大人叮嘱你好好念书,你这么贸然地出去,大人知晓不止会责怪你,也会责怪我们的。”元宝神色慌张道。

    楚怀瑜有些不耐烦,“我已经念过书了,不能一直念吧?脑子装满东西是会炸掉的,我需要去放空一下脑子,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可以当作没看见,我们会赶在我父亲回来之前回来的。”说着拽着红袖的衣袖冲了出去。

    红袖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红唇不由上弯,两人一路奔出府中,才停下脚步,两人大喘着气,不觉相视一笑。

    楚怀瑜笑了一会儿,忽觉得不对,望着红袖哼了一声,“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接受你进我家的门,谁带谁玩还不一定呢。”

    红袖喘匀了气息,看着他高傲的神色,不觉失笑,“是,那小郎君带我玩吧。”

    红袖唤来了自己的轿子,两人坐了上去,一路往街上而去,不上一箭路,到了一幽静无人的地方,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外头响起轿夫的呵斥声:“你们是何人?青天白日竟敢拦人轿子?”

    坐在轿子的红袖和楚怀瑜正闭目养神,听到外头的响动瞬间睁开眼睛,楚怀瑜是个急性子,起身就要探出头去查看情况,红袖急忙拦住了他,指尖轻抵唇间示意他噤声,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天子脚下,红袖不认为会有强盗,会不会又是崔尚的人?

    “你……你们想做什么?”外头传来轿夫恐慌惊惧的声音。

    红袖黛眉紧蹙,转头压低声音叮嘱道:“小郎,你别出声。”言罢正准备出去,一只满是刀疤的手突然伸进来,将两边的轿门拉上,红袖隐隐听到落锁的声音,心道不好,连忙去拽门,一边喊:“你们是谁?”

    外头并无人回应她,紧接着轿子蓦然被人抬起,红袖身子猛地一歪,跌坐在座位上,她急掀窗帷,探出头去,看到抬轿的人已经换了一拨人,个个生得凶神恶煞,腰上别着大刀,而她带来的轿夫依旧停在原地,神色惶恐,不知所措,红袖顾不得其他,连忙冲着那几人大喊:

    “你们快赶去通知楚府的人……”

    那几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往回跑。

    “不好!”轿外传来一劫匪的声音,随后一道影子冲向红袖,一手劈下来,红袖后脖子传来剧痛,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那人直接将红袖推了回去,楚怀瑜连忙扶住她,才没有让她倒在地上。

    楚怀瑜毕竟是个十岁大的孩子,这会儿很害怕,但又不敢大声喊救命,只能小声地呼唤红袖:“喂,你醒一醒……快醒一醒啊。”

    第37章

    轿子一路往人少的地方穿行。

    没多久,红袖从昏迷中醒来,楚怀瑜紧张害怕的俊秀小脸映入她的眼帘,她蓦然坐起身,顾不得脖子传来的疼痛,安慰他道:“小郎,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他?也不知道谁方才一下子就被人敲晕了过去,楚怀瑜看着她颤颤发抖的双手以及娇小的身体,心中对她这句话充满了不信任,她用什么来保护他?但现在小命都难保了,他没心思和她斗嘴。

    红袖也顾不得说话,连忙在轿子里翻东西,楚怀瑜看到她从镜匣子里拿出大概是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有着惊讶。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不会还想着打扮吧?楚怀瑜正感到无语,就见她偷偷掀开窗帷偷偷往外头撒了一些粉末,这才明白她在做什么,他心中一喜,蹭过去,小声道:“我帮你。”

    红袖推了推他,回头嗔了他一眼,这小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玩。楚怀瑜明白她的意思,悻悻地坐了回去。

    轿子拐进一片野松林,红袖依旧隔一小段路就撒一些粉,又怕粉不够,将自己身上的耳环等较小的首饰扔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突然停了下来,红袖心猛地提了起来,叮嘱楚怀瑜道:“等一下不论见到什么人,你都别说话,让我来说。”

    红袖刚说完话,轿门就被人从外头打开了,两位蒙面的大汉将红袖和楚怀瑜从轿子里拖了出去,红袖一向擅长辨别男人,光看着他们的眼睛,红袖就认出这两人一位是后头扛轿子的,一名是将她打晕的,他们方才在街上没有蒙面,估计是怕被人怀疑。

    那两人将她们的双手反剪于身后,用粗绳子缚住,推着她们往前面行走,周围林木茂盛针地上是腐烂厚软的松叶,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好像随时要陷进去。

    “大哥,你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呀?”红袖脸上浮起亲切的笑意,走路时故意用力地踢起松针,让自己走过的路尽量与别处不一样。

    其中一大汉眼睛圆得似铜铃,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少说废话。”

    红袖谄媚地笑道:“是是,我不说了。”

    那两名大汉将她们押到了一幢圮废的库房里。在那里,红袖竟然看到了孙铸文。

    看来这幕后主使就是他了。

    “红掌柜,想不到是我吧?”孙铸文看向红袖,眸中有着恨意,随后又看向楚怀瑜,看到那张与楚云容相似的脸,他脸上不禁露出厌恶之色。

    红袖微微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的视线,“的确想不到。”红袖一副与友人叙旧的平和口吻,“孙大人,你怎么不像他们一样蒙着面,不怕我知道是你么?”

    孙铸文冷笑,“反正你们都要死了,蒙不蒙面又有什么关系?”

    红袖心中惊愕,“孙大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孙铸文嘴角的冷笑更甚,他本来不想露面的,但为了让她死的明白一些,他才决定露面。

    “无冤无仇?你以为我不知道香桃受你指使在我酒里下药?你与楚云容根本就是一伙的。”这几日,他派人守在她寓所附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早已清楚她的寓所进出了何人,以及她去了什么地方,他定好计划今日将人抓过来,只是没想到雇佣的人竟然连楚云容的儿子也一起抓了过来。

    没关系,那就一起灭口算了。想到楚云容的儿子将被自己杀掉,孙铸文的心头瞬间十分解恨。

    红袖知道他一定是知晓了香桃住在她那里的事,此刻再否认此事没有任何的说服力,脑子急速转动后,她微微一笑道:“孙大人一向是聪明人,怎么仅仅为了这事就要杀了我泄愤?您现在只是辞了官,将来还是有可能官复原职的,但你现在要杀了我,还有楚相公的儿子,你觉得楚相公会放过你么?到时别说官复原职了,只怕还要丢掉性命。”

    “死人不会说话。等你们都死了,楚相公自然就查不到我这了。”孙铸文冷笑道,说着脸上不禁露出抹得意之色,“而且,杀了你们之后,崔阁老就会想办法帮我官复原职,就不劳你挂心了。”

    从他这话中,红袖抓到了重要讯息,是崔阁老要她的性命?她不禁心生疑惑,“孙大人,你想得太简单了。楚相公就算不用查,也会知晓谁最有可能会要我和小郎君的性命,你真以为你能够逃得点?”红袖顿了下,又道:“真的是崔阁老要你杀我?他如今可是很忌惮我,又怎敢杀我?”

    楚云容会查到他这事孙铸文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听红袖一说,他心中又多了几分不安,紧接着她后面的话又让他更加不安,“崔阁老为何要忌惮你?”

    红袖见他神色开始变得有些焦虑,便决定搬出凤九,她脸上露出浅笑,很从容地道:“孙大人,你可知晓月下酒楼的凤掌柜是何人?”

    孙铸文听到凤掌柜几个字内心瞬间一惊,他想起来当初同僚与他说,有传闻说月下酒楼的掌柜是九皇子,如今听红袖说起,他心中莫名地有些惶惶不安。

    “他便是九皇子,皇上的亲兄弟。”红袖缓缓地说出凤九的身份,然后又悠然道:“你知道我与他是什么关系么?”

    孙铸文后背冒起冷汗,不觉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红袖笑道:“我和他是情人的关系。不知道崔阁老有没有告诉你,当初我被他的人带走,就是九皇子连夜赶到崔府救出了我,当时崔阁老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而你呢,竟然要杀我和楚相公的儿子,你一得罪就得罪了当今的权相和九皇子,你觉得自己真的能活命?没准到时这两人还要联合起来,先杀了你,再找个理由诛你的族泄愤呢。”

    红袖看到他的额角开始冒汗,目光开始变得慌乱,便再接再厉地恐吓他:“孙大人,你觉得崔阁老为什么要让你来杀我?”

    孙铸文这会儿胆战心惊,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回答不出来。

    红袖于是好心地告诉他:“崔阁老就是想借刀杀人,先杀了我,再除掉你,一箭双雕,毕竟你知道他很多秘密,他那里能轻易地放过你?官复原职,你想得美,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红袖说到最后,语气变狠。

    孙铸文闻言面如死灰,他信了红袖所说的话,但如今后悔也来不及,既然如此,不如死之前找两个当垫背的。

    红袖看到眸中的戾色,立刻知道他脑子里闪动的念头,连忙温声安抚道:“不过,你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反水。”

    孙铸文一言不发地看向红袖,眸中有着不信任之色。

    红袖这会儿脸上已经敛去凌厉之色,变得亲切柔和,她温声道:“孙大人,我本来也不想与你为敌的,谁让你替崔阁老做事呢?我们针对的只有崔阁老。只要你肯站在我们这边,我会让楚相公和九皇子放过你,而且还能让你官复原职,现在九皇子迷恋我,楚相公也极其信任我,只要我一句话,孙大人你根本不用死,也不必回老家。”

    不等他开口,红袖又道:“你也别怀疑我的话,楚相公若不信任我,又怎么让小郎君和我出来?九皇子又怎么到崔府救我?这事你只要一打听就知道。”红袖一边说着一边搂过楚怀瑜,又温柔地掐了掐他的脸。

    楚怀瑜一声不敢吭,任由得她揉圆掐扁,方才他看着红袖无所畏惧,侃侃而谈的模样,心中其实是很佩服的,他真没想到这大娘嘴巴这么厉害,死人都能把他说活了,他此刻的内心也从恐惧变得和她一样从容。

    楚怀瑜哪里知晓红袖此刻害怕得不得了,只不过强装镇定罢了,毕竟要不镇定,她们母子都得没命。

    孙大人早已是六神无主,听到红袖这些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禁急切地问:“你说的可是真?”

    红袖点点头,温婉地道:“孙大人,你错就错在投靠错了人,你身为寒门子弟出身,却投靠门阀士族,他们只会把你当作是一条狗,一条狗是生是死根本无关紧要,但楚相公就不同了,你们同为寒门出身,就应该站在同一阵线上,将那不将你们当人看的门阀士族斗倒。门阀士族曾经再辉煌,如今也逐渐没落,如今典领百官的是寒门出身的楚相公,他如今是正是最需要人支持他的时候,你只要肯站在他这边,他一定会不计前嫌,重用你。将来朝中上下将是你们寒门的天下,门阀士族终将成为你们的狗。”

    红袖越说越振奋,孙铸文也越听越激动,一旁的楚怀瑜听得瞠目结舌,这大娘实在能诓人,自己被她耍得团团转,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后他还是不要在她面前耍心眼了。

    “红掌柜,你说得实在太对了,是我一时糊涂,投靠错了人,又错信崔尚那个狗贼,让红掌柜和楚小郎君受苦了。”

    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红袖几乎快要相信他真的是一时糊涂,她盈盈一笑道:“孙大人,既然咱们成了自己人,就请帮我们解去这绳子吧。”

    “是,我这就帮你们解开绳子。”孙铸文立刻变了一副脸,谄媚地走上前,正要帮红袖解开绳子,眼前寒光一闪,一冰凉凉的东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目光往下一瞥,看到那明晃晃的大刀,瞬间吓得心惊胆寒,“你……你想做什么?”

    红袖看着孙铸文身后的蒙面歹徒,不禁也变了脸。

    那将刀架在孙铸文脖子上的蒙面歹徒伸手掏了掏耳朵,“这婆娘,这嘴巴说个不停,跟唱大戏起的,老子这耳朵都被你吵得长茧子了。”说着将指甲上的耳屎猛地弹到孙铸文脸上。

    红袖和楚怀瑜不约而同地闭了下眼,不忍直视。

    孙铸文吓得脸上横肉不住地抖动着,“你们可是收了我的钱,快……快将刀拿开。”

    歹徒嘿嘿一笑,“是啊,我们收了你的钱,但我们也收了别人的钱。”

    红袖闻言瞬间明白了,正如她所料,崔尚想要借刀杀人,等孙铸文杀掉她之后,他就没用了,自然也要除去。

    “你们收了崔冀的钱?”

    “反正你也要去见阎罗王了,告诉你也无妨,就是崔冀让我们取你的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是收了银子办事,明日你到了阎罗王那里,只管告他。”

    红袖手上的绳索方才被孙铸文扯松了些,这会儿挣脱松后,便趁着歹徒与孙铸文说话之际,悄悄地也给楚怀瑜松了绑,又趁两名歹徒没注意她们这边,向楚怀瑜使了一个眼色,之后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冲出库房,往松林里跑去。

    两人跑得再快,也终究是妇人与孩子,哪里跑得过身后那名身手矫健的歹徒,没跑多远,就被身后的歹徒一手一个拽了回去。

    红袖立刻拔下头上的簪子发狠地往他眼睛上戳,歹徒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招,连忙放开楚怀瑜,抓着她的手腕粗暴地将她甩了出去。

    红袖重重跌地,也顾不得疼,爬起来紧紧抓着歹徒的大腿,冲着楚怀瑜喊道:“小郎,你快跑,别管我!”

    楚怀瑜犹豫地看着她。红袖却急眼了,大声斥道:“你快跑!”

    楚怀瑜眼眶微红,这次没再犹豫,转头就跑。歹徒怎么甩都甩不开红袖,直接抓住她的头发往上提,红袖颤抖着手抓起地上的簪子,猛地往他小腿上刺,又狠狠地往下剌了一大血口,疼得歹徒一脚将红袖踢飞了出去,他看着血流不止的小腿,怒火中烧,走上前又在红袖的腹上补了一脚,骂咧咧道:“臭婊/子,那孩子是你儿子不成,你这么护他?”

    他一边说一边在衣服上扯了块布条,裹了伤口止血。

    他还这真说对了,他就是她的儿子,但这会儿红袖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很快,另外一个歹徒就赶了过来,直接往楚怀瑜跑的方向追去,红袖想去阻拦却根本起不来,没多久他就把楚怀瑜拎了回来。

    楚怀瑜一边挣扎,一边气冲冲地嚷嚷道:“快放开我,我要让我父亲杀了你们。”

    红袖无语之极,这臭小子,没经历过人间险恶,就知道搬出他父亲,有个屁用。

    那歹徒冷笑一声,“等你父亲赶来,你这小子已经是个不会说话的死人了。”

    红袖忍着疼痛,开口道:“两位大哥,你们把孙大人给杀了么?”红袖还想拖延一些时间。

    歹徒头头道:“怎么,你还要出钱给他烧个香么?”

    红袖立刻道:“两位大哥,你们放过我们,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我有一个金库,里面全是金子,拥有了它,你们就可以金盆洗手,再也不用做这种打打杀杀的营生了,你说你们混这行的有什么好,整日在刀尖上讨生活,保不齐哪天就被官府的人抓了,而且被你们杀死的人到了阎罗王那里也要告你们一状,大哥们不如趁早收手,拿着那一辈子花不完的钱,潇洒过日子。”红袖见他们听得专注,又问:“大哥,你们成家了么?”

    两人都不觉地摇了摇头。

    红袖笑盈盈道:“你们这个年纪也给成个家,立个正当的业,然后再纳几房美妾,坐享齐人之福,岂不乐哉?”

    歹徒头头几乎快被她说动了,这时身旁另一歹徒提醒他道:

    “大哥,这娘们嘴巴厉害得很,你别听她忽悠了。”

    红袖听到了他的话,心中暗恨。

    歹徒头头立刻冷了脸,“你看到了我们兄弟的脸,放了你们,我们还有命活么?只有死人才不会捅露秘密。”

    红袖连忙道:“不会的,两位大哥蒙着面,我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大哥,别和她废话了,赶紧解决掉他们吧,那崔冀可不好惹。”

    歹徒头头看着红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眼,眼里突然冒起一股邪火,“我这会儿才发现这臭娘们生得很是妩媚。”

    另一歹徒看着他的神色瞬间知晓了他心中的念头,两男人对视一眼,不由嘻嘻一笑。

    歹徒头头对着红袖淫/荡一笑,随后朝着她靠近,红袖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做什么,她没有躲避,没有惶恐,只是想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她坐在地上,微微地往后挪动。

    歹徒头头突然拽起她的手往旁边一甩,然后一手粗暴地撕破了她的外衣,就在他准备俯身上去时,一颗石头突然往他额头上砸来,鲜血如注,滑过他的眼睛,他伸手一抹,满手的鲜血,“他娘的!”他一声暴怒,看向前方的始作俑者,又大骂一声,“小兔崽子!”说着就放开了红袖,捡起地上的刀,往楚怀瑜走去。

    楚怀瑜方才一时气愤就拿起石子砸了他,这会儿看着歹徒头头拿着刀,凶神恶煞地朝着他走来,他才知晓害怕,他往后退着,却不小心绊到凸起的石子,跌坐在地。

    红袖看着歹徒扬起了手中的刀,将要落下,惊叫:“不行!”说着下意识地冲过去,挡在了楚怀瑜的身前。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一物什带着破竹之势蓦然打来,直接弹掉他手上的大刀。

    红袖和楚怀瑜见来人是鹤飞,顿时松了口气。

    红袖惊魂未定,隐隐有些担心,毕竟鹤飞一个人要对付两名身手不凡的壮汉,他看起来又有些纤薄,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她一边观察战局,一边询问楚怀瑜:“小郎,这鹤飞武功很厉害么?”

    她不会武功,看不懂他们的招数,只感觉鹤飞还挺从容,就是不知道是否是装的。

    楚怀瑜这会儿已经全然无惧,“鹤飞的武功很厉害,再来十个大汉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骄傲地说着,好像说的是自己一般。

    “是么?”红袖不是很相信,她转头看了眼楚怀瑜,“小郎,你有没有事?”

    楚怀瑜摇了摇头,想到她方才不顾性命护自己的样子,便问:“你呢?”问完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看向鹤飞那边,见鹤飞用剑划伤了歹徒,立刻激动地想要拍手叫好,却又担心引起歹徒的注意,就只是无声地鼓了鼓掌。

    红袖见状不由一笑,也跟着轻轻拍手鼓掌,但下一瞬间,一名歹徒蓦然被鹤飞一剑穿心,红袖目瞪口呆,纵然她见惯风浪,看到这种杀人的场面,也不免吓得胆战心惊,连忙伸手捂住楚怀瑜的眼睛。

    楚怀瑜要掰开她的手看,被红袖阻止:“小孩家家,别看。”看着那名歹徒倒地身亡,她吓得也闭上了眼,不敢看,又想看接下来的战况,便拉开一条眼缝偷觑。

    歹徒头头见自己的同伴被杀死,心中大怒,就像疯狗般扑向鹤飞,那一刀刀的架势就跟不要命似的,红袖心中着实替鹤飞捏了一把汗。

    两人斗了不知道多少招,那歹徒头头的刀突然被鹤飞打掉,红袖眼睛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鹤飞的脸就搭在了歹徒的脖子上。

    就在鹤飞准备杀掉他时,楚云容温润隐含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鹤飞,留下活口。”

    鹤飞闻言不情愿地留下了歹徒的性命。

    红袖闻声心中顿时一喜,转头看过去,见一身公服的楚云容领着几名金吾卫赶到。

    金吾卫为首一人,身姿挺拔伟岸,五官英俊,神色端肃,红袖认出他是金吾卫中郎将霍枫,以前他在街上抓捕犯人时,她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不曾说过话。

    歹徒那边由霍枫去处理,楚云容径自往红袖这边走来,见她衣衫凌乱,修眉不觉微拧,将公服的外衫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他刚蹲下来,红袖便扑进他温暖的怀抱之中,“楚郎,你终于来了,吓死我了。”

    一旁的楚怀瑜闻言差点没忍住白她一眼,本来他才是扑进父亲怀里的那个,却被她抢了个先。

    看她这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楚怀瑜一副没眼看的淡定模样,明明方才那样勇猛无畏,这女人太会乔张做致了,罢了,看在她护了他的份上,父亲就暂时让给她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红袖扑了个满怀,楚云容依旧是从容淡定的模样,只不过伸向她背部的手却有着温柔的安抚。

    怀里被红袖占据,楚云容只能伸出另一只的手摸了摸楚怀瑜的头,柔声道:“好了,没事了。”

    红袖听着他温润如春风的话,这才终于确定她们母子二人终于脱离了险境,心中顿时变得轻松无比,猛地推开楚云容的怀抱,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小郎,我们没事了。”

    楚怀瑜猝不及防被她紧紧搂住,挣脱不开,只能由得她了,“你快勒死我了,快放手。”他气呼呼道,但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嘴强王者上线啦,从此之后红袖就成了小郎君的偶像~这章给大家发五十个红包,记得按爪爪呦~

    第38章

    霍枫让手下将歹徒的尸首抬走,又挑了两名身手不错的金吾卫押解歹徒头头,“姑娘,还有其余歹徒么?”霍枫转头询问红袖。

    红袖闻言放开了楚怀瑜,回身与霍枫道:“还有三名抬轿子的人,但将我们放下后,他们就不见了。”

    红袖忘了告诉他们还有个孙铸文,就在霍枫打算派剩余的伸手查看一下周围时,身后却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孙铸文浑身是血地从库房里爬出来,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一路往他们爬来,嘴里嘀咕着:“救救我……”

    红袖瞪大美眸看着他,这狗贼还真是福大命大,这样都没死?

    红袖尴尬地看向霍枫和楚云容,“我忘记告诉你们,孙大人也在,是他命歹徒把我和小郎君抓走的,但是……”红袖突然顿住,看了眼金吾卫,没往下说,担心这里面有崔尚的眼线。

    楚云容和霍枫是极其机敏之人,见她欲语还休,瞬间明白孙铸文背后还有人指使。

    楚云容和霍枫都没有追问红袖。

    霍枫让剩余的手下跟着他去查看孙铸文的情况。

    红袖见身边无其他人了,这才凑近楚云容的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孙铸文说这事是崔尚指使的,我好不容易说服孙铸文放过我们,但那两名歹徒却突然跳出来要将我们一起杀了,他们是受了崔冀的指使,等孙铸文杀了我们,他再杀了孙铸文,幸好你们及时赶了过来,你们是不是看到了我留给你们的线索?”

    楚云容微颔首,温润的眼眸中透出凝重之色。

    红袖觉得自己十分聪明,要是没有留下这些线索,她和小郎性命难保,想到此,她心有余悸,“你怎么和金吾卫的人一起来了?”

    楚云容淡淡回:“得知你与小郎被歹徒带走时,我正好与霍中郎将在一起,便请他一起来了。”

    红袖回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不多会儿,霍枫回到他们身旁。

    “孙铸文伤势如何?”楚云容温声询问。

    霍枫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严肃,“他的脖子挨了一刀,还能活着算他幸运,但他失血过多,若不及时医治的话只怕凶多吉少。”

    红袖闻言急忙道:“把他抬上我那轿子吧,得赶紧送他去治疗。”红袖倒不是不想他死,只不过他是关键人物,她还指着他向众人说出幕后主使,她想了想,又道:“我跟着他一起去。”红袖担心路上会有人动手脚,不放心。

    霍枫没想到她身陷险境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心中不禁有几分佩服,“姑娘怎么称呼?”

    红袖微笑回应:“中郎将唤妾身红袖就是。”

    霍枫面容端肃,但语气却温和不少,“红袖姑娘,如果有需要,我们会传唤你。”

    红袖点点头,“妾身知晓了。”

    “鹤飞,你随红袖姑娘回去,然后带他们去找张大夫。”楚云容道,末了又叮嘱:“保护好他们。”

    “是。”鹤飞应声道。

    一旁的楚怀瑜扯了扯楚怀瑜的衣袖,道:“父亲,我也要和鹤飞他们一起回去。”

    楚云容微颔首,摸了摸他的头,温柔一笑,“也好。”

    红袖看了楚云容一眼,想说点什么,又碍于人多,就放弃了,牵起楚怀瑜的手离去。

    霍枫利剑般的浓眉微微皱起,沉声问:“楚相公,你是想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处理,还是继续由我们金吾卫负责?”

    楚云容想到大理寺里面的一些人,目光变得幽深,他转过头,向霍枫微微一笑,语气真诚地道:“我相信你。”

    霍枫浓眉微舒,“回去之后,我便向请皇上下旨由金吾卫审查此案,霍某绝不负楚相公的信任。”

    金吾卫主要职责为守卫皇城,护皇帝出行,平日里并不负责审查案件,不过若有皇上的旨意,也可审理案情。

    楚云容微颔首,“麻烦霍将军定要让人看好那名歹徒,莫要让他出了事。”

    霍枫道:“楚相公且放心吧。”

    ***

    楚云容与霍枫到太医署时,张大夫已经替孙铸文重新包扎好了伤口。

    “孙铸文依旧昏迷不醒,张大夫说,接下来的几日至关重要,孙铸文不能离开太医署。”红袖与楚云容,霍枫道。

    “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你不必管了,你和小郎先回府里。”楚云容温声道。

    红袖点点头,问:“你不一起回么?”

    楚云容微笑道:“我留下来处理一些事情。”

    红袖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将他先前给她披的衣服交还给他,被歹徒撕破的衣服不能再穿了,但她的轿子里有备换的衣物,楚云容见她换了新的衣衫,便接过了外衣。

    红袖带着楚怀瑜坐上马车打道回府,鹤飞依旧护送他们。

    一路上,红袖内心都隐隐感到不安,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楚云容待她似乎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可她回想了方才她与他的相处,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妥,他说话语气依旧温柔,脸上也是挂着和煦的笑。

    “喂,你不会还在害怕么?”

    耳边忽然传来楚怀瑜戏谑的声音,红袖回过神,看向对面双手环胸,扬着下巴笑嘻嘻的人儿,不觉莞尔,“我怕什么?是你这臭小子怕吧,也不知道谁方才面对着歹徒瑟瑟发抖呢。”

    楚怀瑜俊脸一红,气道:“要不是我,你就要被那歹徒欺负了。”

    说起这事,红袖就来气,她本来还能想应对之策的,结果他给人额头上来了一石头直接将人给激怒了,若不是鹤飞他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看来以后她得教会他行事莫要过于冲动,不过这会儿还是别提那件事了,免得他害怕,于是笑盈盈地道:“是是是,我们小郎君最厉害了,还会英雄救美呢。”

    这大娘根本不是在夸他,而是在揶揄他,她以为他听不出来么?“你才不美呢。”楚怀瑜一脸嫌弃地道。

    红袖不高兴了,美眸瞪了他一眼,“小孩子睁眼说瞎话,你出去随便问问一个男人,看看有谁说我不美的?”

    楚怀瑜哼一声,掀开车帷,朝着坐在马车外头的鹤飞问:“鹤飞,你觉得她美么?”

    鹤飞双手环胸抱剑,正闭目养神,无端被牵扯进这事之中,他脸上有些尴尬,看了看红袖,半晌回答不出来。

    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红袖没好气地拽下车帷,“他不算男人,和你一样,小屁孩一个,算什么男人。”

    车帷外头的鹤飞听到红袖的话,心中十分不服,但又无法反驳,最终只能憋着气仰头无声叹息。

    楚云容与霍枫刚从太医署出来,霍枫的亲信聂英便急匆匆过来禀报道:“头儿,方才大理寺来了人,他们得知了楚相公儿子被歹徒劫走一事,说此事涉及到前二品官员,案子应当他们大理寺管,要将那名歹徒带走。”

    霍枫没想到消息走漏得如此快,脸色不禁一沉,“人带走了么?”

    聂英回道:“我们的人还在拦着,但他们带的人也多,头儿,你还是回去一趟吧。”

    霍枫看向楚云容,面色为难。

    “看来你带去野松林的人并不是全都听命于你。”楚云容唇角含着浅笑,但眸色却是冷的,“霍将军先回衙署吧,皇上那边不急。”

    霍枫闻言颔首,与聂英道:“现在王远在里面,你再叫几个人来,轮流看守那孙铸文,不得有任何闪失。”

    聂英道:“是。”

    霍枫面色严肃,朝着楚云容抱拳告辞。

    楚云容微笑颔首,目送他离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楚云容抬头看了远处的天,黑云聚集,大概是要下雨了。

    ***

    崔府,崔尚的书房。

    崔冀面色灰败地跪在崔尚面前,崔尚坐在太师椅上,满脸怒气:

    “混账东西,我有没有告知你,让你别动花间酒楼那女人,你倒好,不止把她给抓了,还把楚相公的儿子也给抓了,还要将他们一起给灭了,你厉害,你能耐,你来当老子好不好?!”言罢禁不住怒火,直接拿起桌几上的茶盏,往他崔冀身上砸。

    崔冀吓得连忙将身子一偏,堪堪躲过飞来的茶盏,见他竟然敢躲,崔尚怒不可言,又拿起一旁的书籍砸过去,正中他的头,这才甘心。

    崔冀害怕得瑟瑟发抖,哪还有当日那股要干一番大事业的豪情壮志,“父亲,孩儿知错了,您一定要救我啊,我也不知道那孙铸文把一大一小都抓了过去,我的计划本来是完美无暇的……”

    崔尚被他气得忘了平日里的修养,呸了一声,打断他,“你个废物,还完美无瑕?完美无暇他们一个都没死?还留了那么多的把柄,要我给你擦屁股,我告诉你,这事若摆不平,你就自己一个人担下所有罪责,别拖累老子。”崔尚虽然气他不过,但早已叫人去收拾残局。

    崔冀被崔尚申饬得一声不敢吭,像只乌龟般缩头弯腰地跪在原地。

    ***

    到了掌灯时分,楚云容才回到府邸,从侍棋那里得知儿子用了晚膳后就睡下了,他没换公服,径往他的小院而去。

    “大人,外头下了小雨,您带把伞吧。”侍棋拿着伞追出门外,将伞递给楚云容,楚云容接过伞离去,侍棋看着那雨雾中的修长背影,突然想起来她忘记与他说红袖在客房等他的事,他方才没问起红袖,走得也急,她也来不及说,侍棋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发生了这样的事,虽然大人依旧是一副温和没脾气的模样,但心中不可能不恼的吧。

    楚怀瑜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里总是今日那些惊心动魄的事,他有些后怕,又有些莫名地有些兴奋,这件事够他在好友面前说一辈子了,要是换做别的和他一样年纪的人,经历这样的事只怕要吓得哭鼻子了,他可是很淡定的,还把歹徒打流血了,要是他再会一点武功就好了,这样就不是那大娘保护他,而是他来保护她了,早知道就跟着鹤飞学武功好了。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楚云容睁开眼翻身一看,不由坐起身,有些紧张道:“父亲。”他心里有些担心被楚云容责怪,要不是他贪玩跑出去,也不会被歹徒劫持。

    楚云容并未像他想的那样责怪他,而是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心中颇有些内疚,儿子遭遇到这般可怕的事,他却一直无暇顾及他。

    “睡不着么?”想到今日的事,楚云容神色变得凝重,他不敢想象鹤飞去迟一步的后果。

    楚怀瑜有些惊讶,然后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还不困。”他突然想到,既然父亲不怪他,那他肯定是怪那个女人了,“父亲,你别怪她,是她护了我。”

    楚云容眸中冷色敛去,柔和一笑:“嗯,我已经听鹤飞说过了。”

    楚怀瑜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想了想又道:“是我非吵着要出去玩的,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想自己是他的儿子,他再生气也不会不认他,但那女人就不一样了,要是父亲知晓是她主动要带他去玩的,她估计就要被父亲抛弃了,楚怀瑜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她说一下话,也算报答她护自己的情意,哎,他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楚云容倒是没想到他竟然护起红袖来,不由莞尔,“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就长长记性,别随处乱跑。”楚云容是个极有耐心的人,纵是要教导他,也不急于这一时,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好了,睡觉吧,别想那么多。”

    楚怀瑜点点头,躺回到床上,楚云容替他掖好被子,便坐在一旁陪着他,凝望着他小脸的目光有着温柔疼惜之色。

    楚怀瑜没见过这样满眼都只有他的父亲,觉得有些别扭,“父亲,她经历那样的事也很害怕的,父亲你不去安慰她么?”

    楚云容笑了笑,“等你睡着了我再去。”

    楚怀瑜没办法,只能闭着眼睡觉,可不论他如何努力,都也睡不着,他缓缓睁开眼,两手握着被沿,只露出一颗头,小心翼翼地道:“父亲,你这样我不习惯,还有点害怕,我睡不着,我觉得今日的事,我有很大的过错,要不你先打我一顿,我再睡?”

    楚云容怔了下,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就算他读书,也要坐在他怀里陪着他的小尾巴了,这些年他一直忙于公事,嫌少有时间陪他,父子两人的关系竟然不想当初那般亲近了,说不出是失落居多还是亏欠居多,他轻叹一声,道:“那你自己睡吧,如你所愿,我去安慰她可行?”

    楚怀瑜连忙点了点头,楚云容失笑,起身将床帐放下,才转身离去。

    红袖陪小郎用完晚膳后就一直在客房里等楚云容归来,好询问孙铸文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案件由哪个衙署负责,方才她从丫鬟那里得知楚云容归来并去了小郎的院子,但这次她没有主动去寻找他,依旧待在客房里等他来见自己。

    今日小郎虽然没有受任何的伤,但她依旧难逃责任,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这些天崔尚没有找她麻烦,她来往于楚府也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的事,她只当自己是安全的,不成想敌人在暗处一直伺机而动。

    发生了这样的事,楚云容应该是生她的气了,他是该生气的,红袖站在窗下良久,夜风带着雨的湿气,拂在人的身上,冰凉透骨,她却浑然不觉。

    “红袖姑娘,大人要见你,你随我来吧。”侍棋突然出现在客房,道。

    红袖回过神,转头看向她,心中顿时有几分紧张,点了点头,随着她往挹清院而去。

    “你们大人回来之后可有责怪你们?”红袖问。

    侍棋回:“暂时没有。”末了又实在忍不住抱怨道:“不过被申饬一顿是迟早的事,大人脾气虽好,但也不是什么都随便无所谓的人,小郎君被劫持这可是天大的事,没看好小郎君让他跑出去了,我们做奴婢的肯定也得担责。”

    红袖何等的敏锐,听出她话里话外都是在抱怨她带走了小郎,她唇角不由浮起抹苦笑,无话可辩,毕竟自己的确害了她们。

    到了楚云容的居室前,侍棋小心翼翼地敲门:“大人,红袖姑娘到了。”

    “请进。”楚云容温和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来,听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侍棋轻轻推开门,请红袖入里,随后为两人掩上门。

    楚云容已经换下公服,穿了身常服,安然坐于椅子上,面上神色温和平静,他应该是在专门在等她过来,红袖先前在野松林因为太过激动才扑了他,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可不敢造次,毕竟不知晓眼前人是否在生她的气,她要是贸然对他做出一些过分的行为,只怕会让他更加认为她是个没分寸没脑子的人。

    第39章

    金吾卫衙署。

    霍枫忙了一日,正要坐下来喝口茶,聂英匆匆进来禀报:“头儿,不好了,今日捉到的那名歹徒死了。”

    霍枫刚端起的茶又放了回去,目光冷冽道:“怎么死的?”

    聂英见他面含厉色,不禁有些忐忑,“应该是吃了有毒的饭菜,但还得等仵作到了才能确定。”

    霍枫心中动怒,今日好不容易拦住大理寺的人,没让他们将歹徒带走,不想现在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长身而起,一边往外头走,一边沉声询问,“晚饭不是早就吃过了?为何他现在才中毒?”

    聂英道:“听牢头说,那歹徒一开始不肯吃,后来才吃的,属下估计他可能也觉得饭菜下了毒,不敢吃,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吃了。”

    霍枫行走如风,不到半会儿即到了金吾狱,仵作已经在验尸。

    霍枫在旁等侯片刻,仵作检验完上前回禀:“中郎将,这囚犯系毒发身亡,这饭菜属下也检查过了,里面含有剧毒,和囚犯身上的毒一致。”

    霍枫目光一沉,怒道:“把今日晚饭厨房当值以及狱里当值的人全部叫过来。”

    没多久,所有相关的人都被叫了过来,霍枫站在廊内,看着庭院中乌泱泱的一片人,突然沉了脸,他不禁回头看了眼聂英,聂英读懂他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他一介武夫,脑子其实不大好使,不过,应该不好将所有人都一一拷问,问是谁下的毒吧?

    “头儿,人太多了,这毒药究竟是什么时候下进去的,实在不好查,而且也不一定是当值的人下进去的,万一有什么趁当值的人没看见,偷偷将药放进去了呢?”

    霍枫其实并不擅长查案,只擅长审问犯人,原先只要审问歹徒让他招出幕后主使即可,但如今他毒发身亡,整个案子就变得棘手起来。

    “叫人准备笔墨,先录他们每个人的口词吧。”霍枫道。

    聂英想了想,又道:“头儿,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楚相公?”

    霍枫沉思片刻,道:“我亲自去一趟。孙铸文那边定要让人看好,不得再有任何差池,原先的一个人换成两人守,你立即去安排。”

    “属下这就去办。”聂英领命而去。

    因为还没有皇上的旨意,霍枫今日还不敢对那名歹徒动大刑,只是审问了下,什么话都未曾从他的嘴里撬出来,此事如何向楚云容交代?且发生了在这样的事,皇上也未必肯让他继续查此案,他叹了口气,不由加快步伐。

    ***

    在楚云容的示意下,红袖坐到他的旁边,两人之间隔着一桌子。

    红袖美眸往他面上打量了下,见他欲开口,便抢先道:“今日之事是我的不对,考虑不周,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带着小郎出去的,以后我保证不会单独带他出去了。”在楚云容问责之前,她认真地向他反省自己的过错。

    楚云容并不像往常那般,她说一句话,他就会回应自己,他没说话,凝望着她的目光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思,那张俊美的面庞在室内昏黄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温柔,可当她与他对视上时,却又感到一股朦胧的疏离感。

    不知道是否是过于急切的原因,他只是片刻不回话,红袖却觉得这段时间很漫长,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只不过在外人面前她会收敛克制,但在熟人面前,她就很容易就会暴露这位一点。

    红袖黛眉一蹙,忍不住道:“你说话啊,你生我的气,对我有不满,大可直接说,总是一副没脾气的模样算什么?”

    楚云容听着她激动的话语,脸上神色依旧是波澜不惊,并非有意克制,他本身就是一个情绪极其稳定的人。

    而红袖的性情就和她给他制造出来的事一样,总是充满着不定性,他永远不知道她的下一步是什么,楚云容并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只能跟着走的感觉,他需要所有的事情都往他要的方向走去。

    但让一切回归原点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如今希望她能够收敛一些,不要干扰到他。

    “红袖姑娘,你是小郎的母亲,就算没有养育之恩,也有生育之恩,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允许你来看小郎,但我并不希望你插手太多事情,当初你说过会掌握好分寸,但很显然,你没做到。”楚云容的语气并无指责,也无怒气,他只是很平和地在与她讲述事实。

    红袖感觉他此刻对待她像是对待一名外人,又或者是在自己的下属,完全没有带任何的情绪,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这让红袖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出来的情绪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红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她压下心头焦躁的情绪,淡淡地问:“所以,这些日子你纵容我做的那些事情,都仅仅是因为我是小郎的母亲是么?”

    两人似乎并未说到一处去,楚云容修眉微拧,思考她说的那些事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却得不出答案,他心中隐隐升起些许烦躁,不愿意再去纠结此事,于是微颔了下首,“自然是。”

    她明白了,她只是小郎的生母,至于他们两人之间,仍旧只是外人。明白这件事后,她收起所有凌乱的情绪,用淡然却又不失诚挚的态度道:“楚大人,这阵子我的确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没有掌握好分寸,我向你担保,以后一定会克制住自己,不会让你感到困扰。”

    楚云容鲜少看到她在自己面前郑重其事的模样,隐隐感到有些不习惯,却也没表示出来,他语气温和:“这次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红袖很快调整好情绪,神色平静地道:“那我们现在谈一下正事吧。”

    她们两人都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对情爱之事其实没那么执着,先前的相处中一直是红袖主动出击,一旦她收起暧昧,两人看起来就是一对关系再正常不过的男女,至于之前那种种亲密的行为,她完全可以当做逢场作戏,这种事她一向擅长。

    “孙铸文醒了么?”红袖有些担心他熬不过今夜,他现在是极其重要的证人,也是扳倒崔尚的关键,但崔尚那边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抹除证据。

    楚云容目光落在她平静的面庞上,“我从太医署出来时,他还未醒过来。”他顿了下,又微笑道:“金吾卫的人会在那里守着,你无需担心。”

    红袖怔了下,对上他幽深难测的眼眸,心中不禁感慨,他太过敏锐,总是很容易地捕捉一些微妙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不是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让他猜到她在担心孙铸文的安全。

    红袖这时候又不禁感慨,与这样的男人谋事,绝对不能算计他,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红袖也不打算再问他那些金吾卫可不可信了,她估计他也会在太医署安插自己的眼线。

    “那此案是由大理寺来审理么?我隐隐记起来那大理寺丞也姓崔吧?叫什么崔珪。”虽没听说过他与崔尚有什么亲戚关系,但红袖估计他也是崔尚那边的人,要是这案子由大理寺来管,不知晓会不会出问题。

    楚云容知她的担忧,微微一笑,“我已经与霍中郎将商议好,由他审理此事,不过还需要征得皇上的同意,但今日皇上在慈宁宫侍疾,无暇接见他,得等待明日才有结果。”

    红袖点点头,“大人与那中郎将很熟么?”来花间酒楼的很多客人身份都不凡,从一些客人的嘴里,红袖听说过他这个人,基本上都是说他铁面无私,刚直不阿,从不收受贿赂,今日一见,的确很像是这样的人,但有些人就是藏得深,谁知道他的肚子剥开后会不会全是坏水?

    楚云容含笑道:“此人值得信任。”

    红袖闻言不禁再次感慨,他还真是明白她关心的是什么,省得她继续白费口舌了。

    既然他说值得信任,那这霍枫应该就是值得信任了,想到他那英俊不凡的模样,红袖美眸一眯,不觉问了句:“那霍中郎将成过亲了么?”他们习武的男人身材就是好,衣服脱下来全是一块块的肌肉。

    楚云容目光紧攫她的眸,带着几分探究,随后柔和一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红袖回过神来,面上一尬,她轻咳一声,“你也别误会我对他生了什么心思。”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了,下意识就问了出口,这会儿只能随口扯了个借口,“你知道我有个叫董燕儿的姐妹么?她和霍中郎将看起来都是十分沉稳的人,又是郎才女貌,就觉得甚是相配,才问了一嘴,不过现在一想,人家身份尊贵,我们这些卑贱的人哪里配得上人家?”

    若是之前,红袖绝对不会如此正经地回答楚云容的问题,她大概会故意问他是不是在吃醋,然后在半真半假地说自己心里只有他云云,将这事糊弄过去,但现在两人已然明确彼此的关系,她自然不好再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

    对于红袖说的一些话楚云容并不认可,但也没有辩驳的必要,便只是微笑道:“他还未娶妻。”

    红袖有些惊讶,他看起来应该也有三十岁了,竟然还未成家?“他有妾室么?”

    楚云容不大喜欢谈论别人的私事,不过见红袖一脸好奇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如了她的意,“此事我不甚了解,据说是无。”

    红袖最喜欢听这些事情了,对她而言,了解这些官员们的私事对她也大有好处,保不齐那天就派上用场,她美眸一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这霍中郎将是不是身体……嗯,不大行?又或者他是断袖?”

    楚云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大概不是这些原因,先前与他订亲的两位姑娘都没了,自此京城里的人皆传他克妻,无人敢将女儿嫁给他。”这是楚云容知晓的。

    红袖心底不由称奇,换做是她,也不怎么敢将女儿嫁给他,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若是他真想成亲的话,估计也会有一些不在乎女儿的人肯与他结亲。

    那霍枫也许是有几分良心,不想害了人家女儿吧?又或许他真的是身体不大行,或者是断袖,这样的男人红袖不是没见过,并不稀奇。

    “怪不得,我说这中郎将身份尊贵,生得又威武不凡,怎么会没姑娘看上?原来是得了个克妻的名号,真是可惜了。”红袖随意地感慨了下,突然又想到了楚云容身上。

    红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起来,你打算给小郎找个后娘么?”顿了下,又补充了句:“我不是干涉你,只是希望你若是娶妻的话,最然找个贤良的女子,这样她能对小郎好一些。”红袖说着又觉得自己多虑了,而且她不该与他谈论这些事情,免得他又觉得自己失了分寸,于是又改口道:

    “但我想你肯定会顾着小郎,是我瞎想了。”红袖以前没和小郎见面,内心只不过有点小担心,和小郎相处久了,亲情深了,就更加担心起来,不过正如她所说,她只是在瞎想罢了。

    红袖自顾自地说完了话,楚云容一直保持缄默,此事与她无关,他不想与她多谈。

    屋门突然被风吹来,红袖被那夹杂着湿气的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喷嚏,遍体生寒。

    “时候不早了,你回客房休息吧,明日我再让人送你回去。”楚云容语气关切道。

    红袖点点头,站起身,“那我先过去了。”

    楚云容亦站起身,拿下身上的外衣,极其自然地披在她身上,又柔声叮嘱:“小心着凉。”

    言罢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似乎有些暧昧,但做都做了,也只好维持着坦然自若的姿态。

    知道他一向待人温柔体贴,红袖内心微动,但什么也没说,披着他仍旧带着体温的衣服,随侍棋回了客房。

    回客房的途中,恰好碰到前来找楚云容的霍枫。看到红袖,霍枫并未表露惊讶之色,“红袖姑娘。”他很客气地道。

    “中郎将深夜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红袖有些不安地问。

    霍枫也不隐瞒她,“关在金吾狱的歹徒死了。”

    红袖面色一变,“怎么就死了呢?你们……”红袖差点想说他们金吾卫是不是吃白饭的,好歹忍住了,“我与你一起去见楚相公吧。”她这会儿是不想歇息了。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啦~

    第40章

    红袖与霍枫一起来到楚云容的居室,门还开着,楚云容还未睡下,静坐在椅子上,似在想事。

    看到红袖和霍枫并肩行来,楚云容心中微讶,而后从容起身相迎。

    “楚相公,深夜打扰,莫见怪。”霍枫抱拳道。

    楚云容微微欠身,举止优雅得体,“霍将军多虑了。”

    红袖真怕两人还要叙寒温,索性替霍枫开口:“中郎将方才与我说,今日抓的那名歹徒死了。”

    哪怕听到如此严重的事,楚云容脸上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修眉微皱了下,“霍将军先坐吧。”他语气不急不慢道,待他落座,自己跟着入座,才问:“怎么回事?”

    霍枫道:“我已经命仵作检验过歹徒的尸首,是中毒身亡,有人在他的饭里下了毒药。”

    楚云容淡淡问:“下毒之人可曾找到?”

    霍枫有些惭愧,“我已经吩咐底下的人录下当值的人的口词,但我看不一定能找出凶手来。”

    楚云容沉思片刻,微微一笑:“霍将军可还记得今日在太医署,我与你说过的话?”

    霍枫见他面上依旧温和平静,并没有不满指责之意,心中松了口气,他想了下,道:“楚相公是指下药的人是我带去野松林的那些下属之一?”霍枫对自己的那帮下属一向极其信任,从未有过怀疑,但经过楚云容一提醒,他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只是我的猜测。消息泄漏得太快,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楚云容目光看向一旁的红袖,温声问:“红袖,你们是最先回去的,一路上你可觉得什么异常?”

    红袖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椅子上,正担心着孙铸文的安危,听到楚云容的问话,立刻认真去想,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她摇了下头,突然又想起一事来。

    “对了,我们到达太医署时,本来是让一金吾卫帮抬孙铸文的,但他突然说肚子不舒服,要去茅厕,就换了一个人。”红袖言罢又怕冤枉了人,就道:“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毕竟人有三急嘛。”

    楚云容沉默不语。

    “我不信有这般巧合之事。”霍枫冷笑一声,随后追问道:“红袖姑娘可还记得那金吾卫的长相?”

    他这就问对人了,红袖最会记人的长相了,而且那人长相挺有特点,“他高高瘦瘦的,眯眯眼,鼻子有些大,看起来挺憨厚的。”

    霍枫听红袖形容,没想到是谁,但他想聂英应该知晓,他平生最恨被人背叛,心中怒火腾起,蓦然站起身,沉声道:“我这就回去将他捉起来审问。”

    楚云容闻言不由轻叹,“霍将军,我想,最好是别打草惊蛇,没有证据,他不一定会招。”

    霍枫顿住脚步,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转头看向楚云容,对上他若苍穹般深不可测的双眸,内心一动,“那楚相公可是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楚云容微微一笑,“可以一试。”

    ***

    深夜,雨停了下来,太医署的房舍笼罩于一片白雾之中,高耸巍峨的屋脊上伏着一道黑影,却是鹤飞,将手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伞收起来,放在一旁,然后闭目养神。

    受楚云容之命,他守在此处,以防孙铸文有什么不测,他的耳朵极敏锐,哪怕在睡觉时,只要有什么异样的动静,他也能感受到,今日天气着实不好,任务很艰苦,明日他一定要禀报大人此事,让大人补偿他,他看上一把剑很久了,但不够银子买,正胡思乱想间,听到一阵脚步声,他竖耳倾听。

    两名当值的人提着纱灯经过回廊,嘴里在讨论着孙铸文的伤情,都说孙铸文可能活不了,然后又聊起楚云容的儿子,猜测他的母亲是何许人。都这么多年了,这些人还没聊腻,鹤飞唇角勾起抹冷笑。

    人影没入黑暗之中,周围恢复阒寂。

    鹤飞正准备继续闭目养神,池塘里的蛙鸣声乍起,刺破了寂静深夜,他缓缓睁开眼眸,观察周围的动静。

    庭前一叶飞落,鹤飞目光蓦然扫向某处,突然,一道黑影如同灵活敏捷的猫儿一般从一棵枝叶茂盛的树上跃下来,直扑向屋中,鹤飞一声冷笑,拿出平日里把玩的石子猛地弹出去,正中那人的腰间,那人一惊,转身就要跑。

    鹤飞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一袭玄衣劲装干脆利落,他抽出腰间的剑,猛地朝那人斫去,剑势迅猛凌厉,与他文弱秀气的模样极其不符。

    那人连忙回身抬剑挡他的攻势。

    听到外头的打斗声,守在里面的金吾卫赶了出来,见是刺客,连忙拔剑上前助鹤飞,鹤飞一个人也能制服那刺客,多了两个帮手,便很快擒住了那名蒙面刺客。

    其中一金吾卫拿下他蒙面的布条,正要逼问他是谁派来的,那人却借着鹤飞横在他脖子的剑自刎了,鹤飞始料不及,顿时懊恼不已。

    “这下如何向统领交代?”一金吾卫看向聂英,不知如何是好。

    聂英看了眼已经死去的刺客,又看了眼鹤飞,眸中有些责怪之色,“你怎么在这?”

    鹤飞淡定地擦去剑上的血迹,然后将剑插入剑鞘,双手环胸,有些少年意气,“我要不在,没准孙铸文也要被灭口。”

    “你……”聂英知他是讽刺他们金吾卫没将歹徒看好,心中虽是不悦,但又无法反驳,“就算没有你,我们也能够制服歹徒,若不是你,他也不会死,我们还能问出幕后指使。”

    鹤飞冷笑一声,“此人一看便知是死士,就算不死在我的剑下,也会有别的方法自刎,你想撬开他的嘴是痴心妄想,我劝你有这时间与我辩驳,不如赶紧回去看守孙铸文,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看你们如何向中郎将交代。”

    鹤飞嘴巴一向是厉害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在红袖的压制下,他几乎找不到了以往的自信,如今看到两人吃瘪,他脸上不禁有了笑意。

    两名金吾卫争不过他,加上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没有继续与鹤飞争执下去,聂英道:“人是死在你剑下的,你来处理尸首吧。”言罢忍着火气与同伴一起回屋了。

    鹤飞看了眼地上的尸首,眸中露出抹嫌弃之色,他没理会聂英的话,继续回到屋顶守着。

    尸体在庭院里凉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金吾卫的人抬走了,留下的血迹未曾清理,太医署的人早上到来时都被那团血吓得心惊胆战,又忍不住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的朝堂上也不得安宁,大理寺一直揪着金吾卫的错不放,要金吾卫立刻将案件移交给大理寺,最后还是楚云容出面替金吾卫讲情并解决了此事,只不过明圣帝限金吾卫在三日之内找出毒杀歹徒的凶手,否则案件将由大理寺处理。

    宫门外。

    东边太阳缓缓升起,晨曦洒落在红墙碧瓦,汉白玉雕栏上,仿佛在上头镀了层金。

    “多谢楚相公在朝堂帮我等进言。”霍枫抱拳道,严肃的眉眼透着诚挚。

    楚云容唇角含着和煦的笑,金色的晨曦映在他挺拔修长的身姿以及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让他整个人有股神仙落凡尘的虚幻之感,“霍将军不必急着感谢,三日之内若查不出杀害歹徒的凶手,你依旧难逃此咎。”

    霍枫眉眼一凝,沉声道:“昨夜楚相公的提点我记住了,我这就回去安排。”

    楚云容微笑颔首,目送他离去,随后返回了政事堂。

    校场内,几名金吾卫正在训练,聂英陪着霍枫到来。

    霍枫冷峻的眉眼落向不远处对打的两名金吾卫上,其中一人高高瘦瘦,眯眯眼,大鼻子,正是红袖形容的那人,他看了眼聂英。

    聂英便与那两人道:“你们两人先别打了,王霖,你过来。”

    王霖一边抬手擦汗,一边跑过来,“统领,您找我有何事?”他看着霍枫,小心翼翼地问,端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聂英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奸细,头儿或许是弄错了?“今夜由我与你去太医署看守孙铸文,你白日不用出去巡警了,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才好值夜。”

    王霖脸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憨厚的模样,“是,聂参军。”

    是夜,太医署。

    聂英与王霖当值,一同看守孙铸文。

    孙铸文情况好转些许,白日醒来过,但还说不了几句话,吃了一点东西后,又睡了过去,但总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

    聂英目光暗暗落在王霖身上,他一直在观察周围动静,端得一副负责的模样,说实在,他依旧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两人守了片刻之后,聂英开了口:“王霖,我要去小解,你先一个人守一下。”

    王霖点头,“聂参军,你去吧,这里有我,你放心。”

    聂英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离开。

    聂英一离开,王霖脸上瞬间换了一副神色,他左顾右盼,见没人,悄然进了屋,看到孙铸文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担心聂英归来,他快速地拿起旁边的枕头,盖住孙铸文的头,就在他准备下狠手时,手臂蓦然传来一阵剧痛,却是被东西打中?

    他惊恐地放开孙铸文,后退几步,然后听到上方传来一阵嗤笑,他抬头一看,看到鹤飞悠然地坐在房梁上。

    他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外走,门突然被推开,聂英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果然是你,王霖。”

    王霖又换回憨厚老实的一张脸,“聂参军,我方才在外头听到里面传来声响,以为孙铸文醒了,便进来查看一下情况。”

    鹤飞从梁上跃下来,捡起地上的枕头,“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拿着枕头想要捂死孙铸文。”

    王霖连忙解释:“我只是看他垫的那个枕头有些汗湿,就想帮他换个干燥的,当时我弯腰遮挡着,你在上头可能没看清,就误以为我想用枕头捂死他。”

    鹤飞悠然地问:“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要跑呢?连枕头都来不及捡起来,不是心虚是什么?”

    王霖面色开始变得慌乱,“这……”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鹤飞微微冷笑:“回答不出来了?就算我看不清,其余人应该看清了吧,那里可是看得更清楚。”言罢目光看向左侧紫竹屏风处。

    王霖慌乱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两名金吾卫从那紫竹屏风中走出来,他内心一惊,随后面如死灰。

    聂英不再与王霖废话,看向另外两名金吾卫:“你们两人,一人守在这里,一人随我将他押回金吾狱。”说完又看向鹤飞,虽然不情愿,却还是道:“有劳了。”

    鹤飞只是微点了下头。

    聂英看不惯他这模样,但也无暇与他做口舌之争,押着王霖离去。

    王霖押回到金吾卫后,霍枫连夜进行审讯,一开始王霖承认自己意图谋害孙铸文,不肯承认自己下毒谋害了那名歹徒,直到聂英等人在他的住处搜到剩余的毒药,经过检测与歹徒中的毒一致后,他见无法再抵赖,才承认自己下了毒,但任凭如何动刑,他都不肯找出幕后主使。

    ***

    次日。

    中书省,楚云容的书房内。

    霍枫来访,楚云容暂时放下手中的公务,接见了他。

    霍枫一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他的书案上堆叠着许多公文,有的还是打开着的,“我可是打扰到你了?”

    楚云容微笑摇了摇头,“无妨,请坐吧。”

    手下送上茶来,霍枫也不喝,开门见山道:“多亏了楚相公提点,才让叛徒露出了马脚,我昨夜连夜审问了他,他虽然认了罪,但始终不肯透露幕后主使,我是想问问楚相公,你是否早就知晓幕后主使是谁了?”当日在野松林,他就注意到红袖与他耳语许久,那神情举止应该是与他说幕后主使的事。

    楚云容闻言既没有承认自己知道,但也没有否认,淡淡一笑道:“我的答案不能够作为证据,也可能会影响霍将军的判断,陛下已将此案交由你主审,孙铸文如今也脱离了生命危险,待他清醒后,相信他会亲自说出幕后主使者。”

    明明涉及他的亲生儿子,但他的表现却似局外人一般从容淡定,之前在野松林以及太医署他看着儿子那温柔疼惜的神色,让他确信他是爱孩子的,所以霍枫内心由衷的敬服他。

    霍枫心中其实隐隐能够猜测道幕后主使,但却没有确切答案,这令他甚是苦恼,“是我太过急切了。”他不愿意说出那人其实也是出于谨慎起见吧,那人根基深厚,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指出他来,只怕会授人以柄。

    “你没有去找红袖姑娘问过此事么?”楚云容忽然问,而后端起茶盏,动作优雅地饮了口茶。

    霍枫叹了口气,道:“方才去过了,但她的姐妹说,她身体抱恙无法见人,楚相公不知晓此事么?”

    楚云容舒展的眉眼微微凝了下,他放下茶盏,道:“我并不知晓此事,这两日公事繁冗,未得空暇去看她。”想到那日她打了喷嚏,估计是冒了凉。

    霍枫点点头,他其实不大清楚他们两人究竟是怎么的关系,也不好说什么。他站起身告辞:“楚相公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楚云容长身而起,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慢走。”言罢送他出了门,才返回书案前继续处理公务。

    红袖那夜受了点凉,在楚府睡了一夜后,第二天醒来嗓子不舒服,头也有些晕,但她没把它当回事儿,结果回寓所后夜里就发了烧,今早才叫柳大夫过来,给她开了两副药,这会儿退了点热,但还是没完全退烧。

    红袖觉得时冷时热,头疼得像是有人用锤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嗓子像是刀割似的疼。

    楚云容随着金子上了楼,看到红袖靠坐在床上,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云鬟半軃,脂粉未施,正拿着罗帕擦拭眼泪,远远望去,仿佛带雨梨花,楚楚可怜。

    红袖不是在哭,就是这眼睛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发酸,然后抑制不住地掉泪,看到楚云容,她有些惊讶,但脑子不大灵光,不觉柔弱道:“楚郎,你怎么来了?”

    红袖说完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又用了先前亲密的称呼,楚云容听到那一声楚郎,莫名地觉得有股久违的感觉,而且他发现自己竟比较喜欢这个称呼。

    “我听霍将军说你身体抱恙,过来看看你,现在好些了么?”他语气不自觉地放柔。

    “不好,难受死了。”红袖才不会为了让他不担心就谎称自己没事,不过,他应该也不会担心她,大概是出于礼貌才过来探望她。红袖拿起帕子又擦了下眼角,怕他笑话自己,就解释道:“我不是哭,就是这泪总是止不住,”她嗓子有些哑,声音低沉却不难听,就是一开口,嗓子愈发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