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乱象
富士山是一座活火山, 这是人们早就知晓的事实。
但是谁也没想到它会在此时爆发,就像明知游乐设施有危险,却仍然忍不住去游玩的人们, 在高空坠落、抬升时乐此不疲的享受着刺激时,恰好起重的机器出了故障。
人们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这个问题——再聪明的业外人也不会关注,因为似乎并无必要。
而隐患现在爆发了,如同憋闷许久终于得到倾诉出口的孩童, 开始嚎啕大哭, 却不去管周围的人如何惊惧。
横滨,武装侦探社。
江户川乱步是侦探社的顶梁柱, 他平日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任性,带着点少年气。初次见面时,倘若他不说,你都很难意识到这是个二十好几的青年,而不是少年。
这是单论推理能力, 无人可比肩的存在, 在如今乱象丛生的横滨,他是少数清醒着纵览全局的人。
戴着社长送的眼镜, 浏览完全部的信息,江户川乱步作出最有利的决策:“去找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还没有出手,台前的官方只是幌子,起的作用还不如港口mafia!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这么点军警够干什么?
江户川乱步咬了咬牙,他刚从外地查完案回来,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按理来说, 官方没有放着这么大的事情不管的理由,他们的不作为也会被民众看在眼里, 可是推理结果跟现实相悖。
依照江户川乱步的设想,最着急的肯定就是官方,可是他们甚至连军队都没有出动,只是让本地军警维持秩序——
都到这关头了还管什么秩序?民众只是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再多的空话都不如输送的车辆有用。
完全不符合正常逻辑……
江户川乱步能用极少的线索揭开十几年前的悬案,自然也能找出常人注意不到的突破口——
他蓦然拿起电话,飞快的拨号,跟对方精简的说明情况。
那头的接号专员却苦涩道:“乱步先生,我们也没有办法啊!种田长官被上头叫去开会,只有坂口先生还坚守在岗位!”
明明是时间比黄金还要贵重的时刻,却生生叫走了掌握绝大多数决策权的长官,按照对面所述,距离种田山头火被调走已经过去将近半天。
异能特务科是很看重上下级的组织,唯有高职务之人才有发布命令的权力,但眼下最服众的种田山头火连通讯都打不通。
江户川乱步:“你给我转接给坂口安吾!”
很快,一个疲惫不堪的男声接过了电话:“喂?这里是坂口安吾。”
江户川乱步将自己的提议道来,顾不上什么派系之别,在那之前必须解决最要紧的事情。
坂口安吾沉默半晌,然后破釜沉舟般说道:“我已经在造假种田长官的命令了……现在异能特务科上下已经收到了假传的命令,虽然等到长官回来就会被揭穿乃至于处罚,但是我不能坐视不管!”
“能够调动的人都到了横滨,按照定位,大约半小时内就可以参与疏散和救援。”
官方势力最讲究程序,可想而知坂口安吾事后可能会遭到的清算和降级,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
因为信任江户川乱步这个第一侦探的人品,他将自己做的事和盘托出,可以说是没有辜负他公务员的身份。
尽管是个难得的好消息,江户川乱步还是听得想骂娘。
半个小时,什么垃圾效率??
“而且……容我告诉你,”坂口安吾艰难的开口,“你怀疑的可能是真的。”
电话挂断了。
江户川乱步的确已有猜测,但他并没有证据。
官方明面上救灾,实际上当甩手掌柜的动机……在情报太匮乏的眼下,就算是他,也无法准确猜到。
唯一能肯定的是,官方内部绝对出了老鼠——
这老鼠的食量还不小。
他现在正站在横滨的边界地带,都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有不少人正背着行囊,打算徒步离开横滨。
在二十四小时之前,就有轻微的震感,而地震往往是火山爆发的预兆……
横滨街上此时一片萧条,店铺关门,人人皆惶恐无助,拼命的想要挤上逃命的车辆,然而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
不是逃出了横滨就万事无忧……比起逃,更像是垂死挣扎。
以常人的脚力,参照专家说的空前的爆发强度,只是杯水车薪,唯有使用高速工具可以逃过一劫。
所有人都像是在刀尖上起舞,忐忑恐惧又无所适从,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前路未卜。
在普通人们看不到的官员私宅,一名长相平凡的男人脸上带着微笑,好像在欣赏自己排演的精妙戏剧。
下人前来通报来客,不用想,是关于富士山的,这正是内阁正在“困扰”的难题。
正值关键时候,在姓藤原的重要内阁议员家里,有人来访是正常的。
男人状似认真的听完,然后挥退下人,令其传话给焦急的边缘官员:“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快作出决策,请诸位千万不要放弃,支援很快就会到来。”
然而,他走入屋内,却毫不在意的将呈上的文件对折几次,折成纸飞机随手一扔——接着,精准的落进了垃圾桶。
由于重力的冲击,垃圾桶还微微晃了一下,然后立稳,默默的包容着这份象征无数人希望的文件。
距离这份关于援助疏散的文件生效,只需要一枚小小的红色印章。
微不可闻的一声闷响,是重要之物落入恶魔之手的声音,也是纸团丢进桶里的轻微碰撞声。
不算大的声响,似乎也不那么好笑,却引起了男人断断续续的笑声,像是疯了似的,捂住嘴,躬下腰,不知道的人见了,或许还以为他在提前练习向民众道歉呢——
众所周知,一旦出了什么处理不好的丑事,那些高官们都爱用鞠躬致歉这一套,然后冷处理。
男人笑够了,便直起腰来,仿佛有些热似的,撩起额头的头发,露出狰狞的疤痕,很快,又消失在了鬓发之间。
然后,一道悦耳的男声突兀出现:“找到你了。”
像是抓不住的流风,悄无声息的给人以讶异与恐吓。
男人瞪大了眼睛,他从未想过有人能找到他的老巢,但没关系,他还有后手。
对方无视他的神色,彬彬有礼道:“…内阁的藤原先生,不过或许我该叫你另一个名字,最恶诅咒师,虎杖香织,还是其他的称谓?”
“啊,这好像不太重要,我跑题了。总之,你还有一句遗言的时间,你可以尽量说得长一些,”对方如孔雀一般轻佻,炫耀似的旋转了一下手里鎏金色的枪,“然后我就会送你去见——”
——阎王。
另一边,横滨仍是一片混乱,江户川乱步看到除了刚开始坂口安吾假令叫来的人在努力,就只有那些平时无恶不作的mafia在坚持了。
“那个太宰……似乎也和一般的mafia不一样。”跟在他身边的织田作之助道。
他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当过杀手,现下已被武侦接纳,目前正承担着江户川乱步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侦探先生保镖的职责。
突然有小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额头上的缝合线瞩目,小小年纪在脑袋上动了大手术,看起来十分可怜。
织田作之助在对方即将摔跤的前一秒扶住对方,江户川乱步却疾言厉色道:“快放开他,织田!”
那不是小孩!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松开了手,那小孩却并未顺着惯性倒下,而是没站稳就踉踉跄跄的接着跑了起来。
江户川乱步拉住织田作之助的手,阻止后者帮助这孩子:“你没看到吗?”
这孩子显然不是正常人。
织田作之助被稚嫩的外表吸引了注意力,第一反应就是帮忙,经提醒才反应过来不对。
那孩子跑来的方向,正有一名陌生男子走来,以不着急的速度随着前者离去的方向前进。
对方看到他们,还外向的打了个招呼:“你好啊,陌生人!”
江户川乱步神色警惕的看着对方,直到走远,盯着对方身上的装饰看了半天。
“怎么了,乱步先生?”织田作之助只注意到了那个人口袋里的枪,还有那如同魅魔一样迷幻的虹色眼眸。
非常特别的眼睛,令他联想到了某个在横滨扬名立万之人。
江户川乱步:“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啧。”
这人和他猜想的相同又不同,相同的是张扬的性格,不同的是能给横滨带来的转机。
这时,江户川乱步的表情可以用吃惊来形容,又可以说是松了口气。
他如释重负道:“横滨……不会有事。”
所有人都会活着,他们都不必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离钟爱的横滨。
织田作之助已经习惯了跟不上江户川乱步脑回路的日子,直接告知社长。
社长只是沉吟了一秒,就回复道:“保护好乱步,现在的市民精神状态不太好,可能会伤人。我们很快回咖啡厅商量对策。”
卡卡瓦夏用不知名的方法追踪到了名为羂索的存在,直到遇见乱步,他已经像是猫追耗子似的遛了羂索附身的孩童半晌。
羂索,活了千年的诅咒师,是卡卡瓦夏不那么了解的咒术领域的人……也许不能说是人,只剩下一个大脑,自然也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卡卡瓦夏将其在私宅中逮个正着的时候,对方正狂喜着,宛如计划成功了一样,得意又猖狂。
在那之后,被他追杀的样子又十足狼狈,不负之前的洋洋自得。
所以说,不管是怎样的恶徒,在碰见比他更加邪恶的人时,就会从魔鬼变成耗子。
卡卡瓦夏本身没有那种玩弄对手的坏毛病,不过眼下即将见到重要的人,就算是他,也需要额外的娱乐来缓解紧张之情。
当然,这种感情羂索是不会懂的,他东躲西藏,使用原先储备的存货身上的异能瞬移,用光了一年的空间转移次数。
那可是他搜集多年才找到的合适身体,羂索栖身其中,可以使用本体的空间瞬移异能,只可惜对方活着时,异能限制就多,羂索也只能谨慎使用。
本来是逃命用的重要技能,他在短短几小时内用了好几次,成功耗空了储存的异能使用次数。
这是在固定点位之间瞬移的异能,最后一次标记落点是横滨的据点,然后迅速换了身体,试图碰瓷普通人,然后被江户川乱步识破。
他只从织田作之助身上感受到了无害的气息,便侥幸的以为能够得救。
然而,那个恶魔仍然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他一回头就可对上那双极具魔幻色彩的眼睛——那简直是魔鬼的瞳孔,正常人不可能拥有这样奇怪的外貌特征。
这个人,比猎狗还要穷追不舍,期间无数次,羂索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然而对方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像在看好戏。
卡卡瓦夏如果知道了他怎么想的,估计会笑出声——每个埃维金人都有这样特别的眼眸,这是天生的,也是……母神的恩赐。
第62章 降临
卡卡瓦夏不久前离开了港口mafia, 连太宰治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直到横滨此次浩劫,他才嗅着阴谋的味道找到了羂索。
这实在是一只擅长躲藏的耗子,不过也仅此而已, 卡卡瓦夏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候着那个时刻的降临。
他忽然有些期待了:不仅是那个人恍如隔世一样的面貌,还有这个世界的未来——
这里就如同另一个茨冈尼亚,早已注定了信仰丰饶的未来。
有人在或明或暗的推波助澜, 有人在一无所知的企盼眺望, 不管怎样,目的都已达成
卡卡瓦夏对于目前的情形毫不意外, 同样拥有情报优势的太宰治亦然,而后者的演技很好,就连中原中也也没有察觉到其面具下的平静。
可以理解太宰治的谨慎,比起另有来历的卡卡瓦夏,他对此方世界显然要重视得多。
任何有关【书】的消息都不能走漏, 横滨存在着有关键线索就能推断出全局的江户川乱步, 世上隐姓埋名的聪明人也从来都不少,所以太宰治对于一丝一毫的隐患都不会放任。
眼下, 太宰治并未听从其他干部的劝说,前去其他城市避难。
富士山仍在蠢蠢欲动,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爆发,但作为首领不率先撤离, 而是与其他成员一同坚守,无疑增长了不少信心。
站在他这个位置,往往可以瞥见更多的风景。
只是现在的时机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 也难以被称之为景色,顶多是乱象。
横滨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街道一片狼藉,在天灾的恐吓下,居民们逐渐溃散着,慌乱奔逃着,涕泪横流着,口不择言着,不休争斗着……
从港口mafia的总部高楼朝下看,只能看到一个个黑点无序的移动,像是将一群蝼蚁放入迷宫,能够走出来的终究是少数。
而即使如此弱小,这群蚂蚁们仍然在互相推搡拥挤,试图抢走他人的生存机会,以换取自身的延续。
只要有生物,就免不了争斗。
就算是草履虫,也会本能的争夺营养,以壮大自身。
太宰治没有思考太过深奥的内容,他久违的走到落地窗前——本来是不透光的防弹墙壁,前些天拆掉了,这算是太宰治难得的任性。
他许久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隐约记得横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如此……荒凉。
明明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却不见几个活人,而太宰治也很清楚人们的动向——
他们在为了活命做无意义的尝试。
横滨有不少人是有私家车的,但是军警以阻塞他人撤离为由统统扣下了。
在太宰治的估计里,横滨大多数的军警恐怕都在忙着妨碍普通市民离开。
而理由么……也很简单。
上层出了叛徒,命令军警这样做。虽无从得知其暗下黑手的原因,事实却已经摆在眼前。
太宰治对于最后的结局心里有数,便也不插手,只是为了避免怀疑,让组织成员们去帮忙疏散市民。
起到的作用……也就微乎其微吧。
在这场人力难以撼动的灾难里……配角还在造势,主角还未登场。
*
纵观卡卡瓦夏所经历过的赌局,其中认真布局的寥寥无几。
很多时候,他只当其是无聊时的消遣,赢点零花钱,并不见得多么认真。
现在即将开盘的这场赌局,他很认真——比在茨冈尼亚为母神网罗信徒还要认真一点点。
只可惜,这次的赔率低,能够赢下的东西……也并不那么令人满意。
风险越高,回报越多,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反之,就是低风险低收益,卡卡瓦夏向来懒得去做。
他似乎已经逐渐寻回了最初在茨冈尼亚时,那种一切尽在其手的习惯,对于一些小赌局,他都懒得上桌。
让他认真对待的赌局,从来都是星系之间无硝烟的战争,不使用超规格的武器,不使用作弊的手段,比拼的只是计策和运气。
比运气他从没输过,就算是尤莱亚跟他玩猜大小的游戏,也几乎没赢过。
当然,对方的状态一般是睡眼惺忪的,大约也不是很在意,只想着尽快打发卡卡瓦夏,输了也好去睡觉,赢了反而要接着玩下去。
这么一想,倒是遂了尤莱亚的愿——这下运气高低就有点难分伯仲了。
至于计策……卡卡瓦夏不否认自己的确有这种东西,但自认并不高明,只是仗着强运,和令使的身份。
不管在怎样盛大的牌桌上,令使都是可以掀翻桌子的存在。
卡卡瓦夏不屑于这么干,但他确实可以这么做。
种种因素影响之下,卡卡瓦夏设计令无主星系皈依【丰饶】的计划成功率很高。
就像公司不会问其信仰的存护星神,是否需要扩展信徒,卡卡瓦夏也并不去询问祂的意见。
……祂也不会回答。
他能做到的,也只有无休止的为丰饶的星神开拓疆土,向每个无信的智慧生灵送上丰饶的赞歌。
茨冈尼亚在后来援助了无数遭受星核之灾、战争之灾的星球,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问题其实来自于星际和平公司——
这个巨无霸经济体根本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他们的帮助也并非免费。
从公司得到好处的星球往往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公司的附庸,从此以后的发展都受其管制;
要么是彻底破釜沉舟,脱离公司控制,然而代价是惨重的——公司大概率会轻描淡写的用令该星球货币体系崩溃,断绝文明进步的可能,而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卡卡瓦夏破坏了好几次公司的动手。
但他其实无意与公司作对,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赞颂【丰饶】,宣扬【丰饶】。
于是,他朝许许多多的星球伸去橄榄枝,后者只需要支付信仰——向【丰饶】之星神献上唯一的信仰。
得到茨冈尼亚帮助的星球的人,经受过灭顶之灾,自然对看似无偿的援手感恩戴德。
他们歌颂着那位神明的威能与美德,仿照茨冈尼亚卡卡瓦日的盛典,为赞美丰饶的恩临,设立了特定的节日。
卡卡瓦夏正是在卡卡瓦这个特殊的日子出生的,所以他才拥有了一个意义非凡的名字——卡卡瓦夏,被母神钟爱的孩子。
就像匹诺康尼——同谐的梦想之地,永恒的梦境乐土上举办的谐乐大典一样,卡卡瓦也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盛大节日。
谐乐大典是很热闹的,但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前去。
无数人为了到匹诺康尼,散尽了家财,堪称一贫如洗,可他们除了梦里虚幻的美好什么也得不到,却为此抛弃了现实中的妻子儿女。
匹诺康尼坐落的阿斯德纳星系十分特殊,所以有了创造联觉梦境的条件。①
做梦一般来说是很私人的,但是在匹诺康尼,可以千万人做同一个梦,在那里有真实的五感,喝不完的苏乐达,纸醉金迷,令人陶醉。②
所以人们才向往着来到梦想之地匹诺康尼,想要成为一名逐梦客。
与谐乐大典不同的是,卡卡瓦日是不拒绝任何人的节日,它在每个琥珀纪都会举办三次,每次都有宾客云集。
【丰饶】从不拒绝,卡卡瓦夏也并未设置准入的门槛,所以卡卡瓦日甚至是一些星际难民的幸运日。
唯有在这个日子,茨冈尼亚禁止一切械斗和不文雅的行为,那被视为对【丰饶】的亵渎,人们在这天只有欢乐,没有死亡和痛苦。
许多寿命达到尽头的短生种来到茨冈尼亚,若是运气好,恰好在卡卡瓦日当天走到尽头,那么主事人会为其延长性命。
“愿母神保佑你。”
卡卡瓦夏不介意用慷慨的恩惠笼络他人,他需要丰饶的信仰遍布宇宙,就不会吝啬前期的投资。
他不算无私,亦不擅长给予,松开已经到手的东西并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这种慷慨是有时限的,谁能够率先投入丰饶的怀抱,谁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长生、财富、地位。
而来晚的人,就只能在短短的生命里参与两次卡卡瓦日,然后抱憾离世。
卡卡瓦夏主持了不知道多少次卡卡瓦日,他出生的那颗星球如今已经是卡卡瓦日专用场地了,不再用作居住地。
以往的每次卡卡瓦日都带着点投资的意思,或掷出资金,或得到回报。
异能与咒术占据的地球上,卡卡瓦夏在数十年前的大洋彼岸抛出筹码,在弧形的岛屿国度等待收获。
恰好,这天是他的生日。
卡卡瓦夏不在乎羂索层出不穷的小计俩,他看着对方在一个拐角消失,倒也不着急。
突然,他原地停顿了两秒,像是感知到某物一样,抬头望向富士山的方向。
普通人也看向那个方向,却不似卡卡瓦夏的平静,而是颤抖着身体,说不出话来。
“真的……爆发了……”
远处爆发出一朵蘑菇云,若不是已经知道原因,大多数人都会怀疑,是否有不法分子跑到富士山去引爆核弹?
巨大的声响慢半拍似的,过了几秒……还是半分钟才传到横滨人们的耳朵里,这时已无人计时,他们只是呆傻的站着,直到震天的巨响和肉眼可见的异象将其惊醒。
死亡的灰黑色升腾而起,那是浮石和灰尘混合而成的火山灰,如同喷泉一样冲天而起,散入空气。
然而灰黑色的天空却并未因火山灰的分散而变淡,而是愈发浓稠、滚烫,它像泥石流,摧毁了喷发处的所有植物和动物,哀鸣着的鸟儿、松鼠和鹿被喷涌的岩浆吞噬。
富士山裂开巨口,喷出上千摄氏度的岩浆,黑红色的颜色混杂交织,宛如地狱绘图。
脚下的土地在震动,混凝土浇筑的马路在开裂,地震也随之到来,建筑物颤抖着,里头的钢筋不堪重负的摇晃着。
这是真正毁天灭地的灾难……
所有目睹这一场景的人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个想法。
在感受到灾难到来时,人们的腿好像不听使唤,固执的扎根在地上,额头的汗不断的分泌,眼睛干涩的盯着活物一般翻滚升腾着的火山灰,身体却还是一动不动。
在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恐惧得无法动弹。
“……”
有人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喷发比专家预估的还要更加猛烈,活火山仿佛扬眉吐气一般,吐出了积蓄数百年的岩浆与尘埃,此时若是有人还在富士山脚下,恐怕会被生生烤熟。
最先从横滨离开的人本来还在庆幸,自己走得够快,然而急剧升高的温度让其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快?!”
亿万吨的火山灰卷挟着空气,以常人驱车且不及的速度追赶着所有活物,金红色的岩浆从地底涌出,侵蚀着途径每一寸土地。
带毒的火山灰前进得太快,好像死神的镰刀,轻飘飘的收割每一个不甘死去之人的生命。
卡卡瓦夏看着宛如人间炼狱的场景,转身完成了之前未毕的猫捉老鼠游戏,鎏金色的枪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某个作恶多端的脑子就炸成了烟花。
像是庆祝似的,它炸成了一片一片的碎肉,还有白花花的脑浆,溅射的粘液反射出暗红的光。
唯有令使能够对抗令使,在这个连命途行者也无的地方,羂索分裂成千百个也只有被卡卡瓦夏杀死的份。
卡卡瓦夏本想等羂索说完遗言,也好让他兑现之前的承诺——“你还有一句遗言的时间。”
可是他失去耐心了,在最珍视之物面前,逗乐子的东西没有被重视的资格,所以名为羂索的诅咒师,没有得到一个郑重的退场。
他在后世可能会变成一个乐子,脑花,脑子炸成了烟花,可不就是字面意思?
尤莱亚终于定位到了平行世界。
空间发生扭曲,变形,扩大成一道大口子,像是被撕裂一般,边缘渗出星星点点的不明物质,试图缝补被破坏的位面墙。
然而并无作用,它仍在扩展,直至一个人形从中出来。
最先进入视野的是似鹿角又似树枝的峥嵘角冠,祂金色的长发顺着光裸的肩滑落,与以往的人类形态不同,这是【丰饶】之星神的真正模样——
千手百眼,似人非人。
祂金绿色的眼眸似烟雾晨霭,令人看不真切,像极了卡卡瓦夏在茨冈尼亚的荒漠第一次见到祂时,如此高不可攀。
卡卡瓦夏半晌才回过神来。
“……母神。”他第一反应是单膝跪下,向无上的星神献上尊崇。
他耳边嗡嗡的,没听到周围的动静。
没等他动作,一阵轻轻的风吹过他的脸,忽然有种柔软的触感,一双手搂过他,好像被祂抱在了怀里。
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卡卡瓦夏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直接停滞住了。
半天才听到一声空灵的提醒:
【小心】
祂并未张嘴,声音已自然而然的传到了卡卡瓦夏的脑子里。
他看到祂环抱住他,为他挡住了坠落的重物。
卡卡瓦夏忍不住一直看着祂,祂也居高临下的会以注视。
……可这明明不会伤及性命。
就算卡卡瓦夏被掉下来的东西砸个正着,以丰饶令使的强度,顶多有个伤口。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颊爆红:“……”
他以为自己会说“放开”、“等等”之类的话,可实际上什么都没说。
这时,祂后退了一步,就在卡卡瓦夏以为祂要松开的时候,祂看似并无此意,表情有些困惑。
【为什么,手不听话了?】
祂的头脑和肢体不太同步,挣扎了几次才松开了卡卡瓦夏,然后一本正经的跟卡卡瓦夏解释道:
【许久未曾使用此种形态,无法如臂指使,见谅。】
【吾发现时空洪流愈发紊乱,为避免人类躯体反复受损和修复的麻烦,遂化作此身。】
祂还是那么执着,认为自己是个人,称那具远超人类素质的躯体称作人类。
【不必担心此方世界无法承受本体星神降临,吾是化身。】
卡卡瓦夏顿时面无表情:“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话?”
丰饶星神形态的尤莱亚终于舍得开口了:“吾愿意。”
难得的透露出了一点情绪。
卡卡瓦夏:很好,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哈,这很好。
卡卡瓦夏心路非常复杂。
就算是他,也会因为某人的举动而胡思乱想……
在短短几分钟经历了“他是不是喜欢我”“…果然如此”的心理历程,他的体验就和过山车一样,特别考验人的心脏。
第63章 开拓
即使早已料到, 在天地崩裂般的场景出现时,太宰治还是瞳孔紧缩,殷红的火光在眼底闪动, 而那只是数千米之外的景象——
那里浓烟滚滚,浓稠得散不开,弥漫着绝望的死气,风都停滞住了。
他看到远处山林成片成片的倒下, 不, 或许用焚毁更加恰当,如同罗马陷落于自然之灾下的古城, 被灰白与深黑的烟尘包裹,形成重色石膏一样的事物。
自然是世界的主宰,可人类总是意识不到这点,唯有等到足够撼动人心的事情已经跃然眼前时,才幡然醒悟。
往往到悔悟的时候, 一切已经迟了。
许许多多的人见到此幕, 心里震动不已,浮现一个想法:这种日本从未有过的大劫难, 是否是世界对人类不满的体现……?
人们直愣愣的站着,被剥夺了神志般,眼睁睁的任由铺天盖地的火山灰掩住口鼻,在窒息、中毒、烧伤的痛苦中, 离开人世。
这一次他们没有救世主。
随着人声的消失,只有夺命的烟尘与硝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尽情的宣告着
万千思绪戛然而止。烦闷的牢骚, 喜悦的分享,悠闲的休憩, 都被暂停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
“…………”
眼珠在眼眶中凝固住了,宛如记忆的切片。
点点浮光的闪现,像是一张永久固定住的光锥,记录着人们临死前的一幕。
无形的事物开始生根发芽,它从造物主手中挣脱,扎根地下,带来生命的种子。
【……】
祂伸出一只手。
这如同允诺仙舟最初的求药使建木种子一样,人们不知道是谁在赐下恩泽,只听到甘霖倾泻的哗啦声。
有人好像听见了水滴的声响,接着转变为淅淅沥沥的雨声。
有人好像看到了幼苗在汲取露水,然后拔地而起,如一把接通天际的巨伞,仿佛就在耳边,如此真切……
有人好像穿过了漫长的时光,初时祂还未诞生,宇宙黑暗混沌,只有古老的兽类在游荡,狰狞的蠹虫在滋滋作响,不同的声音在彻夜回荡着,直到祂的出现——
祂在虚空与现实的边界游弋,从一位走投无路的生命从祂那里得到拯救开始,亿万万的人踏上了寻求长生的路途。
燃烧天际的熔岩退却了,它缩回了踏入人间的脚,像是被某个存在阻挡。
被火山灰染色的云霞回归了正常的颜色,被烫掉表面皮肤的人们长出了粉色的新肉,光滑宛若新生。
唯有街道仍保留着大自然肆虐过后的模样。
它伫立在原地,坍塌的楼栋和零落的砖块沾染着显眼的脏污,即使被倾盆而下的暮雨冲刷干净,不完整的边角和断面仍然执著的提醒着人们刚刚的浩劫。
尽管看似没有受伤,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也没有人会忘记濒死的感受。
大雨落下,溅起水花,普通又殊异。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偏偏下了这么一场普通的雨。
二十一世纪日本富士山,某年发生了一场本该惨绝人寰的火山喷发。
它本应带走数万万人的性命,直至数十年后才能忘却它给予的伤痛。
但它离奇的停下了。
岩浆流过之处,都是寸草不生,唯独这里,是新芽迸发,生机勃勃。
横滨百废待新,人们在废墟之上嚎哭,庆幸着自己的劫后余生,悲戚着亲人的溘然长逝。
想要在余烬的废土上搭建起新的家园,通常只能选择接受外界的援助。
但这次并不是这样。
灾厄来临时,港口mafia的大楼曾有一栋轰然倒塌,还好首领身处的主楼屹立不倒。
太宰治亲眼看着大楼倒下,就连另一个顶楼的他都感到一阵震动。
那时心里什么也没想,因为无济于事,他看着灰蒙蒙的天,就连落地窗都覆上了一层阴霾。
“……”
还有很多人在外面。
接着,是在挣扎中坠落的太阳,一轮红日被灰色的泥吞噬,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太宰治完全可以躲进耐高温材料建造的空间,就在港口mafia的地下室里,哪怕有续航不足,后续可能会窒息的缺点,至少可以活着。
能够抵挡一瞬间将活物烤熟温度的材料非常贵重,非正常渠道可以买到。
而且,之前的首领,乃至于太宰治都没有想到,富士山会在有生之年爆发,并未提前做好准备。
太宰治的西装口袋里放着一把古旧的钥匙,那是前前代首领被害妄想症发作时修建避难所的唯一密钥。
但它的作用只在于让下面的人放心。
首领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港口mafia没了太宰治,就跟缺了主心骨似的,其他人很难不关心他的生死。
他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耐心的数秒,太宰治冷静的看着外边的景色,心道,快了。
日月都失去光亮,甚至还在变得更加昏暗,死寂的建筑物静悄悄的,横滨如同一座死城。
再好的隔热材料也不可能完全隔绝外界温度。
太宰治明显感觉到室温在上升,却不知为何向前一步,看到灰色的钢化玻璃上有奇怪的东西在蠕动,仔细去看,却发现消失了。
“……什么东西?”
听上去像是蠕虫,看起来却更像是长条状的蛇类,蜿蜒着吸附在玻璃表面。
直到横滨拨云见日,太阳从淤泥的拉扯下逃脱,天边大亮时,太宰治才终于明白那是何物。
无法用单一的动物或植物来形容,那如同一种未知的异次元生物,身躯是灰黑色的,很小很细,又那么密集,组合在一起时,就像一条游走的蛇,又像一根含毒的藤蔓。
它们完成了使命,缓慢而坚定的将头部伸到阳光下,被焚烧殆尽的时候,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然后就下起瓢泼大雨,遗留的残骸被溶解,除了被吸收消化的火山灰,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说明它们曾经存在。
就连太宰治,都不禁怀疑起自己过往的学识——现实中真的存在如此矛盾的生物么?
由千万个不知名的个体组成的生物,将致命高温的火山灰吞下,看似很顽强,然而却飞蛾扑火般走向灭亡。
那它出生是为了什么?
拯救横滨?
太宰治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雨声残响,闻人声起。
卡卡瓦夏一手撑着伞,与尤莱亚一同走在雨中,不自觉的倾斜着伞。
卡卡瓦夏不好说自己对雨天的感觉。
茨冈尼亚的荒漠几乎不存在这种天气,偏偏在卡卡瓦日,下了一场久违的雨。
那是在茨冈尼亚变成丰饶领地之前,卡卡瓦夏经历过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雨。
在他开始记事时,同样是卡卡瓦日,但落到地上的并不是雨。
卡提卡人追杀着埃维金人,能让沙粒浸湿的只有殷红的血。
姐姐拉着他的手,让他往前跑,对方的嗓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泣音。
“跑啊,卡卡瓦夏,不要回头!”
“……”
他止住思绪,后面没什么好回忆的,毕竟那个事件的主角就在身旁。
尤莱亚似乎察觉到了卡卡瓦夏的情绪变化,疑惑的看了过来。
此时的尤莱亚亦步亦趋的跟着卡卡瓦夏,一滴雨也没有淋到。
他仍然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袍子,露出光滑的肩,带有一种浓郁的异域风格。
没办法,千手百眼的本相要么选择裸着,要么就只能选择宽松款式的衣物。
顺手解决掉麻烦之后,他自然也不必维持本相,变回了更加便于行动的人类形态,留下的只有那件袍子。
尤莱亚不在意衣服在别人眼中的样子,在感觉不到温度差异的他看来,什么衣服穿起来都没有区别。
这次不在计划之中的跨界旅行,发生的事情也不在尤莱亚的预料之中。
本来他就有打算找卡卡瓦夏,就在今天,没想到收到了卡卡瓦夏的通讯,于是便删掉了编辑好的信息。
其实他以前来找卡卡瓦夏的时候,根本不会提前通知,想来就来,所以两人都没有什么私人空间。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不管是对于不知在宇宙那个角落的茨冈尼亚,还是眼前别别扭扭不说话的卡卡瓦夏。
刚好五月五号。
“生日快乐,卡卡瓦夏。”
*
如何凭一己之力掠夺整颗星球?
卡卡瓦夏的回答是,找帮手。
对大多数人来说,机遇都不会自己找上门,但对于卡卡瓦夏……路过捡到一叠钞票都不算特别奇怪 。
当开拓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卡卡瓦夏都不禁沉默了一秒。
他还来不及奇怪,这个世界落后的手机是如何接收终端讯息的,一个顶着灰毛头像的人接二连三的发来短信,最后还打来一个电话。
那头似乎是一个年轻的无名客。
“咦……你好你好!这里是星穹列车,我们在空间裂缝检测到了异常信号,过了两天就联系上了你。”
“我是三月七,你怎么称呼?”
对面有些嘈杂,传来类似于“…卡卡瓦日要开始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你不是之前还说要去匹诺康尼参加谐乐大典”“赵相机你别拿我手机!”之类的谈话。
卡卡瓦夏笑了笑,戴上惯用的笑脸面具:“你好啊,我是卡卡瓦夏。”
虽然早先就怀疑过……但当开拓的星轨真的到达此地之时,还是让人有些意外呢。
这里是宇宙的边界,或者说,一处未被发现的星域……
开拓的脚步还真是无所不至。
第64章 通讯
星穹列车在宇宙间各处航行, 从遍地冰雪的雅利洛-VI,宏伟古典的仙舟罗浮,到纸醉金迷的匹诺康尼, 而列举出的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
现在,星穹列车的成员有领航员姬子,瓦尔丨特·杨,丹恒, 三月七……还有一名新上车的无名客, 星。
在开拓的阿基维利陨落后,星穹列车仍在致力于开拓, 并在旅途中帮助了不少人。
驶离雅利洛VI和仙舟罗浮之后,列车的下一站本应是匹诺康尼——繁华的梦想之地。
但是由于距离谐乐大典举行还有一段时间,而另一个声名彻传星际的盛事要开始了,列车组进行了投票表决。
列车长帕姆:“现在,卡卡瓦日和谐乐大典, 大家二择其一, 开始投票帕!”
丹恒还是照旧:“我弃权。”
三月七:“我投卡卡瓦日!他们这次难得主动发来了请柬诶,要是现在跃迁的话, 我们完全可以谐乐大典和卡卡瓦日两个不落吧!”
星吐槽道:“真要说的话这两个都挺难得的……”
事实上这次表决没有多大必要,帕姆也只是出于习惯问问所有人的意见。
“那么,下一站就是,丰饶主星——茨冈尼亚!”
等待跃迁的一小段时间, 星的通讯设备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来电。
三月七很好奇对面的头像为——话说,大家不都是用照片当头像的吗?为什么这人能改头像?
她撺掇着星接电话, 后者虽然是个一岁大的星核精,倒是懂得借机会让三月七服软。
“只要你大声说, 掏垃圾桶就是坠吊的!”星双手叉腰道。
显然,她还对前几天没说赢三月七的事耿耿于怀。
三月七:“你还记得咱俩之前的辩驳呢!好了好了,掏垃圾桶最好了,掏垃圾桶就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行了吧?”
“叫大声点!”星微微一笑。
只是这笑容,落在三月七眼里怎么看怎么欠揍。
“……你找打啊!”三月七忍无可忍。
刚从智库出来,到观景车厢的丹恒就看到了灰毛和粉毛互相反剪对方,简直像是两只长毛猫在打架,令人不忍卒视。
折腾了半晌才接通电话,那头没有那样打招呼,两头沉默了五六秒。
三月七主动打招呼,对方初时有些诧异,然后毫无痕迹的圆了回去。
“你好,朋友。我是卡卡瓦夏,感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目前正在某处信号不太好的星区,关于你说的,在裂隙中检测到了异常信号……”
“那应该是我的宠物将手机丢进了裂隙,我刚刚才寻回来,一拿到手就发现电话已经拨通。”
三月七见对面没事,并未深究,只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卡卡瓦夏先生,能问问您的头像是怎么换的么?”
卡卡瓦夏的头像由几个抽象飘逸的字符组成,看起来像是某种生僻的文字。
事实上,那是茨冈尼亚特有的语言,在茨冈尼亚已经彻底融入星际体系的现在,很少有人认识这种文字了。
卡卡瓦夏看玩笑似的道:“可以试试给软件开发者捐款,再顽固的家伙都不会拒绝金钱……哈哈,我说笑的。”
然后他状似无意道:“抱歉,方才听到你们在说……卡卡瓦日?说起来也确实是时候了。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在茨冈尼亚再见。”
三月七胳膊肘狠狠创了一下星,还有莫名开始闲聊的丹恒。
小插曲很快过去。
三月七只当对方在客气,倒也不觉得会在茨冈尼亚相遇,毕竟一颗星球实在是太大了,碰到的几率可以忽略不计。
“跃迁即将开始……”帕姆拿着小喇叭,拖着长长的毛绒耳朵。
*
以人类的时间计量单位来看,卡卡瓦夏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故乡了。
那是个最初贫瘠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位于德涅斯-普鲁阡-多瑙三大星系的无主星区,现在的模样……大概和他离开时差不多吧。
事实上,被冠以茨冈尼亚之名的行星并非只有他的故乡,严格来说,那里的全称应当是茨冈尼亚-IV。
那里是丰饶主星,许多向往丰饶的智慧生物都渴望来到这里,一观其真貌。
在卡卡瓦夏意识到此方世界的本质之后,就在想方设法的联系上从前的旧部。
如今统治茨冈尼亚的人应该没变,长生种是不会被时间消磨的生物,除了魔阴身。
卡卡瓦夏:“…星穹列车的人都找上来了,辛西娅那孩子呢?”
辛西娅是他姐姐的大女儿,亲侄女,好几百岁的那种。
罢了,可能是忙着布置卡卡瓦日吧,毕竟是面向银河的重要节日,不可能敷衍。
事实也的确如此,茨冈尼亚,辛西娅已经昼夜不休的处理了几天事务。
偶然抬起头休息时,忽然看到了星穹列车的回复:“尊敬的茨冈尼亚管理者,星穹列车对您的邀请深感荣幸,列车将于不日到达贵星,期待卡卡瓦日的盛景。”
被隔开的星系里,唯有孤独的地球在绕太阳恒久公转着,终于有一天,人们收到了天外的通信。
在通信到来的前三天,也发生了一些事。
首先是横滨区域的势力重组,港口mafia仍然位居龙头老大,在官方势力退却至几近于无的现在,它可谓是一手遮天。
外界对于受灾地死伤较少的判断,其实众所纷纭。
就像某国不将失踪的士兵计入战死人数,以减少战死率一样,有人认为或许是统计不严谨。
“他们应当将失踪之人同样计入受害者行列。”
太宰治对此很有发言权,就算他心情很差,也不可能因为外边的质疑而惩处统计专员。
作为横滨的实际统领者,黑夜中的头领,他自然将统计结果进行了过目。
统计专员详细标注了计量规则:无论失踪,或者真实可查的死亡、轻重伤,都计入其中,相当于是往重了算。
然而,这场在卫星观测中都无比骇人的灾难,并未酿成过多的恶果。
虽然有相当一部分市民表示,仿佛在幻觉中死去了一遍,但这用精神恍惚来解释似乎也说得通。
时间太短,没法得出太过精确的数字,但还是能从粗略计数中得出一个令人欣慰的答案。
“…就算都结束了,乱步大人的玻璃汽水呢?!”江户川乱步拿着碎成渣渣的薯片,非常不满。
“薯片都碎成这样了,简直破坏了精髓。这柜子质量真差。”
其他人欲言又止:整个武侦总部都塌了,能翻出几包幸存的薯片,只能说是运气好了,真的怪不得装零食的柜子撑不住。
在横滨,武装侦探社是深受民间爱戴的组织,港口mafia的名声则与之相反。
现下,横滨正处于重建当中,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外面并未有援助物资送进,但重建进度仍然在较快推进。
“不过土豆现在长得很快嘛!”江户川乱步蹲在前几天心血来潮种的一盆土豆面前。
宫泽贤治刚从乡下回来,赶上了横滨的救灾。
他戳了戳土豆叶子,遭到江户川乱步的大声嚷嚷:“乱步大人的土豆不要动,不然就由你炸薯条。”
听起来很像是威胁,某个暗红发色的青年却下意识回道:
“我刚好学了炸薯条……孩子们都很喜欢,说是味道很不错。”
于是,土豆还没长好的时候,就被安排好了接下来的命运——由厨艺好的织田作之助烹饪,江户川乱步品尝。
“如果社长愿意扩大甜点额度,我也不是不可以让给社长一点点。”
社长:“…乱步。”
江户川乱步立刻不说话了,一副气哼哼的样子,抱着碎碎的薯片渣吃。
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社长,乱步先生已经很努力了……”
平时不爱出门的江户川乱步在这次危机中出了不少力,脚都磨出血泡了,阻止了好几次暴动——绝望的人们很容易衍生出疯狂暴躁的情绪。
然后,江户川乱步得到了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甜品,织田作之助……得到了锻炼厨艺的机会和某大侦探的青睐,算是皆大欢喜吧。
宫泽贤治:那我呢?
国木田独步从外边回来,跟社长说了些什么,便召开了一场临时会议。
“与谢野和芥川都不在,等他们回来了,记得转告一下。”
“横滨要大变天了,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国木田独步神情凝重的伸出手,拿出两张照片,“这是同一个人。”
两张照片分别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棍状生物,和一个对着镜头表情惊恐的女性。
江户川乱步睁开了眯眯眼:“……我早就发现了,从蛛丝马迹。”
“我们……都变成非人之物了。”
宫泽贤治挠了挠头,摊开手:“昨天手掌被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我看与谢野医生已经很累了,不想麻烦她,就先放着……”
“可是,今天它自行愈合了。”
众人看向他的手心,确实,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连白痕都未留下。
江户川乱步仍在咔嚓咔嚓的吃东西,似乎并不担心,他看众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至少目前没到担心的时候。”
国木田独步绝对信任江户川乱步的推断,但操心成习惯的他还是忍不住浮现出担忧——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隐患呢?
变化又是由什么造成的……这些疑惑埋在他心中,等到合适的时机才会得到答案。
第65章 回答
鸟儿生来属于天空。人们在第一次看到鸟儿展翅高飞之时, 或许也会生出模模糊糊的期许。
直到最近百年来,人类才终于发明了代替翅膀的工具,然而在大气之外的太空, 仍然是一片相对未知的世界。
大多数探测器止步于太阳系以内,更远的星系被技术阻隔,顶多知晓一些大概,旁的便只能依凭猜测了。
无数科幻作品都刻画过想象中的外星生物, 从奇形怪状的异形到通体蓝色的阿凡达, 彰显着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而这些很快都将成为现实。
在万物蒙昧,唯有开拓的星轨连通万界的时代, 星穹列车将开化启蒙的种子带往诸多世界,如今,他们的脚步也将间接的贯通这个世界。
为什么说是间接呢?因为实际上星穹列车并未真正到来,只是无意间告知了卡卡瓦夏一个事实:
他仍然处在同一个宇宙。
卡卡瓦夏的怀疑就是被一通天外通信证实的。
他刚开始只是疑惑,为何这个世界并无任何命途的行者, 而命途的力量仍能在他手中得到体现?
这也许可以用尤莱亚的存在来解释, 但是细想又稍微有些怪异。
星神对于人来说仿佛是理所当然屹立的存在,但那是在卡卡瓦夏曾经待过的那个宇宙。
那个宇宙里有着数不清的种族, 无比广袤,到卡卡瓦夏离去时,仍未有人寻到宇宙的边界。
……或许宇宙本就没有边界。
事实上,人们口中的边界, 就是智慧生灵的足迹所延伸到的最远的地方,而这是可以不断拓展的。
卡卡瓦夏由此生出疑虑:这个世界,是否位于某个未被发现的星系当中呢?
这也能说明, 为何就算有人将星球的坐标广而告之,而未能有外星人找上门来。
说不定, 人类发送的坐标信息仍囿于固定的范围之内,没有传到外界去。
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好事。再怎么高度发达的世界,也会有胡作非为的势力,仗着时间差和科技差欺压弱小文明的也大有人在。
那是一个真正弱肉强食的世界。
愿意无条件伸出援手的势力毕竟是少数,星穹列车算是其中之一,而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帮到所有人。
如果真的被不怀好意之人收到了坐标,那么人们很大概率会发现,上门做客的是一整支全副武装的舰队了。
就算具有众多平行世界,这个世界也难以敌过科技层面上的降维打击,就算胜利,也一定会付出惨痛代价。
总之,眼下的时机刚刚好。
卡卡瓦夏之所以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世界当做秀场,还有一个原因。
这里是非常罕见的,有数个平行时空在同时运转着的特殊宇宙空间。
除了尤莱亚最初降临的那个世界,以及首领太宰所在的if世界,还有众多世界相安无事。
这种现象几乎闻所未闻。
但他并不是想借此牟利,而是想准备一个特别的礼物。
宇宙独一份的礼物,才能配得上宇宙独一无二的祂。
为了礼物的完整性……就算使用不那么有趣的手段,也没有关系。
从外部展开压倒性的掠夺,趣味性非常之低……但不可否认,这是将礼品保存最完美的方法。
*
距离收到天外通讯,还有两天。
尤莱亚自然而然的跟着卡卡瓦夏回了家,并且很顺畅的接受了再次成为被饲养者的情况。
“果然还是不用工作最快乐。”尤莱亚道。
卡卡瓦夏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衣柜里挑挑练练半天,找出一件面料舒适的衣服。
“换件衣服吧,外头雨下大了。”
卡卡瓦夏怔了一下,潜意识里,他好像还是把尤莱亚当成需要照顾的人。
尤莱亚没有拒绝,他像个衣架子似的站着,手臂伸直,一副等着卡卡瓦夏代劳的样子。
卡卡瓦夏与他对视几秒钟,在后者疑问的目光中认了栽——
尤莱亚实在不是个勤快的人,从小到大就不爱动,一般是能不动就不动,比起卡卡瓦夏,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自从关系进行到给尤莱亚换衣服的时候,卡卡瓦夏就意识到了不对。
终于到了这种地步吗,连衣服都懒得自己穿?卡卡瓦夏抹了把脸,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好吧,最起码这人只跟自己这么不见外……应该吧?
算了,他就不该想这种可能。
他眼神避开不该看的地方,以一种异常熟练的速度打扮好看起来乖巧得很的尤莱亚,无声的包庇了某人的犯懒。
所以真的不怪卡卡瓦夏想多,当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圣人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个人,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曾经卡卡瓦夏也有这么想过。
然而尤莱亚的钝感力让他望而却步,到后来更是走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在周围的人眼里,他们无疑比恋人还要亲密,只有卡卡瓦夏自己知道,他们最多只能算是亲友。
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擦不出半点火花,是否说明就是他一厢情愿呢?
卡卡瓦夏对于恋爱实在没有什么头绪,更别提尤莱亚这种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的类型——
他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在对方眼里,是不是压根就不存在这种关系?
可就算是这样,这段羁绊也已经深刻到了根本没法割舍的程度。
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完全止步于安全界限也不是长久之计。
卡卡瓦夏已经忍得够久了。
*
横滨的复苏需要时间,在一众关门歇业的告示中,一家仍然开着的蛋糕店受到了欢迎。
闲暇时店长会跟人聊天:“我这店位置不好,没想到恰好逃过一劫,免了坍塌的风险。就是打扫卫生有点麻烦,不过都可以忽略掉。”
劫后余生总是令人欣喜的事情。
只有一部分人仍然沉浸在悲伤中,其他人已经开始了新的重建和生活。
也正因如此,这家幸存的蛋糕店生意很好,次日,就得到了某侦探先生的喜爱。
江户川乱步:“好吃!”
如果是以前的他,大概会挑剔的指出不足,然而在横滨甜品店寥寥无几的现在,一点甜味就能让他不吝赞美之词了。
享受完蛋糕,江户川乱步遗憾的准备回武侦,然而从周边人的神态中,他发现了意外的痕迹。
是……解决了官方内部老鼠的人?
不对,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之前见过的虹色眼眸,另一个……
江户川乱步瞪大了眼睛:“乱步大人今天运气这么好吗?”
凭借仅存的线索,可以推理出,这个人就是幕后真正拯救横滨的人。
这是不太严谨的说法,严格来说,横滨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人类了。
即使有着接近的外形,内里也是截然不同的构造,乱步看到那个人走进来时,不由得想道。
他的视线如x光一样剖析着对方,最终得出的结论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不过并非没有用处。
出于看热闹的心理,他闭口不言,又点了一份小蛋糕,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卡卡瓦夏陪尤莱亚出去吃东西,中途有事出去了一趟。
但他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形。
一个英俊的外国男士向尤莱亚递上一朵玫瑰:“请给我与你同桌进餐的机会,我在xx酒店预定了房间……”
听起来是东京那边的酒店。
尤莱亚背对着他,卡卡瓦夏看不到表情,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表白的男人脸上突然泛起红晕,激动起来了。
卡卡瓦夏快步回到原来的位置,对那个男人道:“先生,对陌生人造成困扰可不是绅士所为。”
尤莱亚不理解对方的神情变化为何如此之快。在他的视角里,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变得隐含激动和喜悦。
至于卡卡瓦夏的反应……其实也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语气起伏不大,他还是能感受到卡卡瓦夏有点生气了,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可是为什么?那个男人并没有太过失礼,甚至称得上得体,跟尤莱亚搭话前,还整理了一番衣物,确认没问题了才壮着胆子搭讪。
尤莱亚当时正在用勺子挖蛋糕上的奶油,还没吃几口,就被中断了:
当时他完全没在听对方说话,盯着白色的动物奶油发了一会儿呆,才回道:“可以,但是……”
卡卡瓦夏在这时候打断了施法前摇,他害怕会听到让他辗转反侧睡不着的话。
“……”
尤莱亚看着还等着他回答的男人,再看向嘴角下拉的卡卡瓦夏。
最终还是没有明确的拒绝。
江户川乱步在一旁围观着,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或许是有人动用了掩人耳目的能力,而他必须集中注意力,才不会被轻易糊弄。
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喜不自胜的把名片放在桌上,酒店房间号清晰的印在上面,而尤莱亚看似完全不明白意思。
是啊,尤莱亚从来不会拒绝别人,就算是过分的要求……
突如其来的恶念和怒意让卡卡瓦夏很想提出一些过头的请求。
就连随便一个人都能毫无顾忌的发出这种失礼的邀请,那他为什么不能?
露骨到这种程度都不拒绝,到底是因为真的听不懂,还是……别的缘由?
还有一种积累已久的怨念,大约是来自于卡卡瓦夏长久以来的憋闷。
“你……”他尝试着说道,“会拒绝我吗?”
话已出口,他就想咽回去。
这是什么怪模怪样的问题?
“当然,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尤莱亚像是在进行正常的问答,“只要我做得到。”
他看着卡卡瓦夏,好像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卡卡瓦夏内心的负面情绪顿时膨胀得更大了,恍惚间简直以为自己被蛊惑了,仿佛要溺亡在那双恒久镇定的眼睛里。
兴许是为了打破那份令人恼恨的沉静,也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他听到自己说道:“既然那个人都可以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卡卡瓦夏突兀的感到一种悲哀——连这种豁出去的话语,都必须要经过加工,才敢说出口。
他甚至不敢用直白的吻表明心意……
赌徒从来都是不理智的生物。比起理性,更多的是赌性,可卡卡瓦夏总是试图用理性去推测尤莱亚的想法,这是因为失败的代价无法接受。
你是我残存的理性。
他敢将身家、性命乃至于一切都押上赌桌,唯独不想……变得形同陌路。
在大多数时候,感性压过理性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可是,倘若精确的计算值得信任,那么为什么,仅仅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也能让他押中呢?
你会答应我吗?
第66章 试探
而尤莱亚的反应是下意识的给他一个抱抱。
他总是那么迟钝, 对于人情世故,还有一些别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好像永远无法理解。
尤莱亚在人间学到最多的事情就是模仿。
作为丰饶之星神的他, 在神明时期,并不拥有人类通常认为的绝顶智慧,尽管时间的积累让祂的阅历无人能企及,却还是没办法将所知的一切轻易运用。
祂将庞大的记忆储存, 像是一份珍贵的收藏。
偶尔, 祂也会因此感伤——漫长的时光,除了孤独, 未曾给予祂任何东西。
但这也是必然。
没有那个智者会如此无私,天才们漫步繁星,追逐未知的一切。极少有人会将目光投以需要帮助的人,只是专注的做着手上的研究。
这当然无可指摘,但这就是他们并非丰饶的命途行者, 而是智识拥护者的原因。
所以丰饶注定不可能那般精明, 祂对于请求,所能给予的回答也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好”。
祂想不到复杂的深层原因, 就如同祂无法猜到向祂祈求神迹的人们,会用这份跟祂求来的力量做什么。
行于命途者,必然囿于命途。
所有走得够远的命途行者,都难以用常人来形容。
说得通俗易懂一些, 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极端之人。
当然,在一些看似无害的命途,比如【丰饶】之中, 这种极端很难看出来。
尤莱亚在这些方面的极端被很好的掩饰在了他的“模仿”下。
一旦加上了独属于人的,不完美的特质, 那种极端的神性就会被掩盖。
“……”他揪着霸凌者的领子,扼住对方的喉咙,从此福利院再未有人敢对他做出冒犯之举。
这是他从一个行事嚣张的孩子身上学到的手段,有点粗暴,但出奇的好用。
而难以忽略的是,那时候他的脑子里回荡着一句话,比起密密麻麻的弹幕还过犹不及。
【不要拒绝不要拒绝不要拒绝不要拒绝不要拒绝不要拒绝……】
他感觉自己仿佛无形之中成为了某人的提线木偶,但心底又毫无波动,好像本就该这么做。
他看到自己放开了对方,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宛如按了放慢键的速度。
本来的计划应该是下手更重一些,最好要杀鸡儆猴,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制造出几道伤口,就潜意识制止了自己。
“……”那个人直愣愣的看了他半晌,然后不知为何开始脸红,自顾自跑掉了。
尤莱亚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那时的自己。
面无表情,看起来十足冰冷,再加上自己本就偏瘦,婴儿肥便不明显,显得更加漠然,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
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忠于自己的命途。
尤莱亚在日复一日的模仿着,在不小心读取过他人的思维之后,更是连心理都在尝试贴近。
故作中二,假装搞笑,一派幽默……都是虚假的表象。
说到底,表面的照抄对他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他还是没法体会鲜活的感情,唯有在卡卡瓦夏生气或高兴时,才能跟着感受到激烈的起伏。
完全无法理解啊……人类的思想这种东西。他想道。
所以尤莱亚也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或许他根本什么也没想,只是身体自作主张的动了起来。
他在察觉到问题的第一时间站起,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音,然后对上卡卡瓦夏看着他的眼。
那双眼睛说起来是很美的,不仅漂亮,还很特殊。
但在很多时候,它都差点为它的主人惹来了杀身之祸。
尤莱亚读不懂,卡卡瓦夏颤动的瞳孔所传达的情绪,因为那太过复杂,超过了他所能消化的界限,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画面。
少年的卡卡瓦夏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回来,在混乱之地的赌场带回了第一桶金。
再好的运气也挡不了恶人的贪念,他的眼睛太有观赏价值了,若是后天改造还好,纯天然的异眸就极易引来窥视。
在战乱的国度,穷凶极恶的歹徒往往就汇聚在鱼龙混杂的赌场,卡卡瓦夏一不留神就漏了馅儿,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一场大逃杀。
所幸他活着回去了。
金色短发乱蓬蓬的卡卡瓦夏没有明说遇到了什么,但他用来掩人耳目的美瞳不见了,露出绚丽的瞳仁,闪烁着熠熠的光。
尤莱亚当时的反应和现在一样,拥住了对方。
“不用问,我答应了。”他语气很轻,重复着一句卡卡瓦夏听过无数次的话。
如果卡卡瓦夏要问尤莱亚的意见,那后者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只能说没有意见。
他在无声的纵容着对方。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道。
这个时刻似乎不必要再说些废话了,卡卡瓦夏印象里对刚刚那个男人的模样都淡化了,也懒得再去质问一些没用的问题。
他从来不会拒绝他,这是他早就知道,却因为恐惧而欺骗自己不去相信的事情。
*
假设用一句话来表示江户川乱步的表情,那么一定是:
从刚开始的“让我乱步大人有什么乐子”变为“真的不是在秀恩爱吗”。
他咽下一口大瓜,忽然觉得手里的蛋糕都不甜了。
凭什么纯种木头都能谈恋爱?这种暧昧的氛围……就算他们下一秒去领证乱步大人也不会怀疑!
江户川乱步气呼呼的走出蛋糕店,还不忘说:“老板,账记在武装侦探社!”
除了乱步,没人知道他是忘了带钱包,还是已经用光了零花钱限度。
他这次出来没有带人,能够找到蛋糕店多少和运气沾点关系,否则多半会迷路到小巷子里去——
唯有真的分不清方向了,才会发现横滨原来有这么多不知名的小路。
江户川乱步没有兴致乱晃,便戴上黑框眼镜。
“异能力——【超推理】!”
他微不可见的顿了顿,在岔路口犹豫了一秒:“那家伙,在等我?”
两条路长得差不多,江户川乱步出于好奇心选了其中一条有人在等着的。
“你好,乱步先生。”身穿黑西装的青年眼下带着深深的黑眼圈,看起来极度缺乏睡眠。
江户川乱步一眼就看出这人在强撑着,对方应该好几天没睡觉了,很可能是因为失眠。
“找我什么事?”江户川乱步开门见山道。
太宰治微笑道:“请助我找到【桥梁】吧,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大脑迅速分析,将太宰治透露的信息与碎片化的情报整合,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沟通世界的【桥梁】?”他仔细打量着太宰治,“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预测未来,还是观测的能力?”
太宰治早有准备,被看破也是理所当然。
为了防止【书】的存在被人知道,他可谓是竭尽全力。
不得不使用【书】时,太宰治极力避免与江户川乱步见面,只因对方很有可能在第一面就看光他的秘密。
而太宰治现在已经无所谓【书】的秘密是否为人所知了。
未知的存在一劳永逸的解决了这个隐患,太宰治早先还在谨慎行动,现在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
早先脆弱得跟纸糊的似的世界,在被加固之后,已经不是可被【书】间接导致毁灭的位面了。
若不是太宰治从【书】中找出了端倪,进而看到了隐秘的事物,说不定要等到有人闯入概念的桥梁,真相才能被世人所知。
知道桥梁存在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阵释然和轻松。
怎么说呢?
仿佛压在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远去了,使他不必再为了沉重的文件和事物殚精竭虑,从而有时间和条件去尝试其他有趣的事情。
对某物产生兴趣的能力突然又回来了,要知道在担任首领期间,太宰治再没有对某种东西报以过兴趣。
连入睡都困难的人,做任何事都形同嚼蜡。
压力太大容易使人呕吐,太宰治有时什么也没吃,就会有种干呕的冲动,但冲到洗手间才发现胃里空空如也。
但是太宰治寻找那个也并非全然出自兴趣。
江户川乱步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这一点。
“别装了,挂羊头卖狗肉。你只是想免费送我个情报吧,关于【桥梁】,想拿我当枪使?可笑。你的真实目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织田吧?”
“你想和他见一面?为什么不去织田常去的地方堵他?奇怪的脑回路……觉得我为你引荐结局就不至于太糟糕?”
江户川乱步的眸子闪着无机质的冷光:“所以呢,不给点表示么?想要找人帮忙的话,还是坦诚点比较好吧。”
“…【书】,”太宰治疲惫道,“这是我能付出的最大代价。”
江户川乱步对太宰治的态度取决于后者的身份。
作为代表武侦风向的台柱,江户川乱步不可能亲近于太宰治,但也不至于敌视,他说话这么尖锐其实也有点试探的意思。
在看穿太宰治多年来所作所为的目的之后,再理性的人恐怕都难以对他加以斥责。
这个人,已经走在自毁的道路上了啊。
江户川乱步没由来的觉得,太宰治只是想在见过织田一面后,没有遗憾的死去。
对方似乎默认了一点:哪怕太宰治消失,这个可以让织田作之助活着写小说的世界也仍会留存,不需要更多的部署,名为太宰治的人可以即刻步入渴望的死亡。
第67章 远走
太宰治眸色愈深, 毫无留念般的将手中的【书】抛了出去,比掷出垃圾还要无谓。
他确实已经找不出【书】的作用了。
比起马上就要步入永恒的安眠的他,江户川乱步显然是更好的保管人选。
太宰治没有考虑过将【书】带入坟墓。
他甚至不想要坟墓, 比起在地下沉睡,火化成风一吹便散的余烬似乎更加合适。
只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就算再妥善的为尸身保鲜,最后的结局也跟火葬无甚不同。
无论是在棺材里被蚂蚁吃掉, 还是随着时间变为泥土的一份子, 归根结底,都是散作尘埃。
在一系列未曾料到的事件中, 太宰治逐渐脱离了禁锢自我的牢笼,尽管这是他亲手为自己所打造,在走出它的一瞬间,身体还是先于精神,率先感受到了一种松快。
但这种松快消失得太快, 仿佛错觉一般, 虚假得不可思议。
想不到活着的意义,只是苟延残喘的为了活而活, 太宰治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或许,最难说服的就是他自己。
一个专断独裁的mafia首领,其内里必然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坚定和自信。
他认可并怀疑着一切,认定了世间的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并且毫无意义,但又隐隐期待着,有更加坚定的殉道者来否定他。
然而, 他失望了。
从一个孤僻冷淡的少年变成如今的样子,少不了无人了解的原因。
太宰治没有可以交心的人, 就算是绝对站在港口mafia这边的直系下属,在任用对方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有且仅有一个。
若是发觉对方是间谍,应当如何处置?
哪怕理智上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头脑,却也没办法止住怀疑的天性。
仿佛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人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难以信任任何人,就算证据确凿,也无法付出全身心的信任。
太宰治最希望其顺遂的人,无疑是织田作之助,但再如何美好的祝福,也改变不了太宰治对于织田作之助远观而不亵玩的态度——
这诚然出于胆小鬼的害怕,还有一种天然的不相信。
在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中,信任是最易碎的东西,太宰治在年轻时或许对于森鸥外有过这种东西,后者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引路人。
但【书】让他对森鸥外这个老狐狸彻底滤镜破碎。
十几岁的太宰治冷眼旁观着另一个自己,他们像是丑角,又像是主角,或者两者兼有,在默剧里寂静的演出,直到可悲的落幕。
他看到另一个他对森鸥外防备,但又不太过防备,错过了发现森鸥外阴谋的机会,间接害死了织田作之助。
他不介意森鸥外的利用,但这种令人反胃的疑心还是让太宰治有些恶心——
天知道,那个世界的他根本没有篡位的心,但森鸥外还是用最残酷的方式断绝了他继续留在港口mafia的可能。
于是,观看了一切的他便毫无心理负担的把森鸥外赶下台——开玩笑的,他们这种人没有愧疚这种东西。
就算森鸥外真的全然无辜,在涉及自身的情况下,太宰治也不会手软,顶多心里感慨一句:你也会老啊。
一丝一毫的歉意都不会存在……就像平行世界毫不犹豫将织田作之助当做攻讦太宰治工具的森鸥外。
太宰治有些自嘲,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不得不说,他跟森鸥外越来越贴近了。
此时,被太宰治这个有实无名的亲传弟子赶下台的前mafia首领——森鸥外先生正在一个小孤儿院里当着院长。
他正好送走了自己的老师,正唉声叹气的跟一名金发女郎抱怨。
“明明已经退休了,为什么还要工作啊……”
而对方只是不屑的“呵”了一声,懒得理他,听到外边有孩子哭了,搁下偌大的针筒,跑出去哄人了。
森鸥外退下首领之位至今,仍然保持着当时的习惯,让自己的异能力伪装成人类,陪在身边。
不同的是,原先是可爱小女孩的爱丽丝,现在是横眉冷对的高挑护士爱丽丝。
没办法,毕竟孤儿院的事务实在是太多了……森鸥外下台后就成了光杆司令,人手根本不够,在最近动乱过后更是雪上加霜。
“没钱了啊……”他叹气道,“也没人!”
不过面对如今的局面,也只能说是他自作自受,同位体作的孽,总是有人要还的。
以森鸥外的视角来看,他都有些不确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一个人做事,往往需要一个理由,而森鸥外找不到太宰治谋反的原因。
他想过了各种可能,都觉得违和。
莫非是那段时间自己压迫得太过了?这倒是一个有待证实的方向,当时的港口mafia全体忙得要命……可不只有太宰治熬出了黑眼圈,就连首领都没有休息的工夫。
可这并与太宰治完全不搭边——因为讨厌做任务所以谋权篡位什么的,太宰治才不会去做。
笑话,掌握着森鸥外秘密的太宰治还能不知道对方过的什么牛马日子吗?
他断然不会去给自己找麻烦,顶多无故旷工,再多骚扰中原中也等人一阵子,等忙活过去就好了。
森鸥外也是退位之后,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个弟子藏得这么深。
他眸色变深,也有这么多年了啊……太久未见过太宰治,那个阴郁厌世的少年,似乎都已经被野心勃勃的形象取代。
“到底是为什么呢?太宰。”森鸥外捂住紫色的眸子,想不通便也不折磨自己,转而去回想夏目老师刚刚叮嘱他的事情。
三花发色的中年男人拄着拐杖,把一纸文件拍到他脸上,严肃道:“给我认真点,再闹你也不必从我这儿得到情报便利了。”
森鸥外赶忙表示自己只是一时情难自禁,他无奈道:“没办法,谁让爱丽丝酱那么可爱呢?”
夏目漱石盯着森鸥外定制的玩偶沉默半晌——
“鸥外——!!”
“好了好了老师,您请说,”森鸥外避开一记拐杖爆头,用话语转移夏目漱石注意力。
而后者嘴角下撇,心道,鸥外若是和谕吉一样令人省心就好了。
森鸥外完全不知晓老师在心中这般编排自己,他把文件从头到尾扫一遍,不禁道:“要变天了啊……”
前些天的灾祸痕迹还未消失,森鸥外也不好把事务统统交给爱丽丝,便起身去外边工作,孩子们踊跃跟他打着招呼,喊他“森院长!”
在孩子们眼中,这个笑容可亲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值得信任的人。
他几乎不生气,只是尽职尽责的当着院长,每天为了短缺的资金愁秃了头,没有人猜到面上一派和气的他内心在想什么。
“不得不跟太宰见一面了。”他心道。
只有太宰知道的情报……夏目老师不好暴露,只能让身为太宰治前老师的森鸥外前去。
“真是的,这样我也是会觉得丢脸的啊……”森鸥外腹诽道。
认识他的人听到心声,一定会露出鄙夷加嫌弃的表情。
这黑狐狸连人性都快要抛弃了,还会有丢脸的感觉吗?
*
江户川乱步回到武侦时,带回了一本红色封皮的书,薄薄的,像是学生撕了数页的草稿纸。
看起来太宰治已经把写下的东西全部撕掉了,江户川乱步却还是翻开了书页逐页查看,直到看见一则逻辑严密的小故事。
主角是一个叫做织田作之助的人,经历磨难后一世平安,自然离世。
言辞颇为讲究,看起来是下了工夫的,常人看了,多半会以为是日记,而非虚假的故事。
描绘得太过详细,以至于每一个小细节都显得如此真实,所占据的篇幅也很大。
“搁这儿给我玩文字游戏呢??”江户川乱步匪夷所思的来回翻动【书】,结果只找到了一页空白。
这发挥空间也太小了吧?
那家伙以前用【书】蒙蔽他也就算了,现在还是动用了一个小把戏,意图很简单,还是把他蒙在鼓里。
而太宰治成功了。
他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桥梁】的位置,或者说进入方法。
【书】告诉他进入的后果:被绞成碎片,预计在十分之一秒内。
江户川乱步则推理出该如何找寻,并将其告知了太宰治,作为【书】改易归属的代价。
太宰治难得有种尝试新死法的冲动。
连一瞬间的痛苦都感觉不到,化为永恒的尘土,消散在汹涌的时空乱流中。
……像是从来都不存在的东西,终于回归了虚无。
他真心实意的说道:“谢谢你,乱步先生。”
回去之后,他便集中精神,冥想一样的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幽暗的首领室浮现点点微光,如同萤火一样微弱,渐渐的熄灭。
躯体变得轻盈,似乎连重量都消失了,他抛却了自出生起便无比沉重的负担,为了虚无踏上无尽的旅途——
而他自以为这是被死亡怀抱的前兆,殊不知只是一段经历的开始。
【书】不会出错,但不见得一定全面,因为它所能得到的与高维存在相关的情报,都来源于对方的默许。
代表危险的死亡之桥,通往的也有可能是世界之外的地方。
【人间失格】像是一味催化剂,把它放入看似普通的变量之中,就能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异能是这个世界的习惯称呼,而它本质上都是一种能量。
能够无效化其他能量的【人间失格】,对于量级不在一个层面的【丰饶】,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太宰治走过了一条奇异的走廊,无比宽阔又异常狭窄,每走一步,都像是空间和时间纠缠在一起。
时空在不停的扭曲和变幻,他的眼眸倒映出的事物接连闪现,从荒漠至森林,奇妙的景色在飞快闪过,最终定格在了一处全然蔚蓝的海域。
一阵宛如被装入洗衣机的体验过后,太宰治难受得要命,可睁开眼看到的风景却让他一怔。
“……?”看着满眼的碧蓝海面,起伏跌宕的波涛,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忽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有人在交谈着什么,用没听过的语言。
太宰治警惕起来——难道【书】骗了他?还是什么其他的变故?
大声谈笑的人是个白胡子的老头,牵着银蓝发色的儿子,太宰治隐约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词汇——
米哈伊尔?俄语中的人名?
以他粗略学过的俄语,居然完全听不懂,连飞速掠过的人名都很难捕捉,大约是一种名字读音类似俄语,语法与词汇大相径庭的语种。
第68章 露莎卡
“你、你好!我是拉格沃克, 陌生人,欢迎来到露莎卡。”在父亲的催促下,米沙对陌生人迈出了第一步。
他看起来很紧张, 似乎完全不擅长社交,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将他的羞涩磨去,变成坦率。
露莎卡是一个受到星核灾难的星球。
这里大部分的面积都是海洋, 人类以及陆生种族只能在少量的陆地上生存, 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航海家成为了受人尊敬的职业。
米哈伊尔, 就是一名航海家。当然,这个名字不仅仅是一个人独有的。
拉格沃克·夏尔·米哈伊尔,是航海家米哈伊尔的养子,继承了后者的姓氏,在大多数情况下, 都不至于令人分不清谁是谁, 二者外貌差异很大。
在被称为“万界之癌”的星核影响下的露莎卡星,无数原住民正在为了解决它而努力, 米哈伊尔就是其中之一。
米哈伊尔父子之间没有太多距离感,拉格沃克常常被叫做“米沙”,那是“米哈伊尔”这个名字的爱称,在这种饶舌过多的语言中, 很多名字都有对应的简称或昵称。
而他通常会叫养父“米哈伊尔”。
一次单方面的信息输出后,太宰治基本了解了现状。他在一颗通体蓝色的星球上,现在有大灾难正在导致海平面上升等不好的情况, 在认识的短暂两天过后,航海家米哈伊尔选择了奔赴治理星核之灾的地方。
米沙想要一起去, 但是被拒绝了,只得到了养父留下的一块钟表……不,应该是罗盘,只是彼时的米沙并不知道。
太宰治看到米哈伊尔站在船的桅杆后面,和他的妻子、米沙的养母一起挥着手向岸边告别,船只就这样从重新修建起的港口出发,前往未知的地方。
为什么港口是刚刚建起来的?因为泛滥的海水不久前摧毁了旧的港湾。
他倦怠的看着一切,直到米沙问他要不要一起登上星穹列车。
“星穹列车永远行进在【开拓】的旅途上……这点就和航海一样,每次到达新的海域,都有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成就感。”
米哈伊尔一家都是善良的人,听闻太宰治目前无家可归,便为他寻了一处住房,如今还未到期,这家人就各自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太宰治不想跟人再度建立起联系,他淡漠的看着事情发生,跟谁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再加上露莎卡民风淳朴,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倒也不算艰难,光靠他那一身名贵的西装,就够他短时间内不饿死了。
对于太宰治来说,养活自己是很简单的,但在他脱离那种迷蒙疲倦的状态之前,就已经接受了米哈伊尔一家的帮助,而他现下还没来得及还人情。
航海士米哈伊尔显然也不想把太宰治这个外来者卷进来。
“举手之劳罢了,谁看到都会忍不住帮一把的。星核之灾是露莎卡人需要解决的事,你的话还是保全性命吧。”米哈伊尔是这么说的。
这就意味着,在死掉之前,他还得先把人情还给这个腼腆的小鬼……
“星穹列车,要怎么上?”他突然问道。
米沙似乎挺高兴他的主动询问:“星穹列车一般不会拒绝乘客,也不要求什么回报……”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当然,像我这样的,能上车多半是借了米哈伊尔的情谊吧——他好像跟那位列车长有交情。”
太宰治:“……”
那就没有待在露莎卡等死的理由了。
于是他便上了车,经过那位毛茸茸的列车长一番打量后,还有一次危险物品排查,就成为了星穹列车的乘客之一。
帕姆拖着长耳朵,绕着太宰治走了好几圈,自言自语道:“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帕!帕姆从来没有闻过这种气味。”
太宰治差点抬起胳膊闻了一下,然而帕姆又很快去米沙那里了。
“拉格沃克·夏尔·米哈伊尔……帕姆要问你一个问题,给我好好回答帕!”
米沙赶忙点头,听到帕姆的问题后不禁傻了眼。
“打扫卫生,会不会帕?”帕姆握着小扫帚,问道。
“会、会的!”
太宰治眼看着帕姆将米沙支使来支使去,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很多余。而且,假如一直这么下去,这人情猴年马月才能还完?
在他冒出这样的想法之后,没多久,列车长就公布了下一处跃迁地点。
“茨冈尼亚?”米沙挠挠头,“那是哪里?”
太宰治刚去智库查了下表面资料:“据说是一个刚刚解放没多久的星球?相关词条有公司,还有……丰饶星神赐福。”
目前,那里正一片混乱,新生的令使斩断了公司试图掌控此地的大手,但是本地势力仍在纷争不休。
星穹列车往来于诸多星系,极少像这样鲜明的绞进浑水里,在存护与丰饶的隐晦交织下,开拓亦加入其中。
此时的领航员对于疑问作出了解释。
法尔肯·阿蒙森:“我们收到了那里的求救信号,恰好距离不远,索性一探究竟。”
太宰治一路上什么也没想,多数时间都在面无表情的望着星海,观景车厢常常有着他的身影。
宛如一个隐形人,在等待着命定时机的到来。
星穹列车在满目苍翠的星球附近停泊,这里的所有生物都极其繁茂,富有生机,其中相对巨大的,粗壮的枝干都快要突破大气。
太宰治忽然被这一幕触到了某处记忆:他是不是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不,应该没有夸张到整颗星球遍布的程度……
茨冈尼亚是无主的星球,上面的人统称茨冈尼亚人,分化为许多氏族,埃维金人、卡提卡人都是其中之一。
在剧变之前,埃维金人都是最底层的存在,他们因为天生的相貌受到欺凌,甚至被放逐,这或许就是不合群带来的祸患。
然而,现在的埃维金已经成为了茨冈尼亚的主导者:在公司的扶持下建立起的茨冈尼亚酋长联合国已经尽数覆灭,是谁动手自不必多说。
那么,进入这里需要向谁发送信件就很明朗了,由法尔肯·阿蒙森署名草拟,内容是请求在茨冈尼亚降落。
这个措辞严谨的信函很快得到了准许,领航员还与一名令使、实际上的管理者见了一面。
对方看起来很年轻,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事实却不尽然。
如果不出意外,在接下来的好几个琥珀纪里,他的样貌都不会发生多少变化。
这就是长生种,生长周期远长于一般的种族,据阿蒙森所知,这位令使已经超过一百岁了,外貌完全看不出来。
“你好,阿蒙森领航员,我是卡卡瓦夏,”对方露出一个微笑,对于营业已经很是熟练,“我代表茨冈尼亚欢迎星穹列车的到来。”
“你好,”阿蒙森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称呼,沉吟一秒才道,“卡卡瓦夏先生,我们的来意都已在信函中说清楚,关于求救信号……”
卡卡瓦夏轻描淡写道:“那个啊……其实我们也有收到。根据我们的调查,似乎,茨冈尼亚附近出现了虫灾?繁育的余孽,还在猖獗。”
三言两语便确定了星穹列车未来数月能够在茨冈尼亚畅通无阻,卡卡瓦夏目送阿蒙森离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他成为令使时还是一个小孩子,掌握着强大的力量,也没法将茨冈尼亚这盘散沙聚拢,更别提还有公司在搅浑水。
在他逐渐成为茨冈尼亚掌权者的几十年里,为了尽可能的保有原来的人口和生命,他并未采用过激的手段,而是先把公司的人赶出去,再谈其他。
事实上,早在七十年前,茨冈尼亚就已经统一,不服管教的卡提卡人被赶尽杀绝——当然,也有反抗党认为这是埃维金的一场复仇。
卡卡瓦夏并未选择建成一个国度,那完全没有必要,他只是在无形中用利益将所有人拧成了一股绳,在一个琥珀纪的积累之下,逐渐攒下了足以傲视群雄的资本,公司代表铩羽而归,却递来了登临顶峰的贺礼。
在他第一次宣布茨冈尼亚皈依丰饶,获得独立之时,公司那边就派人送来了象征和谈的礼物——在连年的软硬兼施、战舰威胁之下。
公司的市场开拓部将这里当做一块被瓜分干净的既得之物,满腹阴谋诡计的野心家将心血投入其中,想要踩着无辜之人的鲜血为自己的晋升增添筹码。
而他失败了,在星际和平播报——专门播放星际和平公司新闻的栏目,即将播出茨冈尼亚项目逐步推进时,突如其来的变故出现了。
电子设备没能记录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被巡猎的光矢毁得一干二净,唯有未能完全撤离的人在飞艇里肉眼看到了建木生发的奇景,一时间轰动了各方。
但一名令使的存在让其中一部分人不敢轻举妄动,唯有令使以上的级别能够与其抗衡,普通人上去只是送菜罢了。
公司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占领的市场,与茨冈尼亚纠缠了几十年,直至与卡卡瓦夏一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这才偃旗息鼓。
早先负责茨冈尼亚开发的施耐德·奥斯瓦尔多,也就是市场开拓部的高管,受到上面的制止,理由是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假设继续僵持下去,公司获得的不会多于付出的。”
就这样,茨冈尼亚才摆脱了公司这条贪婪的鬣狗,彼时卡卡瓦夏刚刚年满二十,看起来比皮皮西人还要皮皮西人。
皮皮西人,分布广泛的种族,成年的皮皮西与正常人类的小孩外貌无异。
数十年的时间,再加上一位星神的偏爱,足够让星穹列车的众人到达茨冈尼亚时,都不约而同的睁大眼睛。
科技高度发达的茨冈尼亚早已脱离了贫瘠的状态,丰饶的造物肆意生长,几乎目之所及都是绿色,只是深浅色调不同,须得仔细观看,才能找到穿插其中的建筑物。
米沙十分好奇茨冈尼亚的生态和人文,这里真的太不一样了,充斥着科学的精密和自然的雄奇。
他下车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根调皮的藤蔓绊的,后者得意洋洋的挥舞着叶片,看起来全无悔意,直到身为无机生命的城管看过来,它才灰溜溜的逃走。
“抱歉,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先生,如果再次被它骚扰,您可以就近联系我们。”
显然,最近是特殊时期,机械城管工作也很繁忙,米沙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打扰对方,便说没事。
阿蒙森已经去见了卡卡瓦夏,那位传说中的令使,米沙不禁有些好奇,他还未见过令使呢。
尽管只是短暂的待了几天,米沙还是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风貌,这是他在以往的自然星球上感受不到的,仿佛永不熄灭的生机。
第69章 繁育
自繁育星神陨落后, 祂的子嗣仍在宇宙间肆虐,虫潮的势头将将减弱,却还是带走了不少漂泊客的性命。
米沙知道星穹列车此次来茨冈尼亚的来意:调查清楚莫名的求救信号。
若是通用求救还好, 但经由领航员鉴定,这道信号极大可能是一名无名客发出。
“虽然很久远,已经没什么人用了……但我还是记得曾有无名客使用这种通讯,将危险传达出去, 避免能力不足的救援者免于此难。”
在大多数情况下, 它是用以警告的,而非求援。
可见其意味深长, 了解其真正意思的人断然不会轻易发送该种信号,而一旦收到了……就说明有大问题。
阿蒙森别过卡卡瓦夏,拿着应许通过的证明前去某个地方。
果然,在活物踏上这里的几秒后,就有黑压压的虫群发出嘶嘶的鸣叫声, 天空都变成了灰黑色, 阿蒙森握紧口袋里的武器,无视周遭的怪异声响, 径直穿过一堆堆的虫子,来到一架飞行器面前。
这像是被虫群袭击,然后不得不坠落于此的飞船,大小足以媲美一般的客用飞艇。
它外表破破烂烂, 只有内部勉力维持着运转,这也让里头的几个倒霉蛋不至于被饥饿的虫群撕咬成碎片。
阿蒙森皱眉的看向越来越近的某只虫子,心道最新的防虫隐蔽喷雾效果不佳, 并暗自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些繁育的余孽与一般的小虫子不同,它会自体繁衍, 或者说是一分为二,个头还不小,这里大部分的虫子都有着不亚于成年人类的体型,略微迟钝的扇动紫红色的半透明翅翼,狰狞的口器翕动着,似乎在寻找可能充作食物的东西。
它们大约是属于视力不佳的分支,被嗅觉所蒙蔽,绕着阿蒙森打转,像是鬼打墙一样,又没办法察觉。
但这绝不代表着它是容易被糊弄的东西:那么多人丧生于虫口,其凶残可见一斑。
法尔肯·阿蒙森身为领航员,不可能让乘员涉险,便以“人数越多,越可能引起虫群注意”为由,令其他前来的无名客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待,等到他射出信号枪,再根据指示行动。
虫子可谓是星际航行者的大敌,就算是声名赫赫的星穹列车,也不免被吞进巨虫之口几次,尽管那些记录并不明朗,像是被虚构史学家篡改了似的,仍能看出虫群的恐怖。
阿蒙森谨慎的敲击坠落飞行器的外壳,按照列车成员常见的暗号手法,很快,就得到了类似的回应。
但这回应并非是什么好事。阿蒙森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把消息拼凑了出来:
【不要靠近!这里是灯蛾家系,我们意外穿过了一处未被发现的神秘虫洞,不小心把袭击我们的虫群带到了此地……】
用以传递信息的玻璃内部有黑紫色的东西在动,阿蒙森可以看到新孵化的虫子身上巨大的钳子和锯齿状的口器,来不及多想,选择暴力从外部破开飞行器的防御系统,期间,仍传来断断续续的敲击声,里面的人还在试图告诉他一些事:
【那是巨大的虫群……快走……】
阿蒙森已经基本确定了,里面的人至少以前当过无名客,否则不会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还能敲出列车内部专用摩斯密码。
但是……巨大的虫群?多大?
阿蒙森忽然感受到一种地动山摇,他险些踉跄一下,随后将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伸进破开口子的飞行器,打算先把对方拽出来。
来都来了,开拓这么多年,遇到的危险也并不只有这一次。
虫群一改先前的样子,不再仅在附近游荡,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恐吓,而是纷纷聚拢,将阿蒙森一行人当做中心,不断靠近,淡紫色的口涎滴在地面,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阿蒙森这才发觉不对——过往剿灭的虫群麻痹了他,忽略了些许异常:虫子们距离他很近,却不曾主动进攻,为什么?
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虫群并非只拥有简单的智慧,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它们已经悄然进化出了更多的智力,或用以诱敌,或用以拖延。
比如这次,就是为了等待大型虫子觅食归来,它的巨口可以将所有人吞下。
他的通讯器发出漏电般的故障声音,只能查看到最近的一条短信,那是卡卡瓦夏发来的。
【听闻贵客已踏上前往星系边陲的旅程,容我提醒一二:那里是未被丰饶普及的蛮荒之地,最初还有居民,由于虫群骚扰,现下大多已就近搬迁至茨冈尼亚分星。】
【祝愿各位一路平安,如有险情,请拨打我的私人号码。】
后面附赠一串号码。
阿蒙森:“……”
其他无名客离得要更远些,能够看清阿蒙森看不到的东西——天旋地转之下,他们只恍惚中看到阿蒙森被一张大口吞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是什么。
他们已经吸入了致幻的鳞粉,那是部分虫子用以捕食的迷幻性手段,或许阿蒙森站在原地不动,就是因为吸入了过多的鳞粉。
所有人都吃惊的张大了嘴。
时间仿佛停滞了,密密麻麻的虫群调转矛头,指向星球上仅剩的活物。
*
卡卡瓦夏给阿蒙森发送的短信并非完全真实,为了私人目的,他没有全部说真话。
比如,居民几乎全部搬走的原因不是虫群的威胁,而是一些三言两语说不清的边境冲突。
就像没人会愿意把核弹放在自家门口,卡卡瓦夏也不会轻易让出茨冈尼亚附近任何一颗行星的所有权,然而阿蒙森他们前去的那颗确是例外。
那里的地理位置过于暧昧,非要说的话,其实属于多瑙星系,然而它距离茨冈尼亚主星太近,哪怕不占理,卡卡瓦夏也只能用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方式攫取。
虽然说上去不那么好听,但总算是拿到了名义上的管理权,也间接形成了卡卡瓦夏这次计谋的基础。
公司不是上下一条心的势力,不同部门之间的竞争、压碾如浮云般司空见惯,有部门表达友好,自然也有隐晦表露敌意的。
对于那颗战略地位重要的行星,卡卡瓦夏至今没能全部掌控,这中间少不了公司某些人的暗地里使绊子。
公要恶心人的手段可太多了,之前还用正常人做梦也想不到的邪门方式搞到了那颗星球的武力部署权力,这样行政和军事分割开来,使其变成双方僵持之地。
他当时笑了,被气得。思虑再三,还是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就是激进了点,算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把无关势力纳入棋盘之中。
经过仔细考虑,他选择了星穹列车。
不得不说,这些无名客的名声真的不错,假设他们配合的“遇险”一下,卡卡瓦夏就有充足的理由采用暴力手段,清剿虫群,顺便合情合理的将其纳入丰饶的麾下。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并非所有无名客都是好人,只是在不少人的刻板印象里,践行开拓意志的无名客就如同影视剧里远征的英雄一般,无偿帮助有需要的人,这种大义的举动显得格外美好,引人向往。
无名客既是一个头衔,也是一方势力,无论是势力还是头衔,都有不单纯的一面。
例如,在公司的市场开拓部任职的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就是一名前无名客,但也没办法因此忽略他人品和道德上的瑕疵。
说起来他和卡卡瓦夏也有恩怨,后者身为埃维金人,受到公司的不公正待遇,险些灭族,而这一切的元凶就是奥斯瓦尔多·施耐德。
以偏概全不可取,卡卡瓦夏不会因此对无名客产生偏见,但也不会就此忘记过往的血与泪。
回到正题。
星穹列车自动发来了讯息,原因是特殊的求救信号,可能是落难的无名客在求助,他们想要从卡卡瓦夏这里获得准入的权利。
卡卡瓦夏当然同意了,对于这帮被称为银河好人的无名客们,他的态度显而易见的和善,都让现任领航员法尔肯·阿蒙森有些不适应了——
显然,哪怕是传说中的无名客,在旅途中受到的挫折和无礼也并不少。
卡卡瓦夏算准了时间,他不会让无辜之人丧生虫口,顶多让对方受到一点点惊吓,在黄沙遍布的星球以惊人的速度弥漫起黑色时,卡卡瓦夏就知道时机到了。
他尝试再度朝阿蒙森那边发出信息,系统却提示对方无法接受,显然已经被吞入虫子腹中。
非令使的单体很难抗击这种大得离谱的虫子,后者还有迷幻性的鳞粉,在飞行间散落在大气中,非常容易中招。
由于虫腹的磁场不同,就连通讯也会被隔断,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无声无息的被消化,却发送不出半点警报。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到了,卡卡瓦夏便出手了。
令使是力量直接来源于星神的存在,剿灭一群失去了神的虫子自然不在话下。
卡卡瓦夏下了飞船,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在手腕割开一道口子,让血液流下。
这有点像驱虎吞狼。
只见不断繁衍着的虫群与无数裂开大口的植物互相吞噬,宛如蝗虫一样的前者将植物的枝叶卷入腹中,咀嚼过后又繁殖出新的个体;如同生化恐怖片中的活化植物粗壮的枝蔓缠上虫躯,如狼似虎般吞下数不清的虫子。
最后还是前者逊色一筹:已经失去繁育星神塔伊兹育罗斯的虫子怎么能和有主的命途对碰呢?
它集群起来,终究也只是植物的养料。
阿蒙森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以人的力量刺穿不了虫子的胃壁,胃液已经沾上了躯体,令人感受到酥麻的刺痛,这里面肯定含有麻痹的成分。
他拖着奄奄一息的疑似无名客的虫群受害者,后者身形高大,被虫子捅穿了肺部,难为他仍坚持用摩斯密码传递情报。
“我叫……铁尔南……是一名无名客……”对方在无知觉的念叨着什么,似乎是烧糊涂了,阿蒙森深刻怀疑伤了对方的虫子带有幻毒。
粗重的喘息伴随着胃壁的蠕动,阿蒙森不禁有些反胃,这里实在是太臭了,就算是致幻的鳞粉都无法掩盖胃液的难闻。
他把拐杖放下,那是他常带的装饰品,偶尔也能用作武器,狠狠的敲几个笨蛋的脑袋,比如米沙,那小子实在是太轴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犟种,非得相处久了才能看出来。
就在阿蒙森要开始人生的走马灯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剧烈的蠕动,那种激烈程度,好像吞下他们的这只虫子在干呕——
怎么了?有人来救援了吗?
他在被吞下的最后一刻似乎给其他人发去了卡卡瓦夏的联络号码,是来人了吗?
无从得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鲜少有人能在恶臭、疼痛的攻击下保持清醒,阿蒙森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也只撑到了救援到来的那一刻。
乍亮的天光倾泄,从此又有一颗星球回归了丰饶的怀抱。
茨冈尼亚话事人卡卡瓦夏对外界如此宣称:为了贵客的安全,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好在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茨冈尼亚对无故受此灾难者报以深切同情,同时谴责星际和平公司的不作为——市场开拓部拿走武力裁决权的时候,可没说这里有繁育余孽,险些害得不知情者丧命。】
注:按照惯例,虫群是必须上报给所有势力的情报。这点是公司都无法反驳的疏漏——当然,是不是漏洞,就只有卡卡瓦夏自己知道了。
【虫灾爆发的星球目前已被平定,并被正式赋予新的名称:茨冈尼亚-IX。】
【在此感谢正直的无名客们,助茨冈尼亚-IX消除虫群危机,我等立下碑铭以谨记他们的贡献,茨冈尼亚永远欢迎开拓的到来。】
就这样,几方皆大欢喜,除了公司:星穹列车来了新的无名客,对方武力高超,可作为列车的护卫;
茨冈尼亚免除了门口藏核弹的隐患;
只有公司的某个姓施耐德的高管等级降了,理由:让公司乃至于琥珀王名誉受损,不得不说,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第70章 渎神
太宰治全程游离在事件之外, 仅仅在意识到事态有变时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待在运送无名客们的载具上,因此能够很清晰的看到全景。
那颗与曾经的茨冈尼亚故星如此相像的沙漠星球在短短半天内, 经历了被铺天盖地的虫群入侵扫荡,再蜕变成数万年才能演变成的碧绿模样。
虫子的嘶叫声已然停歇,太宰治的关注点却不在此。
他定定的看着特制玻璃外的景色——彼时,载着他的载具正飘荡在无空气的宇宙空间, 只能遥遥望见模糊的微翠色调。
“是谁……在幕后算计?”他思忖着, 然后想起了某个他未见过,行事作风却异常熟悉的人。
果然,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已经下了飞船的卡卡瓦夏一手把帽子按在胸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来,隔着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距离看向那个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载具。
应该是留下的无名客……发现不对了么?那也没关系,事情已成定局。
胜券在握的感觉, 没人会讨厌。卡卡瓦夏静静的看着一切归于沉寂, 聒噪的虫群偃旗息鼓,他也完成了现阶段理应做到的事务。
“我将战利品献给你, 我的神明。”他笑了笑,随意发出几条意味不明的信息,不多时,舆论便极快的发酵起来。
以莫名出现的星球级虫灾问责公司, 追究其责任,这种角度就算是公司也没办法反驳,只能咽下这口气。
毕竟, 他们也不可能用【公司的监测部门并未发现虫群】来搪塞,这么说无疑是承认自己的疏漏, 偌大一个公司,怎么会有如此简单的漏洞呢?
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为了息事宁人,公司放弃了部分权力,这部分权力就都转移到了卡卡瓦夏手中,某种程度上,茨冈尼亚就是他的一言堂。
没人能在丰饶的领土上轻视丰饶,也没人能否认这位年轻的令使对茨冈尼亚的掌控力。
在剿灭虫群后不久,卡卡瓦日在主星举办,星穹列车的大部分成员都参加了这次盛大典礼的开幕。
成千上万的人们摩肩接踵,戴上代表丰饶的花环,受到接济的人感激涕零的跪倒在枝桠遒劲的树下,氛围热烈。
太宰治一路上所见的人几乎都为了节日而来,这里似乎不存在不为此欢呼雀跃的人,不过也有杂音。
一些趾高气扬的异教徒想要宣扬他们无名气的神,或许是民俗的虚拟之神?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被愤怒的信徒们团团围住,还没来得及挨一顿来自同类的胖揍,就被长着倒刺的藤蔓抽得后空翻了好几圈才落地,十足滑稽。
太宰治顺着人流向前走,直至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背对着他,好像在和人寒暄。
比起记忆中的那人,对方似乎矮了不少,体型从青年缩减成少年,也许比少年还要小一些,看起来像个孩子,却比成年人还要成熟的游走在各方之间。
太宰治有种一切回到原位的感觉,他别过仍在游玩的米沙,回到列车上。
从列车向外眺望,流淌的星河静谧又浪漫。
就算是无心生活的太宰治,也不得不承认,至少风景并未让人失望。
“……”一个想法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不断前行的星穹列车啊……它的尽头又在哪里?
宇宙的尽头,又在何处?
*
十几个琥珀纪后,谐乐大典即将在匹诺康尼大剧院举办,庆祝丰饶恩临的节日再一次拉开帷幕。
“到了吗?等我先拍个照,别走那么快!”三月七举起相机对着观景车厢外的景色一顿狂拍,对伸出大气层的庞大自然植被景观叹为观止。
“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很有趣~”
星无奈的看着三月七摆pose,后者还不忘拉着她一起,最后磨蹭了许久才下列车。
本以为丹恒会留守列车,没成想对方难得的打算走一趟茨冈尼亚。
面对三月七等人的惊奇目光,丹恒道:“有人拜托我给他带点东西。”
作为丰饶神迹的现世之地,茨冈尼亚有着不少外界难以复制的奇迹,比如出类拔萃的医疗技术和生物科技。
*
与剖白之前相比,卡卡瓦夏和尤莱亚的相处仿佛没有什么区别。
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同居的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住了很长时间,直至如今关系才发生了质变,但占据主动权的人还是没有变。
这体现在两人对视,率先移开目光的必然是卡卡瓦夏。
而每当他忍不住转移视线时,又会唾弃自己真是没救了。
两军对垒,先避让的通常是输家,这点在卡卡瓦夏和尤莱亚之间体现得很是彻底。
尤莱亚神情自若的看着卡卡瓦夏的眼睛,心道,真是很漂亮的一双眸子……
是的,他不仅不害羞,还非常坦诚的开始欣赏卡卡瓦夏的脸了。不得不说,两个人都长在了对方的审美点上。
而且他还会直接说出来。
“可以正对着我吗,我想看看你的眼睛。”他毫无破绽的说道。
卡卡瓦夏自然照做了,这种小事他向来都是顺着尤莱亚,然而接下来的展开让他微微张大眼睛。
尤莱亚向前一步,苍翠的瞳孔里倒映着卡卡瓦夏略微睁大的眼眸,后者看起来很是惊讶——这就对了。
虽然视力很好,他还是喜欢凑近去看,之前感觉不太合适,现在就有了借口。
这种事情在情侣之间应该很常见吧。
在尤莱亚的认知里,他和卡卡瓦夏的关系应该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他对于暧昧无甚了解,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那个跟他告白的男人递上印有酒店门牌号的名片是什么意思。
尽管卡卡瓦夏看起来并不那么高兴,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不算完全的坏事。
说是一个契机……应该也没问题?
毕竟,假如没有这件事的推动,尤莱亚不会去考虑一个可能的方向——转换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他人生中占据分量最重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卡卡瓦夏。尤莱亚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也想象不到假如对方突然不见会怎样。
人类是很善变的生物,参考尤莱亚自己,兴趣消失得就很快,难以长久的保持乐趣,没多久就会感到无聊。
就算是初见的人,没多久也会感到无趣,令他丧失继续交往的欲望。
那……卡卡瓦夏呢?对方也会有不喜欢他的一天吗?
尤莱亚莫名的不想看到那种事情发生,毕竟他一直都很喜欢卡卡瓦夏,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不会改变。
所以,假设对方先抽身而去,就不公平。
尤莱亚从其他人的关系里得到了启示,如果一直维持着类似于亲友的关系,早晚有一天,这段关系会变淡。
有很多人,在有了另一半之后就逐渐淡忘了亲人和朋友……
尤莱亚并不能百分百确信卡卡瓦夏不是那种人,这种忧虑偶然在他心中闪过,并未留下太多痕迹,也不大可能让他有主动出击的冲动。
他身上就不存在冲动这种东西,顶多是突如其来的想法,比如现在。
他想到就做了,于是凑近去瞧那双带着些迷幻的眼,并且狡猾的没有去问,而是行动先于话语的上前一步,顺便实践了一下学习资料。
卡卡瓦夏愣在原地,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他本以为自己会下意识的闭上眼,结果身体自然无比的开始反客为主,反而把先动手的尤莱亚抵在了门上。
而尤莱亚根本不挣扎,放松的舒展开来,惬意的眯着眼睛,自在得很。
卡卡瓦夏忽然有些热,他嗅到了草木清新的气味,却平静不下来。
他追逐的神明,永恒的丰饶之主,正予取予求的仰起头来,像一轮沉沦的月亮半浸没在透明的水中,无所谓他人的窥探和恶意。
越是万年不变的沉静神色,越是让人想打破平静的表象,看看底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
卡卡瓦夏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渎神之念,他处决了无数亵渎神的不敬之徒,却在今日被神明本尊邀请亵渎,他把头埋在对方垂落的金色发丝之间,竭力保持着镇静的神态。
雪白的衣物掉在地上,沾染了尘埃,却没有人在意。
尤莱亚罕见的湿红了眼角,表情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无措的搂着他的脖子。
“……”尤莱亚的发辫早就散了,一头金发散落着,让卡卡瓦夏有种将高不可攀的存在拉下神坛的奇异感觉,眼神迷离又惑人,带着些困惑不解。
“……别人都会这么做吗?”
卡卡瓦夏从尤莱亚的眼神里读懂了意思,他看似游刃有余的答道:“当然。”
“所有……情侣都会这么做。”
显然……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亲友了。
尤莱亚凑到他通红的耳尖旁边,出于不知名的坏心思,虽然自顾不暇,还是朝他敏感的耳朵吹了口气:“……真的吗?”
卡卡瓦夏没有再回答,但他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颈,直到一切结束之后才变回原先白皙的肤色。
“……真的。”
迟来的回答,但尤莱亚并不在乎,只是不见外的攀上他的肩膀,像只树袋熊一样,迷迷瞪瞪的,扯着他往被窝里钻。
“至少先洗个澡吧。”卡卡瓦夏纠结半晌,被残留的暧昧气味搞得默默面红耳赤,咬咬牙把某个完事就不管不顾睡觉的家伙挖出来,裹上浴巾。
只听浴室一声落入水中的声响,是某任劳任怨的令使在洗不负责任的神。